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星仪殿。

    满头大汗的神官终于将星轨稳住,刚松了一口气,待查完星图,顿时又脸色大变。

    他战战兢兢跪向殿中的人,磕磕巴巴地禀报:“太太太子殿下,不不不好了!星轨异常乃星图遭人破坏!人界帝星突然陨落,而新的帝星,陷陷陷入浩劫啊!”

    空旷的大殿中,一人长身玉立,眉目中带着疏冷之意,耐心地听神官禀报之后,不疾不徐道:“星轨乃父神留下的神器,出此异状想必也是遵循天道,神官莫慌,本君自会向天君回禀。”

    他一边安抚神官,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余光扫到的金色羽毛隔空取了掩在手心。

    跪伏在地的神官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将汗拭去,恭送储君出了星仪殿。

    星仪殿外,司命等的不耐,见人出来立刻便迎上去,好奇道:“少辞,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那小金凤?”

    人界气运骤然改变,陷入乱世,他掌管的凡人命簿多有所感应。

    少辞面色清冷,紧抿的唇角透着无奈,沉默地摊开掌心,金色的羽毛小小一根,尾部毛茸茸的,泛着金色的华光。

    “哟,还真是她,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不要命啦?”

    少辞凉凉看他一眼,“司命星君近日上值时间醉酒不小心烧毁的那两份凡人命簿,想必自己已有解决的办法,用不着本君出手了。”

    “哎我的好殿下,我哪有那本事啊,您可得帮帮我!”司命干笑两声。

    他只是司掌凡人命簿的神仙又不是司掌凡人命数的神仙,命数自来乃天道裁定,也只有天族君主一脉才有能力窥探一二来修复命簿这等神物。

    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有求于人,可不敢再说那小金凤什么坏话,只心道那丫头的胆子真是大,论闯祸的能力,他这个万年惹祸精都要甘拜下风。

    想到小金凤闯下的祸事,司命收起玩笑态度,难得正经起来,“少辞,这次恐怕就算是你也没办法为她遮掩过去,她此番乱了天道,这份罪罚只有她自己承担才不会遭天道反噬。”

    “嗯,去丹穴仙境。”话落,少辞便化为一道月华般的流光消失了。

    司命没想到他这般心急,摇了摇头,只能立刻追上。

    **

    泷华帝君和凤于飞也没想到天族竟这么快便知道女儿闯下的祸事,听闻天族太子与司命星君来访,二人做好了替女请罪的心理准备,一同出门相迎。

    “帝君,族长。”少辞阻止二人行礼,反行了一个晚辈之礼,道:“星轨遵循天道,笙笙此番闯入星仪殿,乱了人界气运,需她亲自下界修复气运,如此才能免去天道反噬。但修复气运一事因果环环相扣,旁人不可相帮,尤其是血脉至亲,所以二位切不可随笙笙下界,更不能在她下界时出手相助,不然,恐对她不利。”

    夫妻二人互视一眼,这位天族太子实在让他们猜不透,但他说出这番话,绝不是来问罪的。

    凤于飞沉默着打量对方,天族太子少辞出生时天降祥瑞,如今虽只有九千岁,但自幼性情沉稳,修为天赋极高,小辈中无人能及。

    芙笙与少辞自幼相识,唤他一声哥哥,同他最为亲近,用人界的话说可谓是青梅竹马。

    可他的身份终究是天族储君……

    他如今前来提醒,用的不是君臣礼,而是晚辈礼,又不称本君,可见是私下前来,天君还未知晓。难道只是为了帮女儿芙笙?

    同为男子,泷华帝君敏感地察觉到少辞语气中的关切,想到此时有其他男子为女儿忧心便觉得十分别扭。

    他眯了眯眼,道:“泷华自知女儿犯下大错,绝不会放任姑息,定会向天君请罪。”

    少辞点头:“此事既已乱了天道,自然无法瞒得过天君,我已告知神官自会与天君回禀,但会尽量拖延些时日。”

    泷华帝君知道他前来并非只是为了说这些不痛不痒的事,他苦恼于无法下界陪伴女儿之事,急切问道:“笙笙下界赎罪无可厚非,只是身为父母,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不知殿下可有妙法?多少能安排一二,我夫妻二人也能放心在九重天等她回家。”

