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宋昭缠磨了阮卿好久，诱哄着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湛市，最后阮卿严词拒绝，并威胁他再用美□□惑就滚到沙发上去睡。
无奈，宋昭只好作罢，又缠着她做了点别的。
第二天上午，阮卿醒来的时候，一摸身边，被子里早已冰凉一片，她猛然惊醒坐起身，眼神还有些迷蒙，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内心也跟着空落起来。
房门从外面推开，宋昭见她醒了，便迎了过来。
“发什么呆？”
看着眼前的人，略略思考是梦是醒，随即，阮卿凑过去挂在他身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和绵软，颇有种撒娇的意味，“我还以为你走了。”
宋昭看出了她的恐慌和不舍，亲亲她的眉眼，将人托起抱在怀里，便往洗手间走，“还有时间呢，先去洗漱？”
阮卿点点头。
他给她接漱口水，挤牙膏，准备好擦脸巾，两人动作默契十足。
从洗手间出来，又抱着怀里的人往餐厅走。
早饭是他去外面买的粥和包子，两人并排坐着简单吃了些。整个吃饭期间，阮卿都安安静静坐着，不发一声。只喝了半碗粥她便觉得喝不下，而后脑袋靠在宋昭的肩头发愣。
宋昭见状，一同放下手中的勺子，伸手从背后揽住阮卿的肩膀，和她头挨着头，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什么时候走？”阮卿把玩着他的衣服面料，沉脸开口。
她还沉浸在刚起床时的那股不舍和空落当中，情绪明显不高。
宋昭指间勾着她一缕头发，低头瞥见她不甚高兴的小脸，“中午的飞机，待会儿高京衡来接我。”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种刚和好就又要分开的感觉，还挺不好受的，饶是阮卿觉得自己足够能应付一个人的日子，但也实在难以抑制心尖泛出的那股情绪。
她以为自己适应了这种平淡的生活，可惜，现在多了一个宋昭，平淡的生活被打破，被绘上了颜色的日子再想恢复往常就难了。
分别可真讨厌，让她变成了一个别扭的小姑娘。
宋昭：“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不要生病。”
阮卿：“好。”
宋昭：“有事及时联系我，解决不了的麻烦也可以找高京衡，别跟他客气。”
阮卿：“好。”
宋昭：“工作别太累，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阮卿：“好”
……
宋昭叮嘱了她很多，阮卿都一一应下，答好。
分别的时刻总是来的很快，十点多宋昭的手机铃响，阮卿瞥见备注高京衡，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不待见他。
宋昭接起电话，淡淡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阮卿眨着杏眼望着他，内里满是不舍，“要走了吗？”
宋昭低头摸摸她的眼角，指腹下有几分潮湿，弯腰覆上她的唇。
这个吻与往常的急切不同，格外温柔，格外缱绻，他一点点耐心地描摹阮卿的唇型，在唇舌交缠间，情绪化作似水的温柔。
一吻完毕，两人依依不舍地分离。
阮卿起身穿衣服，“我送你下去。”
宋昭笑笑，“好。”
手牵手来到小区门外，隔着老远就看到高京衡在黑色跑车里朝两人摁了摁喇叭。
宋昭：“会开车吗？”
阮卿怔愣，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会。”她呆呆地回应。
驾照是之前和柯嘉雯一起考的，不过她还没真正实践过。
“车钥匙给你放在床头抽屉里了，平时上班你能用得上，这样就不用再抱怨地铁太挤了。”他刮了刮阮卿的鼻尖。
阮卿回想起昨晚送她回来的那辆黑色大G，心想这人也真是放心，也不怕她一个新手毁了他的车。
刚想回绝说不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抱怨地铁太挤？”
宋昭略挑眉，笑笑不说话。
“宋昭！你偷偷看我微博！”
阮卿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宋昭嘶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手背贴上嘴角吻了吻，继续道：“那套房子的密码你知道的，不好意思麻烦你朋友，那就尽情麻烦我，权当给那房子添点人气。”
