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内,两位老人正在下棋。霖风跪坐在一旁煮茶,动作慢条斯理的,眉间却隐隐有着担忧,不时看向屋外。

    灰衣老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句:“东张西望的干什么,老老实实的煮你的茶。那小姑娘还能死了不成,你就这般放心不下。”

    霖风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说话,憋屈着给两人倒茶。

    青衣老人爽朗的笑了几声,拍拍霖风的肩膀劝道:“你二长老是担心你太心软,以后继承衣钵会遭人利用。”

    灰衣老人又叹了口气,狠狠瞪了霖风一眼,“就是因为你每次都心软透题,这次才换了桼辞带路。以后你也不用做接引人了,只会平白扰乱秩序。”

    霖风也知道自己犯了门规,不言不语的任由二长老骂。最后还是掌门看他可怜,让他出去守着幻境出口,等秦归璨出来就带来见他们。

    此时秦归璨还在和那些荷花掰扯,荷花的香味会引出人内心的欲望。她百无聊赖的坐在台阶上,手中转着那根枯枝,悠哉的和她们闲聊。

    “哎,怎么不说话了?继续说啊,后来那老树妖来找过你吗?你们还有没有希望再续前缘?”

    满池荷花:“......”

    “啊——十娘,这人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那老鸨一般的声音郁闷的说了句:“我也不知道,眼瞅着这天都要亮了,小姑娘你就给句准话吧。这故事也听了,那枯枝能不能给我?”

    天际泛着层灰,漫延到另一边又是纯净的黑,头顶混沌一片。

    秦归璨仰头打了个哈欠,眼中泛着泪珠,看着更纯真无害。但是被折磨了一晚的满池荷花,只恨不得赶紧送走她。

    她掸了掸灰,站起来伸个懒腰转头就走,像极了无情的渣男。挥了挥手道:“不能,这是老妖树送我的,慷他人之慨不是君子所为。”

    “靠,那我们白陪她聊了一夜?”

    “到手的鸭子飞了,那老东西的枯枝吃了大补啊!”

    “啊,我好馋。那可是难得的美味。”

    其实那荷花对她还是造成了影响,比如她看到的都是举世无双的美人,再比如她闻了一晚上的火锅香味。但是晚上她不好行动,只好和这群荷花耗着,她们周围是最安全的。此时她的精神力消耗非常厉害,再聊下去她可能就要义无反顾的跳进那池塘了。

    眼见着走上台阶就要离开池塘的区域了,那荷花被戏耍了一夜终于恼羞成怒,“当真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东西留下!”

    满池荷花化身鬼魅,在模糊的黎明里张牙舞爪。他们都瞄准了秦归璨手里的枯枝,她就偏偏不如他们的意。宁愿自己的小臂被咬的血肉模糊也要将那枯枝护在怀里,不知道的都要以为那是她亲生的骨肉。秦归璨躲着那尖利的牙,纠缠间终于退到池塘边缘,一个跃身就要离开。荷花精正在气头上,不肯放过她,追着就要出来。

    巧的是外面的玄焰草正在守株待兔,就等着她一头撞上去。秦归璨心想,这傻兔子谁爱当谁当,她可不要撞的头破血流。于是在半空中喊道:“你当初勾引那老树妖和他春风一度,如今他开枝散叶子孙满堂,你却守着这堆淤泥孤苦伶仃,当真是好笑!”

    荷花精被戳到痛处,所有荷花化成一个女子的虚影,怒吼着:“闭嘴!我不会输给他的!”

    落地的瞬间荷花精已经扑来,秦归璨闪身躲过,借着玄焰草起身飞扑的力,踩在上面跳出了包围圈。荷花精和玄焰草撞到一起,荷花精已经气的失去理智,逮着玄焰草一顿猛揍。玄焰草被打的头晕眼花,最后反扑过去,两边扭打成一团。

    秦归璨站远了些,兴致勃勃的看戏,根本不管正在滴血的小臂。玄焰草吸食了她的血液,灵力大增跟荷花精打的势均力敌。这时她才看清荷塘里的情况,那里只有孤零零的一支荷花,开的再绮丽也显得孤寂。

    于是她又添了把火,道:“我来的时候那老树妖又长出了新枝,可比你这热闹多了。”

    “啊——”荷花精痛苦的嘶吼着,一个猛抽将玄焰草打的再起不能。

    秦归璨情不自禁的鼓起掌,一边微笑一边后退,看完了热闹就想跑。荷花精见对手倒下,看向秦归璨的眼神无比凶狠,眼中满是恨意。

    “你和他一样该死!”说完就朝她扑过来,却在仅剩一寸的时候顿住。

    面前的人眯着眼笑了,歪着头道:“哎呀,你怎么不动了。”

    荷花精险些气的吐血,挣扎着想摆脱这结界,怒吼着要撕了她。

    秦归璨朝她挥挥手离开,身后还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在风吹散荷花香的时候,秋如约而至。

    秦归璨又听到了那个歌声,简单的音节中透着神圣。她听了一会,脚步不自觉的往歌声的方向走。不知道走了多远,脑海中忽然响起桼辞的话,“不要听太久”。

    清醒过来的时候,鹿蜀正低着头看她,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那根红色的尾巴打在草地上,“簌簌”的声音此起彼伏。显然这里是鹿蜀的领地,周围几只鹿蜀正警惕的盯着她。

