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过审！！
天庾刚要起身，脚尖便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顺着木地板滚动了几下，就因桌腿的阻拦停了下来。
“……”
她颇为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看着满地或大或小，或好或坏的、各式各样的霄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叹息。
“这些霄灯该怎么处理……”
—————
天庾和钟离都是行动派。
唯一的不同是她的行动派性格只会在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上体现。
那天从霄市回来的路上他们还顺手买了些材料。隔天天庾就兴致冲冲地将那些东西一一在桌上摆开，眼眸亮闪闪的，满是期待地等待钟离为自己讲解步骤。
天庾目不转睛地盯着钟离灵活的手指在素材上来回翻弄，细长的木材与麻绳在钟离的指尖下逐渐被编织成经典的六角形状。随着糊上的灯纸，几分钟的功夫，最简单也是最基础的霄灯便在钟离手上成了型。
钟离微微抬眸，对上天庾变得更加炙热而明亮的目光。一时之间，淡淡的、又有些无由来的欢喜悄悄涌上心头。
他抿了抿唇，将这盏霄灯放到一旁，又伸手拿起了桌子上新的材料，打算一步一步指导天庾。
—————
这比游戏里用合成台点几下可难了不止一倍两倍。
但正如钟离所说，确实难不倒天庾。
从最开始歪歪扭扭，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基础款霄灯，再到后来栩栩如生的花朵模样的霄灯，天庾也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
目的也从起初的“想学编霄灯”变成了现在的“想挑战更高难度”。热情开始消退，手指只是听从本能地，像流水线一样的编织出了一个又一个霄灯。
等她回过神来，不禁看着满地的霄灯陷入了沉思。
以普遍理性而论，这么多霄灯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放完的量。
—————
一闲下来天庾的思绪便开始拦不住地在脑子里肆意横行。
她的本意并不太想去细究钟离这种对自己手工能力的笃信到底来自何处。
因为她知道这只会让自己的思维陷入一种混乱又矛盾的死循环中。
为了阻止这种堵塞蔓延，天庾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去寻找一个落脚点。
视线一寸寸地扫过摆放在桌上被钟离悉心照顾的花草，扫过木柜里钟离珍藏的那些瓶瓶罐罐，扫过……
天庾的视线突然定格在了面前巨大的博古架上。
……好像，少了什么？
—————
待钟离从厨房走出，看见的便是天庾在由霄灯堆积的小山堆里挑挑拣拣，左右手各拿一个，互相比对的画面。
“在做什么？”钟离弯腰捡起挡在椅旁的霄灯，抚去了上面的并不存在的灰尘。
天庾掀了下眼皮，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霄灯：“在找哪些做的最好，打算明天给旅行者啊留云她们送一些过去。”
“唔……”说到这儿她有些犹豫，“当然这可能有点没有新意，所以我打算再在那些霄灯上面再画些什么，比如……呃，简约版的人物像之类的？”
“钟离觉得呢？”
“自然是好的。”
钟离略做思考，转身从一旁的柜子上拿出了笔墨与砚台，在她对面落座。
“留云很喜欢这些稀奇的物件。”
天庾向来喜欢钟离磨墨的姿态，并自认为没有人能比钟离更好地诠释儒雅一词。
碧色的眸转了转，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钟离拿那昂贵的浮生石去做了什么。
—————
天庾没想到钟离会和自己一起去送灯。
虽然对方美其名曰你自己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霄灯，但她隐约觉得钟离或许还有另外的意图……
眼看留云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愈发微妙奇怪，天庾却不解地抖了抖耳朵，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原因。
直到她看见了奥藏山山顶上，镜面一般的湖泊中映出来的自己。
无论是与自己身旁那人及其相似的眼角的描红，或是明显与他出自一对儿的耳上的流苏坠饰，似乎都在向对面的人明晃晃地宣誓着自己与钟离的关系。
