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什么时候走？”
“礼拜日。”
梁森柏点头，拿出烟点上，又递给谢界文一支。
谢界文顿了一下，接过来，衔着烟，说：“借个火。”
打火机丢过来，谢界文接过，点燃烟，浅浅吸了口。他戒烟有好几年了，堪堪吸了一口，不免觉得有些呛，好一会儿才适应尼古丁抵达大脑产生的空虚感。
谢界文目光落在梁森柏无名指上的戒指，想到他们今日是为了同一个女人聚在这里，不由笑了，缓缓开口：“Virtus刚才还在问她，是不是真的不考虑做歌手。”
梁森柏弹了弹烟灰，淡道：“她说过不喜欢。”
谢界文笑了笑，摇头：“她说，做歌手要感情丰富，她薄情，任何感情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她孑然一身，不适合做歌手。”
“但她每次见了你，吃烟饮酒，在我面前都很难看。”
梁森柏蓦地一顿，神色冷下来，烟灰凝成一截，掉下，散落在空中。
谢界文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看她不是薄情，是用情太深，隐藏得也太深，好的坏的都自己受着，唱歌不过是发泄。”
“我看得出来，”他指了指胸口处，“她这里曾经受到过伤害，而且还在继续受伤。”
听见脚步声，梁森柏掐掉烟，转身便看到不远处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那双眼睛含笑望着他。
他弯了下嘴角，声音不咸不淡的，却是警告的眼神望着身旁的人：“是爱是痛，也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好坏没人能替她受，既然你这么了解她，你觉得，她会理睬别人对她指手画脚吗？”
虞满看见梁森柏朝她伸手，几个快步小跑上前，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往他身上靠，又看着谢界文手里的烟，颇为疑惑：“Eric，你不是不吃烟的吗？”
谢界文笑笑，将烟掐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又看向烟蒂里的堆成小山似的烟头，“你们在聊什么？抽了这么多烟？”
梁森柏对她耳语：“男人之间的事，你也想知道？”
虞满抬头，瞪他，却被握住手。
“晚了，回去了。”他说。
她一愣，定住了。
提前跟梁森柏汇报行程，其实是不想让他来的，没想到他还是来了，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到她工作结束，都默默等在车里。
她去卫生间十分钟的功夫，回来就看见两个男人在露台抽烟，气氛怪异，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当下她还有事要跟谢界文商量，于是思考着要怎样跟梁森柏说。
她沉默得有些久了，倒是谢界文先叫住她。
虞满回头，眼神示意他等一下。
她手动了动，没有挣开梁森柏的手，只好说：“你先去，我马上来。”
梁森柏听罢松了手，拎了外套，看着她说：“停车场等你，十分钟。”
*
这里是天禾娱乐在荃湾的一处录音室，谢界文今日录制他的出道专辑，邀请虞满参与其中一首歌的Featuring。
谢界文倒了杯热茶给她。
虞满接过来，笑说，“深藏不漏，我都不知你会作词作曲。”
她拿出刚刚录音时打印出来的歌词，认真看了一遍。
《独恋》（Feat.Miss Song）
作词：Eri
作曲：Eri
余维文没说错，他是天生的歌者，一定会红。
“如若你要放开我，但求别再约誓。懒理命理，奈何命中注定，没法分离，亦没法做伴侣。”虞满小声哼唱着这句歌词，说：“我最中意这一句：‘奈何命中注定，没法分离，亦没法伴侣。’爱过一时是一时，你说是不是？”
谢界文定定看了她片刻，似有不忍，轻声说：“You deserve better.”
