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市是一个不大的小城市,连四线也算不上,在这样的小城市里,小公司一般都会选择在公寓楼里办公。

    公寓,说起来挺好听,商住两用,其实就是民宅的配置,与纯粹的写字间不同,物业费不贵,也没有昂贵的中央空调,一家家小公司挤在一间间不大的户型里,一间间小房间挤满了办公的小格子和年轻的职员。

    因为公共空间也不大,因此走廊就显得极其狭窄,在人流密集的时候,特别是走廊的拐角,若是有人走得又莽又急,难免就会迎面撞上。

    现在是临近午休期间,人们忙了一上午,马上要午休吃午饭了 ,上上厕所、去消防电梯口抽抽烟、去茶水间热自带的午饭,狭窄的走廊就显得攒挤起来。

    “啊~~~~”一声高亢的惊呼声,从拐角的走廊传来。

    有空的人们,不免探头出来看上一看热闹,一听这叫声,有经验的就知道,肯定是有人迎头撞上了。

    人事部的刘姐刚从厕所出来,一眼看到周博竟然摔倒在地上,抬着头瞪着眼往前看,她赶紧过去扶他:“哎呀小周!这么不小心!”

    周博屁股倒是沉,刘姐竟然拽不动他,看他膛目结舌的一直瞪着被他撞到的美女,刘姐一下子明白了,赶紧介绍:“没见过是吧?这是晓雪,今天刚入职的前台!小周,没摔坏吧?”她看着周博脸色发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他真的受伤了,真受伤这可就算工伤了。

    “唔……唔……”周博胡乱答应着,自己爬了起来,眼神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这个穿着深色西装套装的姑娘。

    这姑娘看上去20多岁,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特别符合公司对前台花瓶的要求。唯一有点不对劲的是,前台要求还有一点是接待热情笑容规范,这个姑娘倒好像不太愿意笑,虽然长得漂亮,表情却冷冰冰的。

    本来她有点儿被周博的冲撞惊吓到,但周博这样鲁莽惊恐地盯着她的脸,她倒是不慌乱了,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犹如不见底的寒潭,冷静却冒着噌噌的寒冰冷气,直愣愣地回视过去。

    刘姐是做人事的,情商很高,一瞄,就觉得眼前两人的对峙有点儿不对劲,她生怕两人冲突起来,赶紧给姑娘使眼色:“晓雪,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公司市场调查部的周经理!”那意思就是,你是个新来的前台秘书,这可是咱们公司的部门经理,你可别上班第一天就得罪老前辈。

    那姑娘一听,便收敛了眼色,低头说了声:“啊,周经理。”算是打了个招呼。

    刘姐看到周博还是一副神思不定的样子,赶紧拍了他一下,打趣他:“怎么了小周,看到漂亮小姑娘,魂儿都被撞丢了?”

    周博一手摘下金边眼镜,另一只手在脸上胡乱撸了几下,终于回了神,赶紧说:“我没事!我没事!”然后低着头,错身而过,走进了男卫生间。

    刘姐看着他的背影,甚至还有点踉跄,不放心后面追着问了一句:“小周,你真没事吧?”

    “没事!”周博从卫生间里远远的回答了一声。

    才不是没事,周博被吓得不轻,刚刚那一撞,他一抬头看到那张脸,他魂儿都被吓丢了。

    当然不是因为小姑娘太漂亮。

    周博上完厕所,仍然觉得后背发凉,应该是刚才那一瞬间,出了一头一身的汗,这时候稍微定了定神,就觉得冷风顺着张开的汗毛孔往里渗。

    他洗了洗手,又捧起水龙头的流水,往脸上扑了几捧冷水,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周博,脸色惨白,眼神惊恐,满脸的水珠,就如同刚才的汗珠,顺着脸往下流。

    他一下子又回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那张脸,那张脸,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巧的下巴,瓜子脸,那么清秀好看,。

    那张脸的五官,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他闭了一下眼,那张脸,就从记忆里飞了出来,飞到了眼前,飞到了镜子里。

    镜子里那张脸,是一张16岁少女的脸,浅笑嫣然,微微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眼睛里充满着对未来的向往和美好的憧憬。

    不对,不对,不是的……

    镜子里微笑的少女的脸,迅速扭曲变形,那是记忆深处另一个回忆的画面,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从莹白变成了惨白,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仿佛一张石膏像的面具,没有一点儿鲜活的生气,还好死亡没有在她的脸上造成什么毁容的伤痕,唯有额头的伤痕,透漏着她的死因。