天庾这才恍然大悟地读懂了钟离这次陪她走亲访友的目的。
天庾不再去看湖泊处自己的倒影，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耻，低下头把玩起了手中的茶盏。
—————
胡桃可不会像留云那样口下留情。
年轻的往生堂堂主围着他们转来转去，边感叹起钟离的石头开花，边笑嘻嘻地开了口。
“今儿个你俩可真是……”胡桃转了转眸，坏心眼的稍作停顿。
“般配。”
钟离将那些调侃一一应下，神色正经的令胡桃大失所望。
胡桃凑到天庾的耳畔小声地嘟囔了几句。
“想看咱们的客卿先生表情失控可真难啊。”
天庾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自己似乎从来都没见过钟离表情管理失败过。
哦，找椰奶那次不算。
“确实。”
—————
从往生堂离开后天庾他们又前往了玉京台。找（du）到了正在悠闲散步，顺带巡视海灯节各项工程近况的凝光。
站在离凝光几步远的距离，天庾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被凝光的贴身秘书当成可疑人士的可能性有多大。
“在那儿呆愣着做什么？”
早已察觉到天庾的注视的凝光眼眸含笑，唇边微扬。
“天庾。”
“哎呀……”
天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凝光大人果真慧眼如炬。”
凝光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她可不觉得对方什么时候有意要瞒过她。
在她看来，对方更多的似乎只是怕给那位往生堂的客卿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被七星盯上的麻烦。
凝光眸光转动的瞬间恰好与客卿先生相撞，她不着痕迹地扫过对方的耳饰，相互致意后两人才礼貌地将目光收回。
指尖一寸寸地在灯纸上划过，看着上面用毛笔精细描画的可爱形象，凝光竟少有的有些被触动。
作为七星之一的天权星，她想，天庾定是害怕与自己相识的。
霄灯上，简笔画的凝光正被憨态可掬地大狗勾与笑容满面孩子们围着，背靠古树，席地而坐，小表情是说不出来的放松与惬意。
她摩挲着霄灯上栩栩如生的琉璃百合。
——但若只是名为“凝光”的璃月人的话。
—————
婉拒了凝光共进晚餐的邀请，天庾落后一步，跟在钟离身后。
“……”
此时正当赤日西下，橘红色不留情面地晕染了大片天空，美景如画，她却无心欣赏。
下过绯云坡，明霄灯已基本完工，巨大的仙鹿昂起脖颈，鹿蹄踏着虚空，姿态生动的仿佛下一秒便要踏空奔腾。
不得不说凝光很懂人心。
她到底是怎么看出自己心里的那些不可告人的乱七八糟的？
怎么她比我还懂的洞察人心啊。
天庾略带挫败感似地鼓了鼓腮帮。
她现在很紧张。
紧张到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钟离当然也注意到了天庾的不自然，他拢了拢少女冰凉的指尖，浅金的眸中闪过丝丝异色。
天庾和凝光单独聊天时，钟离并没有擅自上前，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她们聊完。
凝光……和她说了什么呢？
钟离握着天庾的手不动声色地向上滑动几分，隔着手套传来的脉搏的跳动过分的急促。
纤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敛起的鎏金色眸光被遮挡其后，钟离只是悄悄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他像是在用细微的肢体语言来告诉天庾。
——不要急。直到你想开口为止。
—————
他们一路维持这诡异的沉静回到了家。
直到捧起钟离为自己沏的热茶时，天庾那冰冷僵硬的双手连带着呆滞的思绪才终于开始运转活动。
“……”
天庾张了张口，却无奈发现咽喉仍被名为“恐惧”的巨手扼紧，无法出声“呼救”。
她在害怕。
害怕从钟离口中听到答案。
毕竟自己成了自己的替身什么的，说出去真的会笑死个人的。
不不不，不能以“是”为前提思考……
这只会让自己更害怕答案，继续逃避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庾逼迫自己下定决心，心想只要钟离开口，她就不做任何保留的全盘托出。
但透过茶水浅白的蒙蒙雾气，天庾失望又庆幸地发现，钟离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依旧端坐在对面慢慢品茶。
