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闭眼。
【“不要给我买那么多裙子，我不喜欢穿裙子。”
打扮精致的女孩冷着脸，不满意地扯了扯裙摆，捏到一个飘带蝴蝶结时，脸色更沉了几分。
007的实体是根据她原先身体的数据摸拟出来的，第一次出现在许折言面前时，着实是让他有些诧异。
不知是不是中心诡异的“人性化”方案，007的初始装扮就是一套鹅黄色的洛丽塔套装，裙摆略过膝，纤白的小腿下踩着一双黑中擦透出些酒红色的圆头皮鞋。
圆领内衬略有些宽大，她的手从宽松的袖子中伸出，细白的手指提着一只灰色兔子玩偶的双耳，再配上女孩明显非常抗拒的神情，不像是拎着兔子，倒像是抡着锤子。
许折言愣了一下，温和地笑了笑，“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女孩努力掩饰着声音中的不自然，语气有些冷硬，“不是，我从来不穿裙子，也不会抱着玩偶。”
她努力想把兔子扔掉，但免子玩偶是她的一部分数据，一离身就又会飞回来。
如此折腾几次，女孩声音里已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这兔子扔不掉。”
“没关系，很好看。”许折言语气诚恳。
007面无表情，“你骗人，我看见你笑了，笑不是一个好的表情。”
许折言早已发现007的情感似乎无甚起伏，或者说，她的感知力很弱。
这下发现她对笑意的认知错误，似乎窥见了一些端倪，于是笑容不变，耐心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007为他的刨根问底有些不虞，但《AI守则》让她不得不有问必答，而她也不觉得这些是什么秘密，所以虽然她平时话不多，也被许折言利用规则之便、软硬兼施地挤牙膏似的一点点问出来了。
“因为笑容意味着危险。”
许折言敛起表情，“这是谁教你的，完全与事实相悖...笑容是表达友好的方式啊。”
“是吗，反正她一笑，就会朝我扔东西。”女孩垂着头，耸了耸肩，看不清神情。
许折言默然，心脏像被蒙了张密不透风的网，神经质地痉挛着。
他听见自己说，“七七，我带你出去吧，我照顾你。”
007歪了歪头，没说好或者不好。】
睁眼…再闭眼。
【“七七，你总不能在宴会上还穿夜行衣…”
许折言敲了敲紧闭的门板，额头抵在上面，无奈地和一门之隔不愿露面的女孩摆事实讲道理。
007一点都不稀罕许折言给她备了一个衣橱的裙装，只钟情于黑衣黑裤，尤其喜欢夜行衣和斗篷，因为斗篷可以遮住她觉得蠢透了的兔子玩偶。
没带斗篷时，她就只能把免子团巴团巴塞进兜里，衣兜太浅，有时免子还会探出一条腿或一只长耳朵，在空气中可怜兮兮地晃晃悠悠。
007拉开了门，微仰着头与许折言无声对峙。
许折言知道她只是别扭，并不在意女孩拒绝合作的态度，“就这一次，好不好？”
007又静默了几秒，一挥手，身上的黑色T恤长裤就变成了一套精美繁复的裙装。
漆黑的底色上烫金的纹路绘出星月云河，没有蕾丝花边和蝴蝶结，风琴褶严谨地排在领下，是一套较为端庄的宫廷风洛丽塔。
她挺直了背，脸上显现有些高傲的妥协，雄赳赳气昂昂地抬步走过许折言身边，“穿裙子也要黑色。”
许折言看她离去的身影，双马尾与兔子玩偶甩来甩去，猛然生出一种“对方的双马尾也像一双兔耳朵”的感觉，只是这“兔子”可比她手里的那只难伺候多了。
许折言声音含笑，“一键换装？我不记得我给你买过这套裙子。”
许折言是典型的“直男思维”，怀着“老父亲养成女儿”的心态，给007买的大多是粉粉嫩嫩的可爱风格，完全没有深色系，也不怪007嫌弃至此，一次都没穿过。
007停在他前方不远处，语气居然有些嗫嚅，“我刚学会的…裙子是我用数据做的。”
许折言回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前不久他带007逛商场时，好像是路过了一条类似的裙子。
“只看一眼就会做了？”许折言揶揄道，“七七，你会让全世界的服装厂失业。”
“不会。”007回答得很认真，“这是用我的数据模拟出来的，只有我能穿。”
007分不清真话与玩笑，许折言早已知道，只觉得她这每句话都认真回答的性子也是招人稀罕。
“看来以后不能给你买裙子，要给你买图纸了。”
“如果是斗篷的，我会很喜欢。”007说着，挥手给自己加了一件略长于裙摆的暗红绸斗篷，在兜帽檐下认真看他。
“走吧，小女巫，再晚些骑扫帚也赶不及了。”
“我没有骑扫帚的功能…”
“我也没有。这只是个玩笑。”
“……”
“真的不好笑吗？”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认为它好笑。”
“好吧，我已经知道它一点都不好笑了。”】
