化学与生物,按一定程度上说,其实只是言落漫长三年高中生涯中载着悲喜的调味品,她真正不敢面对的,一个是神坛上岌岌可危的语文,一个,是泥泞中挣扎不出的物理。

    真心的那种怕。

    物理老师是个不拘小节的中年大叔,一脸理工男的标志,在黑板上板书完了留下一手粉笔灰,然后就开始往下拽自己的衣服,弄得衣服角全是粉笔灰,又在裤子上抹来抹去,这回可好,裤子上也都是了。

    言落特别喜欢观察刘明老师,他的一些迷惑行为可以叫言落抵消对物理的天然恐惧。

    刘明上节课讲了一些关于物理哲学的问题,还说了什么牛顿与胡克之间的撕逼故事,意识到自己嘴瓢之后赶紧补充要尊重科学家,刚才说的只是娱乐。所以过了一周了,物理的进度相比其他科就稍微慢一点,刚刚讲到加速度。

    只见刘明把杯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复又放下,打开了PPT,接着上节课讲道:“那么上节课呢,咱们学了加速度也给了相关的证明,从数学角度就是一个无限分割趋近一个值这么点儿事儿,”刘明又拿起杯子,举到嘴边,言落想这次总该喝水了吧,谁知人家嘴都糊水杯边上了,又把水杯放下了。

    言落都快急死了,喝水呀老师。

    “上次讲了瞬时加速度,”刘明又拿起水杯,在全班同学殷切的期望下,又一次没喝水就放下了水杯。言落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噎死。

    “除了瞬时加速度,还有——”刘明问道。

    “逆时加速度!”傅原好像被僵尸吃了脑子,特别理所当然地回答。

    班里一开始陷入了一阵安静,反应过来之后又开始笑。

    言落心说说个平均加速度会死吗,干脆噎死我给你们助助兴得了。

    宋之行扬起手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叨叨着:“我这是脑子瓦特了,刚反应过来。我还想呢,顺时加速度,逆时加速度,没错儿啊。真是气死我了!”

    傻子这种东西果然是按窝出的,跟傻子呆在一起脑子就格外不中。言落的整节物理课都陷入了对傅原的嘲笑中,然而这位冷漠的傻逼却十分泰然自若,丝毫不需要地缝。

    第二节下课铃响了,接着就是出操的音乐和操场上话筒里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各班抓紧就位”。

    言落和李胜男聊着天下了楼梯,李欣桐在后边喊道:“胜男,等等我!”

    言落听到这肉麻的声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待李欣桐跟上来,李胜男问道:“诶,你咋不和上官婳一起走了?”

    “哦,她开证明了,不用来上操。”

    “哦哦,那你咋想起来找我了?”

    “我妈妈说你学习好,要多向你学习。”说着,还一手挎上了李胜男的胳膊,显得十分亲厚一般。

    言落拧着鼻子看了看李欣桐谄媚的做派,把头向一旁轻轻转过一个角度,用以缓解一下生理不适。

    “排一下队。” 体委举着兴源五班的牌子喊道。

    言落就静静地看着好戏,看着体委告诉李欣桐往后排,看着李欣桐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松开李胜男的手。

    言落知道李胜男其实是很受用的,虽然她心知肚明言落不喜欢这样。

    一个狗皮膏药在自己身边每天阿谀奉承,一个却是和自己平起平坐,有了分歧还会摆一摆理,随便一个人从直觉上来看也会选择前者。每个人都喜欢被捧着,被仰视,所以李胜男对李欣桐的感觉,言落很清楚。但是言落不会低头。她李胜男是兴德县前三十,言落也是宇田县前三十,凭什么要为了迎合一个不太值得的人,一段不太牢固的友情自甘下贱?

    言落从前将李胜男看得太重,对她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的打压看得太重要,对她那种不珍惜两个人之间的友情的行为太过在意。但是现在不会了。李胜男可以做个朋友,那就做,能走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走不动了就散了。

    大不了也就散了。伤心,没必要。

    操场上还是放着张杰的那首《天下》,八九点的阳光还是很刺眼,人造草坪里的小石子还是会莫名其妙溜进鞋里,各班还是走得断断续续,仿佛一切都毫无破绽。

    言落几乎要融入其中,把过去种种尽数忘了。

    “一生有爱何惧风飞沙,悲白发留不住芳华,抛去江山如画,换她笑面如花,抵过这一生空牵挂。心若无怨爱恨也随她,天地大情路永无涯,只为她袖手天下。”