她的微博被这人看了个遍。
阮卿冷哼一声，“你也不怕我卷了你的车子房子最后再甩了你。”
宋昭笑出了声，“那你可以再多卷点，银行卡密码是……”
话还没说完，阮卿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人傻钱多是不是？”
“是，我很好骗，所以你一定一定要赖上我，赖我一辈子。”
他再次上前，紧拥着阮卿，在她耳边说着情话。
这话听得人心尖一颤，阮卿害羞了一瞬，忙推拒着紧紧抱着她的人，“好了，快走吧，高京衡都等急了。”
宋昭不以为意，“我知道他很急，但他先别急。”
一旁默默吃狗粮，心里酸不出溜的高京衡：“……”
静静抱了几分钟，宋昭才终于舍得分开，最后一次亲了亲阮卿的额头，“快上楼吧，外面太冷了。”
反倒成了他催她了。
阮卿不喜欢送别，也不适应送别，她不喜欢看着宋昭的背影和她渐行渐远，而自己只能留在原地的那种感觉。于是，她松开抱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转头。
她怕自己再迟一步就想哭了。
走出去好远，终于还是舍不得，她想那就再看一眼，哪怕什么都看不到，看看他离开的方向也是可以的。
试探着转头，没成想，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当中。
宋昭还站在原地，身姿挺拔，没了一贯的懒散，双手插兜，下巴收进直直拉到底的外套里。
有股异样的情绪闪过，阮卿心里塌成一片。这种被人目送的感觉，是第一次。
从前的无数次，她只有看到父母背影的机会，没人会在原地等她，也没人会在原地送她离开。
记得大学第一年开学，是父母送她去的学校，到了学校，放下所有东西，他们便离开了。阮卿想回头看看，只看到了他们决绝的背影。
好像没有一丝留恋。
她强压下心头的那抹不舍，朝宋昭摆摆手，对方也冲她笑着招招手。
随即，再次转身。
宋昭啊，为什么要这么好，好到似乎能弥补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不平。
-
见到阮卿的身影彻底没入大楼，又静静望了会儿楼上的某扇窗子，宋昭才转身朝高京衡走去。
刚一打开车门坐进去，就听到高京衡酸溜溜地开口。
“您们俩这是上演什么生离死别的大戏呢？跟连体婴一样，酸死了。”
宋昭嗤笑，“我看是你酸了吧。”
高京衡呵呵笑了一声，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
高京衡：“我就说你俩指定得和好，肖飞那小子还等着你感谢他那通电话呢。”
“看来我只碰了他一个相机还不够。”宋昭阴森森开口。
敢情还记恨着肖飞欺负阮卿那事呢，高京衡觉得自己就多余张这个嘴。
宋昭：“我让她有事就找你。”
高京衡抽搐着脸看一眼宋昭，他还真不跟他客气。
宋昭轻轻瞥他一眼：“有意见？”
高京衡咽了口口水，“得，不敢。”
脚下又暗暗使劲踩油门，他得赶紧把这人送走。
-
宋昭回湛市后，阮卿的生活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候，不过两个人每晚都要打一通视频电话，如此一来，倒也没那么平淡和孤寂了。
她的假期很短，过了大年初七便开始上班了，此时，孟乐颜也从老家赶了回来，嘴上说是受不了家里的催婚，但阮卿知道，她是担心她一个人太孤单。
年后上班的第一天，早上阮卿化好妆，四处翻找首饰盒，却找不到自己最喜欢的那对珍珠耳环。想着可能是哪天出门不小心弄丢了，她便没太在意。
日子一天天的过，阮卿照常上班，宋昭继续高三生活。
宋昭给她的那辆车她没开，说是太惹眼，宋昭也就作罢。她继续住在孟乐颜这里，偶尔去宋昭那个房子收拾一番。
二月底，考研初试成绩公布，425分，是阮卿理想的成绩，她也如愿过了初试。
之后便是准备复试的时间，她又开始将一天二十四小时挤成四十八小时来用。工作上的压力不小，加班到深夜的情况时常发生，她又要预留出时间分给宋昭，和自己的复试。
每晚和宋昭视频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觉了她的倦怠，于是主动提出通话时间不必每天都有。
但阮卿没答应，笑着质问他是不是嫌她麻烦。
宋昭哪里会嫌弃，他巴不得天天看着阮卿，他只不过是心疼她的疲累罢了。
晚上两人挂着电话睡觉，他偶尔还能听到她的呓语，看到睡梦中都紧皱的眉头。
而阮卿呢，宋昭之于她就像干涸沙漠中的清泉，是她焦灼生活中的一缕光，忙碌之余，光是看着他不说话，便已经能缓解大多压力。
事情变多，时间就显得不够用，阮卿每日的饮食便开始不规律起来，其实，她以前就有不按时吃饭的习惯，仗着身体一直没出现什么问题，便落下了这些坏毛病。