    少辞着急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帝君与族长可以精血做一个躯壳投放人间,准备妥当后再让笙笙向天君请罪下界,届时,将她的真身留在丹穴护好,仅以神魂入那躯壳。如此,可保她真身不损,又能让她保留记忆和部分修为,在人间也能少受一些苦楚,早日修复天道,回归九重天。”

    泷华帝君听了恍然大悟,心想这么个方法也不难,怎么自己就没能想到,平白欠了天族太子一个人情。

    少辞又道:“天道正法,不可违背,帝君和族长还请宽心,笙笙下界时我会分出一半元神投入人间,陪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泷华帝君夫妻二人万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一步。

    分一半元神投入人间经历一世,本是天族修为高者所创的一种历劫方式,只是后来被列为禁术。恐怕如今只有这位天族太子才敢这般面不改色地提及,也只有他这等修为才有自信尝试。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欠天族的人情可就还不清了。

    “殿下厚谊,泷华定重谢!”泷华帝君欲郑重地拜下,少辞忙将他一扶。

    他摇了摇头,向夫妻二人躬身道:“少辞的私心不敢瞒二位前辈,心中所愿,唯倾尽所有守护笙笙永世。”

    没想到他竟这般直接表露联姻之意。

    泷华帝君瞬间变脸。

    凤于飞心中倒是对他的坦诚另眼相看,可面上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笙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

    离开丹穴仙境,一直隐忍不发的司命终于跳脚,指着少辞又惊又怒道:“少辞啊少辞,你可知你方才承诺了什么?你说你要分一半元神下界经凡人一世,你,你,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此乃禁术,你知不知道为何会是禁术?!”

    “我知道。”

    少辞神情淡漠,作为天族储君,他当然熟悉每一条天规禁律。

    可天道因果法则之下,他的无法帮助芙笙修复天道,只能是尽最大努力保护她的神魂,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承诺。

    ——亦或是,倾身之聘。

    元神从原身分离,越过轮回法度在人魂入凡胎之际融入凡胎替代人魂,凡胎无法承载原身记忆修为,但却可以带着原身的心念。

    然而,这具凡胎也会注定不得善终,当被分离的元神脱离凡胎回归原身时,将会带着一世的人间记忆。人间一世必经八苦,对于天生仙胎的修行者乃是至阴至毒。

    分离元神时将受到噬心之痛,修为折损不说,日后若那一半元神有异,恐怕有损道心,或堕魔,或陨落。

    这种历劫的方式太过危险,因此才被列为禁术。

    司命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你知道你还……你就不怕日后……啊,气死我了!你就不怕我去告诉天君?”

    “你不会。”

    少辞与他相交多年,知道他会保密,所以才没有避开他。司命气得无话可说,拂袖而去。

    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少辞攥着手中那根金色的羽毛,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可是,想要将上古血脉融入天族,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不是么?

    如今神界隐世,日渐凋零,与仙界、冥界共同尊天族,妖魔两界封印日渐衰弱,蠢蠢欲动。天族执掌六界也不过万年,亟需更强大的力量,这力量后天可靠修炼,先天却只能依赖血脉。

    上古四灵族是除了神族以外拥有上古血脉的族类,而如今四灵族中,九尾狐族神隐无踪,龙族麒麟族后嗣又皆为皇子,最合适的人选,只有凤凰族,凤芙笙。

    再者,论私心,他也无法放下那爱闯祸的小金凤不管。

    **

    “爹爹,娘亲,你们放心,我会好好下界赎罪,修复天道!”

    芙笙睫毛上挂着泪珠,勉强地咧嘴一笑。

    泷华帝君和凤于飞看着女儿强打精神装懂事的样子,心像被刀子一寸寸刮似的。

    尤其是泷华帝君,他心中万分后悔,都说养不教,父之过,女儿被他娇养纵容,如今犯下大错,为免天道惩罚,女儿要独自下界赎罪,他宁愿受罚的是自己。

    芙笙这次是真的哭了。

    爹娘看似对她管束不严,可她知道他们总是将她保护的很好,从未让她踏足过真正污秽危险的地方,她平日调皮胆大,犯了过错依然安然度日,是因为爹娘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如今她要独自去陌生的人界,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

    她哭唧唧抖着肩膀,还不忘将快要从怀里露出来的乾坤袋往里掖了掖,那里面装着的全是她到处搜刮……啊不对,是收集来的宝贝家底儿啊!

    天规规定戴罪的神仙下界不可携带任何灵物法宝,她可不想被天官发现没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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