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卿遥陪着坐了一阵,屋里呛人的劣质烟味无比浓厚,或低或尖的哭声呜呜咽咽。她拿出手机擦干净,习惯性地打开朋友圈下翻,看什么都好像是黑白颜色。

    身下的木椅吱呀一颤,简二伯在她旁边坐下,憨厚地笑笑:“遥遥呀,你进村子里,没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吧?”问话时一双眼睛直看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看出点什么东西。

    我看你这话最奇怪。

    简卿遥摇头。

    “哎哎,那就好。”

    简二伯把手伸进绸裤,掏出一个边角起皱的白色信封递过来:“哎,这是你奶奶留给你的。”

    “奶奶给我的?”简卿遥小心地接过来翻看。

    信封很薄,拿在手里没什么重量,像是空的。

    简二伯继续坐着,垂头看着她的手,像是在等她把信封打开。

    看起来他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简卿遥装作没看出二伯的意图,把信封展平,压在手机下方,保持微笑,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简二伯见她没有打开的意思,寒暄几句后终于也受不了尬尴的气氛,起身走了。

    简卿遥这才再度拿起信封。封口处粘胶完整,被她小心撕开,里面只有一张巴掌大的白纸。

    简卿遥将纸倒出来,凑到烛光下展开,只见上面墨迹泛红,鲜红的墨水写着四个大字:

    “不要回来”!

    字迹鲜明,力透纸背,最后一捺上翘,几乎刺穿纸面。

    她把纸抚平,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只有那四个字,一眼扫过就到头了,再无其它。

    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当过教师,一手字写得工整大气,简卿遥小时候就是由她亲自启蒙。

    她能认出来,这就是奶奶的字迹。

    她以为奶奶特地给她留一封信,是想同她说点什么,思念也好,鼓励也好,哪怕是埋怨也好,没想到只是没头没尾的四个字。

    她与奶奶感情甚笃。幼时父亲在镇上工作,一周才能回来一次,母亲忙于农活,是奶奶每天抱着她出门,带她晒太阳透气,黄土路上一走就是半日。到了学龄,又是奶奶每日接她上下学,给她包书皮缝笔袋,开春带她在周围山上踏青。

    屋中央冰冷的遗像上,那张慈祥微笑的脸,贯穿了简卿遥的整个童年与少年时光。

    但自从父亲成功调到市上工作,简卿遥也转进市里的中学读书,他们举家搬离,十年里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听闻噩耗,她只能赶回来给奶奶送终,连她一句遗言都没能听到。

    外面似乎又降温了,寒风呼号着扫进堂屋,扫得她身上一阵刺骨的凉,不由打了个寒颤,极力仰起头,避免什么东西从脸上滑下来。

    那张纸片被她认真叠好,塞进了贴身衣袋里。

    她有些坐不住了,正好屋里有人喊纸钱不够用,她于是自告奋勇出去买。

    走到街上,清新的空气涌入鼻腔,登时驱散了屋里阴湿与浓烟混合的味道。

    简卿遥循着记忆往村口的小卖部走,她混乱的脑袋被寒风吹得清醒了一点,终于有心情思考信本身。

    看信的内容,这封信应该在奶奶去世后、她回乡之前就送到她手上。奶奶不会用手机,但也不会单纯指望一封信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送达,所以她肯定还嘱咐了其他人叮嘱她不要返乡。

    不过看她大伯与二伯的态度,显然没有把母亲的意愿当一回事。事实上,通知她奶奶死讯的正是简大伯。

    那么,奶奶为什么不让她回来?

    怨她十年都没有回来看望?

    不应该,一向慈祥的奶奶不会这样做。

    那还有什么理由呢?

    走到那间窄小的店铺时,天上已经飘起毛毛细雨。简卿遥快步冲进店里,也没管纸钱样式,胡乱扫了一大堆付钱,出来时幸运地发现雨还没有下大。

    她把装纸钱的塑料袋扎紧,扣上羽绒服帽子往回走。

    拐过拐角,空无一物的雨幕里突然现出一道白影。

    白影瞬息间靠近,熟悉的棉裙从简卿遥裤筒上轻轻扫过,而她头顶一暗,砸落发顶的雨滴骤然止息。

    她抬头,见头上遮的居然是把造型古朴的白色油纸伞,雨点砸在伞上,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

    眼前又是一暗,白裙姑娘低头,苍白到泛青的面孔贴到她面前,笑容灿烂:“下午好,又见面啦。”

    简卿遥看着她,进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嗯,又要麻烦你了。”

    白裙姑娘笑而不语,带着她往回走去。

    又走到上次院前的位置,白裙姑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嘴角高高扬起,一双幽黑的眼睛也蕴着笑意,笑得深不见底。

    贴近了看,简卿遥不由感叹这姑娘长得是真的好,在这个距离细细的看,除了脸颊下部的青筋,她竟还是挑不出这张脸上的一点瑕疵

    忽然,白裙姑娘举着伞往前一步,彻底消弭两人间本就狭窄的距离。

    白裙贴在简卿遥身上,在她反应之前,对面人伸出手,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纤长的胳膊紧紧圈住她的身体,隔着衣物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而她被抱得身体前倾,额头猝不及防贴上对方胸膛。

    美女……还是个……平胸啊……

    咳,不是,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白裙姑娘抱着她垂首,下颌搁在她右肩上轻轻一蹭,顺滑的黑发被蹭乱,搭在她颈侧蹭出了痒意。

    此情此景,让简卿遥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毛绒绒的大狗贴上来一阵猛蹭。

    笑得发颤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响起:“我好喜欢你呀!”

    或许是因为对方姿势实在太过亲密,即使环抱她的是个女孩子,她居然也有点心跳加速的感觉。

    下一刻,白裙姑娘圈着她抬头,黑幽幽的眸子自上而下将她整个人拢在其中,笑着开口,声音清脆,好似有什么不得了的快乐:“你不要走了,留下来,就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还是个自来熟啊。

    简卿遥耸一耸肩,说:“这恐怕不行,我是请年假回来的,要是敢待着不走,领导能把我吃了。”

    “遥遥,你在跟谁说话?”一道声音忽从旁边传来。

    简卿遥转头,见简二伯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了,站在门口。他表情古怪,憨厚老实的笑容消失,眼神紧紧瞪在她身上。

    “是……”她刚想回头示意白裙姑娘,却见那里已经没有人了。雨点从空中落下,嗒嗒打在她的帽子上。

    奇怪,这姑娘看着也不像怕生的啊,难道是她二伯长得太凶了?

    “没谁。”她只好回答,走进屋里。

    简二伯好似松了口气,神情缓和下来,侧身让她进门:“哎哎,我看外面下雨了,没淋着你吧?”

    “没有,路上碰到一个好心人,帮我打着伞回来的。”

    想到那冬末春初也只穿白裙的姑娘,她又问道:“对了二伯,你认识一个穿白裙子的年轻女孩吗?大概这么高,长发,很爱笑。”

    简二伯猛地回头,架势好似要把脖子扭断,眼睛死死瞪着她,声调拔高,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白裙女孩?你遇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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