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雪如奔驰的野马般在青盐城的上空掠过,倏忽而至倏忽而去,将所有的色彩都啃成了雪白。昨夜西北风呼啸,将青盐城啸成了鬼域,而今晨太阳一出来,风也止了雪也化了,不过人人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冬衣。申国的牧民知道,今年的冬已经到了,虽然有郡主出嫁的大喜事在,可人人的脸上也只是在熟人相见之时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往往聊不上两句就又一起叹息。

    李封自幼在林州长大,今年明显比往年更冷了些。而据他所知,北方秦人又变得不安份起来,虽然眼前是一副太平祥和,可李封总觉得这大平的江山总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如果真的要乱起来,林王殿下娶申国郡主真的不能说全然是一件恶事。申国虽是外族,可也是能够披甲近十万的外族,一旦国中有变,凭借着北军与申国的铁骑与禁军也有一较高下之力!

    虽然知道这有些大逆不道,但不知怎么,李封不自觉的就会去想北军与禁军的战事,还在脑中一遍一遍的推演,似乎战事一触即发一般。李封望了望天边,大朵的彤云已经被昨夜的北风吹往南边去了,这两天青盐城会是大晴天。但不幸的是更多的暴雪会从更北的地方排山倒海一般赶来,更为不幸的是李封要追赶着暴雪一路南下,虽说到大平境内也不过十日的路程,但恐怕不是那么好走的。

    李封是此次的迎亲使,来此之前还被越级提了两级现在是虎贲校尉,比与自己并称的和理还高了一级。但自己越级提拔是以林王殿下迎娶异族郡主为代价的,谁不知道,一旦娶了异族的女人,只怕这储位就无望争夺了。即使林王本人对此不以为意,半开玩笑的说届时将申国纳入大平宇内,那申国郡主也就不算是异族了,但李封看来,那帮心猿意马的文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要改换门庭了。

    作为林王帐下第一大将,自己被林王一路从一个无名不闻的百夫长简拔提携到如今地位,李封自觉有替殿下排忧解难之责,但自己只是一个武将,大平文武分轸,朝堂上的事情他插不上话,但作为迎亲使节,李封当然要做好这件事,所以不顾申王的反对,执意要立即启程回大平,免的夜长梦多易出事故。

    送亲的队伍从青盐城南门陆陆续续的出来,申国本就没这些繁复礼节,一切事情都有大平的礼官盯着,李封只管着手下三千兵勇与在礼单上签押。只见从南门中出了一辆巨大的轺车,四匹骏马在前,都缠着红缎,士兵们列成两排吹响军号,待出了城门这便是最后的礼成了。

    李封看着轺车,车中坐着申国的郡主,未来的林王妃。作为迎亲使李封这几日与郡主见面颇多,郡主性情温婉,待人体贴,长相也算出挑,看起来像是南方汝涟江南的姑娘,但骨子里又如这大漠般坚韧不拔。就算不是申国郡主,哪怕只是大平普通农家的女儿,也是林王殿下万里挑一的良配。

    但美中不足的是原本要与郡主一起去大兴城觐见的郡主的嫡亲哥哥因为雪暴突至,北方刚刚收付的小部族人心不稳而领兵去了北方,所以此次跟随郡主前往大兴的只有几位老家人与申国大祝师的孙女作为伴亲使。而郡主老家人都不过是下人,真正有些身份的居然是一位年仅七岁的小姑娘。

    为了这位小女孩能跟着一起去大兴,申国大祝师与他带来礼官吵了足足半日。大平礼官说这小女孩非聘非媵,以何种身份去到大平都于礼不服,但大祝师不知是什么原因非要让他嫡亲孙女一同前往,而申国大君对此也强硬的默许。最后无奈之下,礼官们给那位名

    叫安轸的七岁女童按了一个伴亲使得名头跟着一起上路了。

    李封见到安轸在城门处与祖父作别,陪在一旁的还有大祝师的妻子和一位商人模样的人。

    那人叫做广志邦,昨日大祝师与李封引荐过了,是来自大兴城的商人,常年在北疆贩卖些皮毛生意,广志邦来申国行商,李封作为大平的军队理应保护,而且还有大祝师这一层关系在,便让广志邦的商队跟在了迎亲队伍的后面。不光是广志邦,因为暴雪的来临,其他商人也要求随着迎亲使团一起回去,李封也一一应下了,倒有七八支之多,稀稀拉拉的数百人,令李封出乎意料,这一路之上除了使团又多了一批不听号令的行商让人头疼。

