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尘后来已经没用脑子在说话了,她只想赶紧回家,见见储凝的儿子。把谈莳往刘辛那一扔,交待了两句,她就撤了。

    她喝了酒也没法开车,但又不想让储凝的儿子来接,只好在停车场等青青过来。

    她拇指点在储凝的对话框里,最后的谈话是储凝说会给她换一个医生,她的状态已经好转了很多,并且后续做的一些量表也都显示她的心理状态很稳定,所以,她只需要偶尔的心理辅导就可以。路尘没有任何怀疑,乖乖听医生的话,她那个时候是觉得如果谈潞一直在她身边,也许她再也不用去诊疗室了。

    但现在来看,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心理医生是不可以和来访者成为朋友的,储凝突然说要给她推荐别的医生,那就是她不能再以客观的立场来分析她的状态。

    这说明,储凝,是知道她是谁以后,才提出更换医生的。

    路尘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之前在诊疗室接到过谈潞的电话,还喊了他的名字。

    路尘攥紧了手机,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也就是说,从那一刻开始,储凝就知道她是谁了。

    也就是说,从那一刻开始,储凝就意识到,她给她的来访者说,你要大胆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是她建议她的来访者大胆地去追她的儿子。。

    让一个心理不健康的人,去追她的儿子。

    还追到了。

    对,谈潞还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让他回家,回去干什么呢,是说她吗?

    路尘相信储凝的职业素养,她不会泄漏任何她患者的信息,但是,储凝首先是母亲,她不会说她的心理细节,但是说一句“她不行”,是可以的。

    ——

    “路路?”

    知道路尘参加晚宴不会那么早回来,谈潞就去他自己的房子里收拾了一下,回来的时候看到路尘坐在楼下的台阶上,“地上那么凉,怎么坐在这?”

    路尘还在自顾想着储凝身份的事情,她让青青把车开回去,自己从小区外走到楼下,晚上并没有喝多少,可她觉得她需要冷风清醒一下头脑。

    “晚上喝了多少,青青送你回来的?”

    因为今天路尘出现在镜头前,穿了一套休闲西装,外面也只穿了一件大衣,在楼下坐这么一会,手已经冰凉了。谈潞把人拉起来,裹紧怀里,“先回家。”

    回去谈潞放好洗澡水以后,让路尘泡一会再出来,她一受冻就容易感冒,晚上还喝了酒,谈潞给她把蜂蜜水弄烫了一些。

    白天的热搜他也看到了,路尘在镜头前说的每一句话,工作室后来的发言,包括孙倩和男演员的微博,摄影展主办方的评论,他都看了,反响都是正向的,没出什么岔子,她就算不会特别高兴,但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不悲不喜的状态。

    是晚宴发生什么事了吗。

    路尘泡完澡,思绪也散了个干净。

    她差点又钻牛角尖了。

    先不管储凝到底什么想法,她首先得给足谈潞,信任。

    如果是换做他们刚刚重逢的时候,也许她会退缩,会犹豫。

    但现在不行了,她好像,离不开谈潞了。

    她就是假设了那么一下下,如果储凝坚决不同意,她也不想让谈潞因为她和家里人起冲突,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她离开。

    这个假设成形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和江童说‘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她会离开的’这句话时,是有多么的自欺欺人。

    谈潞的言行从来没变过,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只是,她从未给过他信任。

    储凝的想法固然重要,但对她来说,谈潞更重要。

    如果……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即使她不想离开,她…也会离开的。

    更何况!!!

    她差点忘了!

    苏城和谈莳都说了,储凝已经把谈潞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了家人和朋友,如果储凝不同意,她没道理这么做啊。

    她又犯了那个自己胡思乱想的毛病。

    “过来。”

    路尘从浴室出来,谈潞已经收拾好坐在了床边,手里握着一杯蜂蜜水,“你再不出来,我差点就要进去捞你了,让你泡一会祛祛寒气,没让你泡发在里头。把这喝了,喝完我给你吹头发。”

    路尘默叹了一声自己真是罪孽深重,乖乖地喝着蜂蜜水,看着谈潞进进出出。

    “谈潞。”

    “嗯?”

    “你蜂蜜放太多了。”

    “怎么可能,我根据你口味调的。”

    谈潞拿着吹风机走过来,弯腰就着路尘的手喝了一口,喝完还咂咂嘴,“不多,正好的,你今天怎么了,在外面吃苦了?回来喝啥都是甜的?”