早上，她将时间空出来练习英语口语，在通勤路上啃几口凉三明治。晚上下班后，除了和宋昭视频，其他时间都用来看专业书，学习到深夜两三点是常有的事。然后，第二天照常七点起床。
孟乐颜见她这么辛苦，劝她不要这么拼，身体会吃不消的。
她只笑笑，然后乏力地靠在孟乐颜身上，轻声吐诉积压的情绪。
她太害怕失败了，也不清楚自己能否承受再次失败的后果。因为上天给了她一个平凡再平凡普通再普通的生活，却又给了她一颗不安分的心。
四季流转，她依然停留在那个凛冬。
过往的痛苦好像只有一条向上走的路，抓住了，她便能脱离既往，错过了，她就会被卷回深渊。
闻言，孟乐颜轻声叹了口气，只说她就是太要强了。
要强吗？好像是吧，或许更多的是不平吧。
一种不甘、一种倔强、一种撞破了头依然要走出死胡同的期望。
她曾说宋昭是被打趴下还能站立起来的人，她又何尝不是呢？
谁让她有一个不肯安歇的灵魂呢。
-
复试时间定在四月初，刚好和她的生日相近，她默默许愿：过去二十多年她没有过生日愿望，也从来没有愿望成真，这次就把所有的好运攒到一起吧。
四月十日，她怀着忐忑的心参加完最后的复试，走出复试考场的那一刻，面前正好有面整墙的镜子，里面倒映出她嘴角的笑。
镜子中，她好像看到了那个因为焦虑而偷偷抹眼泪的姑娘，身形孱弱，一个人坐在黑沉沉的卧室里，窗帘紧闭，唯一的亮光来自身前桌子上的小台灯，台灯散发出昏昏霭光，桌上一张白纸，上面画满了不知名的潦草字迹。
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阮卿，你已经很棒了。
这是她第一次想夸夸自己，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全力争取、一个人熬过寒冬和黑暗的自己。
四月十三是她的生日，那天是个周末，早上接收到宋昭的生日祝福，她略有不开心地撇撇嘴，才一句口头祝福，刚在一起多久就这么敷衍了。
但为了面子，宋昭没说礼物的事情，她也就没有多问。
大不了，再晾他两天好了。
晚上，孟乐颜拉着她出门吃饭，毕竟是生日，要好好庆祝一番。
两人选了一家火锅店，这家店老板是川渝人，麻辣汤底做得一绝，她们曾来吃过一次，又心心念念了好久。刚落座，看到手机上宋昭发来的消息，她简单回复一句自己在吃饭，又给他拍了张照片过去，便把手机放下不再理他。
饭吃到一半，神情不属的她翻看手机，又怅然若失地发现聊天框中的空白。
对话还停留在她说在吃饭，宋昭回了句好。
嘁，敷衍！
明天她就卷了他的房子车子再把他踹了。
孟乐颜看出了她的黯然，从麻辣锅中捞出肉卷放进她的碗里，挥挥手，召回这人跑远了的魂。
“我的小寿星，先别想男人了，先看看你眼前的我呗？”
阮卿回神，察觉自己失了神，尴尬地吐了吐舌头，于是锁上手机屏幕，讨好地冲孟乐颜笑笑。
手机还没有放回去，手心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动，阮卿又条件反射般解锁。
孟乐颜看她这幅长了恋爱脑的样子，扶额摇了摇头，夸张地长叹一口气，“唉！就该让你多看看王宝钏挖野菜……”
数落声还没完，就听见对面的人一声惊叫。
她吓得抬头，看着阮卿突然泪流不止，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不由紧张。
“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
她随手抽了几张纸递给阮卿，阮卿摆摆手，嘴里因为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手脚便来回挥舞，她整个人都处在战栗当中。
见言语实在表达不出来，她将手机屏幕递到孟乐颜面前。
孟乐颜定了定心神，看清手机上的内容后，也跟着大叫一声，甚至比刚刚阮卿的叫声更甚。
她激动地站起来，扑到对面阮卿身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啊啊啊，宝贝你太棒了，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手机上发来的是一志愿录取通知。
在23岁生日这天，阮卿顺利通过复试。
心软的神终于听到了她的祷告。
平息了好一会儿，心绪逐渐平稳，内心的颤动和抑制不住的泪水终于渐渐止住。她抬眸看孟乐颜，没成想这人的激动和她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乐颜站在餐桌前，不时和前后桌投来异样眼光的人大着嗓门打招呼。
“这我朋友，清大的研究生。”
“我朋友考上清大的研究生啦！”
“哎哟，考上研究生啦，清大的，正激动呢！”
