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心静,禅定渡水。

    东极岛本就四面环海,无垢城中之人从小就精熟水性,更何况是秋若瑾这样的修行之人,她在海底如履平地,完全没有大碍。

    只是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不过是潜入了关押长生族的夹舱,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整个船身从里面瞬间急剧收缩!

    躲在暗处的人是想要将她活活困死在这鱼骨似的机关网中!

    她虽然侥幸逃脱,可铁牢中的长生族却被刺削成无数块血肉碎片,那血粗粗一看是金色的不错,可事实上却夹杂着些许黑邪之气。

    隐藏其后的二人桀桀怪笑道,“长生血主为救族人一直以长生之力维系这些残废的性命,现在血主已死,我二人也弄丢了长生血!早晚也难逃一死!”

    “金奴血有致幻魔性!现下才引来了几条青龙,更大的还在后头呢!”

    “我二人在这船舱中如老鼠般过活了大半辈子!也不能便宜了你们!”

    “一起死吧!!!”

    “哈哈哈哈!一起死吧!!!”

    ……

    秋若瑾怒斥一声,“什么鬼祟!”她出手如电,挥出十二柄青莲瓣刀,一分各六,逐一向二人袭去。

    那二人迅速搅动海水,想要往深海处逃窜,可黑邪之气已破,他们的样子也终于显露出来!

    他们竟然是和尚!

    而且还是浑身遍布咒语刺青的和尚!之所以能以凡人肉身在这海底畅行无阻,就是因为他们身上烙印的鱼游咒语印术!

    “你们是慈悲国的人!”秋若瑾愣怔的片刻,那二僧瞅准了机会反身包抄而上!他们分别拔下两个葫芦,那葫芦随即倾泻出两股流金的液体,璀璨异常!她不敢触碰,被那二人逼迫得不停地向下坠。

    “是又如何?!”

    “你死在这里!哪个会知道我们是慈悲国的人!”

    秋若瑾本来还抱有一丝期待,但见他们拼死维护这个秘密,就知道这两人确确实实是慈悲国有灵根的僧人修行者,“佛以慈悲度人,你二人怎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其中一人冷笑道,“你当我们愿意!”

    另一人道,“你东极岛无垢城又是什么好地方!所谓无垢无垢,其实藏污纳垢罢了!”

    “放肆!”秋若瑾彻底动怒,她不再相让,再次挥动腰间另外十二柄莲瓣刀。

    那二僧也竭尽全力,甚至双双猛灌了一口流金的液体,他们身体陡然间暴涨数倍,声若铜钟地喝道,“死吧!”

    “死吧!”

    竟是同归于尽的架势,秋若瑾抵挡住其中一僧的拳头,可另一僧人的拳头已经重击到她的后背,她硬撑着没吐出血,御法挥动二十四柄莲瓣刀犹如电闪。

    只听啊啊两声,其中一僧被刺中了脖颈,而另外一僧则被刺瞎了一只眼睛!

    秋若瑾强撑着脑子里最后一丝清明,见那瞎了一只眼睛的僧人又吐出流金之水,匆忙游远了,而另外一个僧人诡异的瞬间苍老,最后竟然变成了白骨烟灰,在水中消失无影。

    在晕过去的最后一刻,她心想,流金花,朝生暮死,长生血,无极未央,看来世间又要刮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

    冷锋在潜入水下十余米后才念避水诀往更深处寻去。

    他手上所拿的乌鞘剑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跟了师父好些年头,只在他出生那年,因灵根被毁,这才将剑给了他。这剑极有灵性,认主之时会发出一阵泠然的辉光。冷锋就是因为这才知道师父在船上,现在这剑又发光了。

    果然!他师父正拉着晕厥的秋若瑾赶紧往水面上游。

    冷锋忙掏出一颗避水丸给他二人服下,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师父满面胡须,只一双眼睛湛然有神,“长生一族被杀,他们长期被喂服金流花汁,血液不仅可以致幻还有毒!”

    竟真有长生血!

    可如果八大神器是真的,师父凭什么笃定神来之说是假的呢?

    冷锋来不及说出他的疑问,只听深海之下,晦暗之中,突然传来低沉恐怖的怒吼。

    “《神魔异兽》记载,无妄海有恶兽,周身百口,形似蛟龙,头有一角,性凶悍,极贪吃,为祸一方。”

    “那是什么?”

    “贪兽。”

    冷锋知道他的脾气,越是镇定,越是冷静,那么事情就越严重。他隐隐觉察到海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向海面众人冲来,好大的凶煞之气,他刚要拔剑护卫师父,可乌鞘剑却飞身蹿入了他师父的手中。

    “带她上去!赶紧驱散众人!”

    冷锋急道,“师父,那你呢?!”

