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景成祠,汪彦卓面沉似水的回到万福宫。叶清平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走水晶棺,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如此的果决,快的他来不及反应。初次交手铩羽而归,让他十来年的志得意满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一把不大不小的火,却像和叶清平初次见面的倾盆大雨一样,把个光鲜亮丽凛凛不可侵犯的金凤凰变成了一只落毛鸡。

    汪彦卓身后跟着金叔敖、金满楼、万沧海、宋晓知。长明殿内、陆长奇、汪昭霖、汪昭日、高义、刘同等人已等了有半个时辰,见他们回来,几人忙上前行礼。

    汪彦卓坐到榻上,问:“没找到?”

    陆长奇道:“我们根据李爷给的图纸,除了灵光塔没能进去,其他地方都查找过,没有大少爷的踪迹,六十名将士也没找到。”

    汪彦卓又问:“都找过了?”

    高义道:“是,扶光园今天只有陈管家和秋原,他们俩人在芙蓉院下棋,其他的丫头小厮在厨房里准备饭菜。整个园子,除了他们就没其他人了。”

    金叔敖摸着下巴慢悠悠的道:“如此说,大少爷只可能在那塔里了。”

    刘同道:“那塔门很怪,没有上锁,应该是个机关,我们转了两圈实在打不开,担心泄露行踪,只能先退出来。”

    汪彦卓面无表情,道:“高义、刘同先下去歇着吧。”二人告退,走了。汪彦卓双眼一闭,身子不觉向榻上靠了靠,金满楼等人面面相觑。

    汪昭霖道:“叔叔,我的意思,与其偷偷摸摸没头苍蝇似的找来找去,不如把话挑明,问他人在哪里。如果他心里没鬼,为自证清白,一定会打开大门,让我们找人。”

    汪彦卓睁开眼,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以叶清平今天的做派,谁能说他不是在等着汪昭霖去扶光园找人呢?六十多人,他既然敢扣下,难道会没想过后果?找,是一定要找,但不能由汪家人来找。这也是汪彦卓不让他兄弟二人去扶光园和景成祠的原因。

    汪彦卓摇摇头,道:“昭霖、昭日,你们回来几天了,公事要紧,你二人速速返回丹州、泰州,至于昭昭,总督署和青州卫会继续查找。”

    二人一听,急红了眼,齐声喊道:“叔叔,我们不走。”

    汪昭霖道:“昭昭一天没消息我一天不返回丹州。”

    汪昭日道:“不错,我堂堂斗鸡卫副将,连自己的兄弟都保不住,返回泰州做什么?回去也是拉一队泰州军过来攻上扶光园,活捉……”

    “放肆!”汪彦卓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然后厉声道:“他是岛主,叶家唯一的传人,三位元老尚不能动他,你几斤几两,敢有这种不臣之心?漫说他扣押了你一个兄弟,就是要你的项上人头,你也得马上奉上。斗鸡卫是岛主的斗鸡卫,不是你汪昭日、汪昭霖的!再要多言,我绝不轻饶!”

    殿里的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

    金叔敖赶忙上前一步,道:“大人息怒,虽然没有证据指向岛主扣押了昭昭,但试想斗鸡岛内,如果有人想让六十名青州卫消失的无影无踪,还能不留一丝痕迹,除了岛主,谁能做到?昭霖的方法虽然冒险,但兵行险招或有奇效。当然,这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目下来看,倒也不一定如此冒险。”

    “不错。大人,这几天我们几个人商量了商量,想到一个人,或许能找到昭昭 。”金满楼说完,凑到汪彦卓耳边嘀咕了几句。

    汪彦卓一如既往,不动声色的听着。金满楼说完了,身子往后一撤,汪彦卓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汪昭霖、汪昭日道:“你俩回去后,把这里发生的事说与曲将军、章将军 ,其他的,无需多言。”

    汪昭霖、汪昭日本以为金满楼一番话可以让他们留在青州,没想到还是要走,待要争辩,汪彦卓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金满楼见状,走到二人身边,抬抬手,先走出了大殿。两人一看,只好跟在身后走了出去。

    半晌,金满楼回来,汪彦卓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道:“山雨欲来啊!昭昭失踪,景成祠失火,这两把火恐怕只是开胃菜,第三把已箭在弦上。前两把打得措手不及,第三把好歹丑话说在了前头。 ”他抬眼看着金满楼、万沧海、宋晓知,接着道:“小公鸡长大了,看着单薄瘦弱,人畜无害,是五德之禽还是深海夜叉,你们心里自己掂量。以后做事谨慎些,不要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几人深以为然,互相扫了一眼,脸上颇不自在。

    金叔敖目光如炬,见汪彦卓脸上有倦色,道:“总督大人忙活了一上午,也累了,不然卑职先回署里查失火之事?”