“啧，清大的研究生，可不是厉害嘛！”
然后，便在众人的惊羡和恭喜声中得意洋洋，特像老母亲介绍自家优秀的闺女，仿佛忘了自己本科就是清大的。
阮卿破涕而笑，忙拉着她坐回原位。
阮卿：“你怎么比我还兴奋？”
孟乐颜小腿一跷，品酒似的喝下一大口奶茶，“我为你高兴啊，如果是别人我还懒得搭理呢。”
突然，她又正襟危坐，一脸正经地看着阮卿，“因为我见过你努力的样子，所以才更加珍惜你得之不易的成果。”
一句话，说得阮卿又想哭了。
“煽情死了。”阮卿低垂着脸，小声嘟囔。
孟乐颜笑着看她一会儿，又说道：“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知道你早按捺不住了。”
她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阮卿的，这时候，她最想分享喜悦的怕是另有其人。
阮卿抬头，冲她笑笑，故意装傻，“啊？你说什么？”
孟乐颜：“少装。”
阮卿：“那我真去了？”
好嘛，连装都懒得装了。
孟乐颜赶紧挥挥手，“快走快走，昨天酒吧偶遇的哥哥刚刚还给我发微信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阮卿迅速溜走。
出了商场大门，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阮卿嘴角始终挂着笑，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春季悄然来临，吹醒遍地鲜活。
捂着心口吐了口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阮卿拨通了那串电话。
嘟嘟的声音像是知道了什么，一直牵动着她的心跳，她开始莫名有些紧张。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着那头传来的再熟悉不过的一声喂，她喉头突然哽住了。阮卿默默数了三秒，轻声喊他的名字。
“宋昭。”
“嗯，我在。”
“我考上了。”这句话中，还带着她的颤抖。
对面静了一会儿，阮卿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接着又听到宋昭叫她，“阮卿。”
“你真的很棒。”
这句夸奖让她想起了走出复试考场时自己的内心活动，不由欣然失笑。
“宋昭，我现在真的好高兴啊。”她顿了顿，“也真的好想见你啊。”
“那你回头。”
阮卿诧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僵直了身体缓缓回身。
不远处，隔着人潮，她和宋昭对望，一如分别的那天的中午。
不同的是，一袭黑色风衣的少年，手握一束红蔷薇，红与黑的极致，映衬着他依旧冷峻的棱角，也映照着眼里融融的暖雪。
阮卿突然再也绷不住眼泪，全力跑过去，不顾周遭的一切，紧紧拥住宋昭的腰身。
她迫切需要一个倾泻的对象，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需要一点安慰。
阮卿的头埋在宋昭的胸前，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肆意地放声大哭。
宋昭又好笑又心疼，这场大哭不知道饱含了她多少的情绪。每一次深夜聊天，他都能看到她眼底的交瘁、惶惑、还有一丝飘忽。
他嘴里喊着卿卿、宝贝，告诉她这段时间辛苦了，手掌抚在她的长发上，轻缓地安慰她。
情绪像是被拉开了闸门，尤其耳边传来宋昭耽溺的声音，一时更加失控。
不知几时，苦累了，她便伏在宋昭肩头，等那股窒息劲缓过来了，便觉得有几分丢脸，于是又紧了紧这个拥抱。
宋昭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在她耳畔轻呼，“跟我回家？”
阮卿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他擦干阮卿脸上残留的泪珠，笑话她哭得像只小花猫，然后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握，两人沿着路灯投射下的道路走去。
灯影交错，人潮涌动。
跨越山海，负芒披苇。
一位少女啊，终于踏上了属于自己的路。
无奈，宋昭只好作罢，又缠着她做了点别的。
第二天上午，阮卿醒来的时候，一摸身边，被子里早已冰凉一片，她猛然惊醒坐起身，眼神还有些迷蒙，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内心也跟着空落起来。
