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任逸书陈勐嵇佳斌一起踏上了去往多伦多的飞机,外公外婆搀扶着颤颤巍巍地送她到小区门口,她拥抱了两位老人,哭得泣不成声。外公说:“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我们。”外婆说:“一路顺风。”

    任母也知道之后再相见就困难了,在机场抹着泪,嵇妈妈在一旁安慰她说:“别担心,几个孩子都在一起能互相照应的,以后咱们一块去看他们。”对于嵇佳斌来说,那是个自由的地方,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不用再遮遮掩掩,所以很是开心,嵇妈妈看看和家人依依不舍的任逸书,再看看一脸兴奋的儿子,怒其不孝,第n次说出TVB经典台词,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这是任逸书第三次坐长途飞机,比起前两次的心境不同,这次她哀伤中有对新生活的期待和憧憬,还有对陌生环境的忐忑。

    快速办理好了一切生活必须手续,开学前每天都过得忙碌且充实。Orientation那天,任逸书体验了一把赶鸭子上架式破冰,主持破冰活动的学姐说每个人都要说一个特别的fun fact,她说自己是个有五十万粉丝的视频创作者,全专业的加拿大新生都沸腾了,纷纷问自己能不能在她的频道出境,她第一次感受到西方人的热情外放,也没有拒绝。她觉着这是她读十几年书以来,人缘最好的一次。学业相当繁重,学习模式的转换还需要适应时间,任逸书日日苦熬在图书馆里。

    多伦多的秋天异常短暂,十月末的时候初雪就落下了,midterm之后陈勐兴冲冲地说要带她一块去滑雪泡温泉,同行的人都是陈勐的同学和朋友,向向有大作业要due就没一块去,嵇佳斌倒是想去,但后一周刚好有个quiz要复习。任逸书到了cottage一看,算上他两统共来了十个人,男女人数对等但是情侣关系的只有她和陈勐。所有人都围着任逸书用好奇的眼光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地打量她。

    一个女生开口:“Marvin(陈勐英文名),你怎么好久都没出来和我们一块玩了?之前约你都约不出来。”

    “忙,我特忙。”陈勐打马虎眼带过,转头和任逸书说,“今晚咱们泡咱们的,晚点我和他们打游戏。”

    另一个女生也开口问:“女朋友什么时候谈的?上半年都没听说啊。”

    她问完便窥任逸书的表情,任逸书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她倒是感觉陈勐有些慌张,那女生见任逸书如此淡定,心想难道这就是她能够拿捏陈勐的原因吗。陈勐没好气地回了一嘴你懂什么就拉着任逸书匆匆回房了,刚进屋他就抱着任逸书问她有没有生气。任逸书摇头,就看着他不说话,然后推开他自顾自得开始收拾晚上要用的换洗衣物。

    陈勐从来没见任逸书情绪激动过,他有点慌张:“你是不高兴了,你能和我说说吗?”

    任逸书手下翻行李的动作没停,只淡淡说:“我没生气。”

    “你怎么老这样,从来不明说我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自己都想不明白,我说有什么用呢。”任逸书说完这句,明显感觉陈勐生气了,在她以为陈勐要和她吵架时,陈勐生生憋住了自己即将爆发的怒气。

    任逸书和陈勐真正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不长,他们刚谈恋爱那会,她受伤了,还有个嵇佳斌在边上,再之后他们就异国了,直到今年开始留学,整个私生活和生活空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陈勐深切感受到了他们之间巨大的性格差异,主要的问题就是任逸书不喜欢直接爆发负面情绪,面对一些矛盾点的时候,她喜欢冷处理,不说也不闹,而陈勐喜欢当即说出来吵明白。任逸书次次都会等他的那股劲儿过了,才缓缓开口讲道理。长此以往陈勐就觉得很窝火,她从不主动发问,要等对方自己发现问题陈恳检讨才愿开尊口。

    陈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面对磨合期里这种巨大的性格差异造成的问题十分头疼,想定了他开口:“你不用一定要维持那个理智形象的,你不满什么就直说,我一条条解释。”

    “我本来想揭过,你确定你想看我不理智的样子吗?那种状态下我是无法自控的。今天这事儿真没什么值得拿出来掰扯的。你想解释哪一件事,你一直装单身还是你的朋友对我如此针对?”

    “我没说是我不对,对不起,她针对你是她的问题,我会说她的。”

    “难道你现在想让我刨根问底揪着知道你为什么不说的原因吗?不论是什么这原因一定都不属于让人心里好接受的,还有你说她有用吗,她明显是冲着挑拨来的,难道你要在我和前女友里二选一吗?”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前女友?”

    “我看着很傻吗?你既然这么想看我明火执仗的样子,那你就解释解释为什么不公开吧。”

    “我只是没主动提起,有人来问的话我都会说的。”

    “我们异国这半年你每次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都有和前任们亲密接触吗?”