“I deserve better.”虞满轻声复述这句话，扭头对他笑：“你们怎么都担心我，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她不想他们之间谈论这件事，便扯开话题，“Sam同我讲，我和你都走了，他的生意差了一半。”
谢界文低笑，“他是在讲笑，何至于呢，他自己也能上。”
“今天多谢你了，你做得非常好。”
虞满受不了他这样客气，揶揄他：“我们之间还要这样假惺惺道谢吗？”
谢界文说：“那我话说在前头了，《独恋》是第一首，但我不希望是最后一首，你不能不讲义气，我的歌永远给你留位置。”
“好呀，我会做你永远的Miss Song，Eri 的忠实拥趸。”（注）
“那，Miss Song，以后请多指教了。”谢界文笑着伸出手。
虞满心情大好，握上他的手。
她今天听过他专辑里的所有歌，谢界文询问她的想法，虞满便跟他说了一些个人意见。不知过了多久，再看了看手表，她仍不急着走。
谢界文也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想到方才那样，忍不住提醒她：“我刚才跟他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最好别让人等太久，不然最后吃亏的可能是你。”
她看着他，平静地问，“你觉得他会等我？”
谢界文说：“他既然会来，自然就会等。”
“那就更要他等着了。”虞满微微一笑，“你都说我是反骨女了。”
……
虞满下楼时，看见停车场那里等着的男人，她勾勾唇，小跑着过去，钻进梁森柏怀里。
“等很久了吧。”她踮起脚尖，主动亲他。
梁森柏脸上没有笑容，淡淡“嗯”了一句，替她开了车门，径直绕到驾驶座去。
他似乎不急着开车，跟她说：“Eric下周去上海，下个礼拜六，余维文组织游艇趴给他践行，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虞满笑问：“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的?他都没跟我说。”
梁森柏手腕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她，她想打开车载音乐，手被按住。
虞满不是没看出来，他情绪不对，像在压抑什么。
他不说话，她只好挑明了问：“你在生气吗？因为等我那么久。”
“我老实跟你讲，我和谢界文不会是朋友，但是我也不会干涉你和他交朋友。”他语气很淡，让人摸不清情绪。
虞满躺回座椅里，看了一眼窗外，又转回来，望着他笑了，说：“他比你坦荡。”
“坦荡？”梁森柏嗤笑一声，打开窗，点了支烟，嘴唇弯了弯：“我也才知道，原来你背后有那么多军师。”
他这话让虞满心里很不舒服，却没法反驳。
烟味让她有点难受，她蹙眉：“你最近烟瘾很大。”
“想管我？”梁森柏眯了眼，深深吸了口烟，吐出的烟气弥漫在她眼前。
虞满不住咳了两下，他的目光让她害怕。忽然想起伍月棠说的：你是没看过他狠的时候。
是这个样子吗？完全不管不顾她，这样让人陌生的样子。
她心揪了下，头脑一热，伸手便夺了他的烟。
见他挑眉，她盯着他，目不斜视地将烟碾灭在烟蒂里。
梁森柏眼又眯了下，她不耐烦了问他：“还不走吗？”
虞满扭头不想再看他，梁森柏却一把将她拉过来，低头吻下去，用力地吮吸她的唇，她咬着牙关，始终不回应。
骤然间，一道强烈的光打过来，梁森柏下意识将虞满按在怀里。
“Ken哥，这么急着街边打啵，走多两步路隔壁就是酒店了，要不要我Call给Mo姐留间房给你啊。”
虞满只辨得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的声音，言语轻佻，十分挑衅。
梁森柏半睁着眼望过去，一辆敞篷跑车横在停车位外面，车前灯打开直射向这边，引擎声轰隆隆的。
准备下车去看，又是一声刺耳的喇叭声，车里的人吹了两声口哨声后，跑车扬长而去。
虞满听见梁森柏低声咒骂了句，怒气更盛了似的，她不由抓紧他胸前的衣襟，低低喘气，而他却放开了她，拿了烟盒到外面去，车门重重关上。