—————
……。
是了，他向来如此。
—————
察觉到天庾的视线，钟离抬了抬眸，一时间，在水雾遮掩下更显柔和的金色无声无息间驱散了扼在她脖颈上的重量。
望向她的灿金的底部闪动着菱形光亮，眼尾的那抹红更是让天庾联想到了刚刚的惊鸿晚霞，温柔的涡旋牵引着自己进一步沉溺其中。
被这样的钟离先生缠住了，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呀……
—————
“钟……”
带着难以遏制颤抖的尾音，天庾沙哑着嗓，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底的疑问。
“钟离……”
“你有在透过我……”
“看向别处么？”
—————
钟离不止一次扪心自问过。
他对天庾的感情，究竟是否是将年少时初见的欣赏与后续相处时无可避免的依赖，错认成了未来将要携手共度余生的爱慕？
答案是否定的。
数千年以来，无数次的昼夜交替，花开花落，恒久不变的思念与日渐膨大的爱意宛如奔流不息的潮水，只有当夜晚来临，岩之魔神坠入梦境时这些汹涌的浪潮才会重归静谧。
这无疑是最好的佐证。
但现实与梦境带来的落差同样巨大。
他只用了短短数年便知晓了如何爱人。
可他却要用余下的数千年的时间去等待心爱之人的回归。
……不，到来。
那晚璃月港内的相遇，他毫不意外地发现，哪怕他从未与如今的天庾谋面，他也依旧能在人群中一眼望去，就能准确地将对方找到。
因为在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眼里，往生堂客卿钟离眼里——
无论过去与未来，无论外貌与身份，他所爱之人，名为“天庾”。
—————
“未曾。”
—————
不同于刚刚冰冷的混沌，如今的混沌是炙热的。
天庾相信，若不是双手还在努力地撑在桌上，你现在可能早就瘫在了不大不小的八仙桌上。
略微激烈的动作打翻了温热的茶水，粘湿了裙摆，指尖无意识地蜷缩间甚至还能感受到茶水在掌心下流动。
温热的呼气落在耳边，钟离带着些暗哑的嗓音勾起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谷欠望与颤栗。
泪眼朦胧间，天庾依稀瞧见了那双往常总是难以掀起波澜的熔金色海洋里，点缀起了炙热的情愫。
随着钟离的缓缓靠近，皮质手套的质感划过皮肤，又是那种甜腻的茶香顺着丹红的发尾的轻扫，撩拨着天庾紊乱的心弦。
“等、等等！”
“嗯？”
灼热的舔舐在暴露于空气下锁骨间落下。
“荧、旅行者她……一会儿还要来拿霄……嗯……”
但溢出口的细碎的呜咽声很快便被吞噬殆尽，话语也一并被吞入腹中。
“无妨。”
密密麻麻的吻顺着锁骨、脖颈、下颚一路向上，裙摆内的湿润已经无法让她分辨出到底是茶水还是……
“时间尚且充裕。”
最终，唇上的厮磨彻底击溃了天庾的理智。
—————
很快便是海灯节当天。街巷炊烟袅袅，人群熙熙攘攘，高挂的彩绸与灯笼迎风摇曳。一眼扫去，满眼皆是红与橙相互交织的色彩，令天庾久违的想起了一个词。
——故乡。
她与钟离并肩走在红火热闹霄市的路上。
感受着自紧握的双手处传来的温热，天庾不禁开始思考起一直以来忽视的问题。
——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故乡。
—————
要不是胡桃事先打过招呼，说大家今天一起在万民堂聚餐，或许光是沿着市集一路走来的小吃摊位就足够他们饱腹。
万民堂今天的生意不出意料的好到人满为患，临时加的外摆桌都快摆到吃虎岩去了。
天庾踮着脚四处张望，试图在人堆里找到胡桃一行人。
既然说大家一起，行秋和重云应该也在吧。
唔，不知道辛焱和云堇的演出结没结束。
衣摆处传来的拉扯感唤回了天庾的注意力。
低头一看，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锅巴被人群挤得快变了型，艰难地拽着天庾的衣摆，试图将她拉往另一处。
见他们终于注意到自己的锅巴，椭圆形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兴奋地朝天庾和钟离挥了挥手。
“?～”
钟离颔首示意。锅巴的兴奋与欣喜似乎感染了他，这让他的眉梢与眼尾也跟着溢出了点点笑意。
“许久不见，老友。”
—————
“来啦？”
胡桃眼尖，率先发现了被锅巴领着走来的天庾他们。
“快坐快坐，”哪怕海灯节也不忘跑业务的胡桃依旧是那一身往生堂制服，她笑着朝天庾和钟离招手，“说服卯师傅把这个好位置留给咱可花费了本堂主不少口舌呢！”
钟离笑道：“堂主有心了。”
天庾与钟离挨着胡桃落座，和行秋他们打过招呼后，她便捧着茶杯小幅度的环顾了一圈。