    陈勐回答前大脑飞速运转,他虽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还是希望任逸书原谅自己,同时又希望任逸书能吃醋生气在乎。

    “有和前任出去玩,分手了都是朋友。”陈勐巧妙地避开了问题的关键。

    任逸书冷笑一下,自己又不是傻子,但是毕业那天她也有做不对的事情,所以并不能理直气壮地问到底,就不再说话了。

    “那个……”陈勐揽着她晃了晃,见她还是面无表情,挠了挠头,掏出手机打算买礼物道歉,就像他之前每一次哄女生那样。任逸书叹了口气,如果真要继续掰扯下去两个人就吵不清了,住一起的这一阵每次有摩擦的时候,陈勐都是先爆发的那个,她偏偏有把陈勐气炸的本事,她次次看陈勐气得跳脚,然后轻飘飘地阴阳怪气一句,陈勐六十分的火气能被她点到八十分。

    任逸书看陈勐还是想说什么,平心静气地问他:“你想说什么一次说明白吧。”

    陈勐正好下完单:“你能不能每次都直接和我发火,火气发泄完第二天就没事 ,你总不说我真的挺害怕的。”

    “人在吵架的时候说出来的话都是很不好听的,那些话你能翻篇我不能,就好像在人的心里扎了根刺,拔掉还是有个痕迹。”

    “但是大部分时候你什么都不说,我感觉你好像当我是个弱智。”

    “无法心平气和的时候讲不清道理,说再多不都是浪费体力吗?吵架本就是降智。”

    听到这儿陈勐实在有点气不过,他反唇相讥道:“你和沈立秋在一起的时候也表现得这么不在乎和淡定吗?”

    发泄完这句他就意识到自己说过了,这大概就是她刚刚说的扎在人心上的刺,他看见任逸书本来有些缓和的情绪又紧绷了起来,然后她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说完转身就甩上门出了房间,陈勐想追上去,但总觉得要是追上去了,会听到很可怕的话。

    他的预感是对的,任逸书在心里埋了两句:我们从不吵架,你和前女友吵不停为什么要求我也这样。她一个人在后院踱步,绕过度假屋往后看着身后的雪景和度假屋透出的温暖灯光相照应,她掏出手机打算拍下冷暖交界里站着的杉树,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吓了一跳手机掉落在了雪地里,因为低温关机了。

    身后的人充满歉意地和她道歉,她回身看到一个穿着雪服带着滑雪镜包的严严实实的人,听声音是个男孩子,身高大约和她持平,她实在认不出,只能开口询问:“你是?”

    “是我啊漪漪姐姐。”对方摘掉了滑雪镜摘掉了面罩,露出一张孩子初长成少年的脸。

    “Derek?”任逸书也大感意外,“你怎么在这里?你长大了,我都认不出你了。”

    “刚刚看着眼熟就想会不会是姐姐,学校有个课外滑雪的活动,哥哥帮我报名来的。”

    “腿伤完全好了吧?走,姐姐请你喝Hot Chocolate。”

    Derek短短三年长大了不少,经历了变声期脱去了一些稚气,本就听话懂事的的小男生已经长得和小大人一样稳重成熟了,他的长相结合了东西方的优点,应该在学校非常受欢迎。任逸书买了两杯热饮,问过他们学校住的地方和集合时间之后,带着他和老师解释了一下,领他回了自己住的cottage叙旧。

    在房里等得焦急的陈勐见她带了个陌生的混血小帅哥回来很是惊讶,任逸书冲他和另外两个合住在这房里的男生说:“这是我朋友的弟弟,刚巧学校组织活动过来的,晚上能和我们一块吃饭吗?”

    接着她一一介绍了屋里的几个人,Derek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陈勐想跟过去和他们一起聊天,好把刚刚的争吵揭过去,任逸书没事人一样笑着让他去和朋友打游戏不用管自己,便把他打发走了。

    “姐姐,以前哥哥还骗我说你会来找我玩的,我现在懂了你们就是分手了,你也不会再来陪我玩了。”

    “有那么多同学陪你玩不够吗?”任逸书笑了。

    “不是的姐姐,小时候就没人陪我玩,只有哥哥偶尔能带着我,刚跟着爸爸回美国的时候,因为我长得不一样,大家都孤立我。”

    “同学欺负你了?你怎么不告诉阿姨?”

    “现在没事啦,哥哥发现了之后就帮我办转学了,我现在在哥哥那边上学,同学都很好。”

    “那就好。”任逸书对这个和她异常投缘的小孩很有好感,逢年过节的时候Derek还会通过沈母的微信和她聊几句。

    “对啦,今年圣诞新年姐姐来纽约跨年吗?我们可以一起倒计时。”Derek忽闪着他的大眼睛特别期待地看向任逸书。

    “今年姐姐有计划了,有机会姐姐会去看你的。”

    “是姐姐的男朋友不让吗?”

