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茗低头,他想了一夜,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过是一时冲动,却造成了这一副模样。

    姜思月猜的不错,宋北茗实在不想理这一桩婚事,一次一次烦得他难受,那日姜思月还完围巾,宋北茗直截了当的和周芬华说他已有心上人,可她还是死缠烂打,偏叫不信,才想到这么一个法子,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

    姜思月再控制不住,哭起来:“宋先生!你不必这样作践我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你可以去做你的大少爷与我无关,我一点都不想插手你们事,你却让别人以为,我们不正当的关系,我不想做什么少奶奶,我也不想做人家的情妇!!”

    宋北茗心猛然落空,蹲下身安慰着:“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这件事确实与你无关,我不该把你也卷进来的。”

    “不是对不起的事情啊!宋先生,”姜思月后退一步,躲开他:“我一直将宋先生放在最尊敬的位置,只是把先生当成自己的导师罢了,不敢对先生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先生处处关照我,自然是让小辈感激不尽,可为何又将自己的学生当……”姜思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开门,离开了办公室,只落的宋北茗一人后悔的肝肠寸断。

    什么叫不敢有非分之想呢?

    宋北茗自知心黑,留下来当老师本就目的不纯,他本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可如今桩桩件件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什么帮他写教案,请她吃糖,陪她去买衣服,他从不是一个如此耐心的人,也从未对人如此耐心,这实在不是他。

    到底为何要留下来呢,是他对姜思月有什么想法,却偏要以老师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凭什么在她面前那一身张狂就收敛的无处所寻。

    他不曾如此反思过自己,但翻来覆去满目荒唐皆是自己过错,自己的家事本就与旁人无关,他也从未与谁表达过心意,不过是在逃避,他觉得自己实在懦弱,更可恨的拿姜思月当了挡箭牌。

    此后几天,姜思月刻意与宋北茗疏离,而宋北茗自知理亏,也不再戏弄她,自己就躲她躲的远远的,也不再去烦她,不求什么破镜重圆,但求不要恨他。

    文艺汇演因为什么特殊原因取消了,但本来说好的假还是放了,三天假期,许多就住在附近城里的学生都回去了,学校顿时空了一般。

    姜思月呆在宿舍,写了一封家书,说说自己过得如何,测试常是满分,英语还是作为选修,转了系,老师待她很好。

    姜思月笔下一顿,在“老师”后添了一个“们”字,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北茗亲自上了周家门,提了退亲,堂堂正正,体体面面,周家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知道女儿是真的喜欢人家,也知道宋北茗是真的不喜欢人家,也就不再强求,和和气气的画了押,退了亲,周芬华从头到尾没露面,倒是临了哭哭啼啼出来告个别。

    他出门时叹口气,算是办完一撞大事,这婚约本就不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周小姐苦苦求来的,宋家和周家关系不错,宋北茗只好签了字,也还好是关系不错,算是关起门来说自家话,没弄出太大动静。

    宋北茗回了办公室,泡一壶浓茶吊吊精神,取了一支毛笔,铺上一张宣纸,月光泼撒了一桌,他不知如何触景生情,思了月。

    颜体集字,撇捺勾点,韧如竹,软如玉。

    晴雨逢山两朦朦,

    夜雨清秋情浓浓,

    月上影,

    浮光幽,

    相见何时回眸,

    乱丝不理愁上愁,

    缠绵悱恻不可求,

    忘情一水流,

    女娘桥上走,

    过去人家炊烟好一番千秋,

    散落千金求他一缕歌舞笙笙,

    惨绝人寰只道一场空悠悠。

    彩灯不结,心却如年喜,

    她不瞧我,何来一段缘?

    梦里篇篇金词佳句,可得芳心一刻?

    过门桥,穿窄巷,寻得一片不甘不苦,

    何尝无情如吾故,只言片语但求!

    姜思月一人在寝室休息,却翻来覆去想些什么,乱如麻的思绪怎么走都绕不开那位宋先生,他不过来了两三个月,到底是为何如此搅人心肠。

    她的脑海浮出那一颗糖,一条围巾,一本牛皮笔记本最后还是送与她,那一朵小小的蓝色鸢尾花。她起身从床底翻出那笔记本,凉凉的触感顺着凉凉的月找寻什么去了。

    她也不去想,是去说些什么,是去干些什么,也不去想,是想了,或是怎么了。

    她趁着月色摸黑儿到了教学楼,那熟悉的办公室却亮着一点灯光,亏得那盏小灯,否则怕是真的“爬楼梯”,怎么又想起那图书馆,那宽阔的臂弯。

    宋北茗磕在桌上,姜思月轻手轻脚进去,如做贼一般,他轻轻侧头,姜思月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那挺鼻薄唇,眉眼微阖,脸颊却不知为何泛红。姜思月试探性的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如白鹤轻掠过一般,那滚烫却直直化了一层薄冰,只剩下心慌与心疼。

    “怎么发烧了?”姜思月慌了起来,见门背上挂了见大衣,变取下披上,不小心弄醒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轻声呢喃:“对不起了,我今日……退婚去了。”

    姜思月心猛然一震,退婚?是为了她吗?还是?