比起万民堂门口前的外摆桌，这里周围的人更少，热闹的同时却不会过于嘈杂。而视野也开阔不少，远远望去甚至能透过苍天的赤枫树瞧见低下的街道上嬉笑玩耍的孩童。
确实不错。
“抱！抱歉！”
后方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回头，只见云堇快速穿过人群，哪怕如此，云堇的衣着与发型竟没有一丝凌乱，依旧得体。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么？”
云堇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后，神色不安地看向了组织这次聚餐的胡桃。
海灯节嘛，自然少不了云先生的戏。
云堇这副模样显然是刚从台上下来，就急急忙忙换好衣服赶来赴约。
“安啦安啦。”
先胡桃一步，坐在一旁的辛焱笑嘻嘻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你来的正好。”
为了增加辛焱这句话的可信度，天庾偏了偏头，补上了一句：“其实我们也才刚到。”
云堇这才松了一口气，向各位道了谢后，便顺着辛焱牵引着自己的手，敛起裙摆，坐在了她的身旁。
“既然人都齐了。”
胡桃清了清嗓子，梅花模样的瞳孔里波光流转，她将双手凑到嘴旁做喇叭状，朝万民堂内扬声道——
“香菱——！”
“上菜——！”
—————
说来很奇怪。
天庾从未对这个问题感到过纠结。
她看着拉着香菱扯皮的胡桃，看着在向重云吹嘘那些辣菜有多好吃的行秋，看着辛焱与云堇俩人即兴发挥的摇滚与传统的京戏融合的表演。
天庾看了看星空。
它或许是虚假的。
但它和自己的故乡别无二致。
然而提瓦特的星空和故乡的星空给自己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故乡的星空是寂寞的、冷清的。
而提瓦特的星空……
“在想什么？”
这一桌子的热闹里，钟离那副嘴角含笑的模样就像个看后辈玩闹的慈爱的大家长。
难得一见的，钟离的杯盏里盈着的不是醇香苦涩的茶水，而是溢满桂花香的佳酿。
钟离慢条斯理的为天庾也倒了一杯。
“在想……”
想什么呢？
天庾举起酒盏与钟离碰杯。
她想将这里变成自己的第二个故乡。
或许这会花费很长时间，长到冰川消融，山峰移平，海川枯涸。
但是无妨。
时间从来不是阻拦自己前进的障碍。
钟离跟着倾斜了杯壁，金色的眼底倒影着赤红的余晖，注视天庾的目光依旧温柔而沉稳，让人沉沦。
“海灯节快乐。”
“……”
她颇为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看着满地或大或小，或好或坏的、各式各样的霄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叹息。
“这些霄灯该怎么处理……”
—————
天庾和钟离都是行动派。
唯一的不同是她的行动派性格只会在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上体现。
那天从霄市回来的路上他们还顺手买了些材料。隔天天庾就兴致冲冲地将那些东西一一在桌上摆开，眼眸亮闪闪的，满是期待地等待钟离为自己讲解步骤。
天庾目不转睛地盯着钟离灵活的手指在素材上来回翻弄，细长的木材与麻绳在钟离的指尖下逐渐被编织成经典的六角形状。随着糊上的灯纸，几分钟的功夫，最简单也是最基础的霄灯便在钟离手上成了型。
钟离微微抬眸，对上天庾变得更加炙热而明亮的目光。一时之间，淡淡的、又有些无由来的欢喜悄悄涌上心头。
他抿了抿唇，将这盏霄灯放到一旁，又伸手拿起了桌子上新的材料，打算一步一步指导天庾。
—————
这比游戏里用合成台点几下可难了不止一倍两倍。
但正如钟离所说，确实难不倒天庾。
从最开始歪歪扭扭，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基础款霄灯，再到后来栩栩如生的花朵模样的霄灯，天庾也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
目的也从起初的“想学编霄灯”变成了现在的“想挑战更高难度”。热情开始消退，手指只是听从本能地，像流水线一样的编织出了一个又一个霄灯。
等她回过神来，不禁看着满地的霄灯陷入了沉思。
以普遍理性而论，这么多霄灯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放完的量。
—————
一闲下来天庾的思绪便开始拦不住地在脑子里肆意横行。
她的本意并不太想去细究钟离这种对自己手工能力的笃信到底来自何处。