    “是。”放心不下的陈勐走过来,回答了这个问题。他靠在墙边偷听了半天,算是明白了这个小男生的身份,明里暗里地帮他哥挖墙脚来了。

    “这个哥哥,你是怕姐姐见到我哥吗?”Derek完全不惧陈勐满脸的愠色。

    任逸书万分头疼,赶紧开口找补:“姐姐圣诞节真的已经有计划啦,走啦,晚上我们吃火锅,你吃得惯吗,不然姐姐把你送回你们住的房子。”

    陈勐皮笑肉不笑地揽过Derek:“走,火锅太辣了不适合小孩子,陈勐哥哥送你回去。”

    Derek一边挣扎一边说:“我不走,姐姐答应请我吃饭的。”

    “算了,我一会带他去前面餐厅吃就是了,他才几岁你和他计较什么。”任逸书扒拉开陈勐,“我陪他吃完把他送回去就回来。”

    “我也去。”陈勐无视边上和他比鬼脸的幼稚小鬼,“我不放心。”

    “你朋友们有我在都放不开,你要再跟着我单独行动他们更不喜欢我了,放心吧。”

    “你晚上回来泡温泉吗?”陈勐面色不虞地看着任逸书。

    “不然我能去干什么。”

    “那要是前女友纠缠我怎么办?”

    任逸书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忽然幼稚起来的陈勐:“你这么大人了不会推开她?”

    陈勐彻底无话了,这时候一个朋友过来喊他准备开饭了,任逸书对那男生礼貌笑笑就带着Derek走了。

    “那小鬼谁啊?”陈勐朋友好奇开口,“你对象怎么不和我们吃饭。”

    “她前任的弟弟,半个美国人,吃不惯吧。”陈勐没好气地回答。

    “那你挺沉得住气的啊,怎么能让你对象陪这小鬼吃饭呢。”

    “不是,我也是真好奇了,你们为什么对我女朋友态度这么冷漠啊。”陈勐想起转身问朋友。

    “是Stella出发前特意和我们说的……毕竟我们和Stella认识的比较久。”

    “麻烦你们对我女朋友好点,她就是觉得你们不喜欢她才自己出去的,你们这样让我怎么办。别管Stella了,你到底是谁兄弟?”陈勐越想之前和任逸书的口角越生气。

    “不是,Stella也挺惨的,你就回了趟国,回来她就变前任了,她没挂你是渣男都不错了。”他朋友试探着反驳。

    “你闭嘴吧,这事儿可给我藏住了,到底是谁喊Stella来的,本来不是没打算叫她的吗?”

    “Chris叫的……他想追Stella来着,你应该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那Chris把她也看住了,别来搞事情。”陈勐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一起往另一个屋子走去。

    “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这些妹妹真是可怜,怎么就遇上你了。你女朋友是怎么骗到手的。”

    “乘虚而入的。”

    “这个你真实时间线都谈了一年了,你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不是,真特难追,好不容易追到的,反正这个我挺喜欢的,你们别给我折腾没了。”

    “行。”在到达火锅局前他两的对话刚好告一段落。彼时任逸书刚看着Derek点完餐,把菜单递回侍应手中之后,Derek开口继续了之前的话题:“姐姐你圣诞到底是什么计划,真的不能来吗?今年向向姐姐也不来。”

    “我和向向姐姐还有个你不认识的哥哥,那个哥哥带了他的朋友,要一起去坎昆。”

    “刚才那个哥哥不去吗?”

    “他要回国,周哥哥也要回国。”

    “那好吧。”Derek很是遗憾的样子,接着又想到了什么,“那姐姐来陪我过年吧”

    任逸书有些为难,又不好一而再地拒绝这个孩子,就岔开话题道:“你哥哥没有女朋友吗?那个姐姐不可以陪你过年吗?爸爸妈妈呢?”

    Dere□□白的脸上露出不喜的神情:“有,但是她不喜欢我住在哥哥那,她住在哥哥家的时候偷偷给家里打电话说我坏话,我都听到了。妈妈说周末会过来的。”

    “那你哥哥知道吗?”

    “哥哥不知道,哥哥每天又要照顾我又要上学特别忙,我不想让哥哥担心了,妈妈和我说哥哥是为了我受伤才答应他的爸爸搬去纽约的。”

    “你不开心还是要告诉哥哥的,知道了吗?”任逸书想自己也没立场说什么,还是回头问问向向吧。

    “嗯!那姐姐什么时候能来看我?”Derek很执着地问。

    “姐姐回去和向向姐姐一起商量过再告诉你好吗?”

    “那姐姐一定要来呀。”

    任逸书把Derek送回住处往回走的时候,看见陈勐站在小屋门前的雪松下等她,还欠欠地踢树干,结果被雪落了满头满脸,正拍着自己头上的雪,任逸书笑着伸手替他掸去了肩头的雪,他无辜地看着任逸书,任逸书不生气了,她摘下手套,用温热的掌心给他冻得冰凉的双颊取暖,陈勐一手把她两只手握住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把她抵在树干上温柔地亲吻着,枝丫上残余的雪随着树干轻微的摇晃漱漱落下,直到小屋有人出来喊他们进屋,陈勐才放开她。

    陈勐说:“我们能不能翻篇了。”

    任逸书微微喘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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