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盐川下了大暴雨,温度急剧降温。

    我躲在被窝里时常梦到于理,梦里于理他穿着白衬衫,在我面前,眼眶湿润,声音轻轻的,一遍又一遍对我说“我爱你”。

    眼睛里是我看不出的情绪,像是悲伤、痛楚,更有一种愧疚,毅然决定离开我却又舍不得。

    而当他每次说完我爱你这三个字,就会消失。他的身影会化作一缕烟,飘啊飘,飘到我看不到的地方,离我越来越远。

    每当我从梦中惊醒,不免生出一身冷汗。仿佛老天爷在惩罚我,他那么爱我,我却每天活的心安理得。

    梦里,他到死都喊着我的名字,全然不顾自己头破血流,白衬衫大片大片被染成了红色,不是别的,是他自己的血。

    他轻轻捧着我的脸,让我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他笑了笑说

    “清秋,你一定要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一份,答应我。”

    我全身血液静止,僵坐在原地木纳的点了点头。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抹去我脸上的眼泪,随后灿烂一笑,仿佛疼的根本就不是他。

    他不知像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眼睛都跟着亮了亮,嘴唇弯弯。

    “你说你想去云南,仰望玉龙雪山,亲眼见见地理书里奇幻的风景,想去内蒙古学骑马,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大胆驰骋,自由又潇洒。”

    “你还说你想找一个人间烟火般的古镇安定下来,过着小桥流水般的生活,并且生活里有我。”

    说到这里,一滴眼泪砸到我手心,眼尾又红了一点。

    他用一种很抱歉很愧疚的眼神望着我,连带着语气都顿了顿,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的开口。

    “只是……我可能没办法陪清秋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了,对不起啊清秋,我呀,要去完成我的使命了。如果有来生,我不做消防员了,我只想做我们清秋的丈夫,陪你走过所有你想走过的地方。”

    “我这一生一半生命是国家的,另一半是你的,我无愧于国家,唯对不起你,还没来得及给我们清秋一个家”

    我听着他对我说的所有,可我被吓到了,对他的话做不出反应。只看见他头上的血不断的往下流,不知何时与我的泪混在一起。

    在梦里我哭得歇斯底里,我满头脑的只想着他的伤口能不能不要流血了。

    熟悉的声音模糊不清,恍惚之间我看见他对我笑了。 “我们的清秋呀,是一个特别好的姑娘,她细心体贴,会提醒我出门带伞,按时吃饭,生病时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把我盯的好紧,但是我特别喜欢。她心灵手巧,会给我缝补衣服,做出一桌的好饭,我爸爸妈妈都特别喜欢她,每次回老家总是催着我赶紧把姑娘娶回家,生怕她和别人跑了。”

    “其实她的最大的一个优点是她有一副好嗓子,但是这个傻姑娘却因为别人的原因,要放弃自己的嗓子。”

    于理无奈的笑了笑,他的眼睛本来就生的好看,笑起来有小星星,此时他眼眶红红,一双眼睛止不住的流泪,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我心疼他。

    “宝宝,相信我,别对这个世界失望,更别认为自己不好,去你想去的地方,看遍世界山河。”他声音越来越微弱,我快听不见了,“还有我爱你,清秋,我爱你,我…爱你…………”

    一道闪电打来,轰隆一声,将窗外染成白色。

    我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胸口此起彼伏,泪水早以满面。

    良久,我抬头看见窗外,天空恢复此前的安静,我双手撑着床艰难的坐起来,随后就呆住了,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他。

    空虚寂寞的感觉压的我内心煎熬。

    我讨厌这样的时间醒来,讨厌周围的环境,因为这样仿佛在告诉我,没有人关心我,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可是明明于理在的时候就不是这样的。

    我直直地坐在床上许久,手机响起提示音,我才将放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按下开关键,刺眼的光芒照在我脸上,我下意识紧闭双眼,过了许久才能缓过来。这也让我算是彻底清醒了。

    我缓缓地将亮度调低后,才去看是什么信息,是一个叫倒数日的软件发来的提醒:

    “和yl的三周年就是今天”

    喔对,今天是我们三周年纪念日。

    我原来是在家等着他回来过生日的,他答应我休假一个月,要陪我过完生日再过三周年纪念日的。

    可是他不信守承诺,让我等了那么久,他这个混蛋。

    今天不只是我和于理三周年纪念日,也是他去世后的一个月。

    一个月前的中午,我正在和于理打视频聊着天,我看着他吃着泡面,气恼我自己今天起不来给他做饭。突然听见外面“轰隆”一声巨响,我吓得头磕到了桌子上,痛觉还没有跟上来,我房间的玻璃先震碎了,庆幸的是我当时离窗户口较远,玻璃渣子并没有伤到我。