睁眼…坚持住。
【匕首刺穿肩头，许折言脸上又挨了一拳。
这拳打得位置不太妙，许折言视线黑了一瞬，踉跄地勉强站稳，手中用力把肩上齐根没入的匕首抽出，血珠在空中划了一圈，洒落在尘土里。
“七七，别看。”
许折言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血，抖着手抓紧匕首，就要扑上去与对方拼命，却不希望女孩看见自己亲手杀人。
一颗子弹骤然穿碎许折言的膝骨，他动作顿了一瞬，剧痛后知后觉地袭来，让他不由自主往地上跪去。
恍惚间，他看见原本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孩敏捷地冲了上去，挥动手中的免子玩偶。
那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玩具，此时却像根凶猛的狼牙棒。
许折言看见对方被玩偶砸中的手瞬间绵软垂下，骨头全碎了，如果不是身高悬殊，脑袋恐怕早已被那玩偶开了瓢。
女孩手中的玩偶很快染上了血污，不知是她还是别人的血顺着她的指尖向下滴落，也染上她白皙的脸庞和墨绿的斗篷，衬得她眼中的淡漠愈发骇人。
她漠然地看着对方，冰冷的神色像在看一群死物。
对友只被冷肃的气场镇了一瞬，反应过来女孩身材娇小多有不便，很快把她层层包围。
女孩手中的玩偶都快要挥成残影，有几刀落在玩偶上，划破了厚实的布料，血浸透了里面填充的棉花。
许折言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心里焦急却不敢贸然出声，只好挪动着躲到墙边的阴影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期盼他们在倒计时结束之前不要被对方狙击手发现。
还剩10秒，幸存者就能获得一次刷新，007是规则之外的人，但只要自己还活着，007应该也可以跟着一起刷新…
不管怎么样，总要比现在这么被动要好，腿部行动被限制了之后，不仅没护住007，还要她反过来护自己。
9、8...
许折言大喊，“七七！快刷新了！”
6、5...
对手听到，攻势愈猛，刚才还打得横冲直撞的007身形一顿，似是理解了他的意思，转身朝防守空缺处突围，朝他的方向跑来。
许折言担心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目标过于集中，容易被一网打尽，着急地喊，“七七，别过来，我…！”
女孩奔过来的身影在离他两三米时停住，却不是因为他的呼喊。
眼前的一切像是慢镜头，一秒被拉长成一帧帧的画面，于是他能清晰地看见那块沾血的石头是如何缓慢落地。
女孩被疼得瞳孔骤缩，脚步一瞬错乱，左脚绊右脚地朝他摔扑过来。
许折言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想接住对方，对方的身躯却在离他两厘米的地方消散成荧荧光点，由无数0和1组成的数据洪流排成一个防护罩，把许折言严严实实地罩住。
“叮”，子弹被防护罩反弹，弹壳与地面相触的声音清晰可闻。
对面高楼上的狙击手原本瞄准了许折言的心脏，不明白这骤生的变故，放弃了再次尝试。
许折言突然想起了007之前给他念的那条《AI守则》。
这就是“紧急避险机制”...？
“要真到那个时候，我会死在您前面。”
这算是必要时刻吗？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为什么就启动了那一命换一命的紧急避险机制！
许折言双目赤红，手上仿佛流淌着女孩温热的血液，隔着皮肉给他万蚁噬心的痛觉。
“幸存者刷新完成。”
许折言快速环顾一周。
没有，没有她的身影。
他麻木着脸，抬起手，以恐怖的准率和速度扣动扳机，给对面尚未布阵完成的对手挨个爆了头。
他动作机械，耳中一阵嗡鸣，眼都不眨，任虎口被震得发麻，脑中如凌乱的线团抽不出端。
“歼灭完成，第二回合。”
复活点又冒出了熟悉的面孔，许折言依旧以相同的速度解决。
第三次、第四次…
对方根本就没时间反应逃跑或求饶，只要一从复活点冒头就又陷入黑暗，反复几次，心理防线已崩溃得面目全非。
提示音一次次响起，许折言的积分一路上涨，高居不下，已是赢得毫无悬念。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这是冷静到极致的复仇。
最后一个回合，对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颠三倒四地求饶。
许折言眼睫轻颤，果然把枪放下了，朝对方走去。
对方心中一喜，此时也不再想着趁许折言不备搞偷袭，只要他放过自己，一切都好说。