虞满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知道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刚刚那个奇怪的人。
虞满整理好衣服，在车里盯着他的背影，他在沉默地抽烟，大概十分钟，他走回来，开了她这边的车门，解了她的安全带，用力握住她的手臂。
她内心不安，不肯动，问道：“做什么？不回去吗？”
他目光沉沉，明显不悦的语气，要拉她出来：“今晚不要回去了。”
“你疯了吗？”虞满尖声，皱着眉推他肩膀，没推动，被他握着手臂。
他一言不发，将她拉出车外。
前面就是新曼尼酒店，他是朝着那里去的。
虞满颤抖着，感觉腕上的力量大到惊人。
“去你那里，我不要在陌生的地方！”她声音都是抖的，想不到别的话，脑子里都是乱的。
梁森柏终于停下来，扭头看她，阴沉着一张脸，忽然又拉着她往回走。
“你到底要做什么！”虞满终于忍不住了，用尽力气狠狠甩开他。
他动作没有停顿，两步走来，将她拦腰抱起来。
虞满来不及惊呼，梁森柏打开后座，将她放进去，车门刚一阖上，他便俯身来吻她，将她压在角落。
虞满整个人呈半躺着的姿势，后脑勺抵在车窗上，他动作粗鲁急迫，完全没给她反抗的机会，手托着她的脖颈迫使她迎合自己。
片刻，又把她抱坐在腿上亲吻，压着她后颈沉默地吻，啃咬，根本就是在发泄。
虞满心跳不止，头脑一片空白，手脚发麻，唇上一阵疼痛。
许久，虞满跨坐在他腿上，偎在他肩头，平复呼吸，却无法克制情绪，决心今天非要讲个明白不可。
她手紧紧抓着他肩上的衣料，咬牙问他：“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就因为谢界文？”
梁森柏静静凝望她，忽地笑了。他在生什么气？
当他听着别的男人口中描述的那个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她，他心里是作何感受？
他何时有过这种挫败感，因为一个女人。
他眼神很冷，声音更冷，命令的口吻：“今天开始，同我一起戒烟。”
“你以为，我会很乐意从别的男人那里听说你的事情？”梁森柏本以为自己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互相凝视着，谁也没动。
虞满执拗地咬着唇，终究问出来：“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你总是替我做决定，然后做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她眼泪落下来，“可是阿Ken，我没有要求你什么，同样的，你也不能要求我做什么。”
梁森柏忽然觉得，再让她继续说下去，下一秒她会提出分开也不是不可能。
“阿满，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做游戏吗？”
“你不是吗？”
梁森柏沉默了，哑口无言，试图拭去她的泪，她偏头躲开。
“你确定我们还要为了别的男人继续吵下去吗？或者分手？”虞满说到最后都无力了，声音很低，“阿Ken，我们是可以分手的关系吗？”
*
“阿哥！你在想什么，有没有听我讲话的！”心瑜气恼地看着他哥。
梁森柏耳朵受不了，揉了揉眉心，将作业本一掀，拉着小姑娘到跟前教训：“话这么多，用多点心思学习，数学哪里会考这么差。”
他也是难得在家，小姑娘因为数学考试没及格挨训，他多嘴劝了两句，于是就被段女士下达任务教妹妹数学，回到家还不得闲。
小姑娘一个劲儿的怪他不回家，回家了就凶她：“你是我亲哥，家姐都不会像你这样，对我这么凶！”
从他进了房间，就听他妹妹一口一句家姐的，梁森柏听烦了，便说：“你不要再喊她家姐了。”
心瑜听了觉得奇怪，只觉得他哥在发神经，于是调皮地说：“不叫她家姐，难道叫阿嫂？”
梁森柏一顿，忽然笑了，点了点头说：“也不是不可以。”
心瑜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开心得笑起来：“好啊，阿哥你暗度陈仓。”
“那，阿哥，你还会和e结婚吗？”心愉又问。
梁森柏没有回答，却说：“心瑜，你帮哥哥一个忙。”
……
