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我干嘛啊?”阿傍使劲挣扎着。

    “失误。”听声音何梦识以为是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可一看,万千言语混成了一句优美的中国话。

    只见一个女人从雾中款款走来,初见宛若天仙,何梦识差点看呆,心里暗叹一声好美。

    来人三千银丝被简单挽起,一支深棕色古朴木簪插着,留有余发垂在颈边,显得慵懒随意。暗红色衣裙和银发相撞,瞬间抓住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看脸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五官精致,气质典雅,确是个绝代佳人。

    “孟婆,你快松开吧!”阿傍喊到最后有些无奈了。

    孟……婆?长这样?这么年轻?除了声音和想象中的一样,其他的足已让何梦识半天找不回思绪。

    孟婆手紧握起又摊开,围住两人的藤蔓咻的松开,并变短回到孟婆手中。

    藤一松开,还没等阿傍喘口气,那魂拔起腿就跑,孟婆眼神一瞥,手中绿藤再次咻的追去,把目标捆住,用时不过一秒。

    “怎么回事啊?”阿傍走向被绑住的魂,“你想跑去哪儿?”

    孟婆在后面跟上,说道:“他,本该轮回,不喝孟婆汤,还想跑。”

    “你是不是没给他加糖?”阿傍问。

    “加什么糖?马上就要轮回和这一世说再见了,还在乎最后那点苦?”

    “就因为要和这一世说再见了,苦了一辈子最后吃点甜的有错吗?”阿傍气势不减反增。

    何梦识不知道两人怎么会就着这个话题吵起来,反正她觉得这魂偷跑绝不可能是因为孟婆汤太苦了。

    那魂看着面前三人,自知硬拼无用,“嘭”的一声跪了下来,狠狠磕了一个头,响声之大把还在争吵的阿傍和孟婆吓了一跳,听他哀求道:“求你们让我回去一趟吧,等我事情办完了一定回来,求求你们了!”说完又是一个响头。

    阿傍嘶着声缩回脖子,摸了摸额头,仿佛自己的额头也遭受此般伤害。

    “你已经死了,阳间的事已经与你无关,看开一点。”孟婆看着他,有些同情。

    “不行啊!”他叫道,几滴眼泪从红肿的眼眶里流出,“没有我我女儿怎么办啊?求你们了!”“咚”,磕头的响声更大。

    “啊啊啊,你先别磕了。”阿傍叫道。

    “你说吧,”孟婆说,“想诉苦可以,但能不能帮得上就不一定了,一般是帮不上的。”

    那魂摸了一把脸,叹了口气道:“我女儿性格软弱,还得了叫什么……什么郁症,整天待在房间里,阴沉沉的,没见她笑过,也没见过有朋友来。

    “开始我只当她遇到烦心事了,可问也不说,也没当回事。可后来她割腕过,是真狠下心去割啊!要不是我发现的早,恐怕……”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粗糙的手紧握成拳,脸上是无尽的自责:“有一次我偷偷去学校门口接她放学,发现,发……”他握紧的拳头猛然砸向地面,“发现她被一群学生堵在小巷里欺负,我才明白她身上的伤是这样来的。那次有我去保护她,可之前呢?以后呢?”

    何梦识低垂着眼,地上的黄沙似乎渐渐变暗,没了开始的明亮。

    “而且我走了,我留的那些钱肯定会被我弟弟他们那些狗东西抢走,更别说还要让他们当我女儿的监护人……”

    话完,所有人陷入了沉默,这种气氛沉重得让人觉得压抑,有种想拼命冲出去,获得解脱的冲动。

    何梦识扭过头,望着来时的路——那里已经被浓雾挡住,单调的白色。忽然间,白色中闪过一抹红色,原来是掉落的彼岸花被风扬起,在空中飘了一会儿,就要落在一株有叶无花的彼岸上,可相撞的那一秒,二者皆化为点点星光,随风飘散。

    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

    “我们帮不了你。”最后,孟婆打破了沉默。

    那魂因风沙而眯起的眼睛咻然睁大,眼珠浑浊,眼白布满血丝,眼角浑浊的泪就要滴落。

    “求你们了,我把我所有的善德给你们行吗?或是,我……”他极力思索着还能拿出什么东西,可他已经死了,那些生前珍重的东西,那些他劳废身体存的钱,带不来。

    “我……”让一个成年人崩溃太容易了,所有的忍耐和自我安慰一瞬间化云烟散去。

    何梦识是第一次见一个中年男人哭,她竟有些羡慕,羡慕她的女儿,最起码还有人为她着想。

    她上前一步,对那父亲说道:“以你女儿的性格和她那病,既然她之前就曾自、杀过,那这次她唯一爱的人离开了,你觉得她还在阳间活着吗?”

    阿傍惊讶何梦识说出的话,孟婆却是点点头,觉得她说的一针见血。

    “不、不会的,”那男人无力争辩着,“她答应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她会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到最后,声音细若蚊蝇。

    “这都什么事。”孟婆抚抚额头,一伸手,绑住男人藤蔓的一端回到她手中,“走了走了,别想着回去了。”

    孟婆看了何梦识一眼,嘴角带笑道:“你会好好活着吗?”

