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房间的床上,初夏的风轻轻地拂起柔软的发丝,搭在了白皙的面颊上。

    在微风的作用下,发梢组成了一把小扫帚左一晃右一晃,打搅着清梦。

    修长的眉微微一蹙,鼻子耸了耸,裴琦迷迷糊糊的一个喷嚏把自己从深度睡眠拽了出来。残存的一点意识迫使她扒拉出手机,抬起眼皮瞅了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与此同时,倚在房门外的裴玦抬腕看了眼表,另一只手在表盘上轻轻点了点:“三,二——”

    “啊啊啊啊啊——”

    裴玦笑着摇了摇头,听着房间里传来的一阵哀嚎,先伸手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然后伸长手臂,在下一秒,顺利勾住打开房门往外冲的裴琦。

    “停!现在距离你的最后一次早课还有二十分钟,别急。给你十分钟回房间去把自己整理好,剩下十分钟留给我卡点把你送到学校。”

    裴琦立马点头如捣蒜,嗖地一下冲回房间,还极其利索地把门给带上了。

    差点被房门给拍上的裴玦有些无奈,笑着地走到餐厅用餐盒装了几个蒸好的小包子,拿起放在鞋柜上的车钥匙出了门。

    为了更好地照顾到正在读高三,学业较为辛苦的裴琦,在几人共同商量后,让裴琦在高三这年先搬到这边来住。

    虽然仅是一门之隔,但却能更方便裴玦的母亲郁清照顾到小姑娘的日常生活。

    “完了完了,我又又又起晚了。”

    房门再度被推开,挎着个书包,胡乱把头发往身后一甩的裴琦哭丧着脸就往外冲。

    裴父坐在沙发上举着报纸看裴琦一连串的动作,乐得不行:“丫头,别着急,你小哥给你把着时间呢。裴玦他心里有数,慢着点,别摔着了。”

    “姑娘,早饭不吃了啊?”郁清从厨房探出个头,见裴琦火急火燎地往外赶,连忙出声喊道,“要不要带点去啊?”

    裴琦手指头勾着鞋后跟就往里踩:“不行不行,时间来不及了!裴哥只给了我十分钟,我还得去等个电梯!”

    薅了一把被书包肩带压住的头发,裴琦抓起昨晚丢在鞋柜上的校卡推开门。

    “没事,不用赶,你小哥说十分钟,就肯定至少给你预留了十五分钟的时间。”

    裴父把报纸叠好,看裴母在找餐盒,出声制止她,“孩子他妈,别折腾了,裴玦给小琦拿早饭了。你儿子就是饿着咱俩也不会饿着小琦的。”

    “姑娘,慢点——”

    风把声送进即将关上的门里。

    “知道啦——”

    ……

    四指交替着,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着,裴玦转过头,看了眼车窗外从花坛一跃而下的小猫。

    “砰——”车门关上的巨响将裴玦的视线扯回。

    打开的车窗让风肆意向里灌,裴琦的头发被风吹着糊在了脸上。

    裴琦把书包摘下来,抱在了身前,伸手胡乱扒拉两下,试图把头发扯开。

    奈何今早的风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将头发一股脑全给粘在裴琦的嘴上。

    “呸呸呸!”裴琦下意识地甩头,但不仅没有把头发甩开,还起了反效果,一时间越糊越多。

    裴玦被逗乐了,一边憋着笑,一边倾身将她的安全带扣上。

    然后就俯在裴琦身侧,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只要裴玦转头,就会鼻尖对上鼻尖。

    裴玦轻笑了一声,直接就以这个姿势在她那边将车窗给摇了上去。

    “不许笑!”裴琦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小脸通红,撅起嘴,气鼓鼓地瞪着裴玦。

    “别给我扣锅啊。”裴玦举手作投降状,“我可没笑。”

    说完,就把刚刚搁在边上的小餐盒放到裴琦腿上。

    然后双手扶着裴琦的肩膀让她转身背对着自己。

    “七七,先把早餐吃了。”

    裴玦一边说着一边将裴琦的一头长发拢在手里,然后从手上摘下皮筋,轻轻给她扎了个低马尾。

    “松紧可以吗?还会不会糊在脸上?”

    裴琦嘴里塞着小包子,鼓鼓囊囊的,一边摇头一边含混不清地答道:“从我小时候到现在,你都给我扎了这么多年了,松紧把握得比我都好,真的不用每次都还问一句。”

    裴玦笑了笑,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收回手,把上方向盘。

    “哥,时间够吗?今天可是我高中最后一节早读课了,要迟到了被提溜到走廊罚站,那可真是高中画上一个完美句号了。”

    裴琦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喝了口牛奶,把脑袋凑到裴玦手边瞅表盘上显示的时间。

    裴玦照顾着把左手抬过去,等裴琦看完时间后,顺手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

    “七七,每次有事求我就是哥,没事就是小哥、裴哥,生气了就是裴玦,你这称呼什么时候能统一一下?”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裴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应着,最后低低地喊了句,“哥。”

    听着那声几乎不可闻的“哥”,裴玦眼睛微微眯了眯,避着裴琦轻笑了一下。

    “我送你什么时候迟到过?只有某人自己抬手就把闹钟关了的情况才会被老师拎到走廊上去。”

    裴玦笑眯眯地转回去,开始发动车子。

    余光瞥到某人连包子都不吃了,就那么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瞅着他。

    裴玦眼里盛满了笑意:“明天看考场,后天就高考,紧不紧张?”