“家姐！”
虞满刚进门换好鞋，就听见楼上心瑜在大声喊她。
她下了课接到心瑜电话，小姑娘在电话里哭诉，说数学考不及格，被妈咪训了，求她赶快过来帮她辅导功课。虞满心软，刚好下了课没有急事，便急匆匆往梁家赶。
段慧婷准备了点心和绿茶让她一起带上去。
虞满手端着盘子上楼，两只手都占着没法敲门，就在门外叫她。
门一开，虞满呆住了，尴尬地看着眼前的人，是真没想到梁森柏会在。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盘子被接了过去，梁森柏一言不发，端着盘子进去。
几天前他们不欢而散，之后谁也不理睬谁。
这几天，虞满觉得这个男人仿佛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只要他不主动联系她，他们就可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此时见到他，虞满不免觉得对他有些陌生。
进了房间，虞满脚步一顿。
原来这两兄妹是在房间里拼拼图。巨大的拼图垫子占了小厅一半的位置，四周放了三个装拼图碎片的铁盒，图纸，玩偶，餐巾，还有她刚刚拿上来的点心饮料，虞满有些无从下脚，便在沙发上坐下来。
她四处看了看，书桌收拾整洁的，心瑜的书包也放在角落，哪里是要辅导功课的样子，她心里了然，便知道是谁的主意了。
忽然听见梁森柏咳了一声。
“阿嫂。”心瑜笑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虞满一愣，反应过来，不悦地扫了男人一眼，对心瑜说：“别听你哥乱讲。”
梁森柏双手往后撑在地上，嘴角浅浅弯着，目光悠悠然落在她身上。
心瑜咯咯笑：“阿哥，不行，喊阿满姐姐作阿嫂，显得她好像很老一样，我还是叫家姐吧。”
“除了叫阿嫂，其他的你想怎么叫都随你。”虞满故意看着梁森柏。
梁森柏眉一抬，看向他的妹妹，心瑜马上扬着笑脸：“可是我也想要你做我阿嫂呀！”
虞满看见这两兄妹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早就挖好了坑对付她一个人。她微红着脸，作势要过来挠心瑜痒，“小小年纪，说这话也不怕羞。”
两个女孩闹在一块，笑声脆脆的，梁森柏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心神荡漾。
注意到旁边的目光，虞满起身，见梁森柏一瞬不瞬看着她，她睨了他一眼，
梁森柏嘴角一牵，偷偷捏了她的手，低声说：“心瑜知道了。”
虞满差点惊呼出来，见心瑜没注意到他们，去拍他的手臂，“你能不能不要跟她乱讲？”
“你在怕什么？”他压着声问。
虞满当作没听见，撇开眼。
心瑜拿了坐垫放在身旁，让她坐下来。
“家姐你快帮我，阿哥说一个月之内拼完了，暑假就带我去大溪地玩。”
虞满坐下来，看了看，这是德国睿思的一款拼图，五千块的拼图已经拼了一半，她认出来拼的是波普艺术大师James Rizzi的作品《Nothing is as pretty as a Rizzi City》
没多久心瑜就说累了，梁森柏来替她。
虞满看了他一眼，他表情专注，认真在拼拼图。
过了一会儿，注意到心瑜一直没有出声，虞满回头看，心瑜蜷缩在茶几一脚，怀里抱着玩偶，已经睡着了。
虞满拿了毯子给心瑜盖上，碰了碰身旁的人的膝盖，小声说：“地上凉，你快抱她去床上睡。”
梁森柏看了眼心愉，轻手轻脚起身，把她抱起来进了卧室。
虞满挪到他的位置上，捡起他刚刚放下的那块拼图。
他很快从卧室出来，跟她挨近了坐一起。
只剩他们两个人，气氛凝滞了一般，她拼不下去了，锤了锤发酸的小腿，将茶喝完了收拾餐盘，想要起身回房，就听梁森柏说：“阿满，你再给我点时间。”
声音沉沉的，他身子靠在后面沙发上，偏头看她。
虞满抬眼看向电视机旁的那盏玫瑰灯，心瑜再不喜欢这盏灯，它仍在这个房间里占得一席位置。
这么想着，她便笑了，转过视线看他，问他：“一个月拼好了，就去大溪地，说话算数吗？”
梁森柏眼里晦暗不明，声音很低，“不要转移话题。”
“你看，每一块拼图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位置，”她淡淡笑了笑，声音很轻：“所以你不要给我承诺什么，我不需要。”