    汪彦卓颔首。

    金叔敖、金满楼、万沧海、陆长奇等人走了,汪昭霖、汪昭日走进来,汪彦卓道:“你们马上回丹州、泰州,我自有打算。”二人对这位叔叔很是敬重,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拱手离去。

    出了万福宫,金叔敖道:“可真怪了,这火是谁点的呢?当时都在斗鸡台,竟没人看见,哪里都不烧,偏偏把正殿烧了。”

    金满楼昂首挺胸,背着双手道:“景成总督德高望重,故意纵火的可能性不大,怕是哪个冒失鬼不小心碰翻了蜡烛。”

    宋晓知道:“汪大人不是说了吗,除了他 ,还能是谁?”

    万沧海摇摇头,道:“倒也不是没可能,不过也不像,纵观整件事情,十有八九早有预谋。只是可惜再也看不见那条锦被了,手艺可真不错。”

    金满楼道:“你信那图是他绣的?”

    金叔敖道:“倒有十分信。诶呀,今儿算是见了真佛。人都说潘安宋玉,却不晓得扶光园里这束光,习习如春日之风,灿灿若珠玉之辉,愁脉脉两眼哀思,惨兮兮一腔孤勇,眼波流转勾魂摄魄,嘴角弯弯搅动乾坤,久在台阁,文雅通达。好个贵气的人儿!是做岛主的料子。不过吧,就是年轻了些,要是再长上几岁,像总督大人这样就更完美了。”

    金满楼斜眼看着他,道:“还完美?刚露面就要处理我们,再完美还不直接削脑袋!这刻起呀,我保佑总督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让这只发情的小公鸡找他的小母鸡去,别掺合岛上的事。”

    万沧海叹了一声,道:“就怕他情没发对地方,定要找咱几个折腾,到时候真就‘为谁辛苦为谁忙’又道‘为别人作了嫁衣衫’。”

    几个人边走边聊,一起去了晚云楼。

    叶清平守孝期间,陆小重来总督署见汪彦卓。

    落座后,汪彦卓道:“岛主现下如何?”

    陆小重奉上一千两银子,道:“岛主称赞总督大人办事周到,这一千两银子是当日约定的赌注,交到官里修桥补路。不过岛主也说了,为了庆祝景成总督换棺大典,大人才想出斗鸡庆祝,用心良苦。只是斗鸡凶悍,在斗鸡岛上,斗鸡之风不可长,以后万不可再用。岛主说,总督大人日理万机,岂会注意这种娱乐,一定是五位财主老板想出来的。五位老板机灵的过了头,终日围绕在大人左右,怕对大人风评有碍。大人风评有毁则总督署威仪有损,总督署威仪有损则斗鸡岛威望无存。岛内有百万之众,岛主希望大人雨露均沾。另外,岛主说,景成祠既已损毁,也不必修补了。景成总督生前最不喜在外抛头露面,死后却被人瞻观了十年。岛主择日会将总督归入祖陵,让他入土为安。至于花间街的祠堂,也别浪费了,岛主说,这十年来,百姓已习惯去那里找寻慰藉,不如就改建个龙王庙。斗鸡岛建岛三百多年,还没拜过龙王,现在修一座,还算不晚。岛主拨了十万两银子,让我一并带过来,交给大人斟酌。”说完,将银票取出来交给汪彦卓。

    汪彦卓看着银票,笑道:“第一次见到岛主时,他才六岁,奶声奶气,景成祠再见,竟长成个偏偏佳公子,举手投足间真是既有景成总督的霸气又有景贤岛主的文雅,恩威并施,让人不得不佩服。十年,想必在扶光园下了一番苦功夫。叶家有这样的传人,真乃斗鸡岛之幸。”

    陆小重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汪彦卓接着道:“龙王庙一事,岛主想的周到,汪某马上着手办理。至于金满楼他们五人,牵涉甚广,需要想个万全的计策,要费些工夫,待和各位大人合议后,再上报岛主。”

    陆小重道:“原也不是什么紧着办的事,只是日前听了些闲话,故而入了心。”

    “闲话?”汪彦卓问。

    陆小重道:“园子里有几处需要修缮,订了些木材,前几日送材料的人进园,一边卸东西一边嘟嘟囔囔的吵着储粮。岛主听见了,让问了两句,不想竟是有人要关闭粮油米面店铺,欲弄一场人为的饥荒出来。所以大人在祠堂提起五位老板,岛主听他们干的都是事关民生的大事,联想起来,怕是出了一身冷汗。”

    汪彦卓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汪某也听到些闲话,不知岛主那边可有所耳闻?”

    “何事?”陆小重问。

    汪彦卓道:“有人说扶光园的灵光塔里养着一头怪物,需要活人来喂养。”

    陆小重“扑哧”一声笑了,道:“咱们这里的人啊,一会儿傻的冒泡,一会儿又神神叨叨。说傻呢,对自己的事门清,小九九打的都能当个账房先生,对别人的事不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就是说的云山雾罩,好像不弄点鬼怪之说出来,就显示不出自己的本事。不过吧……”顿了顿,接着道:“鬼怪之说倒也所言非虚。”

    汪彦卓一下来了兴趣,问:“怎么说?”

