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默一声雷,是沉默的最高境界,是无声的终极反转,演绎着我们不可捉摸的命运,瞬间可能就会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生与死,爱与恨,黑与白,概莫能外。

    这一过程,有两个人一直伴随:心中,始终有个小孩,时不时如惊雷般炸裂,身上,又有一个大人,总是在沉默中,黯然无语。

    我们生而破碎,用力活着,来缝缝补补。

    默,看似风平浪静,有时却幻化成魔,生灵涂炭。

    雷,好像充满力量,往往却衍生出泪,归于虚空。

    无论外表忠厚还是狡黠,我们始终都身处正义与邪恶之间的地域,灵魂深处,都住着一个暴君,也驻着一个儒生,像两个运动的陀螺,各自在旋转,一旦靠近就会坍塌。

    下面要说到的三个故事,或者说是一件事故,恰如衣衫褴褛的小孩在阳光下打碎了一面镜子,分解再分解,从全到碎,化整为零,裂变中产生了多个复眼,衍化成一个片段,一个侧面,一桩心事,迸发出无数耀眼而神秘的光芒,当然,还有阴影。

    这小孩,不止过去,也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可能是你,也仿佛是我。

    这小孩,看着那些碎片,迷离中,诵出一句古诗: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不知道,这场景,是否能在我们内心某个角落涌出一股热泉,启动治愈……

    第一章  鸟不能宿

    凡遇,合也。时不合,必得合而后行。故比翼之鸟死乎木,比目之鱼死乎海。

    ——《吕氏春秋·遇合》

    天地苍茫,人如蝼蚁,无论石破天惊的英雄豪杰,还是苟延残喘的贩夫走卒,若有意志似钢,纵一时荒芜,或有冰凉,也是微澜潜藏,偶露庄严峥嵘,但时机成熟,就会大开大阖。

    第一个故事,要从一场恶斗开始。

    孤灯提单刀,江湖风雨销。

    在寒夜里急行,宋握瑜忽然脚步停滞,宛如狼的双眸,盯着前方的暗路。只见一座破落的古庙山门在左斜上方矗立,隐约而巍峨,神秘而伟大。须臾间,借着淡淡的月光,只见斑驳的两根朱红柱上楹联,字体依稀浑厚,入木三分:

    看利海名山,照见魑魅有相。

    听晨钟暮鼓,打破机关无数。

    作为宛城的宋齐梁陈四大家族之一,宋家的小少爷,尽管家族已然没落,他却为了维护最后的尊严,仍在苦苦维系,咬牙坚持。

    这楹联,在内心增添了几分悲伤。

    悲伤有很多种,但能够压抑的悲伤,彼时彼刻,已经不算是悲伤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宋握瑜经历种种,看到的都是人格面具,面具下才是赤裸裸的人性,尽管真实,却是不堪。但在举步维艰的筚路蓝缕中,没有放弃真善美的希望,于是,充满勇气地面对假恶丑,遍地荆棘中辨析人性,然后应对人性。

    记得家中,父亲曾将诸葛孔明《将苑》作为自己必诵的书目,其中“七观”铭刻脑海:一曰,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二曰,穷之以辞辨而观其变;三曰,资之以计谋而观其识;四曰,告之以祸福而观其勇;五曰,醉之以酒以观其性;六曰,临之以利以观其廉;七曰,期之以事以观其信。

    圣贤的话,跨越百年,辉映当下,照着冷冰冰的现实。

    忽然,前方涌出几个剑拔弩张的人,五颜六色的服饰,快速地对他合围。

    在惨白月色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满脸络腮胡,握着一柄钢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面容如干涸的蜜桔皮,诡异地笑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着石榴裙,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背后。一个胖子,衣着似商人,黑不溜秋,手上擎着一对铁锤。还有一个长发披肩,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唇容艳丽,双手交织在胸前。

    几人未言一语,几乎同步向宋握瑜逼近,这是要群殴,不,是杀戮!

    这一刻,他闭上了眼。

    身在浊世之中,心在清风之外。

    为了探明自己双亲的惨死,他在被其他三大家族追杀。

    复仇之心,刹那间燃起火焰,杀机愈加浓郁。

    宋握瑜猛地睁开了眼。

    此时此地,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地上。

    他一直是怀疑论者,听音乐,耳机只戴一边,便于另一只耳能时刻觉察不期而遇的危险。

    此刻,右耳耳塞里的轻音乐,像是无穷的聒噪。

    摘落耳机,咚咚咚的心跳良久才平息,方才明白,刚才是一个梦。

    人都会做梦,但几乎都是电影,不完整的片段。

    而宋握瑜的这个梦,与众不同,间或就会发生,仿佛是连续剧。

    这天,是4月20日。中午,不算强烈的阳光,不算和煦的微风。

    这一刻的时间和空间里,可能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有人出生,也有人死亡,有人平静,也有人悲伤。有人发现自己的尿液孕检呈阳性,她在喜悦,他在惊恐。也有人正为了一碗米线里的牛肉分量和老板锱铢必究,还有人为了一单价值千万的项目在舌战群雄。

    宋握瑜就躺在这片草地上。他五官端正,虽说精致比不上明星,却是清秀中含着一股沧桑的成熟。

    从噩梦中醒来,斜着头,眯着眼,他看着前方的那丛绿植,鸟不宿。

    鸟不宿,冬青科冬青属,学名枸骨,别名鹰不扑,猫不栖,晚娘棒。因其满身皆刺,鸟不敢宿,鹰不敢扑,猫不敢栖,充满了冷峻。

    我曾问过宋握瑜,鸟不宿的来历。

    他说,11岁生日那年,在东郊公园里第一次见到鸟不宿,这种树干上、枝条上和叶柄上都长满了棘刺的植物。在了解了它的诸多别名后,他好奇地问母亲:“鸟不宿为什么叫做晚娘棒?”

    母亲告诉他,晚娘就是后妈,晚娘棒就是后妈的棍棒。这一形象得冷毒立体的解释,让宋握瑜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死死地握住母亲的手,无比惧怕地望着那丛看起来并不凶恶,却为了生存的尊严而让人不寒而栗的植物。

    奇怪的是,这植物让他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吸引力,既陌生,又熟悉,如同潜意识里的老友,含含糊糊,恍恍惚惚。

    盯着这蓬绿植,或者说在阅读它,目光就像对着恋人的身体温柔抚摸,跳跃,滞留,往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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