只见许折言站定在他面前，举起了手——那里不知何时握了一块石头。
石头经历了刷新，上面已没了血迹，但对方此刻却面露惊惧——他一瞬明白了，对方突然暴涨的杀意，是为了那个被自己用这块石头袭击的女孩。
利风裹挟着狠意向他袭来，在许折言冰冷阴森的注视下，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宿主，你冷静一点。”
脑中的嗡鸣声退去，于是那道清亮纤细的声音清晰可闻。
许折言不合时宜地开始想，自从进入中心，他们就会一直定格在进入中心前一刻的状态，像被冻结于某个时间。
他和007穿行了那么多个世界，相互陪伴了那么多的年月，007的声音还是像他第一次遇见她一样清冽。
007的实际年龄比他预想的要小很多，他原以为她至少是个大学生了，没想到她才十四岁，这让许折言又开心又难过。
难过的是007才十四岁，人生就结束了，被留在中心限制了自由，并且在她短暂的生命中，也从未感受过温暖。
开心的是007才十四岁，他来得不算晚，足以慢慢治愈她伤痕累累的童年，好教她不必再竖起尖刺高墙，安心接受他给她独一无二的偏袒。
许折言顿住了下砸的动作，但手还紧紧攥着那块石头，哑声问，“七七，你有没有事？”
“…”007不着痕迹地避开关于自己受伤方面的问题，冷静道，“我的兔子玩偶被划破了。”
007之前那么嫌弃那个玩偶，现在却像很遗憾的样子，许折言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石头，没再去理狼狈逃窜的手下败将，紧绷的神色略微放松，无奈道，“我很担心你，有事一定要说…玩偶我再给你买，买只大点的。”
许折言算是看明白了，007的玩偶才不是绣花枕头，007可是拿它当流星锤甩的，杀伤力挺大，但消耗也快，看来以后得买一仓库，备着给007防身。
“…好吧，其实那个兔子玩偶是我用数据做的，砸人砸太猛了，我数据有点紊乱，所以刚才修复了一段时间，实体等完全修复好才可以用。”
007本来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丢人，不打算说的，但她知道许折言得不到解释肯定不肯善罢甘休，才解释了一番。
“以后你不需要为保护我而冒险，紧急避险机制也不要开。这些都是任务而已，我死只是痛一下扣一点积分，你…”
许折言止住话语，没把“你死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说出来，话锋一转，“总之，我不需要谁的牺牲，尤其是你…七七，你才多大，我护不住你都算我能力差，怎么能反过来让你护我？”
“不要把我当小孩，AI不分年龄，也不会死，保护宿主是我的源程序。”
007顿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保护你是我的本能。”】
记忆中的许折言与记忆外的许折言同时因为这句话愣住了。
然而此时这个记忆碎片却消散了，许折言寻找不到与之衔接的记忆碎片，只得作罢。
持续的痛感让他逐渐麻木，他知道自己的精神有限，即使疼痛已无甚影响，他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于是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继续察看周围的碎片。
【“想好要叫什么了吗？没填资料上不了榜。”
“不能填真名吗？”
“如果你不想被竞争对手找上门的话。”
“好吧，我想想…”
许折言想，名字，也许是人的一生中最长久的载体了。
就像自己的“折言”两字，终究是父母由年少情深走到相看两厌，硬生生兑现了这“誓”字的拆解。
他想起刚完成的世界里，他也给了007一个承诺。
他本以为对外称007是自己与前妻的女儿，就可以挡住别人动歪心思，谁知还是有个不长眼的攻略目标打上了007的主意。
那个目标还真当007是个不谙世事小孩，连哄带威胁地让007帮她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007自然不为所动，却也不屑于主动对许折言告状，没在许折言面前流露什么异样。
那个目标是许折言公司里的一个下属，许折言见她们两人走得近，还以为007亲近她，对这个目标也比较留心。
所以当目标提出要到他家看007时，许折言犹豫了一会，没有拒绝。
谁知他们刚进门，本来站在二楼栏杆边的007默默看了他们几秒，转身回了房间。
许折言有些疑惑，“七七？”
他本意是想让007多接触别人，别老闷在家里，可007的反应却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目标在一旁说，“这孩子，怎么一见人就跑...”
