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觅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见了正前方一个硕大的玻璃窗,外面正是稀稀疏疏的树林,沾着白茫茫的大片雪花。

    一直守在床前的谢清辞正趴在床边睡觉,沈觅棠白皙的手指尖轻轻点在了他细软的发丝上。

    一旁的卡卡迅速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谢清辞也抬起了头。

    多日的潦草凌乱丝毫不减他容貌的儒雅,眼中的温柔像是要溢了出来,连眨眼睛的功夫都不舍得,他双手握住了沈觅棠的手,抵在额头处以示安心。

    小声的抽泣声传来,沈觅棠看见了他隐藏的泪光。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谢清辞的眼泪,指尖划在眼尾处,雨打风吹桃花皱,沾着点点泪光看的她心里难受。

    “别为了我哭,不值得。”

    谢清辞扶起了沈觅棠靠在她腋下,整个人依偎在上面,木屋内烛火葳蕤,明光澜澜。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不是你刺向阮浮离的心脏,也不是血染透了你的衣衫,而是你决意抛下一切与这些烂人烂事不死不休的瞬间。那种绝望不带一丝留恋的眼神我至今不敢看第二眼。里面没有我,没有卡卡,没有你的明星梦,更没有对于明天所期待的希望......”

    “你在病床上快睡了两个月。向刺自己的那一下,并没有伤及心脏,伤口也愈合了,可就是躺在床上怎么也醒不过来。”

    “我害怕啊。”

    谢清辞说话间还紧紧抓住了沈觅棠的手,十指相扣,心心相印。“人说看见北极光便会带来好运,我带着你来了,也看见极光了,果然我的觅宝就醒了。”

    这是北极。

    沈觅棠挣扎着起了身,披好衣服,推开了木门。

    漫天的雪原与荒野相交在天的尽头,错落的木屋点映在一片银白中,出了门的卡卡疯跑在一望无际的雪中,似风带起了飘逸的毛发。沈觅棠就矗立在一片大雪中,平躺在地上万千飞舞的雪花扑面而来。

    谢清辞也躺在了她旁边。

    纷纷扰扰无忧中的谢清辞和卡卡都围绕在沈觅棠身侧,夹在中间的她像是拥抱了自己的全世界,两三滴泪水划面而落。

    无法言语的情绪又来萦绕着她,天地辽阔也能生出无限悲凉,只能紧紧抓住属于自己的阿辞。

    恰如此时此刻,犹如珍珠的点点繁星上克莱因蓝点缀着萤光绿的光华闪耀在了半空,宛若神殿现世所聚散的光一泻千里的映在了谢清辞的面容上。

    他比清辉的月光还要美。

    阿辞说遇见极光要许愿的。她双手交叉于下颌,在幅员辽阔的北极许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愿我的阿辞年年岁岁皆平安】

    平安,平安,这两个字比万千玫瑰来的开心,也比情情爱爱来的重要。

    对她而言这是世上最浪漫的两个字。

    沈觅棠在心里许完愿,头就枕在谢清辞的心口,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看着慢悠悠的雪花,赏着难得一遇的极光。

    久久沉默之下,她开口道:“阿辞,我们分手吧。”

    猝不及防的话让谢清辞没有办法回答,只能起身说了句:“卡卡跑远了,我去找找。”

    他走后,沈觅棠一个人在雪地里,又是哭就是笑,谁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从北极回来之后的一段时间,沈觅棠也只呆在南洋路的房子里,学也不去上了,工作也都推了。

    她一天一句话也不说,整天抱着卡卡坐在阳台上的秋千上,一荡就是一天。

    今天谢清辞把她带出来了。蜿蜒的山路一段一段的,出来许久才到达山顶的庄园。

    玫瑰的花藤铺满了玻璃小道,架起了一座香味浓郁的花桥,直通前面的巨型玻璃花房。月亮下几经波折像是一颗散光的宝石,闪射着七彩的柔光,最顶端缀比珍珠还光洁的圆珠抛下四面八角的白纱像月华倾泻而下在风中飘飘易折。

    不远处呈半弧形的水幕墙似是环抱着花房,潺潺流水化作一缕明烟指向了正前方典型的威尼斯拜占庭式的白色房子。

    谢清辞带着她上了楼,山顶的风带着凉意。下面是铺地的玫瑰路,头顶是清辉的月亮光,站在山顶的庄园里,俯瞰这个整个京州的点点灯火。

    “我知道华阿姨自法国而来,也知道你从小生活在她的庄园里,那里承载着你所有的记忆,如似水流年如花样年华,可很多事情无法言对错,就是发生了。华阿姨不在了,小姑姑也不在了,江以柔死了,阮伯父这辈子可能都醒不过来了。”

    “短短二十年,就走完了她们一辈子的路。”

    “觅宝,忘了这些事,也放了你自己好不好?”谢清辞捧着一个玫瑰花环簇着一个珍珠戒,单膝下跪,虔诚地说道:“建了一座法式庄园,想留一个回法国的人,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吧”

    “在一起之后,这风花雪月的爱我是每一天都想给你,可日子久了却又难免有些彷徨,不光在思索着你爱不爱我,结不结婚,还害怕独属于我的爱情架在鞭长莫及的法国正摇摇欲坠。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却总幻想着可以给你一份完美的爱可以遮蔽一切的风雨。”

    “佳人无忧无虑,我自心生欢喜。”

    ......