梁森柏眸色越来越深，手顺着她手臂滑下去，把她身子往跟前带了过来。
她未作任何反应，唇就被他含着。
“不管如何，你要待在我身边。”
他掠走她的呼吸，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虞满没有回应，沉默地接受他的吻。
“礼拜日。”
梁森柏点头，拿出烟点上，又递给谢界文一支。
谢界文顿了一下，接过来，衔着烟，说：“借个火。”
打火机丢过来，谢界文接过，点燃烟，浅浅吸了口。他戒烟有好几年了，堪堪吸了一口，不免觉得有些呛，好一会儿才适应尼古丁抵达大脑产生的空虚感。
谢界文目光落在梁森柏无名指上的戒指，想到他们今日是为了同一个女人聚在这里，不由笑了，缓缓开口：“Virtus刚才还在问她，是不是真的不考虑做歌手。”
梁森柏弹了弹烟灰，淡道：“她说过不喜欢。”
谢界文笑了笑，摇头：“她说，做歌手要感情丰富，她薄情，任何感情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她孑然一身，不适合做歌手。”
“但她每次见了你，吃烟饮酒，在我面前都很难看。”
梁森柏蓦地一顿，神色冷下来，烟灰凝成一截，掉下，散落在空中。
谢界文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看她不是薄情，是用情太深，隐藏得也太深，好的坏的都自己受着，唱歌不过是发泄。”
“我看得出来，”他指了指胸口处，“她这里曾经受到过伤害，而且还在继续受伤。”
听见脚步声，梁森柏掐掉烟，转身便看到不远处的身影正往这边走来，那双眼睛含笑望着他。
他弯了下嘴角，声音不咸不淡的，却是警告的眼神望着身旁的人：“是爱是痛，也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好坏没人能替她受，既然你这么了解她，你觉得，她会理睬别人对她指手画脚吗？”
虞满看见梁森柏朝她伸手，几个快步小跑上前，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往他身上靠，又看着谢界文手里的烟，颇为疑惑：“Eric，你不是不吃烟的吗？”
谢界文笑笑，将烟掐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又看向烟蒂里的堆成小山似的烟头，“你们在聊什么？抽了这么多烟？”
梁森柏对她耳语：“男人之间的事，你也想知道？”
虞满抬头，瞪他，却被握住手。
“晚了，回去了。”他说。
她一愣，定住了。
提前跟梁森柏汇报行程，其实是不想让他来的，没想到他还是来了，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到她工作结束，都默默等在车里。
她去卫生间十分钟的功夫，回来就看见两个男人在露台抽烟，气氛怪异，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当下她还有事要跟谢界文商量，于是思考着要怎样跟梁森柏说。
她沉默得有些久了，倒是谢界文先叫住她。
虞满回头，眼神示意他等一下。
她手动了动，没有挣开梁森柏的手，只好说：“你先去，我马上来。”
梁森柏听罢松了手，拎了外套，看着她说：“停车场等你，十分钟。”
*
这里是天禾娱乐在荃湾的一处录音室，谢界文今日录制他的出道专辑，邀请虞满参与其中一首歌的Featuring。
谢界文倒了杯热茶给她。
虞满接过来，笑说，“深藏不漏，我都不知你会作词作曲。”
她拿出刚刚录音时打印出来的歌词，认真看了一遍。
《独恋》（Feat.Miss Song）
作词：Eri
作曲：Eri
余维文没说错，他是天生的歌者，一定会红。
“如若你要放开我，但求别再约誓。懒理命理，奈何命中注定，没法分离，亦没法做伴侣。”虞满小声哼唱着这句歌词，说：“我最中意这一句：‘奈何命中注定，没法分离，亦没法伴侣。’爱过一时是一时，你说是不是？”
谢界文定定看了她片刻，似有不忍，轻声说：“You deserve better.”