    那人此时却笑了,眼睛月牙似地柔声道,“师父虽然没有灵根,但也不是吃素的,我的事你别再管了,早日娶媳妇生仔才是正经。”

    简直就跟说遗言一般。

    冷锋只觉不详,他尚来不及多说,便被他师父一抓一扔,就这么浮出了水面!

    “师父!”铁宁见秋若瑾面色惨白,简直就像天塌了一般,她吓得僵住了,心里头忍不住大喊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冷锋被她这情真意切的呼唤搞得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他也有师父,可现在却要让他一人在海底独自战斗,真仿若昨日重现,他无比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还不拉她上去!”

    铁宁被他吼得一惊,忙凑到小船船头将秋若瑾拉了上去。

    “海底有贪兽!快开船!”

    冷锋发了疯似的连喊三声,可那些跳入水里想要找到阎九公子的人似乎更加贪婪,为了一千两黄金,为了以后吃香喝辣的快活日子,依旧四处翻找得不亦乐乎。

    阎骉见迟迟没有找到阎九的下落,面色也越来越灰败,一副心死模样。

    师父啊师父,你不顾性命保护的就是这些人吗?

    “公子……”

    冷锋正自颓然,眼角的余光恰好瞥到面如金纸,只剩一口气的宋儿,是呀,这艘船上的婢女丫鬟,干苦力的挑夫又有什么错?他强自将酸涩之意咽下,接连跳上所有船只,不停催促众人往东划行。

    一时间黑云密布,海底暗流涌动,连带着海面都波涛汹涌起来。

    “不许上来!快去找我儿子!”阎骉一脚蹬下一个意图上船的护卫,“找到阎途,我给你三千两黄金!”

    那护卫原本也不是阎家的人,又见这海上妖异频出,就算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继续在水里待下去了,他见阎骉死活不让他上船,也急了,“你这般疼儿子,难道不会自己下海去救!还不是怕死!装什么?!”

    阎骉死死盯着他,忽而接连冷笑三声,不再阻止他上船,也不再四下找寻阎骉,立刻下令道,“快划!送我上护行船!”

    -

    “不好!是贪兽!”断角青龙半边身子沉在水里,另外半边浮在水面,好在他刚刚游得远,才避开了一场无妄之灾。

    只见那海底深处,一条巨型贪兽,只一口就吞了两条比他还年长十岁的青龙,其余三条拼了命飞窜升空,那贪兽卷身而上,只一跃便像是要撞破了天!

    战仙玉吐出呛在咽喉肺部的海水,刚醒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再一看身下竟然就是那条把他们撞入海里的青龙,更是吓了一跳。

    阎九大约是早就醒了,他凌风而立,面上显现出一种奇异的神采,像是神往,又似嫉恨,像是憎恶,又带着些许赞赏,但任何人从他坚定的眼神就可以判定,病弱的阎九公子绝对是有所想,有所思,有所执念的人。

    可惜这里只有两人一龙,战仙玉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而那青龙还年幼并不全然懂事,“那人是谁?!”

    战仙玉直到此时才看清楚,那巨蛟的额头之上竟然站立着一人!

    阎九知道得很多,他淡淡道,“二十年前,四海九洲第一人。”

    “萧北仪!”青龙惊讶得整个脑袋都昂出了水面,“九州四海最接近化神境界的人!可他二十年前不就被抽去了灵根吗?!!”

    “谁知道?”阎九哼了声,满不在乎地靠着青龙的断角坐下,出言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龙反感他这轻慢的语气,更讨厌别人碰他的断角,嗤的一声喷出一鼻子水,“小爷是无妄海龙族!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鼎鼎大名的恒天行是也!”

    “原来是恒小爷,失礼失礼。”阎九口中随意糊弄小孩子,可视线不曾从萧北仪的身上移开一点。

    战仙玉认得那是冷锋的剑,她思前想后,所有细节也全对得上。这么说冷锋的师父就是萧北仪,而这萧北仪可确确实实救过她一次!她目不转睛,心里也不自禁地替萧北仪担心起来。

    远古贪兽哪里是好对付的?

    它身长百余米,周身粗得十人合抱都不能及,因被人制住了额间的独角,更是狂性大发,翻江倒海,掀起的巨浪足有百十丈高!

    船上众人哪里见过这架势,逃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再多加逗留。

    冷锋跳上船尾的桅杆,见师父萧北仪一招劈山填海当头对着那贪兽劈下,剑辉似要将整个天地分成两半!他此生第二次看到这一招,依旧是目眩神迷,拜服不已,心下也生出两分怯意,只觉自己此生耗尽毕生心血,怕也难以达到这种境界!更何况师父是被废了灵根之人!