    秦归璨迅速冷静下来,瞄了一眼自己的小臂,那原本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衣袖破碎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臂。

    她松了口气,没伤口就好,就怕血的味道会刺激到他们。

    打量她的鹿蜀大概是这里的领袖,个头最大看着也最老。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任由鹿蜀绕着她打转,放轻了呼吸。

    周围的鹿蜀有些焦躁,四蹄在草地上来回踢踏,鼻息也越来越重。她面前的鹿蜀不耐烦的长鸣了一声,依旧是像人在唱歌。那些鹿蜀忽然躁动起来,朝着秦归璨奔来,张大了嘴要将她吞吃下肚一般。

    她清楚的记得有关这些野兽的信息,只要不惊吓到他们,他们是不会主动伤人的。

    因此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乖巧的笑着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没有攻击性一点。

    在鹿蜀彻底将她吞没的瞬间,几乎能感觉到那猩红舌头上的黏液,眼前的画面瞬间转变,亮的人睁不开眼。

    白茫茫一片的群山,那雪下的像是不要命一样,狂风四起刮的人脸生疼。秦归璨眯着眼看了一圈,根本没有一条路,连脚印都没有。忽然又想到桼辞说的话,“注意脚下才不会迷路”。

    啧,这人给提示也不知道说的清楚点。这漫山大雪,一直看着不是会雪盲症吗?

    在原地站了没一会,雪已经到小腿了,整个人冻到麻木。秦归璨控制不住的打着寒颤,僵硬着手指从衣角边缘撕下一个布条,手抖的像得了帕金森,半晌才蒙住了眼睛。

    看久了会雪盲症那就不看呗,反正只说要注意脚下,也没说要一直看着路。何况这鬼地方现在根本看不到路在何方,没准就是要“瞎走”。

    于是秦归璨两眼一抹黑的走了,每走一步都极其艰难,没一会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那雪已经到了大腿。没有任何方向的走了半天,终于扛不住寒冷倒进了雪里。

    万籁俱寂的时候只有她的呼吸声格外明显,雪落在脸上一片冰冷,已经感觉不到是化成了水还是结成了冰,只觉得大脑宕机。在这种时候她居然笑了出来,一点点的咧开嘴,从胸腔里发出真正的畅快的笑声。

    那种逐渐麻木的感觉,就像是喝酒的人微醺时的兴奋和感受到神经麻痹的快感。一开始还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疼,后来就只剩下一种缓慢的濒死感。

    笑了很久之后她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是终于发泄完了。动作缓慢的翻了个身,勉强的坐起来摘下了蒙眼的布条。面前依旧是一片白,纯粹到极致,她看向走来的方向,那里没有任何脚印,仿佛她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大脑在片刻的消极怠工后重新燃起了人类的求生本能,终于想起了那一截枯树枝还能点火取暖。秦归璨捡起那截枯枝,按照老树妖说的从中间折断了它。火苗从断裂处猛的冒出来,她却没感觉到一点温暖。

    那火烧了好一会,她才觉得有了点温度。她挣扎着爬起来,一步步的往前走去。这次没有再蒙着眼睛,因为她发现看不看得见路都一样,就算她不是路痴,她也走不出去。

    她又仔细琢磨了一下桼辞的话,觉得可能是自己理解错了。这次她紧紧盯着脚下的路,尽管那片白晃的人眼花也没有抬头。很快她发现雪里有些杂质,用手扒开一看,居然是已经死透的玄焰草。由于它死后的颜色也是偏白,因此很难察觉。

    玄焰草喜好高温,只要沿着它们尸体密集的方向找,就能找到温暖的地方。

    秦归璨扯了扯嘴角,原来重点不是“脚下”而是“注意”。就这样摸索着前进,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处温泉。玄焰草聚集在那里,伸展着身躯的同时也在猎捕靠近温泉的食物。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秦归璨只有一个想法:放一把火。

    那赤色如血般在缓慢流动,凝聚在一起又如红莲绽放。它们没有发现几乎已经成为雪人的秦归璨,还在那里围着温泉狂欢。她悄无声息的靠近,拿那原本该还给花木若的簪子划破了小臂。乌发散落,衬得那苍白的脸又添了几分冷色。

    滚烫的血液滴落在雪地上,砸下一个个浅浅的小坑。等那血液彻底渗透进去后,传来窸窣的声音。玄焰草疯狂的从四周包围过来,秦归璨站在中间一动不动,看着手里那快要熄灭的火焰,在玄焰草靠近的瞬间丢了出去。

    玄焰草被火灼伤,挣扎着往后退,却让火蔓延的更快。秦归璨站在火焰中心,欣赏着它们在火中扭曲疯狂的样子,眼底浮现出愉悦。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火光映着温泉袅袅的水雾,仿佛水底也沸腾起来。

    玄焰草在死前想拉她垫背,带着火焰靠近她,却被她躲过。越来越多的玄焰草靠过来,秦归璨被火烤的温暖起来,迅速跑到温泉边,一跃而下。

    温热的泉水包裹全身,她放松身体任由自己往下沉。氧气耗尽后,窒息感袭来,在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她感觉到能呼吸了。

    眼前的光刺的她睁不开眼,就这样躺在路上缓了一会才坐起来。桼辞正躺在不远处的凉亭里,似乎是睡着了。黑色的衣角处有只黄白的蝴蝶,扑腾了两下停住了,像是要和那衣角的主人一起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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