“I deserve better.”虞满轻声复述这句话，扭头对他笑：“你们怎么都担心我，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她不想他们之间谈论这件事，便扯开话题，“Sam同我讲，我和你都走了，他的生意差了一半。”
谢界文低笑，“他是在讲笑，何至于呢，他自己也能上。”
“今天多谢你了，你做得非常好。”
虞满受不了他这样客气，揶揄他：“我们之间还要这样假惺惺道谢吗？”
谢界文说：“那我话说在前头了，《独恋》是第一首，但我不希望是最后一首，你不能不讲义气，我的歌永远给你留位置。”
“好呀，我会做你永远的Miss Song，Eri 的忠实拥趸。”（注）
“那，Miss Song，以后请多指教了。”谢界文笑着伸出手。
虞满心情大好，握上他的手。
她今天听过他专辑里的所有歌，谢界文询问她的想法，虞满便跟他说了一些个人意见。不知过了多久，再看了看手表，她仍不急着走。
谢界文也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想到方才那样，忍不住提醒她：“我刚才跟他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最好别让人等太久，不然最后吃亏的可能是你。”
她看着他，平静地问，“你觉得他会等我？”
谢界文说：“他既然会来，自然就会等。”
“那就更要他等着了。”虞满微微一笑，“你都说我是反骨女了。”
……
虞满下楼时，看见停车场那里等着的男人，她勾勾唇，小跑着过去，钻进梁森柏怀里。
“等很久了吧。”她踮起脚尖，主动亲他。
梁森柏脸上没有笑容，淡淡“嗯”了一句，替她开了车门，径直绕到驾驶座去。
他似乎不急着开车，跟她说：“Eric下周去上海，下个礼拜六，余维文组织游艇趴给他践行，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虞满笑问：“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的?他都没跟我说。”
梁森柏手腕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她，她想打开车载音乐，手被按住。
虞满不是没看出来，他情绪不对，像在压抑什么。
他不说话，她只好挑明了问：“你在生气吗？因为等我那么久。”
“我老实跟你讲，我和谢界文不会是朋友，但是我也不会干涉你和他交朋友。”他语气很淡，让人摸不清情绪。
虞满躺回座椅里，看了一眼窗外，又转回来，望着他笑了，说：“他比你坦荡。”
“坦荡？”梁森柏嗤笑一声，打开窗，点了支烟，嘴唇弯了弯：“我也才知道，原来你背后有那么多军师。”
他这话让虞满心里很不舒服，却没法反驳。
烟味让她有点难受，她蹙眉：“你最近烟瘾很大。”
“想管我？”梁森柏眯了眼，深深吸了口烟，吐出的烟气弥漫在她眼前。
虞满不住咳了两下，他的目光让她害怕。忽然想起伍月棠说的：你是没看过他狠的时候。
是这个样子吗？完全不管不顾她，这样让人陌生的样子。
她心揪了下，头脑一热，伸手便夺了他的烟。
见他挑眉，她盯着他，目不斜视地将烟碾灭在烟蒂里。
梁森柏眼又眯了下，她不耐烦了问他：“还不走吗？”
虞满扭头不想再看他，梁森柏却一把将她拉过来，低头吻下去，用力地吮吸她的唇，她咬着牙关，始终不回应。
骤然间，一道强烈的光打过来，梁森柏下意识将虞满按在怀里。
“Ken哥，这么急着街边打啵，走多两步路隔壁就是酒店了，要不要我Call给Mo姐留间房给你啊。”
虞满只辨得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的声音，言语轻佻，十分挑衅。
梁森柏半睁着眼望过去，一辆敞篷跑车横在停车位外面，车前灯打开直射向这边，引擎声轰隆隆的。
准备下车去看，又是一声刺耳的喇叭声，车里的人吹了两声口哨声后，跑车扬长而去。
虞满听见梁森柏低声咒骂了句，怒气更盛了似的，她不由抓紧他胸前的衣襟，低低喘气，而他却放开了她，拿了烟盒到外面去，车门重重关上。
虞满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知道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刚刚那个奇怪的人。