    实在不容的人多想,可宋北茗本就是张了嘴的性子,既然捅破了一点皮,就撕烂整层窗纸:“其实,我当初不愿留下,只是偶然遇见了你……也许你不信,但那情窦就是真的瞬间开了,我不该如此作践你的,实在不知如何表达心意。”

    姜思月内心滚烫,又有点嗔怪,还说不会,那是谁一块糖,一条围巾的哄人呢。

    “你可别怪我,我真的第一次追女孩子吗,没有经验,也怪你大半夜来我这干嘛?又要让我误以为你心疼我……”他靠在椅背上,松开了那只手:“你要是心疼我,那就一只心疼我吧,若是我误会了,就抓紧离开,省的我又日日记挂你。”

    姜思月拔腿便离开,可到底跑的不够快,还是无奈动了她的心弦,深深陷在了泥潭里。

    宋北茗,你可真是坏蛋,那么会作践人,却又那么谦虚。

    第三天,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何晴给姜思月带了她们家熬的梨膏糖,谁知那人心里早已满满当当是那个姓宋的。

    明天上午有一场测试,宋先生监考,姜思月将那梨膏糖捂在口袋里,以为滴水不漏,那宋北茗明察秋毫,却不动声色。

    考完试,等同学陆陆续续走了,姜思月一路跟着宋先生去了办公室,两人哑巴似的,一个字都不说,后面那个揣揣不安,前面那个得意洋洋,路过的老教授吹胡子瞪眼:“姜思月,你又不做好事!”

    什么和什么,分明你的乖学生打自己学生的主意!!

    姜思月自然不敢说什么,只能点头哈腰默认。

    宋先生拉开门,坐下,姜思月跟了进去,将那梨膏糖明晃晃放在桌上,透露一种“你爱怎么想怎么想”的逞强。

    宋北茗自然不能放过:“你…这属于什么?”

    姜思月装出一种理直气壮:“学生关心一下老师,不行吗?”

    宋北茗点点头:“你认为的学生关心老师是大半夜不睡觉来老师办公室,然后还听他说对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情思?”

    另外一个女孩子?姜思月惊得下巴掉下来,一脸“搞半天是我自作多情”。

    宋北茗可不止如此,他可是看到了姜思月脸上三分失落,七分无措:“好啦,我没说是你,也没说不是你,白拿了你的梨膏糖,总得还你个什么,”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谢谢你的关心,对我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的乖学生。”

    这厮怎的如此不要脸?

    姜思月不好意思,但还是收下了,赶紧跑开。

    她一只熬到下午才打开那纸袋子——原来是一面镜子,一面圆形的镜子,背面衬的是一块绣布,绣了一块鸢尾花。牛皮袋子还写了一行字:傍晚,桂花树下等你。

    是去还是不去?这分明是要直直捅破窗纸。

    姜思月拿出她压箱底的一条裙子,蓝色细格子,腰上系了蝴蝶结,是她最贵的一条裙子。她不敢太明显,但肉眼可见的慌张。

    宋北茗围着那条围巾在树旁等他,此时学校最后一节课已经上完,同学们要不回宿舍,要不去了图书馆,路上实在没有什么人。

    姜思月轻声道了句先生,不知他会以什么开口。

    “那日,我发烧是说得话,就是对你说的。”

    姜思月有些惊讶,省去那些拐弯抹角,路上又没什么人,干脆就直白的说明了心意。

    他又开口:“所以呢?”

    姜思月又是一愣,怎么就所以了?

    “什么所以?”

    “我是说,我确实对你有意思,那么你对我有意思吗?”

    姜思月天知道怎么今天他这么直接,一是接不上话来,脸红到了耳根子,手里攥着裙边的一角:“可……你是先生…而且,你是阔绰少爷,而我不是。”

    “听清楚我的问题,我只是问一问你对我有没有意思。”

    “你又没说是那种意思!!”

    宋北茗今天格外没有耐心,他又急又躁,却语气温柔至极:“我不过问问,你那日对我说,你不敢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那不就是你对我有非分之想,不过不敢说吗?”

    这人什么理解能力?什么记忆力?

    姜思月想泄气的皮球:“那你明明知道,还问什么……”

    直球样点到为止,接下来就是攻心:“你别太在意,我不过问问,你也看出来,我处处偏袒你,可如今发展到这一地步,还是表明了心意,不然,怕你把我当成流氓,也怕我一片心意落空。”

    姜思月抬起头来,对上那含情脉脉的眼眸,实在是沉沦在一片温情之中。

    宋北茗俯下身来,如同爱人之间说悄悄话:“今日送你的镜子,可喜欢?背面那是我娘绣的。”

    “喜欢…”

    宋北茗满意的一笑:“那虚头巴脑的镜花水月你都能收下,为什么我这真真切切的一片赤忱之心,你老是冷落呢?”

    临了,他将那首诗赠给了姜思月,与她道了晚安,两人都不愿先离开,如此的相看两不厌,便是二人一不小心都跌入了爱河。

    “你的裙子很漂亮,你也很漂亮。”他笑到。

    姜思月一片春水大浪滔天,临摹着那首诗有写了一封回信。

    燕报春头鱼戏尾,

    喜鹊提巢屋檐忙,

    何来无心撞他南墙,

    算是有意闯入心房,

    莺莺燕燕恰恰啼,

    霜霜雪雪年年期,

    宽窄巷,百里弄堂,

    枇杷黄,煮茶绣香。

    灯火阑珊未见过,

    只见那眉目清秀书生气,发肩香。

    可看此去经年,

    取他放在心尖,

    百花或残或盛,

    华灯或暗或明皆无妨。

    可悲人生不过几载同道

    也算不虚年华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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