    谢清辞断断续续的话沈觅棠已经听不下去了,月光下的她连泪水也泛着光,她颤巍巍的手贴上了谢清辞的脸。

    语未近,泪先流。

    潋滟的桃花眼含着情看着沈觅棠,那一刻的她是想点头的。是想和谢清辞不顾一切的在一起,不去理会风雨之外的破事。

    她抚摸在那双眼睛,纵有万般不舍也送了手,太晚了,阿辞。

    她已经活不下去了。

    而谢清辞是春园里她一眼就看中的少年,有着最清澈的眼神和最干净的爱。

    她,不值得。

    沈觅棠在睁睁目视之下弃了珍珠戒,碾碎他的玫瑰花环。她高高在上的眼神里装不下任何人,“你明明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孤独的发疯,不带有一点爱,却还这么天真陷的这么深。”

    “日复日,年复年地捧着一颗真心让我践踏,该说阿辞是个痴情郎还是犯......”

    谢清辞捡起了他的珍珠戒惨惨月光淡淡的笑,“你就当我犯贱吧,这世间也不是谁都值得让你爱情欺骗的,我也不算亏。”他的珍珠戒再次递了过来,“考虑一下吧。”

    沈觅棠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再次推开。

    “再北极的时候就说的要分手,你再装傻有什么用,知道我这次回法国做什么吗?”沈觅棠带着笑,她恶意地踩在了玫瑰花环上,一字一句地说:“成婚。上次外婆来时,告诉我的,毕业了回法国成婚,同样是华人,门当户对...”

    谢清辞终于抬起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他不解一字一字的重复道:“成婚?”

    “你得病成这样了,她还让你回去结婚?”他刚才自以为是的求婚现在就像是一个笑话,狠狠地打在了脸上,“你从小就生活在京州,你了解那个人吗?他爱你吗?他会忠诚你吗?他冬天的时候会给你捂脚,会喂你吃药陪你发疯吗?”

    “这重要吗?”沈觅棠转身就要离开,再多呆一秒看见那双眼睛都会心碎。谢清辞一把拥她入怀,呜呜咽咽的像卡卡,“难道爱不重要吗?”

    “就算养一条小狗陪了你这么久也该有感情的,现在去找你外婆,说清楚,我们退婚,不和别人结......”

    沈觅棠使劲推开了他,一巴掌实实在在地打在了谢清辞脸上,红痕乍现,“情与爱对我来说不重要的,我既不爱你也不爱他,和谁结婚真的无所谓的。”

    “根本没区别。”

    迪士尼的童话电影里再苦的困境都可以用一个拥抱一个吻所解决,明明爱是如此的伟大,可如今他完败。

    不是没有被沈觅棠打过巴掌,或哭或笑或气恼也不该是这样,谢清辞摸着红肿的半边脸,似是幽怨的目光埋怨道:“你就会打我,骂我,所有的坏脾气都对着我。”

    “明明知道你不爱我,还心甘情愿的期待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我也知道你只是孤独的要发疯,迫切的需要人陪伴,可我仍然心甘情愿。走到被你捏在手里来回耍的一步,也怪我心甘情愿。我原以为只要走满了九十九步,你始终会向我迈向一步。哪怕像条狗一样献出忠诚,你迟早也会被打动吧。可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既没有在爱情里做一名勇士带着你一路披荆斩棘地走出泥潭,也没有成为一个无所谓的小丑,潇潇洒洒的说一句散就散,只能灰头土脸的站在这里和你商量又或是哀求。”

    “再考虑考虑吧。”

    沈觅棠受不了他这个样子,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

    “我前十年被华玉禾困在庄园里,后十年被谢沈泠囚在春园里,在三年和你一起,心意始终是要相通的人听才算是美满,否则你的爱只是负担,压的我喘不过气,像是盛大的气球,我一点一点的窒息在里面。你这个人,这个庄园,包括所在的京州我都不喜欢,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那样的厌恶,照着我前二十年所有的阴暗与晦涩的困境,没有那一刻想要像现在这样去逃离。”

    “离开这个毁了我人生二十年的地方。”

    这样决绝的话堵住了谢清辞再次求和的心。连自己都捅的人心狠起来也是真的恨。谢清辞不想用语言刺激她了。

    山崖边千万烟花绽放也夜空,这是他特意准备的,现在看来转瞬即逝的烟花,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三年前,海边你向我表白时,经答应会满足我一个愿望,现在我要你兑现。”

    这场烟花,终究不是三年前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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