因为她知道这只会让自己的思维陷入一种混乱又矛盾的死循环中。
为了阻止这种堵塞蔓延，天庾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去寻找一个落脚点。
视线一寸寸地扫过摆放在桌上被钟离悉心照顾的花草，扫过木柜里钟离珍藏的那些瓶瓶罐罐，扫过……
天庾的视线突然定格在了面前巨大的博古架上。
……好像，少了什么？
—————
待钟离从厨房走出，看见的便是天庾在由霄灯堆积的小山堆里挑挑拣拣，左右手各拿一个，互相比对的画面。
“在做什么？”钟离弯腰捡起挡在椅旁的霄灯，抚去了上面的并不存在的灰尘。
天庾掀了下眼皮，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霄灯：“在找哪些做的最好，打算明天给旅行者啊留云她们送一些过去。”
“唔……”说到这儿她有些犹豫，“当然这可能有点没有新意，所以我打算再在那些霄灯上面再画些什么，比如……呃，简约版的人物像之类的？”
“钟离觉得呢？”
“自然是好的。”
钟离略做思考，转身从一旁的柜子上拿出了笔墨与砚台，在她对面落座。
“留云很喜欢这些稀奇的物件。”
天庾向来喜欢钟离磨墨的姿态，并自认为没有人能比钟离更好地诠释儒雅一词。
碧色的眸转了转，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钟离拿那昂贵的浮生石去做了什么。
—————
天庾没想到钟离会和自己一起去送灯。
虽然对方美其名曰你自己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霄灯，但她隐约觉得钟离或许还有另外的意图……
眼看留云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愈发微妙奇怪，天庾却不解地抖了抖耳朵，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原因。
直到她看见了奥藏山山顶上，镜面一般的湖泊中映出来的自己。
无论是与自己身旁那人及其相似的眼角的描红，或是明显与他出自一对儿的耳上的流苏坠饰，似乎都在向对面的人明晃晃地宣誓着自己与钟离的关系。
天庾这才恍然大悟地读懂了钟离这次陪她走亲访友的目的。
天庾不再去看湖泊处自己的倒影，后知后觉地有些羞耻，低下头把玩起了手中的茶盏。
—————
胡桃可不会像留云那样口下留情。
年轻的往生堂堂主围着他们转来转去，边感叹起钟离的石头开花，边笑嘻嘻地开了口。
“今儿个你俩可真是……”胡桃转了转眸，坏心眼的稍作停顿。
“般配。”
钟离将那些调侃一一应下，神色正经的令胡桃大失所望。
胡桃凑到天庾的耳畔小声地嘟囔了几句。
“想看咱们的客卿先生表情失控可真难啊。”
天庾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自己似乎从来都没见过钟离表情管理失败过。
哦，找椰奶那次不算。
“确实。”
—————
从往生堂离开后天庾他们又前往了玉京台。找（du）到了正在悠闲散步，顺带巡视海灯节各项工程近况的凝光。
站在离凝光几步远的距离，天庾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被凝光的贴身秘书当成可疑人士的可能性有多大。
“在那儿呆愣着做什么？”
早已察觉到天庾的注视的凝光眼眸含笑，唇边微扬。
“天庾。”
“哎呀……”
天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凝光大人果真慧眼如炬。”
凝光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她可不觉得对方什么时候有意要瞒过她。
在她看来，对方更多的似乎只是怕给那位往生堂的客卿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被七星盯上的麻烦。
凝光眸光转动的瞬间恰好与客卿先生相撞，她不着痕迹地扫过对方的耳饰，相互致意后两人才礼貌地将目光收回。
指尖一寸寸地在灯纸上划过，看着上面用毛笔精细描画的可爱形象，凝光竟少有的有些被触动。
作为七星之一的天权星，她想，天庾定是害怕与自己相识的。
霄灯上，简笔画的凝光正被憨态可掬地大狗勾与笑容满面孩子们围着，背靠古树，席地而坐，小表情是说不出来的放松与惬意。
她摩挲着霄灯上栩栩如生的琉璃百合。
——但若只是名为“凝光”的璃月人的话。
—————
婉拒了凝光共进晚餐的邀请，天庾落后一步，跟在钟离身后。
“……”
此时正当赤日西下，橘红色不留情面地晕染了大片天空，美景如画，她却无心欣赏。