房门从外面推开，宋昭见她醒了，便迎了过来。
“发什么呆？”
看着眼前的人，略略思考是梦是醒，随即，阮卿凑过去挂在他身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和绵软，颇有种撒娇的意味，“我还以为你走了。”
宋昭看出了她的恐慌和不舍，亲亲她的眉眼，将人托起抱在怀里，便往洗手间走，“还有时间呢，先去洗漱？”
阮卿点点头。
他给她接漱口水，挤牙膏，准备好擦脸巾，两人动作默契十足。
从洗手间出来，又抱着怀里的人往餐厅走。
早饭是他去外面买的粥和包子，两人并排坐着简单吃了些。整个吃饭期间，阮卿都安安静静坐着，不发一声。只喝了半碗粥她便觉得喝不下，而后脑袋靠在宋昭的肩头发愣。
宋昭见状，一同放下手中的勺子，伸手从背后揽住阮卿的肩膀，和她头挨着头，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什么时候走？”阮卿把玩着他的衣服面料，沉脸开口。
她还沉浸在刚起床时的那股不舍和空落当中，情绪明显不高。
宋昭指间勾着她一缕头发，低头瞥见她不甚高兴的小脸，“中午的飞机，待会儿高京衡来接我。”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种刚和好就又要分开的感觉，还挺不好受的，饶是阮卿觉得自己足够能应付一个人的日子，但也实在难以抑制心尖泛出的那股情绪。
她以为自己适应了这种平淡的生活，可惜，现在多了一个宋昭，平淡的生活被打破，被绘上了颜色的日子再想恢复往常就难了。
分别可真讨厌，让她变成了一个别扭的小姑娘。
宋昭：“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不要生病。”
阮卿：“好。”
宋昭：“有事及时联系我，解决不了的麻烦也可以找高京衡，别跟他客气。”
阮卿：“好。”
宋昭：“工作别太累，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阮卿：“好”
……
宋昭叮嘱了她很多，阮卿都一一应下，答好。
分别的时刻总是来的很快，十点多宋昭的手机铃响，阮卿瞥见备注高京衡，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不待见他。
宋昭接起电话，淡淡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阮卿眨着杏眼望着他，内里满是不舍，“要走了吗？”
宋昭低头摸摸她的眼角，指腹下有几分潮湿，弯腰覆上她的唇。
这个吻与往常的急切不同，格外温柔，格外缱绻，他一点点耐心地描摹阮卿的唇型，在唇舌交缠间，情绪化作似水的温柔。
一吻完毕，两人依依不舍地分离。
阮卿起身穿衣服，“我送你下去。”
宋昭笑笑，“好。”
手牵手来到小区门外，隔着老远就看到高京衡在黑色跑车里朝两人摁了摁喇叭。
宋昭：“会开车吗？”
阮卿怔愣，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会。”她呆呆地回应。
驾照是之前和柯嘉雯一起考的，不过她还没真正实践过。
“车钥匙给你放在床头抽屉里了，平时上班你能用得上，这样就不用再抱怨地铁太挤了。”他刮了刮阮卿的鼻尖。
阮卿回想起昨晚送她回来的那辆黑色大G，心想这人也真是放心，也不怕她一个新手毁了他的车。
刚想回绝说不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抱怨地铁太挤？”
宋昭略挑眉，笑笑不说话。
“宋昭！你偷偷看我微博！”
阮卿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宋昭嘶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手背贴上嘴角吻了吻，继续道：“那套房子的密码你知道的，不好意思麻烦你朋友，那就尽情麻烦我，权当给那房子添点人气。”
她的微博被这人看了个遍。
阮卿冷哼一声，“你也不怕我卷了你的车子房子最后再甩了你。”
宋昭笑出了声，“那你可以再多卷点，银行卡密码是……”
话还没说完，阮卿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人傻钱多是不是？”
“是，我很好骗，所以你一定一定要赖上我，赖我一辈子。”
他再次上前，紧拥着阮卿，在她耳边说着情话。
这话听得人心尖一颤，阮卿害羞了一瞬，忙推拒着紧紧抱着她的人，“好了，快走吧，高京衡都等急了。”
宋昭不以为意，“我知道他很急，但他先别急。”