许折言平日里迟钝得很，今天听到对方话里暗暗的数落意味，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礼貌而疏离地说了一句，“我夫人在世时，七七从来不会这样。”
目标被他说得有点莫名，“所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许折言话里的意思是，“你就是惹七七讨厌，跟七七没关系。”
许折言不等她回过味来，就自顾自地上楼寻找007。
万幸的是，007平时即便不想见他，也没有锁门的习惯。
因为在得到她的允许之前，许折言就只会隔着门板和她说话，等她主动打开门。
许折言抬手敲了两下门，却发现房门被敲开了，似是007料到了自己会来一样。
许折言犹豫了一瞬，扬声说了一句，“七七，我进来了。”
许折言没听见回应，但从房门打开的缝隙可以看见床边的黑色裙摆，许折言知道这是007的默许，抬步走了进去。
女孩撑手坐在床沿，棉拖鞋在她脚上要掉不掉地被甩来甩去。
她微微侧头抬眼看向来人，似是对他的到来感到疑惑，又似是笃定了他一定会来。
许折言猛然生出一种自己做错了事的心虚，像被007的目光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他有些僵硬地问，“七七，怎么啦？”
女孩满不在乎地说，“目标来了，我回避一下。”
许折言面露无奈，“七七，我和她没有发展那些关系。她是来家里找你的。”
007就是管好感查询的，哪能不知道他们发展的到底是什么关系，许折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007要拿这些话刺他，但也感到有些欣慰。
有脾气也是好事，有脾气说明她知道自己被偏袒着。
007不说话了。
许折言的神色慢慢冷静下来，“是不是不喜欢她？”
007假意思索了一会，答道，“没有，但我今天不太想见她。”
“那我现在就让她回去。”许折言十分没有原则地应下。
许折言领着007下楼，007一直揪着他的衣角，怯怯地躲在他身后不愿见来人。
许折言瞬间心软，给目标下逐客令更不客气，“七七今天身体不舒服，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就先请回吧。”
许折言身后，007摆弄着兔子玩偶。
这玩偶是加大号的，007嫌拿着麻烦，许折言就想帮她把玩偶装上肩带、变成背包。
谁知007直接简单粗暴地找了根绳子，勒住兔子的下巴，斜挎在身上，活像是那只玩偶在上吊，让许折言哭笑不得。
此时007正把绳子往玩偶脖子上一圈圈勾缠着玩，哪还有刚才扮出的怕生的样子。
见目标看过来，还露出了一个笑。
目标还以为007是表达友好，却不知道007从来不做多余的表情。
007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笑过，目标恍惚间想起她也就是一个小孩，会哭会笑会有脾气，这不被卖了还巴巴地给别人数钱呢。
目标见007笑了，胆子大了些，不甘心地想留下，“七七不舒服么？我给她煮点吃的吧，我做的海鲜粥很好…”吃。
她话说到一半，就看见007猛然把手中的绳子一收，兔子玩偶的脖子被束紧，棉花填充的脑袋瞬时耷拉下来。
007脸上笑容还似有若无地挂着，却让目标不寒而栗，哪里会再认为这是一个友好的表情。
目标：…我有一种感觉，那小孩是把那兔子当成了我。
目标被007弄得脖子一凉，喉咙一紧，浑身一僵，再说不出剩下的话来。
女孩淡淡抬眼，“七七也是你能叫的？”
目标神色尴尬，只得改口，“抱歉，小姐…”
许折言在这个任务世界的身份是凌家次子凌寒，穿来后很快拿下了凌家的公司。
而007对外的身份是凌栖，凌寒与已故前妻的女儿，当然，这个前妻是查无此人的。
虽然凌家不愿接受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但凭许折言在凌家公司的地位，旁人也不敢置喙什么，凌栖仍是尊贵的凌家大小姐。
目标自以为已经得到了007的特别默许，这下被驳了面子，屈辱得恨不得咬碎一口牙，也无法厚着脸皮说要留下了，羞怒地夺门而出。
007平静地在许折言身后目送她离开。
许折言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转身面向007，尽量地放柔声音，“七七，她拉你哪了？给我看看。”
007知道，他必然是趁刚才那会功夫，已经调看了家里的监控，也没心思瞒着他。
她静静凝视了他几秒，好似透过他的皮肉端详底下的心，看这是否是一个适合放心坦白的人选。
她精致的脸和光洁的手臂慢慢浮现一些指痕、拽痕，在白皙细嫩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许折言几乎立刻冷了脸色。
