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冠束发,锦衣华服锦衣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三年了,他与心爱的女子分离三年。

    如今再见,他的眸子更比往年多了些愁,许是怪她没有完成任务吧。

    袖黛俯下身:“参见楼主!”

    凤淳公子指尖抖了一下,既而也低了眼眸:“三年前,你每日都唤我凤淳!”

    地上的雁音手腕吃痛,看见楼主便带着哭泣声:“凤淳公子?”

    “自己回十一楼领罪!”冰冷的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

    雁音委屈的泪水倏然间流了出来:“她完不成任务,最后一道劫杀是……”

    “用不着你多嘴,再不滚回去,就永远别回十一楼。”凤淳凌厉的语气再次响起。

    雁音满是恨意的离去,袖黛终于知道这女子为什么想成为十一楼的杀手了,这一刻她起了怜悯之心。

    可关于她的命门的秘密,定是凤淳所教了。

    袖黛冷漠道:“天太冷,楼主回去等候消息便是,今天日落前,我一定将戚舵主的人头拿来。”

    凤淳的心公子的一阵刺痛,就好比三年前交出生死牌一样痛,可他没有选择,更没有退路,他伸手替袖黛掸掉肩头的落雪,紧了披风,柔声道:“不用了,把生死牌给我,接下来的任务我亲自去。”

    袖黛退后一步,眼眸中除了冰冷更多的是疏远,她厉声质疑道:“楼主这是不相信属下的能力!”

    凤淳第一次退让:“不是,我一直相信你,在凌家堡待了三年,你该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袖黛嘶吼道:“你看到尸体了吗?如果你没有看到,我的任务就没有完成!”

    她不顾身后乞求的目光,纵马而去。

    凤淳终究还是没有拦住,如果一切能重来,三年前他也一定不会让袖黛进入凌家堡。

    对于江湖,袖黛做了久别,今日残风寒雪,才知那堪酒醒,曾经没有许过誓言,又能说谁负了谁呢?

    最后三里,不归亭。

    一袭水色长袍包裹着清瘦的身体,俊美的容颜上单薄的嘴唇轻抿着,微微上挑,一曲《故人来》弹得如此流年沉醉。

    袖黛骑马踏雪而来,早已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水,听凌灏将曲子在指尖挥撒。

    随着《故人来》千回百转的曲调,记忆回到了三年前他们初见时。

    当时师父重病离世,将十一楼交给了凤淳。

    而凤淳上任以后交给袖黛第一枚生死牌的任务便是屠杀南方盐帮之首的凌家堡。

    江湖传闻凌家少堡主凌灏整日花天酒地,风流公子一个,根本不甚武力,所以袖黛吃了凤淳给的金丹,隐藏武力伪装成一个普通女子。

    也是在一个飘雪的日子里,她化名“红袖”故意昏倒在路边。

    而后,如预先算计的一般,凌灏待她极好,散尽家中上百美女,得罪江湖无数人。

    春来绿如荫里放风筝,夏至金蝉边上听鸣叫,秋到瓜果堆中数不尽,冬迎白雪庭院赏寒梅。

    平日里无论什么稀奇古怪好玩的东西,他都尽数送到红袖跟前,一股孩子顽劣的样子道:“不知道怎么玩是不是,太笨了,我教你!”

    三年来,他们整日行影不离,或许便是墙角孤梅盛开时,凌灏回眸间明媚一笑,红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公子如玉,举世无双”这样的句子。

    红袖冰冷的心就在冰天雪地里被悄然融化了。

    她爱上了凌灏,所以她将凤淳给的生死牌埋在了院中的芭蕉树下,原来她对凤淳的感情只是大哥哥一样的依赖,而对凌灏这般心跳脸红的感觉才是“爱”。

    她期待已久的爱,她愿意为凌灏弃剑忘江湖。

    可当凌堡主不同意两人婚事,将红袖赶出凌家堡的时候,凌灏没有往日的据理力争,他只是平静的告诉红袖:“让你走吧,我与你不过露水姻缘玩玩罢了,切勿当真。”

    红袖不明白,凌灏为什么突然间就改变了,当冷风吹来,她才想起心中的遗憾,凌灏从未说过爱她。

    对她那般好,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凌灏从未开口说过“爱”这一字。

    红袖心中的不甘,一天比一天多,直到那日。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他:“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可未曾等到凌灏回答,一粉衣女子便施施然而来,正是江南如水一般的佳人,那双眼睛看着凌灏满是柔情。

    原来凌灏早已定了亲事,或许这便是他永远不说“爱”,凌堡主要赶她走的原因吧。

    红袖生了一场大病,刚初愈便听到凌堡主宣布:“下月初五便是我儿成亲大喜,一定要热热闹闹的。”

    一时间,如同惊雷炸响耳际,红袖犹如一根羽毛一样,仍狂风暴雨吹入心底,吹散了三年的痴痴缠缠。

    红袖在芭蕉树下将凤淳给她的生死牌又挖了出来,看着上面脏污的泥土,她心如刀绞,果然三年的温柔乡让她迷了途,让她忘记了自己是十一楼的杀手。

    在凌灏成亲的前一夜,看着满院的红绸彩霞,看着七彩的灯盏悬挂,看着他们一个个笑靥如花。红袖没有流泪,可心却在流血。

    于红绸飘飞中看着凌灏一步步走来,袖黛却拿出水月剑抵着他的心口问:“在你心底我到底算什 么?你难道对我一点点爱都没有?”