虞满整理好衣服，在车里盯着他的背影，他在沉默地抽烟，大概十分钟，他走回来，开了她这边的车门，解了她的安全带，用力握住她的手臂。
她内心不安，不肯动，问道：“做什么？不回去吗？”
他目光沉沉，明显不悦的语气，要拉她出来：“今晚不要回去了。”
“你疯了吗？”虞满尖声，皱着眉推他肩膀，没推动，被他握着手臂。
他一言不发，将她拉出车外。
前面就是新曼尼酒店，他是朝着那里去的。
虞满颤抖着，感觉腕上的力量大到惊人。
“去你那里，我不要在陌生的地方！”她声音都是抖的，想不到别的话，脑子里都是乱的。
梁森柏终于停下来，扭头看她，阴沉着一张脸，忽然又拉着她往回走。
“你到底要做什么！”虞满终于忍不住了，用尽力气狠狠甩开他。
他动作没有停顿，两步走来，将她拦腰抱起来。
虞满来不及惊呼，梁森柏打开后座，将她放进去，车门刚一阖上，他便俯身来吻她，将她压在角落。
虞满整个人呈半躺着的姿势，后脑勺抵在车窗上，他动作粗鲁急迫，完全没给她反抗的机会，手托着她的脖颈迫使她迎合自己。
片刻，又把她抱坐在腿上亲吻，压着她后颈沉默地吻，啃咬，根本就是在发泄。
虞满心跳不止，头脑一片空白，手脚发麻，唇上一阵疼痛。
许久，虞满跨坐在他腿上，偎在他肩头，平复呼吸，却无法克制情绪，决心今天非要讲个明白不可。
她手紧紧抓着他肩上的衣料，咬牙问他：“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就因为谢界文？”
梁森柏静静凝望她，忽地笑了。他在生什么气？
当他听着别的男人口中描述的那个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她，他心里是作何感受？
他何时有过这种挫败感，因为一个女人。
他眼神很冷，声音更冷，命令的口吻：“今天开始，同我一起戒烟。”
“你以为，我会很乐意从别的男人那里听说你的事情？”梁森柏本以为自己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互相凝视着，谁也没动。
虞满执拗地咬着唇，终究问出来：“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你总是替我做决定，然后做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她眼泪落下来，“可是阿Ken，我没有要求你什么，同样的，你也不能要求我做什么。”
梁森柏忽然觉得，再让她继续说下去，下一秒她会提出分开也不是不可能。
“阿满，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做游戏吗？”
“你不是吗？”
梁森柏沉默了，哑口无言，试图拭去她的泪，她偏头躲开。
“你确定我们还要为了别的男人继续吵下去吗？或者分手？”虞满说到最后都无力了，声音很低，“阿Ken，我们是可以分手的关系吗？”
*
“阿哥！你在想什么，有没有听我讲话的！”心瑜气恼地看着他哥。
梁森柏耳朵受不了，揉了揉眉心，将作业本一掀，拉着小姑娘到跟前教训：“话这么多，用多点心思学习，数学哪里会考这么差。”
他也是难得在家，小姑娘因为数学考试没及格挨训，他多嘴劝了两句，于是就被段女士下达任务教妹妹数学，回到家还不得闲。
小姑娘一个劲儿的怪他不回家，回家了就凶她：“你是我亲哥，家姐都不会像你这样，对我这么凶！”
从他进了房间，就听他妹妹一口一句家姐的，梁森柏听烦了，便说：“你不要再喊她家姐了。”
心瑜听了觉得奇怪，只觉得他哥在发神经，于是调皮地说：“不叫她家姐，难道叫阿嫂？”
梁森柏一顿，忽然笑了，点了点头说：“也不是不可以。”
心瑜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开心得笑起来：“好啊，阿哥你暗度陈仓。”
“那，阿哥，你还会和e结婚吗？”心愉又问。
梁森柏没有回答，却说：“心瑜，你帮哥哥一个忙。”
……
“家姐！”
虞满刚进门换好鞋，就听见楼上心瑜在大声喊她。
她下了课接到心瑜电话，小姑娘在电话里哭诉，说数学考不及格，被妈咪训了，求她赶快过来帮她辅导功课。虞满心软，刚好下了课没有急事，便急匆匆往梁家赶。
段慧婷准备了点心和绿茶让她一起带上去。
虞满手端着盘子上楼，两只手都占着没法敲门，就在门外叫她。