    “不知道。”路尘很无辜的摇了摇头,继续喝着蜂蜜水。

    “不知道?在外面吃没吃苦都不知道?我说我跟你一块去,你不让我去,说有刘辛呢,结果呢,把人给我照顾成这样?”

    谈潞把吹风机插上,等着路尘喝完,站到她面前,慢慢给她吹干头发,机器运作的嗡嗡声掩盖了路尘的声音,谈潞没听清,但知道她说话了,暂时关闭了一下,问她:“你刚说什么?”

    路尘双手是搂在谈潞腰间的,纯棉的睡衣很柔软,她忍不住脸埋在谈潞腰腹上蹭来蹭去,没指望他能听到自己说话,谈潞特意关掉吹风机问她,她愣了一下才抬头看他,“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甜的。”

    什么他是不是甜的?

    谈潞从上而下看着路尘,这个角度,不是他思想不纯洁,刚才路尘就在他肚子上乱蹭,手还悄咪咪地想伸进他衣服里,这不能怪他多想…那么一点。

    “什么我是不是甜——”

    谈潞手还放在路尘的发顶,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锁骨,又软又糯,发量也多,摸起来手感特别好,明明他左手还拿着吹风机,可话没问完,他突然就觉得现在这个姿势很危险。

    他问路尘,回来喝啥都是甜的?路尘说,不知道他是不是甜的。

    这让他怎么想。

    他能怎么想。

    他还能怎么想。

    他能有啥喝的。

    操。

    这头发,没法吹了。

    “路路,你这想法,很危险。”

    谈潞的喉结滚了又滚,声音也突然沉了下来,路尘还抱着他的腰,这会,谈潞什么情况,她也不是一窍不通的无知少女了。

    “谈潞,你这想法,很肮脏。”

    路尘推开谈潞,夺过吹风机,谈潞在重新开启的嗡嗡声中听到了路尘咬牙切齿的声音:“不知道,你的血,甜不甜。”

    “……”

    谈潞觉得,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那只能有两种原因。

    要么他自己被火憋死,要么被路尘噎死。

    谈潞进了被窝,给路尘暖床,路尘觉得暖气太干燥,不到寒冬腊月,她一般都不开,有了谈潞以后,她开得更晚了。谈潞给路尘暖好一边,让她进来躺着,把人往怀里一搂,这捏捏那揉揉,“今天出岔子了?晚宴碰到什么事了吗?到家也不回,在楼下吹冷风。不知道你自己身体啥情况吗?”

    路尘扭身半趴在谈潞身上,凑近亲他,说话含糊不清:“没事,就社交太烦人了。”

    谈潞赶在收不住前,放开了路尘,谈潞呼吸间的热气烫得路尘脸通红,一双水涟涟的眼睛缠着丝绕着线,谈潞只看了一眼,就抬手盖住了她的眼睑,“路路,别这么看我。”

    “也别说话。我受不了——”

    谈潞的声音很轻,很哑,撞在路尘的耳膜上,很欲。

    路尘的反应没有他那么强烈,但也不好受,谈潞亲着亲着就抱着她转了个身,他在上她在下,谈潞平息自己的时候也不放开她,也不管她受不受得住,手肘也不撑着了,脸埋在她肩窝,整个人烫得她心疼。

    “苏城他们明天下了班以后去摄影展,我最后一天再去。”

    “好。”

    “不喜欢应付那些人,就都交给刘辛。”

    “好。”

    “下次喝了酒,要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

    “不准再一个人吹冷风,没有下次。”

    “好。”

    “路路,我们今晚就这么睡吧,我动不了了。”

    谈潞的语气低沉了许多,仔细听又带着几分委屈和心酸,还掺杂着几分赖皮和撒娇。

    路尘的笑意震动到谈潞身上,烫得发红的身上人脸皮又厚了几分,“笑什么笑,我不管,就这么睡吧,压死你拉倒。”

    灯光是暗黄的,空气是腻着甜的,路尘在谈潞的包裹中,笑声由小及大,里面含着的爱意和欢欣,砸进谈潞的灵魂里,勾起他无奈又极度宠溺的共频。

    这个夜晚,结束于一双人没有任何顾虑的同频共振,还有叠在一起的安心。

    “好。”