    陆小重笑道:“这话也是岛主和我说的,说是‘叶家已经亡故的先辈们夜里有时候会在园子里转悠’,告诉我晚上若是看见可别吓着。”

    汪彦卓奇道:“有这种事?你可见过?”

    陆小重摇摇头,道:“可惜,我没那份运气。”

    汪彦卓道:“听岛主这话,他见过?”

    陆小重点点头,道:“见过,说他小时候就见过。”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陆小重走了。

    金叔敖、陆长奇闪身进来,看见桌上放的一千两银子和十万两的银票,金叔敖道:“论有钱还是岛主有钱,出手就是十万,唉!”

    汪彦卓不听他废话,问陆长奇:“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陆长奇道:“他顾左右而言他,灵光塔一定有问题。”

    金叔敖道:“总督,简单,让六十名将士的家人到扶光园要人,看他们怎么办。”

    汪彦卓不语,这一招他已用了两次,一次是扣下叶景成的尸体,让万民到扶光园请愿;第二次就是改名万福国,昭昭带着请愿书去见叶清平。第二次已经开刀了,第三次叶清平会忍下这颗苦果吗?他既敢扣人,怕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金叔敖道:“总督,岛主现在一反既往,成心要和你对着干,卑职以为,大人万不可让他挫了锐气,更不可顺着他的心意任由他坐享其成。”

    汪彦卓道:“你有何高见?”

    金叔敖道:“咱们这位岛主,五年不露面,一露面就先给了我叔叔他们一个下马威,商人重利,岂不恼他?这是其一。其二,说斗鸡岛斗鸡之风不可长,岂不是天大的玩笑?其一伤商其二伤民,就凭这两样,卑职就能让他颜面无存,让他从高高在上的山顶坠入汪洋大海。”

    汪彦卓不语,让他接着说。

    金叔敖继续道:“风起于青萍之末,他既对大人不仁,我们也不得不群起而攻之。如今的斗鸡岛是大人治下的斗鸡岛,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在大人这边,他徒有岛主之名,却无寸功,更无民心所向,俗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要弄几件事出来,看他还做不做的成这个岛主?”

    汪彦卓道:“他手里有昭昭和六十名将士!”

    陆长奇道:“总督,今晚我带人再去灵光塔一探。”

    汪彦卓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道:“我怀疑上次去他已经察觉,现下正等着你们自投罗网。他要找总督署的麻烦,总要找个由头。况且,目前都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证据指向他扣押了昭昭。所以为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至于他们……!”他长叹一声,道:“出师不利,可能命里我不该有此子吧!”

    两人道:“大人!”

    汪彦卓摆摆手,道:“十年来,我汪彦卓一腔肝胆别无所求,唯愿风调雨顺、子民和乐。我的所作所为,皇天后土,日月可鉴。不知何事惹的岛主震怒,要抓他们……想来我德行有亏,连累了他们……但既是岛主所为,我无话可说。”

    金叔敖道:“大人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大少爷金玉一般的人儿,说不定,正等着咱们去解救呢!再说,就算不管少爷,六十名青州卫也不管?卑职以为,先君子后小人,我叔叔推荐的人自是再好不过,等他的工夫,不妨再找找其他世族大家,比如郑老、沈老、谭家、贺家,如果他心若顽石、油盐不进,执意扣押大少爷,我们就攻上扶光园,把人解救出来。到时候,是做万福之人还是做个五德之禽,就由不得他了。”

    汪彦卓道:“施老已经去过,周大人也去过了,如今再去惊动郑老和沈老,岂不是让人人知道岛主扣了我的儿子?为了他,如此大动干戈向万千子民宣告‘岛主不仁’,岂是作下属的本份?”

    半晌没言语的陆长奇道:“总督,大将军的弟弟在扶光园任职,下官去找秋将军,请他帮忙问问。”

    汪彦卓沉吟不语,对于秋信,他太了解了。这个人八面玲珑、心机深沉,加上和叶家千丝万缕的关系,想要心无芥蒂的相信他,还是太难了。况且,他直管的是五部大员,秋信可不是他的下属,不过年龄和资历上差了一头,给人的感觉两个人一个上级一个下级。再者,自从落霞山回来后,秋信对此事再也没有提及,就算青州卫是他汪彦卓派出去的,身为大将军,这种态度未免过于反常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按汪昭霖、陆长奇的说法,落霞山上可是堆着上千具骷髅,对此,秋信也没有表示,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或者他早知道山上有什么或者去那里就是彻头彻尾的阴谋。不过话说回来,汪彦卓相信,以秋信的个性,只要陆长奇去找,有与没有他都会给个说法。

    金叔敖知道陆长奇和秋信私交甚笃,见汪彦卓不言语,忙道:“如此更好,既照顾了岛主的面子,也不必劳师动众,陆兄啊,愚弟先祝你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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