    何梦识紧抿着唇,见她踏入浓雾,身影被白色晕染,身后的男人低垂着头,与行尸走肉无二样。

    孟婆突然歌唱,即使走远了,歌声还在回荡:“轮回投胎转世,喝下一碗孟婆汤,忘掉前身事,奔赴下一场;受过的苦,咽下的泪,美好的回忆或是挚爱的人,留不长,徒留泪光……”

    “小识,”阿傍唤道,“你没事吧?”

    何梦识回过神,摇摇头。

    “你……”阿傍想问,你是因为这个不喜欢上学吗?但没问出来,觉得每个人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他不能强逼别人说出来,那无疑再揭伤疤。

    “不愧是孟婆,她竟一眼看出你是活人。”阿傍话题转得生硬,突然想到什么,喃喃自语:“不过她为什么要问你会不会好好活啊?”

    “我们继续走吧。”何梦识打断他的思路。

    “哦对,”阿傍双手一拍,“我们快走吧,刚才耽误太久了。”

    和阿傍待在一起无疑是轻松的,他真像个孩子一样,思绪跳得快,即使好奇,也不会死追不放。

    两人没走几分钟,路边彼岸花圃到了尽头,脚下也不再是松软的黄沙,而是坚硬的石板路。

    远处是一座山,山上树木黝黑,天上乌云密布,整个世界都似被泼上灰色颜料。偶尔几只乌鸦飞过,发出的叫声像人的哭喊,凄惨无比,让人心生恐惧。

    近处只有一棵枯树,光秃秃的枝干向四周延伸,枝干上停留着一只乌鸦,看见来人,歪着头好奇地盯着。

    树的下面堆着岩石和一颗人头骨,四周像傍晚的山间小路,昏黄中几只点点绿光在空中飘荡。

    “我们到了。”阿傍欣喜道。

    “这里是……”

    “这是暂居,可热闹了,嗯……算是地府最热闹的地方。”

    何梦识理了理被阴风吹起的头发,看看四周,确定自己眼神好使。

    阿傍朝何梦识伸出右手:“拉着我,我们进去吧。”

    何梦识满脸疑惑,犹豫着把手搭上去,见阿傍把左手搭在了树干,嘴里念道:“弃身飘魂,安魂之居。”

    言毕一道强烈绿光乍现,包围住枯树,又沿着阿傍搭在树干上的手臂,渐渐把两人包围。强光刺眼,何梦识下意识把眼睛闭上,几秒后,阿傍道:“我们到了。”

    何梦识缓缓睁开眼,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四周明亮得恍若人间白天,自己正站在宽阔的圆形广场中央,广场边缘有长石椅和发出橙光的路灯,而包围广场的,是一圈木制高楼。

    更让何梦识惊奇的是,广场上有不少人在散步聊天,真像饭后在广场上消食般,且那些人对两人也只是匆匆一瞥,并无在意和好奇。

    “这就是暂居的广场,外围的闹市要热闹好多。”阿傍高兴道。

    正言语间,头上传来轻响,何梦识抬头一看,原来头上有一块飘浮的石头。石头呈圆形,其上刻有复杂的图案。周围飘有几块体积略小的石头,之间被铁链连接。

    此时石头正轻微摇动,使得铁链发出清脆声响,伴随着发出暗淡绿光。

    “这是……”何梦识的话还没问出口,左手猛的被阿傍抓住,旋即被拉着往前面跑去。

    近了才看清,原来圆形广场边缘和木楼之间有一条小河,河上每隔几米有一架四五米长的桥。

    两人过了桥,钻进木楼与木楼间的小道。阿傍在这停了下来,敛声喘着粗气。小道内伸手不见五指,更看不清阿傍的神态。

    从何梦识站的方向望去,正好可以看清广场中央发生的事。

    在那飘浮的石头上方,一道人影逐渐清晰,但由于离得较远,何梦识不能看清他的长相,只觉一定严肃不苟言笑。

    那人手里拿着一个本子,翻开本子念着上面的名字,地上站着相应的几个人。

    那人数了人数,点点头,旋即几人一同消失。

    又等了几秒,阿傍才算松了口气,对何梦识道:“我们往这边走吧。”他示意何梦识看向小道的另一边,那里传来淡淡光亮。

    小道比想象中要宽,约摸两米,从黑暗中走出去猛然见到光线,何梦识下意识用手臂抵在额头挡了下光,可光线柔和,眼睛并无疼痛感,她放下手,望着眼前风景。

    宽阔的街道正有两辆马车相对而过,路上行人不断,皆穿着现代服饰,和背景显得格格不入。街道另一边店肆林立,一排古色古香的高楼,上面挂着迎风飘的幌子。

    “刚才怎么了?”何梦识问。

    “那是鬼差带人,”阿傍边走边说,“恰巧我和那个鬼差结过梁子……诶!糖葫芦。”

    阿傍眼前一亮,往前小跑几步,绕到卖糖葫芦那人前面拦住他的去路。

    “大伯,两根糖葫芦。”阿傍笑得格外乖巧惹人疼爱,那大伯取下两根糖葫芦给他,接过他给的铜钱。

    “给你一根。”阿傍拿着一根递给何梦识,“你之前请我吃棒棒糖,我得请回来。”

    “可是,”何梦识见卖糖葫芦的人走远,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压低声音道,“我是活人,可以吃吗?”

    “可以,这的人是未脱人性的魂,差不了,差不了。”

    何梦识接过糖,问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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