    “大祝师放心好了,志邦虽然只是一届商贾,但在大兴城中还有不少朋友。小姐是作为国宾去的大兴,定然不会有什么差池,若是小姐烦了闷了,想出去玩或者吃些家乡的东西志邦都能一力办到……”广志邦面对着安员,毕恭毕敬的说道。

    几日前他被安氏邀请到家中见到了大祝师安员与此次要前往大兴城的小孙女安轸。这样的会客若是放在大平已经算是通家之好了,不过这里是申国,也没有什么。筵席之上安氏将安轸托付给了广志邦,小女孩今年七岁,最是淘气的时候,对于祖母的安排倒也言听计从。广志邦自然是一口应承下来,也许安氏以为他广志邦能行走在青盐城进出各个贵胄之家在大兴城一定也算个人物。若是放在西市东市,那广志邦确实是一位人物,可若是和北城的那些高门相比,广志邦区区一个赘婿就算被管家请进去也是偏门。

    他需要做的是一路看着一个孩子,到了大兴城帮忙关照一下。安轸可是陪同郡主一起进京的贵客,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哪里用得着自己帮忙照护,广志邦认为安氏如此安排不过是再求一个安心罢了,广志邦结了一个善缘,何乐不为。

    “知道你稳重,交给你我放心,不过木樨最是一个顽皮捣乱的孩子,在大兴城没亲没故的,跟着去的又都是一群颟顸的,这一路之上多多照拂一下就好……”因为安员一直不说话,所以安氏对广志邦说了许多,她知道自家老头子瞧不上广志邦,虽然是一位行商但有权有势且地头熟啊,你申国大祝师又如何,远隔千里能靠的上你那九枚爻钱替孙女脱困解难吗?

    这一边几位大人说着,那一边安轸已经和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广志邦的外甥单震混熟了,两人在单家的车队那边,看着广志邦在青盐城雇的申国人往车队上搬运东西,而和他们在一起的,是单家在青盐城货栈的一位名叫石毕的小伙计,比单震要大上几岁,三人围在一起,正逗弄着石毕前几日从野地里掏来的两只小兽。

    “这真是小狼崽吗?”被吹了几日冷风的单震现在已经裹成了一个棉球,臃肿不堪,见到那两只刚刚睁开眼还在蹒跚学步的小兽惊奇地问道。

    “你是不是傻,听他吹牛,这明明是两只小狗崽!”安轸见了那两只还长着灰黑色绒毛刚刚睁开眼的可爱小崽子也欣喜万分,忍不住伸出手去抱,说来也奇怪,本来还在地上挣扎的小兽一进到安轸怀里立即便安静了下来,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安轸。

    单震见到安轸抱起了一只,自己也去抱另外一只,谁知道那只却不领情,只在单震手里吱嘎乱叫。安轸见单震手忙脚乱的又把狼崽子放下,得意的笑了。

    “这就是狼崽,我在野地里的狼窝里掏出来的,怎么可能是狗崽子!”石毕是单家货栈在青盐城雇的申国的小伙计,鼻头上长着一颗痣,自然认识安轸,不过从未说过话,这青盐城里哪里会有人不认识大祝师的孙女安木樨呢。

    安轸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小兽,并不理石毕,只是冷哼了一声。

    “那你要养吗?”单震一见到小兽本就心喜,听说是狼崽子更加新奇起来,他穿的臃肿,刚才已经被安轸嘲笑了一番,现在不能像安轸那般抱着小兽,只得轻轻的在一旁抚摸着趴在窝里的小狼。

    “养啊,为什么不养,好不容易掏到了狼窝,养大了肯定是条好狗!”石毕说完,见到单震一副期待的表情,南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望穿秋水,他远远听大管家单用新说过,眼前的这位单震极有可能在日后成为他们的新东家,让他们小心伺候,便问道,“我这里有两只,你想养一只吗?”

    单震听了脸上止不住的开心,但安轸怀里还抱了一只,若是安轸想要他自然不能和一个女孩子抢,更不可能把石毕好不容易掏到的狼崽全要过来,便转头问安轸:“你想要吗?”

    安轸听了放下了狼崽,冷哼一声,说道:“你是不是傻,这要真的是狼那人养了不就成狗了吗,一条变成狗的狼!我不要!”安轸说罢便放下狼崽子,回到祖父那里去了。

    单震听安轸不要,但他不在乎是狼是狗,便抱起了安轸放下的那只。而石毕听安轸说不要变成狗的狼,心头一慌,但随即想到变成狗的狼也要强过本来就是狗的狗,对单震说道:“两只都是公的,你挑一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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