一旁默默吃狗粮，心里酸不出溜的高京衡：“……”
静静抱了几分钟，宋昭才终于舍得分开，最后一次亲了亲阮卿的额头，“快上楼吧，外面太冷了。”
反倒成了他催她了。
阮卿不喜欢送别，也不适应送别，她不喜欢看着宋昭的背影和她渐行渐远，而自己只能留在原地的那种感觉。于是，她松开抱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转头。
她怕自己再迟一步就想哭了。
走出去好远，终于还是舍不得，她想那就再看一眼，哪怕什么都看不到，看看他离开的方向也是可以的。
试探着转头，没成想，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当中。
宋昭还站在原地，身姿挺拔，没了一贯的懒散，双手插兜，下巴收进直直拉到底的外套里。
有股异样的情绪闪过，阮卿心里塌成一片。这种被人目送的感觉，是第一次。
从前的无数次，她只有看到父母背影的机会，没人会在原地等她，也没人会在原地送她离开。
记得大学第一年开学，是父母送她去的学校，到了学校，放下所有东西，他们便离开了。阮卿想回头看看，只看到了他们决绝的背影。
好像没有一丝留恋。
她强压下心头的那抹不舍，朝宋昭摆摆手，对方也冲她笑着招招手。
随即，再次转身。
宋昭啊，为什么要这么好，好到似乎能弥补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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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阮卿的身影彻底没入大楼，又静静望了会儿楼上的某扇窗子，宋昭才转身朝高京衡走去。
刚一打开车门坐进去，就听到高京衡酸溜溜地开口。
“您们俩这是上演什么生离死别的大戏呢？跟连体婴一样，酸死了。”
宋昭嗤笑，“我看是你酸了吧。”
高京衡呵呵笑了一声，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
高京衡：“我就说你俩指定得和好，肖飞那小子还等着你感谢他那通电话呢。”
“看来我只碰了他一个相机还不够。”宋昭阴森森开口。
敢情还记恨着肖飞欺负阮卿那事呢，高京衡觉得自己就多余张这个嘴。
宋昭：“我让她有事就找你。”
高京衡抽搐着脸看一眼宋昭，他还真不跟他客气。
宋昭轻轻瞥他一眼：“有意见？”
高京衡咽了口口水，“得，不敢。”
脚下又暗暗使劲踩油门，他得赶紧把这人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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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回湛市后，阮卿的生活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候，不过两个人每晚都要打一通视频电话，如此一来，倒也没那么平淡和孤寂了。
她的假期很短，过了大年初七便开始上班了，此时，孟乐颜也从老家赶了回来，嘴上说是受不了家里的催婚，但阮卿知道，她是担心她一个人太孤单。
年后上班的第一天，早上阮卿化好妆，四处翻找首饰盒，却找不到自己最喜欢的那对珍珠耳环。想着可能是哪天出门不小心弄丢了，她便没太在意。
日子一天天的过，阮卿照常上班，宋昭继续高三生活。
宋昭给她的那辆车她没开，说是太惹眼，宋昭也就作罢。她继续住在孟乐颜这里，偶尔去宋昭那个房子收拾一番。
二月底，考研初试成绩公布，425分，是阮卿理想的成绩，她也如愿过了初试。
之后便是准备复试的时间，她又开始将一天二十四小时挤成四十八小时来用。工作上的压力不小，加班到深夜的情况时常发生，她又要预留出时间分给宋昭，和自己的复试。
每晚和宋昭视频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觉了她的倦怠，于是主动提出通话时间不必每天都有。
但阮卿没答应，笑着质问他是不是嫌她麻烦。
宋昭哪里会嫌弃，他巴不得天天看着阮卿，他只不过是心疼她的疲累罢了。
晚上两人挂着电话睡觉，他偶尔还能听到她的呓语，看到睡梦中都紧皱的眉头。
而阮卿呢，宋昭之于她就像干涸沙漠中的清泉，是她焦灼生活中的一缕光，忙碌之余，光是看着他不说话，便已经能缓解大多压力。
事情变多，时间就显得不够用，阮卿每日的饮食便开始不规律起来，其实，她以前就有不按时吃饭的习惯，仗着身体一直没出现什么问题，便落下了这些坏毛病。