    于理也惊到了,他第一时间就关心我“清秋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我摇了摇头

    他抿了抿唇又开始嘱咐起来“清秋,外面可能出事了,我要去看看,随时都可能出任务。你换个房间待着,离玻璃窗远点,自己在家小心,还有玻璃渣子不要去碰它,等我回来收拾。”

    “嗯,我知道了,你小心点啊。”

    我心里渐渐不安,总觉得今天会出什么事。

    “是你要小心点,乖啦。”于理说完就将面前的泡面桶收拾好了

    “我爱你”他偷偷的贴近屏幕对我说。

    视频电话都还没有关,就走了,这个傻子,我也还没来得及回应呢

    望着他的背影,顿时无助的力量涌上心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害怕极了,我想要喊住他,但又不敢耽误他的工作,毕竟刚刚那一声爆炸又不是幻听。

    爆炸声到现在不到一分钟,我透过屏幕听见警铃响了,望见他身影飞快。

    没有多久就不见了他,应该已经出去了吧。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人民消防员有多快。

    内心不禁感叹,我家宝贝真帅,真棒,等他回来要做一桌好吃的来犒劳他!

    是了

    那个时候我永远都不会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在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亲口告诉他我也爱你,我在家等你回来。可是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他永远的离开了我,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寂静的时间里只有闹钟滴滴答答的走着,那是于理送我的。他说我总是熬夜,隔天又睡到中午,对身体不好,这个闹钟有语音,这样他不在家的时候就可以监督我了。

    只是我现在熬的再晚他都管不住我了。

    我这样一坐就坐到了早上。

    8点半点的闹钟叮叮叮的照常响起,只是没有了他的声音。

    我听见门外有人敲门,透过显示屏看见一个女人穿着鹅黄色绒毛外套浅色牛仔裤,戴着黑帽子黑口罩,手里面拿着手机。

    我没有去望她的脸,更别说细看了,想都没想就直接开门了,因为我知道那一定就是梁桔了。

    她和余折一起过来的,自从于理走了以后,她经常过来陪我,会说一些家常话,比如她和奶奶最近又因为什么事而吵了起来,也会和我八卦,她最近有遇到哪些让她头疼的人。坏的好的都有,让人开心的,笑话的总是居多。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懂。

    我也不想她们为我担心,我总是想笑一笑,叫她们放宽心,可是我装不出来,嘴角两边的肌肉就像是定格住了一样。

    我没办法开心,我想我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也许本来就应该这样的,只是因为于理的陪伴让我活的像个孩子一样,一点一点的变好,某些时候我都忘了以前发生的事情。我就是极致抑郁的人,不应该开心的,就像那些网友说的一样,我这样的人就应该去死,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梁桔语重心长的安慰我,我想扯出一个微笑给她,但我的脸像冻住了一样,面无表情,但我依然强撑挤出了一个微笑,面部肌肉得不到舒缓以至于这个微笑没有维持多久。

    “小桔我没事的。”

    可是怎么办好违心啊……

    就这样我们待到了中午,我这几日难得的下了趟厨,坐了一桌小桔爱吃的。有麻婆豆腐,麻辣香锅,酸辣生菜,可乐鸡翅。我知道她压力大喜欢喝咖啡,就煮了一杯,拉花是小桔的英文名。

    “好久没有做咖啡了,都有些生疏了。”我自顾自的说着。

    “哪有啊,这不弄得挺好吗?我们清秋还特别的贴心的上面写了我的英文名呢。”梁桔朝我笑着,扯了扯了我的脸,她笑容灿烂,很甜美。

    我真心希望她可以永远这样的幸福下去,和爱的人一起,这是我此生唯一的愿望了。这样的遭遇,我一个人经历就够了,她很美好,我不希望我生命中唯二的两个光,都黯淡下去。

    梁桔吃完饭后就要走了,临走前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和我说:“最近降温的厉害,在家也要多穿一点,这几天一直都在忙,改天再来找你玩。”

    “嗯。”

    “对了,下个月就要到你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我倒是没什么想要的。

    “小桔你能来陪陪我就已经很好了。”

    “好,我会常来的,下次来见你,我把噗噗也带着,让它陪陪你,它可黏人了。”

    “好啊,很久没见小家伙了”