    周博忽然捧起一把水,猛地泼向镜子,镜子里想象的面孔消失了,镜子里再度出现的,还是周博自己的脸。

    冷水已经失效了,周博的冷汗已经再度从额头渗了出来,他狠狠地深呼吸了几下,稳了稳精神。

    虽然刚才的回忆,并不算美好,但是,倒让他找到了冷静下来的原因。

    是不同的,虽然五官很像,但是确实是不同的。

    首先是年龄不同,这个姑娘看上去二十几岁,能应聘前台,肯定是成年了。而记忆里那张面孔,才16岁,未成年。

    此外,五官虽然很像,但仔细看,还是有很多细微的不同,特别是表情和神情,

    同样秀气的嘴唇,却紧紧抿着,嘴角向下勾着,下巴绷得紧紧的,还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那双眸子,那样深沉的黑色,黑得如同不见底的深井,黑洞洞、冷幽幽,寒气逼人,满是戒备和防范。

    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而且,那个面孔,在16岁,生命就停止了,绝不可能出现在现在的生活。

    周博再度捧水洗了洗脸,然后拿卫生纸擦了擦,戴上眼镜,长长呼了口气,走出卫生间,往公司门口走去。

    进了公司的双开玻璃门,迎面的前台很高,挡住了那个姑娘绝大部分的身形,那姑娘坐在前台后面,低着头,就露出一个头顶,听到响动,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一抬头,台面上只露出一双又圆又大清澈的眼睛,冷冰冰的扫了过来。

    周博原本想控制自己不去看,却还是控制不住,和她对视了一眼,他努力控制自己想要打一个冷战的冲动,低着头匆匆往里走。

    市场调查部,其实就是网络数据的收集部门,在互联网浪潮中,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公司,也有着网络运营和网络客户,周博这个部门小经理,因为掌握着公司不多的网上客户资料,还被特意给了个半封闭的小办公室,以确保有一定的保密功能。

    周博回到自己局促的小空间内,望着电脑屏幕出神。

    过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拿出一个小u盘,插在电脑上捣鼓了几下,然后拔出来,拿着出了门,往刘姐的人事经理办公室走去。

    敲敲门,然后推开一半,换上一副笑脸:“刘姐,你忙不?”

    “不忙不忙,”刘姐本来都把饭盒拿出来了,看到他推门进来,赶紧收了起来,“有事啊?进来进来!”

    周博走进来坐在刘姐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刘姐,我们部门这个月的预算表又被财务退回来了!你抽空帮我看看呗,我到底哪填的不对!”

    说完把手里的u盘递了过去。

    刘姐很爽朗:“嗨,这集团招聘的财务啊,事儿就是多!我给你看看!怎么还拿u盘啊?电脑微信传不就行了吗?”伸手把u盘拿了过来。

    “我电脑不知道怎么了,微信登不上去。我不着急啊,您抽空儿帮我看看就行!谢谢刘姐了!”周博解释了一句,然后带着笑脸作了个揖,转身出去了。

    出了门关了门,周博却不离开,在门口的期刊架子前,装模做样的翻翻选选。

    他知道刘姐一直对他印象不错,虽然现在快午饭了,但是他求的事,一定会第一时间办。

    果然还不到一分钟,忽然听到办公室里刘姐一声轻轻地低呼:“哎呦这是怎么了!”

    周博立刻推门:“刘姐,怎么了?”

    刘姐一副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了,我电脑屏幕一下子黑了!”她站起身:“这破电脑太老了,我让小东给我看看!”

    小东是电脑部同事,负责公司的电脑、网络、以及乱七八糟所有电器的维修。

    周博马上笑了:“小东都下楼吃饭了!刘姐,我给你看看吧,你去会议室先吃午饭吧,吃完我就给你修好了!”

    “啊……那不耽误你吃午饭吗?”

    “不耽误!放心吧,我也会修电脑!”

    刘姐是对电脑一窍不通的,什么硬件软件啊,只要一出毛病只会关机重启,在她看来,电脑部的小东,和市场部的周博,都是搞电脑的,都会修,也合理。

    所以干脆拿着饭盒走了出去:“好嘞,那你给我看看!”

    周博坐在刘姐办公椅子上,目送刘姐捧着饭盒出去关上了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然后马上在刘姐的老式笔记本电脑上按了几下,拨下了u盘,原本黑了的电脑屏幕立刻亮了起来。

    这是个附着在u盘上的小小的病毒,很小但是很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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