    裴琦把视线收回来,转向窗外不断向后飞驰的树:“不啊,我个艺术生对成绩要求又没有你那么高我紧张什么?再说了,我成绩不差,就算不走艺术我也能妥妥上个985,为什么要紧张?”

    语气里都小得意都快要溢出来了,裴玦没绷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哟,原来我们家小姑娘这么厉害啊?”

    裴琦一下子来了精神,整个人都坐直了,满脸骄傲:“那可不!我可是我们学校年级第一的文科!上次模考,我考了六百五十多呢!”

    裴玦伸出右手笑着捏了捏裴琦的左脸。

    “看把你开心的。”

    “那是!”裴琦嘟着嘴摇头晃脑,“我文科六百五十多可相当于你理科那六百八十多呢。”

    裴玦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侧头看了眼旁边满眼雀跃的小丫头,心里全是暖意。

    轻轻笑了笑,小声自言:“原来我们家小姑娘都已经这么大了。”

    “可不是吗,马上就成年了!”

    裴琦耳尖,精准无误地将裴玦的感慨捕捉,乐呵呵地回道。

    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眸,裴玦没有反驳,只在心里默默想着:不管多大,在我这儿,永远都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

    此刻,窗外的阳光穿透马路边的枝叶晃荡着,似乎想把时光晃回从前。

    ……

    “扣扣。”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搅碎了裴玦刚刚酝酿好的睡意。

    “裴玦,医院临时有个会,我得去一趟。晚饭你自己解决一下,不用准备我和你妈的了。晚上记得去看看小琦,问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裴父的声音从门外若隐若现地传来,却被裴玦毫不留情地阻隔在被子以外。

    论大学生假期在家都是什么样子?

    答:只要不出门,那能在床上赖多久就赖多久。

    于是,裴玦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脑袋盖住,继续睡。

    等了三秒,里面仍旧没有动静。

    裴父深知自己儿子的德性,果断拎起文件袋,丝毫不再管倒霉儿子的死活,直接走人。

    屋内一片昏沉,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绚烂的晚霞。墙上的挂钟一下一下地滴答着,似乎在伴随着傍晚一同迁移。

    确认房门外的动静归于无声后,裴玦才抓着被子的上边缘将其掀开,手臂撑直,露出眉头微皱的面容。

    慢慢地,慢慢地,就着秒针按部就班的走动声,轻蹙的剑眉一点点、一点点地舒展开,意识再次坠入不知名的梦乡。

    就像沙漏里的流沙总有滴完的刹那,安静的氛围也总是免不了被划破的命运。

    钢琴乐符的倾泻而出再次将裴玦从睡梦中拽出。

    手机贴着床头柜震动个不停,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其拉离紧紧相依的接触面,这才宣告休战。

    眼睑轻轻抬起一道微小的缝隙,裴玦有些意识模糊地接通了电话。

    半睡半醒间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你好,哪位?”

    对面顿了两秒,清了清嗓子:“你好,请问是裴玦先生吗?”

    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疏。

    裴玦将手机拉离耳边,懒懒地睁开一只眼看了下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串毫无印象的数字,说明了对面确实并非熟人。

    “嗯,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裴玦强行将意识拉起,询问道。

    “是这样的,我是城南街区派出所的。”对面又一次顿了两秒,似乎是在等裴玦的反应,“你妹妹现在在我们所里,麻烦你过来——”

    不等对面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现在的骗子真的是扯,行骗前连点功课都不做,自己是家里的独生子,哪里来的妹妹。

    裴玦把手机顺手往枕边一丢,想趁着睡意未泯赶紧再与周公手谈一局。

    然而事与愿违,秒针这快腿都还没来得及跑完两圈,手机铃声就再次响了起来。

    裴玦叹了口气,摸索着抓起手机,看着屏幕好像刚出现过一次的号码,难得有了一种骂人的冲动:“现在的骗子都这么执着了吗?”

    为了避免不间断的电话骚扰,裴玦思考了两秒后,闭着眼将来电接通。

    “哥——”

    高分贝的哭号让裴玦下意识地把手机拉长了一臂的距离,以免耳朵遭遇什么不测。

    “我是裴琦,我在派出所,你可不可以来把我接回去?”