下过绯云坡，明霄灯已基本完工，巨大的仙鹿昂起脖颈，鹿蹄踏着虚空，姿态生动的仿佛下一秒便要踏空奔腾。
不得不说凝光很懂人心。
她到底是怎么看出自己心里的那些不可告人的乱七八糟的？
怎么她比我还懂的洞察人心啊。
天庾略带挫败感似地鼓了鼓腮帮。
她现在很紧张。
紧张到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钟离当然也注意到了天庾的不自然，他拢了拢少女冰凉的指尖，浅金的眸中闪过丝丝异色。
天庾和凝光单独聊天时，钟离并没有擅自上前，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她们聊完。
凝光……和她说了什么呢？
钟离握着天庾的手不动声色地向上滑动几分，隔着手套传来的脉搏的跳动过分的急促。
纤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敛起的鎏金色眸光被遮挡其后，钟离只是悄悄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他像是在用细微的肢体语言来告诉天庾。
——不要急。直到你想开口为止。
—————
他们一路维持这诡异的沉静回到了家。
直到捧起钟离为自己沏的热茶时，天庾那冰冷僵硬的双手连带着呆滞的思绪才终于开始运转活动。
“……”
天庾张了张口，却无奈发现咽喉仍被名为“恐惧”的巨手扼紧，无法出声“呼救”。
她在害怕。
害怕从钟离口中听到答案。
毕竟自己成了自己的替身什么的，说出去真的会笑死个人的。
不不不，不能以“是”为前提思考……
这只会让自己更害怕答案，继续逃避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庾逼迫自己下定决心，心想只要钟离开口，她就不做任何保留的全盘托出。
但透过茶水浅白的蒙蒙雾气，天庾失望又庆幸地发现，钟离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依旧端坐在对面慢慢品茶。
—————
……。
是了，他向来如此。
—————
察觉到天庾的视线，钟离抬了抬眸，一时间，在水雾遮掩下更显柔和的金色无声无息间驱散了扼在她脖颈上的重量。
望向她的灿金的底部闪动着菱形光亮，眼尾的那抹红更是让天庾联想到了刚刚的惊鸿晚霞，温柔的涡旋牵引着自己进一步沉溺其中。
被这样的钟离先生缠住了，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呀……
—————
“钟……”
带着难以遏制颤抖的尾音，天庾沙哑着嗓，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底的疑问。
“钟离……”
“你有在透过我……”
“看向别处么？”
—————
钟离不止一次扪心自问过。
他对天庾的感情，究竟是否是将年少时初见的欣赏与后续相处时无可避免的依赖，错认成了未来将要携手共度余生的爱慕？
答案是否定的。
数千年以来，无数次的昼夜交替，花开花落，恒久不变的思念与日渐膨大的爱意宛如奔流不息的潮水，只有当夜晚来临，岩之魔神坠入梦境时这些汹涌的浪潮才会重归静谧。
这无疑是最好的佐证。
但现实与梦境带来的落差同样巨大。
他只用了短短数年便知晓了如何爱人。
可他却要用余下的数千年的时间去等待心爱之人的回归。
……不，到来。
那晚璃月港内的相遇，他毫不意外地发现，哪怕他从未与如今的天庾谋面，他也依旧能在人群中一眼望去，就能准确地将对方找到。
因为在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眼里，往生堂客卿钟离眼里——
无论过去与未来，无论外貌与身份，他所爱之人，名为“天庾”。
—————
“未曾。”
—————
不同于刚刚冰冷的混沌，如今的混沌是炙热的。
天庾相信，若不是双手还在努力地撑在桌上，你现在可能早就瘫在了不大不小的八仙桌上。
略微激烈的动作打翻了温热的茶水，粘湿了裙摆，指尖无意识地蜷缩间甚至还能感受到茶水在掌心下流动。
温热的呼气落在耳边，钟离带着些暗哑的嗓音勾起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谷欠望与颤栗。
泪眼朦胧间，天庾依稀瞧见了那双往常总是难以掀起波澜的熔金色海洋里，点缀起了炙热的情愫。
随着钟离的缓缓靠近，皮质手套的质感划过皮肤，又是那种甜腻的茶香顺着丹红的发尾的轻扫，撩拨着天庾紊乱的心弦。
“等、等等！”
“嗯？”
灼热的舔舐在暴露于空气下锁骨间落下。
“荧、旅行者她……一会儿还要来拿霄……嗯……”
但溢出口的细碎的呜咽声很快便被吞噬殆尽，话语也一并被吞入腹中。