007瞟到他的表情，身上用数据复原的伤痕褪去，光洁如初。
许折言沉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007眼神飘乎了一瞬，“我不疼。”
这自然是在撒谎，以前的世界里，但凡敢让007感到疼的NPC，都被报复得特别狠，这话说出来，连007自己都不信。
果不其然，许折言换上一脸正色，丝毫不被她糊弄过去，“因为她是目标？”
女孩垂头不回话，不合作的态度不言自明。
许折言觉得她这倔强的脾气既让人好笑又觉心疼，干脆把话摊开来说清楚。
“七七，我们完成了那么多个世界，你为什么会对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这么没有自信？只是一个目标而已，你不会不知道的，千万个目标何及你的感受？”
许折言对007这种不懂得“告状”的习惯感到有些无力。
他想让对方放下心防，却又怕伤到她骄傲又敏感的心。
许折言一直认为007其实比大部分人对情感都要敏锐，只是她受了太多伤，为自己砌了厚厚的高墙，竖起层层的尖刺。
她为所有试图对她好、让她放下防备的人设了次次考验、层层难关，如若不能遍体鳞伤地一路走到她面前，她便不会施予一丝多余的情感。
庆幸的是，他早已不是城墙外头漫无目的的“门外汉”，他比其他人有更多耐心，比其他人更接近007内心的真实。
“放弃目标无非是少一万积分，我难道差那一万积分吗？那么多个世界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我难道急于这一个目标？”
许折言意识到自己有点急躁，平复了一下才继续说，“...七七，我承诺过要带你一起出去的，你怎么...”
你怎么...现在就要推开我了呢？
女孩默然几秒，突然笑弯了眼睛，“小说里说，恶毒的人都是配角，迟早会有报应的。”
许折言这回没有像以往一样顺着她的心意转移主题，“我只是怕报应来得太迟，不足以弥补你受伤。”
007敛起了笑，慢慢抬眼，羽睫轻扇，神色淡然，“许折言，我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受伤，故意让你看见，又故意假装大度。
这样，你也信我吗？
信我步步为营，信我以你心为筹码，信我自顾自的撕开伪装、让我的卑劣无处遁形？
如果不是，就逃吧。
逃开我的身边，逃开我神经质且患得患失，逃开我飞蛾扑火又玉石焚毁。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只要你后退，我绝不再考你。
许折言从007漠然的眼中看到了几丝决绝，口中泛起阵阵苦味。
他知道，他终于来到了最后、也是最难的一关。
从今以后，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再考他了。
许折言扯出一个近乎苦笑的表情，“我知道，我愿意…这句话只要你想听，我可以说很多遍。”
女孩似乎没想到许折言仍会这么说，眼中寒霜冷意褪去，竟显出几分迷茫。
许折言有些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孩，“七七？”
女孩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回过神，轻声说，“许折言，带我离开吧。”
这是女孩第一次请求许折言带她离开。
许折言曾想过在外人前与007伪装兄妹或父女关系，但不管是哪个称呼，007都叫不出口，干脆就不称呼，有些不得已的时候，只好不明不白地直呼其名。
许折言丝毫不觉奇怪，反而对她称呼中不自觉流露的亲昵依赖感到心安，就算是她偶尔命令式的语气，也像是恃宠而行。
007的心智早熟，很多时候，许折言更像是她的座下之臣，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忠诚与真心。
就像现在一样。
女孩像是施与又像是妥协，终于赋予了骑士守护自己的权力。
带我离开吧，离开真实以外的、不能长久停泊的地方。
“好。”
许折言闭了闭眼，从回忆回到现实。
“就叫promise吧。”
007抬眼，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复又低下头去，认真地敲出这沉甸甸的、只他们二人知晓的暗语。
“我会带你回家。”
“I promise you.”】
光点消散，这个记忆碎片也消失了。
作者的话：
007的武器原理是用数据把兔子玩偶的躯干部分加重（可以理解为灌铅类似），然后利用离心作用，甩动兔子的长耳朵，把兔子的躯干甩到别人脸上，总之是兔子玩偶流星锤?
