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自幼生的十分俊俏,也是村里远近闻名的漂亮男孩,虽然老刘家家境一般,但还是有很多街坊邻居冲着刘贺的相貌,半开玩笑的要和老刘家定个娃娃亲。

    老刘为人憨厚老实,自己的前半生碌碌无为,但唯一值得骄傲的有两件事:一是生了刘贺这么个俊俏的男孩,另一个就是打破了祖上一直都是农民的传统,他凭借踏实肯干,被招进了镇里的集体企业——炼钢厂,成了村里第一个吃上“国库”的人。

    有了刘贺后,老刘一直对他关爱有加,为了让刘贺有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也为了工作的便利,老刘举家搬迁到了镇上,住在了炼钢厂的家属院,虽然叫“家属院”,其实就是个只有30平方的职工宿舍,但不管怎么说,对老刘而言他们也算住在镇上的人了。

    炼钢厂有个专为职工子女开设的“托儿所”,费用很低,所以炼钢厂大部分职工的子女都在这里上学,刘贺自然也不例外,但刘贺因为父母是从农村搬过来的,受到了不少的排挤和歧视,这也让幼小的刘贺变得自卑且孤僻。

    这天,托儿所里突然又来了个小女孩,名叫王文静,是刘贺父亲的同事老王的闺女,因为老王也是外来务工人员,所以王文静也和刘贺一样被其他干部职工的子女排挤着,被托儿所外聘的老师歧视着,虽然刘贺也和王文静一样是托儿所中唯一被嫌弃的两个孩子,但两个卑微的孩子则互相并不嫌弃。

    每当刘贺被欺负时,王文静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助刘贺,然后两个人也直接被老师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撵出教室,面对老师和同学们的不公正对待,刘贺和王文静早已习惯适应,被撵出教室后,整个院子便成了他俩的乐园,有了彼此的陪伴,两人总是玩的十分开心。

    然而,也有他们难过的时候,那就是下雨的时候和寒冷的冬天。雨天,被撵出教室的他们只能紧紧贴着门檐站着躲雨,冬天,他们除了互相搓着手取暖外,就只能站在教室窗外羡慕地看着老师陪孩子们在温暖的教室里面做游戏玩耍。

    老刘和老王作为外来务工的弱势群体,无权无势,想在炼钢厂继续待下去,就谁都不敢惹,虽然他们都深知刘贺和王文静在托儿所的处境,但为了能让两个孩子继续留在那里,避免得罪厂里的干部,于是也只能选择隐忍。

    同样卑微的处境,在加上同住一个家属院,都让老刘和老王两家关系变得十分要好,两家也经常串门走动,老王看刘贺长得清秀俊俏,也和其他人一样,非要拉着老刘定娃娃亲,而老刘已经允诺了很多人了,也不差这一个,于是也爽快的答应了。

    随着双方父母关系的密切和走动的频繁,王文静和刘贺这两个懵懂无知的小伙伴也变得更加亲密无间,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两人总是腻在一起玩。

    在历经两个春夏秋冬后,两人也顺利升入镇上的中心小学,并且如愿分到了同一个班级。老刘和老王因为忙于工作,对孩子也无暇关注,两个小伙伴总是一起上学放学,天天形影不离,老刘很放心,老王看了也心里乐呵呵的,感觉这门娃娃亲是跑不了了。

    因为之前每当刘贺在托儿所被其他干部子女欺负时,老刘不仅把所有过错都归在刘贺

    身上,还反复告诫他不能惹那些孩子,这也导致刘贺自幼养成了自卑胆怯的心理,即便上了小学后,刘贺也还是天性孱怯、品性柔弱,也因他的这种懦弱胆小而遭到了同班顽劣的孩子的欺负,就连从家带的午饭也时常被其他人给抢走,导致刘贺经常饿肚子。

    王文静虽然是个女生,但完全不怕那些顽劣的小男生,每当有人欺负刘贺时,王文静总是冲到最前面保护他,在刘贺午饭被偷后也主动将自己的馒头分给刘贺一起吃,无论遇到任何事情,王文静都始终像姐姐一样无微不至的呵护着刘贺。

    寒来暑往,刘贺与王文静也渐渐长大懂事,曾经欺负他们的同学也逐渐变得规矩老实,两人也慢慢开始适应小学的生活。

    然而,好景总是不长,刘贺和王文静他们父母所在企业因体制改革失败而宣告破产,这不仅导致两人的父母双双下岗,两家也被迫搬出了生活了好几年的家属院。

    下岗后,老刘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又没脸再回老家,于是在镇上租了个破旧的瓦房,举家搬到了那里。随着压力的增大,老刘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并且开始酗酒,醉酒后动不动就对刘贺母子进行打骂,刚刚开始懂事的刘贺既理解父亲的焦虑,又十分害怕性情大变的父亲,以至于他每次放学都因害怕而不敢回家。