早上，她将时间空出来练习英语口语，在通勤路上啃几口凉三明治。晚上下班后，除了和宋昭视频，其他时间都用来看专业书，学习到深夜两三点是常有的事。然后，第二天照常七点起床。
孟乐颜见她这么辛苦，劝她不要这么拼，身体会吃不消的。
她只笑笑，然后乏力地靠在孟乐颜身上，轻声吐诉积压的情绪。
她太害怕失败了，也不清楚自己能否承受再次失败的后果。因为上天给了她一个平凡再平凡普通再普通的生活，却又给了她一颗不安分的心。
四季流转，她依然停留在那个凛冬。
过往的痛苦好像只有一条向上走的路，抓住了，她便能脱离既往，错过了，她就会被卷回深渊。
闻言，孟乐颜轻声叹了口气，只说她就是太要强了。
要强吗？好像是吧，或许更多的是不平吧。
一种不甘、一种倔强、一种撞破了头依然要走出死胡同的期望。
她曾说宋昭是被打趴下还能站立起来的人，她又何尝不是呢？
谁让她有一个不肯安歇的灵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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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试时间定在四月初，刚好和她的生日相近，她默默许愿：过去二十多年她没有过生日愿望，也从来没有愿望成真，这次就把所有的好运攒到一起吧。
四月十日，她怀着忐忑的心参加完最后的复试，走出复试考场的那一刻，面前正好有面整墙的镜子，里面倒映出她嘴角的笑。
镜子中，她好像看到了那个因为焦虑而偷偷抹眼泪的姑娘，身形孱弱，一个人坐在黑沉沉的卧室里，窗帘紧闭，唯一的亮光来自身前桌子上的小台灯，台灯散发出昏昏霭光，桌上一张白纸，上面画满了不知名的潦草字迹。
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阮卿，你已经很棒了。
这是她第一次想夸夸自己，不为别的，只为那个全力争取、一个人熬过寒冬和黑暗的自己。
四月十三是她的生日，那天是个周末，早上接收到宋昭的生日祝福，她略有不开心地撇撇嘴，才一句口头祝福，刚在一起多久就这么敷衍了。
但为了面子，宋昭没说礼物的事情，她也就没有多问。
大不了，再晾他两天好了。
晚上，孟乐颜拉着她出门吃饭，毕竟是生日，要好好庆祝一番。
两人选了一家火锅店，这家店老板是川渝人，麻辣汤底做得一绝，她们曾来吃过一次，又心心念念了好久。刚落座，看到手机上宋昭发来的消息，她简单回复一句自己在吃饭，又给他拍了张照片过去，便把手机放下不再理他。
饭吃到一半，神情不属的她翻看手机，又怅然若失地发现聊天框中的空白。
对话还停留在她说在吃饭，宋昭回了句好。
嘁，敷衍！
明天她就卷了他的房子车子再把他踹了。
孟乐颜看出了她的黯然，从麻辣锅中捞出肉卷放进她的碗里，挥挥手，召回这人跑远了的魂。
“我的小寿星，先别想男人了，先看看你眼前的我呗？”
阮卿回神，察觉自己失了神，尴尬地吐了吐舌头，于是锁上手机屏幕，讨好地冲孟乐颜笑笑。
手机还没有放回去，手心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动，阮卿又条件反射般解锁。
孟乐颜看她这幅长了恋爱脑的样子，扶额摇了摇头，夸张地长叹一口气，“唉！就该让你多看看王宝钏挖野菜……”
数落声还没完，就听见对面的人一声惊叫。
她吓得抬头，看着阮卿突然泪流不止，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不由紧张。
“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
她随手抽了几张纸递给阮卿，阮卿摆摆手，嘴里因为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手脚便来回挥舞，她整个人都处在战栗当中。
见言语实在表达不出来，她将手机屏幕递到孟乐颜面前。
孟乐颜定了定心神，看清手机上的内容后，也跟着大叫一声，甚至比刚刚阮卿的叫声更甚。
她激动地站起来，扑到对面阮卿身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啊啊啊，宝贝你太棒了，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手机上发来的是一志愿录取通知。
在23岁生日这天，阮卿顺利通过复试。
心软的神终于听到了她的祷告。
平息了好一会儿，心绪逐渐平稳，内心的颤动和抑制不住的泪水终于渐渐止住。她抬眸看孟乐颜，没成想这人的激动和她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乐颜站在餐桌前，不时和前后桌投来异样眼光的人大着嗓门打招呼。