    ——

    不得不说,和孙倩合作,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摄影展开到了最后一天,路尘和男演员的热搜依然挂在榜上。但网友的八卦能力依然不减当年,路尘入圈这么久以来,从未爆出过和异性的新闻,甚至因为她那个规矩,让大家一度以为她是同性恋。

    她和刘辛的小故事,在摄影展之前,都已经写到第三百八十回了。

    结果,路尘突然一个自我爆料,说是在谈恋爱,广大网友眼睛都跟放大镜一样,到处找细节。那些猜测照片中的背影或许就是她男朋友的言论也被孙倩的一波操作埋没在一溜的彩虹屁中。

    路尘在第一天的时候就已经接预约接到手软,更不用说男演员还有大佬儿子身份的加持,路尘在镜头前说的那些话,让男演员的戏路扩大了很多,就像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男演员的脸部特征和身材,性格的可塑性,都被路尘用镜头展现了出来。后面的路,孙倩会给他铺好。

    成片超出了孙倩的预期,非常直接的感谢就是,让路尘真的安安稳稳走完了摄影展全程。一丝一毫,都没有被伤到,哪怕是误伤,都没有。

    工作室的预约成倍增长,刘辛一个高兴,直接大手一挥,给路尘扔了一个星期的假,路尘当场开心得要把刘辛举高高,被她一个抬手制止,“别开心得太早,我说的一星期,是包括摄影展在内的三天,这三天你就看心情去不去展馆,展会结束,你还有四天。抗议无效,因为从第8天开始,你的工作已经排满了。不用谢我,挣钱愉快。”

    “……”

    路尘是挺愉快的,狗屁的看她心情决定去不去。第一天她必须去,第二天苏城和江童来,她去,最后一天,不出意外的话,谈潞十成十的绝对是和他家人一起来,她难道可以不去吗。

    所以,三天,她都去了。

    刘扒皮,她记住了。还谈什么散伙,有什么好谈的,散了吧散了吧,散死一个算一个。

    展会第三天,路尘早早起了床,洗漱,化妆,换衣服,压根就没等谈潞喊她,她就光彩照人地出现在客厅,“怎么样,还行不,口红颜色深不深?”

    谈潞刚跑完步洗好澡,正拆着打包盒里的早饭,回头就看到跟平时不太一样的路尘。

    怪不得昨晚他刚咬上她脖子,就被她一巴掌扇了过去,今天路尘要穿的是一件黑色系羊毛真丝混纺的衬衫连衣裙,领口处是v字设计,与平时的衬衫相比,少了喉结位置和锁骨位置的扣子,换上了一条锁骨项链,是谈潞陪她逛商场的时候给她买的。

    妆容,谈潞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一个字,美。

    戳到他心底的美。

    “有一点深,要我帮你亲掉一点吗?”谈潞也不管早饭了,直接长腿一迈,两步并一步走到路尘面前,伸手就要搂腰。

    “滚滚滚,不用你,我刚化好的妆,你别碰我!你离我远点!往后退!”

    路尘的反应也很快,立刻就跑回卧室门口,“你今天,不准弄花我的妆。摄影展最后一天,万一还有采访呢。”

    “你就打算只穿条裙子?外面才7度,你不要作死,换一套,换裤子。”

    “我不,室内有暖气,我一会穿外套就行了——穿袄。”路尘接收到谈潞的眼神,非常配合得拿出了羽绒服,一直裹到脚踝的那种,谈潞的脸色才好一些。

    路尘松了口气,虽然之前也见过储凝,也不修边幅过,但今天不一样,在她的主场,她得用点外在装饰增加点底气,缓解一下她的紧张。

    只要谈潞不捣乱,她外面套大花袄都行。

    谈潞没有表现出任何他父母会来的明示暗示,路尘也没有表现出知道他父母会来的意思。两个人就互相‘欺骗’着,到了展馆。

    带谈潞来展厅,是有一定风险的,路尘跟谈潞说过,但他觉得无所谓,而且自家老婆的主展区,他一定要去看看,拗不过他,路尘只能领着他快速看了一遍,就把他推到了后面的私人休息室,“你在这乖乖待着,口罩戴好,有事给我发消息,我去和展馆的人说一下拍卖的事情,听到没?不要闹脾气,我不想你被人扒出来,等热度过去再说。”

    谈潞不情不愿的点头,丝毫不怀疑路尘要离开的托辞。他妈给他发消息说了,得耽搁一会,等路尘忙完,他再带她见家长。

    “我还给儿子说得耽搁一会呢,谁知道后面的路况这么畅通。说起来,我这心理建设还没做好呢,路尘看到我,不会吓一跳吧。她还单独给我发了张请帖,附上了门票,我这待遇,谈潞跟我比,差远了。”

    储凝挎着谈徵的胳膊,从停车场慢慢往展馆大厅走,“要不要给谈潞说一声?他不是还没跟路尘说呢吗,万一碰到怎么办?”

