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22号的前一夜,南京迎来了一场小雪,风有些凛冽,窗外的雪和着风在空中仙气飘飘的跳舞,夏望上了一晚上的夜班,从酒店的后门走出来,一股寒风簌的一下灌进她没有拉起来的羽绒服里,一个寒战,她迅速抽出在兜里的双手环抱住自己,冲进了员工食堂,叫了一碗鸭血粉丝汤。

    这是夏望来到南京的第四年,她已经吃惯了鸭血粉丝里的鸭肝和鸭肠,但在以前,她会跟一切的动物内脏说不。她在窗边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回想起在这南京的四年,她喜欢看南京的雪,这雪容易让人忘掉许多事情,也会让人想起许多事情。她喜欢在玄武湖的公园溜达,那些船只和芦苇,还有那些被人遗弃在公园的流浪猫,仿佛都是她在平静生活里少有的期望,仅是在工作之余抽空去看上一眼,都能抚平内心的许多折皱。她也喜欢漫无目的的坐上地铁或者某路公交,随机的到达某一个地点,新街口的小吃,秦淮河的夜灯和嬉闹的行人,栖霞山的枫叶,中山陵的梧桐大道。南京的春夏秋冬,无论哪一个季节她都喜欢。那些平凡得荡不起一丝涟漪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夏望竟觉得这对于她来说就是好日子了。喝完最后一口鸭血粉丝汤,夏望坐在窗前愣神,薄薄的雾汽布满玻璃窗,模模糊糊看着外面过往的行人,她突发奇想的在布满雾汽的玻璃窗上写下几个字:“南京,幸会的第四年。”不一会儿,雾汽变成水珠从字的边缘流下来,夏望想,真是煞风景。正打算起身,突然外面出现一张小朋友的脸,他的鼻子贴在玻璃上,模样甚是可爱,夏望惊讶的看着他,随之对小孩条件反射的笑了一下,恍惚间她好像模模糊糊的听小孩说了一句:“你好漂亮!”然后他被妈妈带走了。夏望对这句话见怪不怪,她对人仿佛没有太多的热情,她没有什么朋友,尽管已经到南京四年,人情世故什么的,她疲于应付,只是每天在酒店前台条件反射式的微笑让她看起来不那么难以接触。

    她回到宿舍收拾休息,沾枕头就睡的本领也是她在南京这几年习得的,甚至很多时候她可以一个梦不做睡到下一个班次。可是今天不同,她又梦见那些人围着她说:“她看起来好惨,怎么这么多伤,真可怜。”她惊醒了过来,她最讨厌别人说她可怜,甚至不屑于别人对她的同情。她从始至终都觉得靠自己可以活得很好。

    夏望长得漂亮,从小就是别人口中的美人胚子,她的皮肤很白,不施粉黛也是极其标致的大美人,甚至这几年,她竟然奇迹般的长高了几厘米,说来奇怪,她都成年了,不过她心想这应该是这几年睡眠质量太好的原因,她的身材更加出挑了,亭亭玉立。她的嘴角是向下的,不笑的时候带着丝丝清冷和倔强,但她的眼睛会让她看起来像一件易碎的玻璃艺术品,别人轻轻一捏就碎掉。

    事实确实如此,她一出生,仿佛就是一件易碎的玻璃艺术品。

    夏望习惯别人说她漂亮,对此她不以为意。漂亮真的是一件太平凡不过的事情,小时候有人夸她漂亮的时候,夏之光总会洋洋得意的应上一句:“那可是我和述卿的女儿!”外人总会乐呵呵的敷衍一句:“是啊是啊,你夏之光这辈子有福气,娶了漂亮媳妇儿还生了个漂亮女儿。”夏望遗传了妈妈的美貌,也承担了妈妈的不幸,那个已经在记忆里有点模糊的冬夜,竟然随着这个梦一下从脑海里升腾起来,夏之光一身酒气,摔打着屋里可以摔打的一切,夏望和妈妈站在角落,夏望心想,等他累了自然就停下来了,可这一次,他没有,随着妈妈的一声怒吼:“夏之光,没本事的男人就只会窝里横!”夏之光面目狰狞的向妈妈扑了过去,夏望见状,快速的抱住妈妈,可她忽然觉得头皮生疼,夏之光没有反应过来抓错了人,竟薅掉了夏望头顶的一小块头发。可他还没有罢手,拉着夏望一边施暴一边嘴上咒骂:“翅膀硬了是吧,这家待腻了是吧,那就给我滚啊。”

    夏望的嘴角口腔被牙齿碰出一口血,脸上的伤和手上的伤已经让她分不清具体是哪儿在疼,她难受,可她一滴泪也没有流,爸爸仿佛双重人格,在外他们母女俩的美貌是他证明自己有本事的方式,但在家,仿佛暴力征服才是证明自己有本事的方式。他终于累了,停了了下来,摔门而去,对街坊邻居笑脸相迎。可能外人都不相信,夏之光是一个这样的人。

    周末结束了,夏望得回学校脸上剩下些许的瘀痕,透着青紫色,妈妈拿粉底盖了盖说:“不要让人看出来这个样子,不光彩。”夏望感觉自己的眼眶突然一热,眼睛里面热泪打转,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妈妈都极其自尊要体面。夏望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也把自尊看得那么重,原来自尊刻在基因里,淌在血液中。那一天,她劝妈妈离婚了,妈妈没回应她。

    夏望不明白,难道要因为自尊把自己困守在一段看似光鲜实则窘迫的婚姻里面一辈子吗。也许妈妈是这样想的吧,夏望没有多说,收拾书本回了学校。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可怕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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