    贪兽仰头长嘶哀嚎!它的后半段竟一下被砍去了一半!海水瞬间被染成了血红色,腥气冲天,挥之不散。

    “远古巨兽之血!那可是难得的修炼宝贝!”船上有许多小门小派的修士,有胆大的竟找了许多水袋,跳入海中不停地盛装着。

    可那贪兽的半截尾巴又岂是凡品?那巨大的伤口中竟然又长出了另一颗蛟蛇头!散落在的海中的层层鳞片,每一个都长着一只血红之眼,十分可怖!

    此时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碎木板,那原先被捆绑在会议厅中的壁虎妖因为这突如起来的变故,也侥幸逃脱,他俯趴在木板之上,着魔似地舔舐着贪兽的鲜血。贪兽之所以有这个名字,便也是因为一个“贪”字。壁虎妖本就是妖物,哪里还会惧怕带眼的鳞片,捡起几个就咀嚼了起来,随即显出了壁虎的原型。

    只见它足有水牛般大小,飞速摆动着尾巴,撞上了船底。

    众人见它一点点爬上来,吓得尖叫狂奔,乱成一团。

    冷锋见师父抵挡两头贪兽已经慢慢显出了疲态,刚想驱动法术前去相助,但这壁虎妖生怕被困在茫茫大海之上,也是拼了命地要霸占这艘船。秋若瑾还重伤昏迷,铁宁道行太浅,前任千机阁总教烟杆李和他的一众手下到底是凡人,又怎么拼得过?!

    他回望了一眼师父萧北仪,心想师父交代的事,他无论如何都要做到,随即一跃而下,拾起一根铁枪与那壁虎妖缠斗在一处。

    那边萧北仪腹背受敌,他刚刚那一剑已耗尽半成功力,一个不查便被贪兽甩了下去。

    “啊!”战仙玉不禁低呼一声,担忧之情难以掩盖。

    阎九却在这时候问道,“小玉是哪个国家的人?”

    小玉?

    战仙玉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在叫她,“什么?”

    阎九收起了散漫无所谓的神态,整个人都变得锐利起来,他审视着她问道,“萧北仪是中洲的千古罪人,小玉是在为他担心?”

    所有人都对一个低等娼妓受辱不闻不问的时候,是他救了自己,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千古罪人呢?

    战仙玉不明白,可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又对阎九很有好感,只得道,“那贪兽若是不死,我们所有人恐怕都活不成,我是因为这才担心的。”

    “喂!你身上的隐龙甲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是不是你杀了我妈妈?!”青龙恒天行见她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十四年前他母亲隐龙死的时候,她也不过八九岁,自然不可能是她杀的。但他见母亲的龙甲竟然被人剥了做成了隐身衣,心里头难受至极,憋到这时才问已经是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是……”战仙玉对上阎九的眼睛,心里一惊,她差点儿就把实话说了,这隐龙甲是阎骉给的,哪怕阎骉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现在也不能说,毕竟阎九已经告知青龙自己的身份,要是青龙发起蛮来,将他们两个人扔进水里该怎么办?

    恒天行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不禁又急又恨,“真是你干的!”

    “不是!这是我捡来的。”

    恒天行更急了,“捡来的,从哪儿捡的?”要是从深山老林,荒无人烟的地方捡来的,他岂不是永远也查不清母亲死亡的原因了么?!

    “中洲!”战仙玉被逼着只得又加了两个字,“云浮城。”

    恒天行也不怀疑,“那简单,我游得快,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他刚想动身,忽闻轰隆隆的雷响由远及近。

    那萧北仪踢着其中一头贪兽的额头腾空而起,趁两头贪兽相撞的瞬间,劈下最后一剑!

    “天雷引!”

    “天雷引!”

    ……

    恒天行、阎九还有船上的阎家家主阎骉、烟杆李都不禁呼出了声。

    冷锋暗道不好,他竭尽全力将铁□□入壁虎妖口中,待要飞身而上,却已经迟了。

    萧北仪这一剑终于是落下了,一道灼目的白光闪耀在整个天空上方,两头贪兽抵挡不住这千钧之力,惨叫着化为灰烬!而萧北仪也化成一道青紫和一道明黄的光闪分别向东,向西飞射而去!

    “师父……”

    丽夫人一直注视着冷锋的动向,其他人离得远没听到这句话,而她偏偏离得近,将冷锋这句“师父”清清楚楚地听到耳朵里了。她心中惊讶非常,又见冷锋似要跳海,便也装成不小心从桅杆翻落下去的样子,跟着跳落了水中。

    众人不明其中的先后顺序,还只以为阎家丽夫人落水,阎家护卫首领跳水去救。

    宋儿对阎家忠心耿耿,除此之外对九公子也有思慕之意,她以为阎九已死,又见护卫首领冷锋去救丽夫人,便想趁机了结自己,索性也从船上跳了下去。

    这接二连三落下两个人来,冷锋哪里还能抽身?他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海水打湿了他的脸,此刻,无人能体会他内心的巨大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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