“无妨。”
密密麻麻的吻顺着锁骨、脖颈、下颚一路向上，裙摆内的湿润已经无法让她分辨出到底是茶水还是……
“时间尚且充裕。”
最终，唇上的厮磨彻底击溃了天庾的理智。
—————
很快便是海灯节当天。街巷炊烟袅袅，人群熙熙攘攘，高挂的彩绸与灯笼迎风摇曳。一眼扫去，满眼皆是红与橙相互交织的色彩，令天庾久违的想起了一个词。
——故乡。
她与钟离并肩走在红火热闹霄市的路上。
感受着自紧握的双手处传来的温热，天庾不禁开始思考起一直以来忽视的问题。
——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故乡。
—————
要不是胡桃事先打过招呼，说大家今天一起在万民堂聚餐，或许光是沿着市集一路走来的小吃摊位就足够他们饱腹。
万民堂今天的生意不出意料的好到人满为患，临时加的外摆桌都快摆到吃虎岩去了。
天庾踮着脚四处张望，试图在人堆里找到胡桃一行人。
既然说大家一起，行秋和重云应该也在吧。
唔，不知道辛焱和云堇的演出结没结束。
衣摆处传来的拉扯感唤回了天庾的注意力。
低头一看，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锅巴被人群挤得快变了型，艰难地拽着天庾的衣摆，试图将她拉往另一处。
见他们终于注意到自己的锅巴，椭圆形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兴奋地朝天庾和钟离挥了挥手。
“?～”
钟离颔首示意。锅巴的兴奋与欣喜似乎感染了他，这让他的眉梢与眼尾也跟着溢出了点点笑意。
“许久不见，老友。”
—————
“来啦？”
胡桃眼尖，率先发现了被锅巴领着走来的天庾他们。
“快坐快坐，”哪怕海灯节也不忘跑业务的胡桃依旧是那一身往生堂制服，她笑着朝天庾和钟离招手，“说服卯师傅把这个好位置留给咱可花费了本堂主不少口舌呢！”
钟离笑道：“堂主有心了。”
天庾与钟离挨着胡桃落座，和行秋他们打过招呼后，她便捧着茶杯小幅度的环顾了一圈。
比起万民堂门口前的外摆桌，这里周围的人更少，热闹的同时却不会过于嘈杂。而视野也开阔不少，远远望去甚至能透过苍天的赤枫树瞧见低下的街道上嬉笑玩耍的孩童。
确实不错。
“抱！抱歉！”
后方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回头，只见云堇快速穿过人群，哪怕如此，云堇的衣着与发型竟没有一丝凌乱，依旧得体。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么？”
云堇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后，神色不安地看向了组织这次聚餐的胡桃。
海灯节嘛，自然少不了云先生的戏。
云堇这副模样显然是刚从台上下来，就急急忙忙换好衣服赶来赴约。
“安啦安啦。”
先胡桃一步，坐在一旁的辛焱笑嘻嘻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你来的正好。”
为了增加辛焱这句话的可信度，天庾偏了偏头，补上了一句：“其实我们也才刚到。”
云堇这才松了一口气，向各位道了谢后，便顺着辛焱牵引着自己的手，敛起裙摆，坐在了她的身旁。
“既然人都齐了。”
胡桃清了清嗓子，梅花模样的瞳孔里波光流转，她将双手凑到嘴旁做喇叭状，朝万民堂内扬声道——
“香菱——！”
“上菜——！”
—————
说来很奇怪。
天庾从未对这个问题感到过纠结。
她看着拉着香菱扯皮的胡桃，看着在向重云吹嘘那些辣菜有多好吃的行秋，看着辛焱与云堇俩人即兴发挥的摇滚与传统的京戏融合的表演。
天庾看了看星空。
它或许是虚假的。
但它和自己的故乡别无二致。
然而提瓦特的星空和故乡的星空给自己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故乡的星空是寂寞的、冷清的。
而提瓦特的星空……
“在想什么？”
这一桌子的热闹里，钟离那副嘴角含笑的模样就像个看后辈玩闹的慈爱的大家长。
难得一见的，钟离的杯盏里盈着的不是醇香苦涩的茶水，而是溢满桂花香的佳酿。
钟离慢条斯理的为天庾也倒了一杯。
“在想……”
想什么呢？
天庾举起酒盏与钟离碰杯。
她想将这里变成自己的第二个故乡。
或许这会花费很长时间，长到冰川消融，山峰移平，海川枯涸。
但是无妨。
时间从来不是阻拦自己前进的障碍。
钟离跟着倾斜了杯壁，金色的眼底倒影着赤红的余晖，注视天庾的目光依旧温柔而沉稳，让人沉沦。
“海灯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