    小桔走后,我就去收拾碗筷。

    看着小桔的碗,她今天吃的不多,甚至她一直在照顾我,给我夹菜盛汤,我虽然没有胃口,但都咽了下去,我都吃了也好叫他们放心。

    小桔她也很辛苦吧,每天趟在娱乐圈的浑水里和他们勾心斗角,时刻提防他们使绊子。还要强忍着恶心和那些强势自私虚伪的资本家作交易,但这些辛苦恰恰证明她的事业如日中天,自己的十年如一日的努力被看见了。

    曾经我会羡慕她能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可以有一群热爱自己的粉丝,就算在练习室扒舞蹈动作把身体累到脱虚也是值得。

    但是

    如今的我不会了。

    梁桔走后,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碗筷,便打开电视,想要看点综艺打发时间,看的是于理生前最喜欢的悬疑推理类综艺。

    综艺最近更新的一季和之前倒是没什么变化,成员也没怎么变,只是将一个有污迹的演员换成了小桔,可我记得她胆子很小。

    这时幽怖的背景音乐响起,画面漆黑一片已经是夜间模式,嘉宾们都相互紧依,躲在角落处瑟瑟发抖。穿着西装服的npc脸上涂满了红色液体颜料,拿着铁棍,一边敲着铁栏杆一边向摄像机镜头贡献几个渗人的表情,还时不时低吼几下。

    我死死的盯着屏幕,目光呆滞。从前,每当画面变得恐怖阴暗,我总会躲在于理的怀里,催促着让他快点关掉电视。我害怕的要死,可恶的是于理每次见我害怕,总是笑得那么开心,但也会将我搂得更紧,。

    不知何时

    屋内的香薰定时弥漫在空气中,一股清新的茉莉香钻入我的鼻中。每当闻到茉莉香,总会使我感到很安稳,我从沙发的右侧走向它的左侧,缓缓躺下。躺下之前,随手关了电视。

    我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周围寂静的可怕,只剩下墙上石钟旋转的声音。

    我睡不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便也这样呆着。

    一道闪电闪来照亮了整间屋子,随后天空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我抬头望向窗外才发现窗户还没关,已经有稀少的雨滴打了进来。

    不仅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吹越大。我和于理的家住在17楼,窗户全开着,狂风吹起窗帘,随风飘逸。我也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后来等到实在无法忽略,等到已经有雨水打到了我的脸上,才缓缓起身,克服着低血糖的痛苦,去关上了窗户。

    我感觉头好晕,关了窗户就席地而坐。

    原来是背朝着窗户,我挪了下方向,面朝窗户看这雨是怎样越下越大。豌豆大点的雨滴重重的拍打在窗户上,原来安静的客厅现在已经不再安静,变得沉闷起来,但这对于我而言却格外的清爽。

    我是特别喜欢下雨天的,也许下雨天会令别人糟糕,但我却觉得下雨天格外让人放松,不仅如此我还喜欢打雷时轰隆轰隆的声响,喜欢刮大风时树木被刮折。

    在地上坐久了,我全身四肢僵硬,脚也变得冰凉。终究还是抵不住身体的压力,起身回到了卧室。

    刚一进门有一道熟悉的机械声音响起“清秋小主人,现在是晚上8:00,再过一会儿你就该睡觉了哟,千万不可以熬夜,不然我们都会心疼的,还有这几天会有连续性大雨,天气降温的厉害,要多盖一层被子哦,你身体娇弱,本就怕凉,又正巧是生理期,万万不可以再受凉生病。”

    我听着他的话走到衣橱面前,打开最上面的格子间,拿出一套毛绒被铺盖在床上。我又拉上房间的窗帘,躲进了被窝。过了好一会儿,被窝才慢慢变得温暖起来,听着窗外的雨滴声这雨是越下越大,不见变小。刚刚手脚冰冷的我现在得到缓解,暖气慢慢袭来意识渐渐模糊,我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一天又这样结束了。

    在他离开我的这些日子里,虽然晚上我总是会做噩梦,但我也只有这时候,我的内心能有一些波澜,我会期许晚上能够梦到他,也会因为梦到他离我而去,而内心痛苦煎熬挣扎,渴望得到解脱。

    无论我是悲伤绝望亦或者是还有期许希望,这些都是能够向我自己证明,我还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据,我才能有一点做人的知觉。不是白天醒来时的思想颠倒,不是生活上的麻木,不是面对亲人朋友的强撑,不是非要让我意识到他真正的离开我时的手足无措,不敢面对。

    只要在梦里,无论这个梦好坏,最起码能让我见见他的脸呀,这我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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