    而老王在下岗后决定去外地打工,但因为他特别迷信,所以在临走时特意去镇上找了算命先生给王文静和刘贺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她和刘贺非常有缘,所以老王直接把闺女留在了住在镇上的文静二叔家,然后带着文静妈妈去了南岗打工。

    文静二叔虽然住在镇上,但也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并没有什么固定收入,她二叔还好,她二婶子则是个精打细算、爱贪便宜的主,虽然老王每月都给他寄文静的生活费,但她二婶总是嫌少,对文静也一直是冷眼相待,并且时不时的还打骂两句,这让懂事的王文静也压抑无比,每次放学也是喜欢和刘贺在外游荡,不愿回家。

    每天放学后以及周末,刘贺都会和王文静去麦地里玩,春天闻着一地的麦香,看着路边的油菜花,两个孩子压抑的心情就会得到一丝释怀,雨天,他俩会躲在麦地里一间废弃的砖房里,而这砖房也成了他俩的“秘密基地”。放学后,他们经常在砖房里写作业,生火烤被雨淋湿的衣服,即便到了天黑该吃晚饭的时间他们也不想回去,而刘贺的父亲以及文静的二叔也并不挂念,饿了他们就去逮几只蚂蚱,揪一把麦穗用火烤着吃,好像只要不回家,他们就是开心的。

    然而,就在一个暴风雨夜,砖房因年久失修而倒塌,索性两个孩子赶在暴风雨前跑回了家,但他们的“心灵栖息地”就这样没有了,转而他们要面对的还是无休止的训斥和打骂,每天都要承担无尽的惶恐和害怕,这也让他们幼小的心灵变得痛苦扭曲。

    在历经小学五年的相互陪伴后,由于长期得不到老师和家长的关注,刘贺与王文静不仅因为营养不良而长得面黄肌瘦,成绩也非常的差。好在随着小学的结束,他们的生活也迎来了转机。

    刘贺与王文静一同以极低的分数升入了镇上的中心中学,虽然两个人没能分到同一个班,但初中可以住校了,想到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的在家生活时,他们都十分开心。然而,王文静与刘贺分开后,刘贺突然又嗅到了久违的孤独感,而王文静的存在也好似成为了他的习惯,拥有了新的环境,也失去了曾经的陪伴,他明白,接下来的路要他自己去走,接下来的事也都要他自己去抗了。恍惚间,仿佛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孩就这么悄然的离开了。

    一向严苛的父亲让刘贺不敢问父亲找工作的事情,周末放学回家都看到母亲在家愁眉苦脸,父亲四处找工作,很晚才回家,而晚饭也十分将就,有时就只是全家吃着干硬的冷馒头,就着腌制的豆豉咸菜,刘贺心中无比难受。然而,几周后,刘贺突然发现家里的院子多了两台机器,一台切割机,一台加工机。听母亲讲,他们打算在家加工生产小家电配件,用家里所有积蓄又借了亲戚一部分钱买了这两台机器,以后就要在家里开始他们的“创业”了。

    这对刘贺而言没有太多触动,只是每次回家都看到父母一直要工作到深夜十二点以后,很是心疼,虽然想帮忙,但母亲怕影响他学习而不让他插手,已经十几岁的刘贺自然是睡不着,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时而轰隆响起的机器,想像父母辛劳的场景不由地落泪了。

    刘贺思考了很久,只有好好学习才是对这个家唯一的帮助,从那时起刘贺下定了决心,攒足了动力,把学习作为了目标。但没有哪条路是平坦的,即使没有荆棘也会有崎岖。

    就在一个普通的课间休息,与刘贺间隔而坐的一个女生突然对他说道:“刘贺,我能喝一口你的水吗?”

    刘贺蒙愣了一下,他望看了一眼这个与自己很少说话的女同学孙清敏,仿佛刚刚认识她一般,精致的面孔,朴素的打扮,黝黑的皮肤,活泼的性格,这让情窦初开的刘贺刹那间心里有了一丝波动。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孙清敏已经拿过他的杯子喝了起来,顿时刘贺满脸通红,心跳加速,他从未有这种感觉,即使以前和王文静手牵手都不曾有的感觉。

    刘贺看着自己刚才被孙清敏用过的杯子,无所适从,心里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宁静,慢慢地,他开始关注起了孙清敏,就连晚上躺在宿舍里睡不着时,脑中想的也不再是王文静,而是孙清敏。然而,年轻的刘贺却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孙清敏调座位调到哪个位置,刘贺都会默默盯着她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眸,这种感觉让他既害怕又忍不住,这个突然被他注意到的女生孙清敏已经开始牢牢牵动住了他的心。

    慢慢地,孙清敏也发现了一直偷偷关注她的刘贺,于是她也开始关注这个俊俏的大男孩了。因为两个人都开始彼此关注,所以时不时两人会发生目光对接,每当两人目光对接时,刘贺就如触电般内心十分紧张,两个人都赶紧把目光移开。