    不是秋生入廖廊,不是东归燕从海,她仍旧满心期待的等他说出那个“爱”字。

    可终究入耳的,只是淡淡的两个字:“没有!”

    梦阑时,酒醒后,原来一切都是假的,袖黛嘶吼道:“那你对我千般万般的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美人好,是我的性子使然,如今你对我已经没了新鲜感!”他嘴角扬起的那抹笑,看起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心已死,肠已断,红袖握剑的右手已经颤抖不止,当其他门派攻进来的时候,她才将刺入凌灏心口的水月剑抽了出来。

    看着刀剑无眼,看着大火吞噬着所有红妆。

    红袖大笑着:“我不会让你死,我只是在剑上抹了毒,当你凌灏深夜心口疼痛难耐时,最好记得,这一切都是拜一个叫‘红袖’的女子所赐。”

    从离开的那一刻,她也一直说自己是红袖,因为三年的温柔如水,相忘江湖,她真的将“红袖”二字刻进了心里。

    江湖传闻都是真的,凌家堡一夜之间被屠,几百条人命丧生,是她袖黛小主的手笔。

    可唯独少堡主凌灏一人存活了下来。

    那么,她这枚生死牌,拿了三年之久还是无法交代任务。

    亭中曲毕,袖黛思绪也收了回来,但一切都恍如隔世。

    原本以为凌灏会如丧家之犬一样狼狈不堪的躲避仇家,却不想他此刻依旧风流潇洒,翩然于世。

    良久,凌灏笑着开口道:“以为是故人来,所以擅自做主弹了这曲子,原来是我眼拙看错了。”

    袖黛以为再次见到他,是滔天的恨意,他会如地狱的烈火般将她吞噬。

    可凌灏的嘴角仍旧是那抹温柔的笑:“原来是北川第一杀手袖黛小主,果然厉害,轻而易举便破了前面两道劫杀。”

    江湖萧瑟,凌灏背负着家破人亡的仇恨,依然可以在风雪里静心弹一曲,是他不在乎,还是隐忍的太深。

    袖黛的指尖已经划破了手心的皮肤:“你这第三道劫杀为了什么?”

    “为了万担粮食!”凌灏收了琴,将一旁的早已温热的雕花酒倒入杯中:“戚舵主召集三道劫杀令,第一道,千担粮食。第二道,五千担粮食。第三担,万担粮食。”

    “你为了江南的灾民?”袖黛这一刻感觉凌灏是那般的陌生:“曾经酒色生活的少堡主居然改了性子。”

    听到曾经,凌灏的的杯中滴出了酒,“吧嗒”砸在了桌上,变为薄冰。

    袖黛看出了他的隐忍不发,嘴角也扬起一抹笑,衣袍猎猎间翻身下马,利索的落座于凌灏对面,接住他倒的雕花酒,说道:“公子既然在江湖中听闻过我的名声,那么一定有能耐为了万担粮食,完成这第三道劫杀。”

    她与凌灏相伴三年,从未见凌灏他习武,即使被她剑入心口,也不见还手。所以她想知道凌灏做第三道劫杀,他的底牌是什么?

    两杯相撞,一饮而尽,凌灏道:“剑还未出鞘,输赢又怎么定?”

    袖黛笑了,笑的凄凉,原来她了解的那些都是假的,他伪装的太好了。

    凌灏抬头向四周看去:“这场大雪覆盖了半个江南,灾民每日都在增加,戚舵主是两江的霸主,囤了多年的粮食,就等着这次灾难时卖个好价钱。”

    看着凌灏不想提过往,那好,袖黛便说眼前:“这便是皇帝出钱让十一楼来刺杀戚舵主的真正原因。官自古看不起商。可戚舵主是一半商人,一半江湖人,即使我们暗中杀了江南的朝廷命官,戚舵主依旧不知收敛,更是将所有粮食装在了船上运入江中,要是朝廷逼急了,他便破釜沉舟。”

    南方的江湖虽有怨恨,但也都得了一定的粮食,所以朝廷找了北川的十一楼,这已经是公开的事实。

    袖黛看着眼前风流潇洒的男子,身在江湖却有一颗爱国爱民的赤子之心,还真是讽刺:“那么你就不该阻拦我,你杀了我,灾民可得万担粮食,但我若杀了戚舵主,所有灾民都可果腹。”

    凌灏不置可否:“我若杀了你,万担粮食亲自发放灾民手里,不仅换一个好名声,而且家仇也报了。”

    “哈哈哈,真是一举两得。”袖黛笑靥如花,饮下第三杯雕花酒。

    终于亮出来底牌,这是袖黛和凌灏第一次厮杀也将是最后一次厮杀,水月剑对游龙剑。

    只是:“剑已出鞘,江湖难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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