“这我朋友，清大的研究生。”
“我朋友考上清大的研究生啦！”
“哎哟，考上研究生啦，清大的，正激动呢！”
“啧，清大的研究生，可不是厉害嘛！”
然后，便在众人的惊羡和恭喜声中得意洋洋，特像老母亲介绍自家优秀的闺女，仿佛忘了自己本科就是清大的。
阮卿破涕而笑，忙拉着她坐回原位。
阮卿：“你怎么比我还兴奋？”
孟乐颜小腿一跷，品酒似的喝下一大口奶茶，“我为你高兴啊，如果是别人我还懒得搭理呢。”
突然，她又正襟危坐，一脸正经地看着阮卿，“因为我见过你努力的样子，所以才更加珍惜你得之不易的成果。”
一句话，说得阮卿又想哭了。
“煽情死了。”阮卿低垂着脸，小声嘟囔。
孟乐颜笑着看她一会儿，又说道：“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知道你早按捺不住了。”
她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阮卿的，这时候，她最想分享喜悦的怕是另有其人。
阮卿抬头，冲她笑笑，故意装傻，“啊？你说什么？”
孟乐颜：“少装。”
阮卿：“那我真去了？”
好嘛，连装都懒得装了。
孟乐颜赶紧挥挥手，“快走快走，昨天酒吧偶遇的哥哥刚刚还给我发微信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阮卿迅速溜走。
出了商场大门，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阮卿嘴角始终挂着笑，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春季悄然来临，吹醒遍地鲜活。
捂着心口吐了口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阮卿拨通了那串电话。
嘟嘟的声音像是知道了什么，一直牵动着她的心跳，她开始莫名有些紧张。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着那头传来的再熟悉不过的一声喂，她喉头突然哽住了。阮卿默默数了三秒，轻声喊他的名字。
“宋昭。”
“嗯，我在。”
“我考上了。”这句话中，还带着她的颤抖。
对面静了一会儿，阮卿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接着又听到宋昭叫她，“阮卿。”
“你真的很棒。”
这句夸奖让她想起了走出复试考场时自己的内心活动，不由欣然失笑。
“宋昭，我现在真的好高兴啊。”她顿了顿，“也真的好想见你啊。”
“那你回头。”
阮卿诧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僵直了身体缓缓回身。
不远处，隔着人潮，她和宋昭对望，一如分别的那天的中午。
不同的是，一袭黑色风衣的少年，手握一束红蔷薇，红与黑的极致，映衬着他依旧冷峻的棱角，也映照着眼里融融的暖雪。
阮卿突然再也绷不住眼泪，全力跑过去，不顾周遭的一切，紧紧拥住宋昭的腰身。
她迫切需要一个倾泻的对象，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需要一点安慰。
阮卿的头埋在宋昭的胸前，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肆意地放声大哭。
宋昭又好笑又心疼，这场大哭不知道饱含了她多少的情绪。每一次深夜聊天，他都能看到她眼底的交瘁、惶惑、还有一丝飘忽。
他嘴里喊着卿卿、宝贝，告诉她这段时间辛苦了，手掌抚在她的长发上，轻缓地安慰她。
情绪像是被拉开了闸门，尤其耳边传来宋昭耽溺的声音，一时更加失控。
不知几时，苦累了，她便伏在宋昭肩头，等那股窒息劲缓过来了，便觉得有几分丢脸，于是又紧了紧这个拥抱。
宋昭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在她耳畔轻呼，“跟我回家？”
阮卿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他擦干阮卿脸上残留的泪珠，笑话她哭得像只小花猫，然后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握，两人沿着路灯投射下的道路走去。
灯影交错，人潮涌动。
跨越山海，负芒披苇。
一位少女啊，终于踏上了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