门一开，虞满呆住了，尴尬地看着眼前的人，是真没想到梁森柏会在。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盘子被接了过去，梁森柏一言不发，端着盘子进去。
几天前他们不欢而散，之后谁也不理睬谁。
这几天，虞满觉得这个男人仿佛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只要他不主动联系她，他们就可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此时见到他，虞满不免觉得对他有些陌生。
进了房间，虞满脚步一顿。
原来这两兄妹是在房间里拼拼图。巨大的拼图垫子占了小厅一半的位置，四周放了三个装拼图碎片的铁盒，图纸，玩偶，餐巾，还有她刚刚拿上来的点心饮料，虞满有些无从下脚，便在沙发上坐下来。
她四处看了看，书桌收拾整洁的，心瑜的书包也放在角落，哪里是要辅导功课的样子，她心里了然，便知道是谁的主意了。
忽然听见梁森柏咳了一声。
“阿嫂。”心瑜笑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虞满一愣，反应过来，不悦地扫了男人一眼，对心瑜说：“别听你哥乱讲。”
梁森柏双手往后撑在地上，嘴角浅浅弯着，目光悠悠然落在她身上。
心瑜咯咯笑：“阿哥，不行，喊阿满姐姐作阿嫂，显得她好像很老一样，我还是叫家姐吧。”
“除了叫阿嫂，其他的你想怎么叫都随你。”虞满故意看着梁森柏。
梁森柏眉一抬，看向他的妹妹，心瑜马上扬着笑脸：“可是我也想要你做我阿嫂呀！”
虞满看见这两兄妹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早就挖好了坑对付她一个人。她微红着脸，作势要过来挠心瑜痒，“小小年纪，说这话也不怕羞。”
两个女孩闹在一块，笑声脆脆的，梁森柏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心神荡漾。
注意到旁边的目光，虞满起身，见梁森柏一瞬不瞬看着她，她睨了他一眼，
梁森柏嘴角一牵，偷偷捏了她的手，低声说：“心瑜知道了。”
虞满差点惊呼出来，见心瑜没注意到他们，去拍他的手臂，“你能不能不要跟她乱讲？”
“你在怕什么？”他压着声问。
虞满当作没听见，撇开眼。
心瑜拿了坐垫放在身旁，让她坐下来。
“家姐你快帮我，阿哥说一个月之内拼完了，暑假就带我去大溪地玩。”
虞满坐下来，看了看，这是德国睿思的一款拼图，五千块的拼图已经拼了一半，她认出来拼的是波普艺术大师James Rizzi的作品《Nothing is as pretty as a Rizzi City》
没多久心瑜就说累了，梁森柏来替她。
虞满看了他一眼，他表情专注，认真在拼拼图。
过了一会儿，注意到心瑜一直没有出声，虞满回头看，心瑜蜷缩在茶几一脚，怀里抱着玩偶，已经睡着了。
虞满拿了毯子给心瑜盖上，碰了碰身旁的人的膝盖，小声说：“地上凉，你快抱她去床上睡。”
梁森柏看了眼心愉，轻手轻脚起身，把她抱起来进了卧室。
虞满挪到他的位置上，捡起他刚刚放下的那块拼图。
他很快从卧室出来，跟她挨近了坐一起。
只剩他们两个人，气氛凝滞了一般，她拼不下去了，锤了锤发酸的小腿，将茶喝完了收拾餐盘，想要起身回房，就听梁森柏说：“阿满，你再给我点时间。”
声音沉沉的，他身子靠在后面沙发上，偏头看她。
虞满抬眼看向电视机旁的那盏玫瑰灯，心瑜再不喜欢这盏灯，它仍在这个房间里占得一席位置。
这么想着，她便笑了，转过视线看他，问他：“一个月拼好了，就去大溪地，说话算数吗？”
梁森柏眼里晦暗不明，声音很低，“不要转移话题。”
“你看，每一块拼图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位置，”她淡淡笑了笑，声音很轻：“所以你不要给我承诺什么，我不需要。”
梁森柏眸色越来越深，手顺着她手臂滑下去，把她身子往跟前带了过来。
她未作任何反应，唇就被他含着。
“不管如何，你要待在我身边。”
他掠走她的呼吸，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虞满没有回应，沉默地接受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