    “不用,都到这了,碰到是早晚的事,先看展吧。你儿子的背影有什么好看的,其他摄影师的作品也看看。”

    “我看的是儿子的背影吗,是我儿媳妇的作品好不好,你不要败我兴致,不想看你回去。”

    “看看看,看。”

    两人进了场馆,从第一张照片开始,慢悠悠地看过去,偶尔还驻足小声嘀咕一会,从背后看起来,倒真像是专门来看展,而不是看人的。

    如果路尘没有认出储凝的背影的话,她也会那样以为。

    “储医生。”

    储凝回头,看到两步外的路尘,路尘的神经一直在高度紧张中,从看到储凝的那一刻她就一直看着她,当然也没有错过她和谈徵转身看到她独自一人的惊讶和疑惑,“啊,谈潞在休息室,我怕他在外面待久了会被认出来。”

    储凝自问自己的表情收得很及时,但路尘的眼睛太尖了,这不能怪她先露了马脚,她不认的,“路尘,好久不见,还好吗?”

    路尘走近,力求端庄稳重的笑了笑,“药,我已经停掉很久了。这位,是您的丈夫,谈先生?”

    这话已经足够清楚了,储凝也不遮掩了,“对,我先生,谈徵。”

    路尘微躬了身体,“谈先生您好,初次见面,我叫路尘。”

    谈徵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路尘手心紧张得冒汗,储凝似乎是早就习惯谈徵这个模样,跟路尘解释:“我先生就是比较冷漠的性格,不要介意。嗯…我想,我们之间,或许也不必如此客气,毕竟,你之前在我面前很放松来着,总不能因为一个谈潞,就割断了我们两个之间的熟识吧。”

    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储凝医生,路尘侧身给他们俩引了引路,“当然,可能相比于谈潞,我更依赖您了。虽然清楚您给推荐另一位医生的缘由,但难免还是会有点小失落。”

    “我倒觉得,换不换医生对你来说,影响其实并不大,你的状态,或许,不需要再去我那了。”

    路尘和储凝夫妇一起看过所有的作品,储凝在路尘的作品区看了很久,“路尘,我是否可以猜测一下它们的本意,你想表达的主体,是照片里的‘谈潞’,对吗?”

    路尘跟着储凝的视线看向框里的人,清洗出来的照片,现场看到的冲击和隔着屏幕看的,又不太一样。手机平板的屏幕分辨率再高,也不如白纸上的直观色彩。

    “是,也不是。它们是一组,每一张照片侧重的都不同,但又怎么理解都对。但我想,抛开摄影师的身份,我想表达的,仅仅只是谈潞,而已。”

    储凝听懂了,好半晌都没有再说话,只安静的看着那些光影。

    路尘看了眼时间,没有打扰储凝的注意力,偏头和谈徵小声说了一句:“谈先生,您先和储医生看一会,我去后面看看谈潞。”

    谈徵点了点头,路尘微笑离开,直到脱离了两人的视线,路尘才扶着胸口深深呼吸了一次。面对储凝,她其实没有多少紧张,更多的是谈潞的爸爸,谈徵,确实冷漠。

    夫妻俩,一冷一热,所以,谈潞温得刚刚好。

    路尘兀自笑了一下,往休息间走,手刚扶上门把手,门就被从里拉开,谈潞一副要出去的样子,“你要出去?不是让你好好待着吗?”

    谈潞从房间里走出来,反手拉上了门,“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嗯,都说好了。” 早八百年她就说好了,好像是开展后的40多分钟吧。

    “那跟我出去接个人。”

    “接谁?”

    谈潞没回答,拉着她往大厅走,路尘配合他的动作,心里猜着谈潞会在听到第几个字的时候停下脚步。

    “你是要去接你的母亲,储凝女士,和你的父亲,谈徵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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