    然而,就当刘贺对这暗生的情愫既感到兴奋,又感到不安之时,造化开始弄人。

    在班级座位的调整中,刘贺和孙清敏竟然十分巧合的成了同桌,这让两人都又兴奋又紧张,虽然孙清敏性格外向,但一开始两人始终都不好意思主动与对方说话,直到两周后孙清敏忍不住主动问刘贺问题,然后两人慢慢熟悉起来,之后,他俩也聊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孙清敏出身农村,但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她哥哥在家务农,所以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都盼望着她能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出人头地,改变家庭现状。刘贺一直给孙清敏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和压抑,孙清敏也一直给刘贺分享着她的梦想,那就是考上大学,成为家里的骄傲。

    然而,事事总是与愿望相违,梦想也总会被现实所打击,初二的一次期中考试后,刘贺吃惊地看到孙清敏的总成绩竟然在班级里排倒数,尤其满分120分的数学,孙清敏却只得了37分。

    为此,数学课上,数学老师也公开批评了几个成绩不及格的同学,而里面就包含孙清敏。

    听着老师的训斥,孙清敏忍不住趴在桌上哭的很伤心。

    即便如此,数学老师还是夹枪带炮地对孙清敏不点名式的怒讽,言语中掺杂着怒气,无比冰冷犀利,而且嗓门越来越高,火气也越来越大,直接把全班同学都吓得不敢出声。坐在一旁的刘贺看着很是心疼,但他无能为力,只能低头听着老师训斥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之后,孙清敏变得不再活跃,她故意用斜刘海挡住自己的眼睛生怕刘贺看到,一个女生的尊严仿佛就这样被损害,尤其在刘贺面前,曾经的那份体面与自信已荡然无存。

    一周后,孙清敏消失了,但桌子上的课本还在,东西都还在。身为班主任的数学老师也没有提起孙清敏去了哪,好似她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完全不能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但刘贺却一直牵肠挂肚,时刻想着她。

    直到一天,刘贺透过窗户突然看到孙清敏在操场跑步,然后听同学聊天才知道,原来因为孙清敏经常在家帮父母干农活,体质非常好,尤其肺活量惊人,几周前的一次体育课,她因百米往返跑速度快而被校体育老师相中,打算让她当体育特长生。

    班主任也找她谈话,告诉她以后不用上课了,去操场练跑步就行了。听到这个消息,刘贺的心里五味杂陈,焦虑躁动,完全心思乱了。

    “会不会她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我和她不能再当同桌了?她不是想上大学吗,怎么去跑步了?......”一系列疑问让刘贺茫然了,上课也变得心不在焉,晚上睡觉时辗转反侧忍不住胡思乱想。

    接下来一个清晨,天微微亮,正当刘贺还未见不到孙清敏而失魂落魄时,远远地望去却发现教室里的灯却亮着,当他疑惑地推开门的一霎那,他心中一怔——孙清敏正坐在教室看书。

    孙清敏没有抬头,刘贺望着神情严峻的孙清敏,顿时思绪万千,顷刻间,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额...你..今天不用训练了吗?”刘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嗯...”清敏依旧低着头,小声回应了一句。

    刘贺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但他感觉这一刻的相逢或许只是短暂的,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他只想用静静的陪伴来珍惜与她在一起的这短暂时刻,哪怕只有一分一秒。

    教室就他们两个人,异常安静,两个人,两颗心,就这样坐着,两个人好像在等待暴风雨的来临,又好像在等待注定的审判,或许,黑暗中,脆弱的内心也在期待黎明前那微弱的光。

    很快,太阳升起来了,校园里响起了广播,同学们陆续来了,刘贺和孙清敏的心都开始躁动紧张起来。

    果然,伴随着朗朗的读书声,一个身材健硕,身穿运动装的老师气势汹汹地走进教室,片刻的扫描后目光直接锁定孙清敏,然后大步跨来,握起孙清敏的胳膊,拉着就走,孙清敏拼命反抗,但依旧无济于事。

    见到这一幕,所有同学都停止了晨读,齐刷刷地注目着这个体育老师。

    “放开我!我不去,我再也不练了!”孙清敏也大喊着。

    她的抗争如同狂风中摇摆的树叶,注定无法改变什么,花季是美丽的但又是脆弱的,青春即是如此,充满诗意的雨季也一样充斥着骤雨波澜。刘贺深深感受着清敏的无助,一样心痛无比。

    最终清敏被老师带走了。

    后来听说,孙清敏的父母很支持她学体育,她听从了父母。于是,每个课间刘贺都能看到孙清敏在操场上一圈圈的跑着,面无表情,他只能猜测孙清敏那份身处绝望却无力挣扎的苦楚,而他内心的沉闷开始不断堆积,压抑的情绪愈发占据了心头。

    孙清敏的座位空了,很快座位进行了调整,他已经找不到孙清敏的痕迹,再也看不到那个白T恤马尾辫的背影,他也变得沉默寡言,并再次尝到了久违的孤独,心里也变得空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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