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阴沉了多日的天,终于在今日降下大雨。

    梁薏慈一身缟素,独立于墓前。

    黑色的伞柄被她消瘦的手握住,青色筋脉凸起,给人一种脆弱感。

    父亲从出车祸到火化、下葬,仅仅只用了几天。

    前来吊唁的人,西装革履、白衣布丁,形形色色,哭声、叹息声絮絮叨叨地直往耳朵里钻。

    而她满脸呆滞,如提线木偶一样走完了全过程。

    黑色的墓碑上印着中年男人儒雅的面容,嘴角含笑,同平日里叫她乖乖的时候,没有两样。

    梁薏慈睫毛微颤,眼睛干涩,哭不出来。

    旁人见她不哭不闹,心里生怪,免不了闲言碎语,责骂她是个白眼狼。

    拜别父亲,剩下的是零星几个血缘相近的亲戚。

    在车里为了她的监护人名头大吵起来,甚至大打出手,哪还有刚才外人面前的温和有礼。

    梁薏慈的爷爷奶奶已经过世,余下的是大伯和小叔两家亲戚,母亲那边早年离婚,已经久久不联系。

    梁家算得上书香门第之家,家里多数人从事的都是教育行业,梁父更是个中翘楚,是某知名大学教授、学者,又是界内有名的文人作家,出版的书也有入教科书目的。

    他意外过世,留下积攒的财富只能留给唯一的女儿。

    梁薏慈未满十八,这些东西自然由监护人接手。

    安静的别墅里,寒风送来伯母和婶婶的争论声,略显刻薄。

    “小叔前不久才跟奉成吵过架,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心怀不轨虐待薏慈。”

    “你说这话就难听了,平时有什么事你们家跑得最快,一有好处就眼巴巴地来了。”

    “你不是,你是圣人,你们家没少找奉成办事吧!”

    大伯和叔叔抽着烟,烟雾迷糊他们冷漠看客的嘴脸。

    “叩叩”

    争吵声突然被打断,五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投向门外。

    那人西装革履、风尘仆仆,谦逊有礼地敲门问候,身后跟着律师。

    道明来意,大伯和叔叔两家炸了锅,死活不同意。

    有遗嘱和委托在前,贺知舟只把目光投向一身缟素的羸弱少女。

    黑色衣裳衬得她越发消瘦,冷清,下巴尖尖,瘦骨嶙峋。

    察觉到他的目光,干涩的唇吐出几个字,“我跟你走。”

    大伯和叔叔转而苦口婆心地相劝,见梁薏慈铁了心,忍不住变了嘴脸,恶毒的话直戳人心。

    梁薏慈像个木偶一样,全无反应。

    贺知舟一向温和的脸冷了下来,“嘴上积点德吧,梁先生知道你们这么对他的爱女,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眠。”

    男人气度不凡,冷着脸,眼里满是寒意,让人不寒而栗,不敢造次。

    再次坐入车里,凛冽的寒风被隔绝在外。

    男人的外套笼罩在她的身上,驱走风寒。

    她闭上眼,靠着座椅,短暂地逃离,放空思绪。

    贺知舟在一旁处理文件,少女坚强地出人意料,反倒让他安慰的话说不出口。

    他来得匆忙,很多工作还没收尾,在这空闲的时间里,敲起键盘。

    细微的声音入耳,三天没合眼的梁薏慈却伴着这键盘声睡着了。

    梁薏慈再醒来是在一间少女装修的屋子里,看窗外已然天黑。

    她猜想是那位父亲的好友把她带来这的。

    整理了衣裳,出了房门,才发现这间少女房屋与整个别墅格格不入。

    整个别墅装修风格是偏美式复古,自然粗矿,还具有历史感。

    仿古做旧地板贴地,铺上黑白格的地毯,几乎所有楼层都用了复古的格子窗贴长虹玻璃,黑胡桃色中古家具,橄榄绿和白色划分墙的界线,墙上挂着从各地搜刮来的名画。

    客厅里摆放黑色的皮质沙发、小藤椅,黑胡桃色茶几,木制的胡桃卡色柜架上陈列着唱片机和一些古玩,价值不菲。客厅的一面墙留余做了壁炉,昏黄色的火光摇曳,将室内烘得暖和。

    开放式的厨房搭配复古岛台,三盏黄铜灯悬挂于上。

    玄关和各连接处做了拱门,搭配中古复古灯具,映照在木纹肌理上。

    梁薏慈一路走下来,仿佛误入了电影片场。

    而电影的主人在厨房里忙碌着,屋内温度适宜,贺知舟刚才在车上穿的马甲已经褪去。

    白色的衬衫袖口被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衬衫的下摆扎进深咖色的西装裤腰身。

    暖黄色的灯光晕染在他的轮廓分明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柔的色彩。

    看到她来,深邃的眼睛噙着温和,朝她招手,“薏慈到我这来。”

    梁薏慈走到他跟前,发现他在煮面,是梁父常做的番茄鸡蛋面。

    她怔愣着,筷子已经递到手里。

    贺知舟把面捞出来,分做两碗。

    “尝尝,合不合胃口。”

    梁薏慈道谢,夹面送入嘴里,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味蕾,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贺知舟轻叹一声,却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

    柔软的手帕接触到指尖,贺知舟语气温和,“可以自己擦吗?”

    梁薏慈哭得狼狈,手帕被揉捏得不成样,瘦弱的肩膀轻颤,贺知舟安抚性拍了拍她的背。

    贺知舟记得上一次见她,她古灵精怪地摆弄梁奉成的文房墨宝,砚台不小心被打翻,溅了零星几个墨点在她的脸上。

    被进门的他撞个正着,羞怯地捂住脸夺门而逃,远远还听见她的嗔怪,“爸爸,你朋友来怎么也不提前说!害我丢了好大的丑。”

    回应她的是梁奉成宠溺的笑。

    那样的日子明明才过了不久,岁月残忍,活生生地将人的喜乐剥夺,只余满目疮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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