    都说音乐和气味是记忆的载体,能让人一瞬间回到当时的场景。这首歌承载了言落无数次从楼上下来走向操场的瞬间,从高一时的懵懵懂懂,到高三时的驾轻就熟。

    但是此时,言落什么都不愿想,只想顺顺利利把课间操做完。

    今朝有酒今朝醉,倒也不错。

    下午的时候因为是周四有活动课,一到十班,还有精英班和兴源班全都趴在走廊上等消息,因为活动课是一个玄学,永远不知道是小数班上课还是大数班上课。

    “十一班到十四班,兴源一到六班,楼下站队。”

    “耶耶耶!”三楼和四楼瞬间沸腾起来。

    “诶——”一楼和二楼则是十分伤心地回了教室。

    大数班下了楼,先做了一套操,然后就自由活动去了。

    李胜男果不其然,邀请言落去打羽毛球。言落其实是高三才学会打羽毛球的,但是金手指开到这儿了,当然是欣然同意,装作轻松自然的样子取来了羽毛球和球拍,然后登记在大爷的本上。

    言落后来球技是不错的,至少比现在的李胜男强上不少,李胜男被一顿虐杀,言落还说着“你咋这么完蛋呐”,难免有点抑郁。

    言落其实是想让一让她的,可是当时高一的时候,言落是不会打羽毛球的。

    当时李胜男三脚猫的功夫足以让言落应接不暇,于是言落不止一次被嘲笑“你咋这么完蛋啊”。

    然后李胜男去找了赵清雨打羽毛球,对言落嫌弃地说“你打的太垃圾,我还是找清雨打吧。”

    言落自己拿着拍子,又借了个球开始自己练,结果李胜男又开始说“自己打多没意思”,“快让让,别占我俩的地方”。

    最可怕的就是,言落莫名其妙被如此对待,只是因为李胜男笃定,除了她,言落不会再找到别人了。言落永远不会离开她。

    只可惜,那只是从前的言落。

    言落遇到伍桐之前,以为事情一直都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像李胜男一样,你会,便一起玩,不会,便去找别人玩,把她远远地抛在后面,还带上几句嘲讽。

    直到后来遇到伍桐,她依旧什么都不会,连板羽是什么都不知道,伍桐却可以耐心地教她打板羽,还把她教会了。

    后来言落会打板羽了,也会打羽毛球了。其实也并没有多难,但是这道坎是伍桐帮她迈过去的,没有打压,只有鼓励。

    其实慢慢遇到的人多了,才知道从前自己见得太少,随便遇到一个合得来便捧在了心尖尖上,格外在意。

    可是往前走呢,总会见到一个尊重自己的朋友,她的品质可以永远熠熠生辉。

    所以啊,不要急,总有人会慢慢陪自己长大。

    言落一边打球,脑子里却一直都是过去的那些事,只觉得从前那种“我哪里做错了”的委屈全都化成激昂的斗志,球拍起,球拍落,那些不甘与心酸全都化作一阵快意。

    言落突然间就释怀了,哪怕曾经无数次为此黯然神伤捶胸顿足懊悔不已,赢了,便轻飘飘原谅了。

    这一轻飘飘有点过于飘了,一把打进了正在经过的傅原的卫衣帽子里。

    真特么尴尬。

    嗯,还有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的宋之行。

    更尴尬了。

    眼睁睁看着羽毛球落入帽子的傅原有点懵,嫌弃地拿出帽子里的球,绕过伸出手拿球的李胜男,直接扔给言落。

    “这不是篮球。”傅原又恢复了那种走神的状态,径自走开了。

    言落一时没听懂,还在想的功夫,没接住球,羽毛球打到了头,还挺疼。

    看着揉着头的言落,又望了望神游出老远的傅原,宋之行笑得更加放肆了,解释道:“他是说,别把他的帽子当篮筐!”

    言落都气笑了,回说:“我谢谢您嘞!”

    回到教室,言落发现同学都聚在值日表那里,也凑过去看了看,然而因为人太多,什么都没看到。祁斌被挤在最里层,怕自己被挤死,一直嚷着“看杀卫玠”的故事,不过并没有人理他,更挤了。

    “祁斌,看着啥时候放假了没?”土豆嚷道。

    “别挤我别挤我,我看一眼啊!”

    “别磨叽,快点!”

    “下周五!唉呀卧槽下下周一月考!”

    “这假不如不放,我可不想月考。”

    “是啊,狗屁月考,居然正好在放假之后!”

    言落摊开物理练习册,逼着自己做起掺和着加速度的应用大题来。她不想放假,更不想月考。她不想面对任何麻烦事,尤其是两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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