    陌生的号码里传来的却是熟悉的哭腔,裴玦一下子清醒起来。

    脑子里只剩了一排问号。

    这下子睡意真的是瞬间被扫得干干净净,惯来的冷静被慌乱所替代。

    裴玦的手在床头上一通摸,好不容易捞到床边摆着的眼镜,赶忙戴上,掀开被子就往外走。

    一句“我在派出所”打乱了裴玦所有的思绪,心里不受控制地胡乱担忧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怎么会在派出所打电话给自己求助。

    她是不是遇到了坏人?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她是不是碰上了什么意外?她哭得那么伤心,是不是有人伤害了她?

    各种各样的猜想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在裴玦心里抽芽疯长。

    车钥匙在往孔里时,手一直抖着,连对了三次都没对进钥匙孔中。

    裴玦强迫着自己长呼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都抛出脑中,不去胡思乱想。

    车子一路开着,裴玦心里的担忧却愈演愈烈,似烈火燎原,灼了心脏。

    “吱——”

    有些恍惚的思绪被亮起的红灯猛然拽回,裴玦一脚踩下刹车,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声响,堪堪停在白线之后。

    交通信号灯刺眼的红光愈发增添着已经堆积起的焦灼。

    此刻,车窗外,傍晚的天像是被火烧灼过后再烫上金边,美得过分。

    落日的余晖撒在高挺的鼻梁上,落在薄薄的嘴唇上,将棱角明晰的轮廓清楚勾勒着。

    指节曲起,裴玦在方向盘上按一定的节奏敲击着,以舒缓自己内心的急躁。

    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捏了捏眉心的位置,迫使自己把锁死的眉头给解开。

    裴玦第一次觉得原来十几分钟的路程是那么长,长到心里都快打起了一个小小的结。

    心里的时钟好像失了灵,裴玦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才到达城南街区派出所门口。

    打开车门的瞬间,凛冬的风便呼啸着灌了满满一身。

    大衣的下摆被风吹起,充斥着水汽的寒从袖口开始往里钻。

    感受到刺骨的凉意,刚走下车的裴玦又转头回到车里取了条围巾,挽在手上后,三步并作两步快朝派出所里边走去。

    裴玦挟着满身的寒气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两排人齐刷刷贴着墙站好,垂着脑袋蔫了吧唧地听训。

    左边一溜是各色各样的头发与耳钉,就差把“我是混混”这四个字贴在脸上了,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右边一排倒是规规矩矩的在羽绒服下穿着校服,一个两个都摆出了一副“我是受害者”的无辜表情。

    偏偏扭头看了看两边这挂彩的情况后,裴玦觉得怎么着都像是左边这一排的“小混混”们吃了大亏。

    左扫一眼,右扫一眼,都没能找到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小姑娘。裴玦更着急了,直接略过众人就往里走。

    走了一小段后,才终于在右边一排的尽头看到了蹲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目标。

    裴琦把脑袋埋在胳膊里小声哼唧着,在听到脚步声的同时,迅速抬起了头,一张小脸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裴玦在日头彻底落下前的晖光中向她走来。

    在这一刻,裴琦无法形容自己心头的悸动,像是钢琴弹奏时漏了一拍,后续的节奏也全部乱了。

    最无助的时刻,裴玦逆着光,站在了她的面前。

    也许是这一刻,少女的心思在寒冬里悄悄滋生。

    裴琦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守护自己长大的裴玦,她好像忽然间就懂了《大话西游》里紫霞曾经说那句话时的心情——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①”

    但就像至尊宝戴上了金箍无法爱紫霞,摘下了金箍无法救紫霞,而紫霞猜中了开头没能猜中结尾,他们的爱情以遗憾收了尾。

    她和裴玦之间也注定不会有完美的结局……

    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青梅竹马,中间还隔着六岁的年龄差,看似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又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对裴玦来讲,现在的她还只是个正在上初中的半大孩子。

    即便她现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也只能将它悄悄的藏在自己心中。

    在裴琦看来,她和裴玦的关系就像是走在了同一根悬在崖边的钢丝上,小心翼翼地勉强维持着平衡。

    一旦他们中的任何一方有了越界的举动,钢丝上失了衡,就连原本勉强粉饰的太平也会在顷刻间崩塌,她和裴玦将一同跌入深渊之中。

    但转念一想,裴琦又觉得自己很幸运,她遇见了裴玦,她陪伴了裴玦,无论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终究是在裴玦的心里占据了一定的地位。

    其实她也不应该再奢求更多,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她应该感到知足。

    在短短几秒钟之内,裴琦的思绪几经转换,从怦然心动到沮丧失落,再由沮丧失落转为平静淡然。

    敛好心绪,将所有的小心思尽数藏进心底。裴琦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故意摆出一副苦兮兮的样子,抬起头,眼巴巴地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裴玦。

    对上视线的瞬间,两颗吊着的心同时安全着陆,所有的不安都自心头悄然散去。

    裴琦伸出手,一双狐狸眼含着泪光望向裴玦——

    “哥,能不能伸个手,我在局子里蹲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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