【“不要给我买那么多裙子，我不喜欢穿裙子。”
打扮精致的女孩冷着脸，不满意地扯了扯裙摆，捏到一个飘带蝴蝶结时，脸色更沉了几分。
007的实体是根据她原先身体的数据摸拟出来的，第一次出现在许折言面前时，着实是让他有些诧异。
不知是不是中心诡异的“人性化”方案，007的初始装扮就是一套鹅黄色的洛丽塔套装，裙摆略过膝，纤白的小腿下踩着一双黑中擦透出些酒红色的圆头皮鞋。
圆领内衬略有些宽大，她的手从宽松的袖子中伸出，细白的手指提着一只灰色兔子玩偶的双耳，再配上女孩明显非常抗拒的神情，不像是拎着兔子，倒像是抡着锤子。
许折言愣了一下，温和地笑了笑，“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女孩努力掩饰着声音中的不自然，语气有些冷硬，“不是，我从来不穿裙子，也不会抱着玩偶。”
她努力想把兔子扔掉，但免子玩偶是她的一部分数据，一离身就又会飞回来。
如此折腾几次，女孩声音里已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这兔子扔不掉。”
“没关系，很好看。”许折言语气诚恳。
007面无表情，“你骗人，我看见你笑了，笑不是一个好的表情。”
许折言早已发现007的情感似乎无甚起伏，或者说，她的感知力很弱。
这下发现她对笑意的认知错误，似乎窥见了一些端倪，于是笑容不变，耐心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007为他的刨根问底有些不虞，但《AI守则》让她不得不有问必答，而她也不觉得这些是什么秘密，所以虽然她平时话不多，也被许折言利用规则之便、软硬兼施地挤牙膏似的一点点问出来了。
“因为笑容意味着危险。”
许折言敛起表情，“这是谁教你的，完全与事实相悖...笑容是表达友好的方式啊。”
“是吗，反正她一笑，就会朝我扔东西。”女孩垂着头，耸了耸肩，看不清神情。
许折言默然，心脏像被蒙了张密不透风的网，神经质地痉挛着。
他听见自己说，“七七，我带你出去吧，我照顾你。”
007歪了歪头，没说好或者不好。】
睁眼…再闭眼。
【“七七，你总不能在宴会上还穿夜行衣…”
许折言敲了敲紧闭的门板，额头抵在上面，无奈地和一门之隔不愿露面的女孩摆事实讲道理。
007一点都不稀罕许折言给她备了一个衣橱的裙装，只钟情于黑衣黑裤，尤其喜欢夜行衣和斗篷，因为斗篷可以遮住她觉得蠢透了的兔子玩偶。
没带斗篷时，她就只能把免子团巴团巴塞进兜里，衣兜太浅，有时免子还会探出一条腿或一只长耳朵，在空气中可怜兮兮地晃晃悠悠。
007拉开了门，微仰着头与许折言无声对峙。
许折言知道她只是别扭，并不在意女孩拒绝合作的态度，“就这一次，好不好？”
007又静默了几秒，一挥手，身上的黑色T恤长裤就变成了一套精美繁复的裙装。
漆黑的底色上烫金的纹路绘出星月云河，没有蕾丝花边和蝴蝶结，风琴褶严谨地排在领下，是一套较为端庄的宫廷风洛丽塔。
她挺直了背，脸上显现有些高傲的妥协，雄赳赳气昂昂地抬步走过许折言身边，“穿裙子也要黑色。”
许折言看她离去的身影，双马尾与兔子玩偶甩来甩去，猛然生出一种“对方的双马尾也像一双兔耳朵”的感觉，只是这“兔子”可比她手里的那只难伺候多了。
许折言声音含笑，“一键换装？我不记得我给你买过这套裙子。”
许折言是典型的“直男思维”，怀着“老父亲养成女儿”的心态，给007买的大多是粉粉嫩嫩的可爱风格，完全没有深色系，也不怪007嫌弃至此，一次都没穿过。
007停在他前方不远处，语气居然有些嗫嚅，“我刚学会的…裙子是我用数据做的。”
许折言回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前不久他带007逛商场时，好像是路过了一条类似的裙子。
“只看一眼就会做了？”许折言揶揄道，“七七，你会让全世界的服装厂失业。”
“不会。”007回答得很认真，“这是用我的数据模拟出来的，只有我能穿。”
007分不清真话与玩笑，许折言早已知道，只觉得她这每句话都认真回答的性子也是招人稀罕。
“看来以后不能给你买裙子，要给你买图纸了。”
“如果是斗篷的，我会很喜欢。”007说着，挥手给自己加了一件略长于裙摆的暗红绸斗篷，在兜帽檐下认真看他。
“走吧，小女巫，再晚些骑扫帚也赶不及了。”
“我没有骑扫帚的功能…”
“我也没有。这只是个玩笑。”
“……”
“真的不好笑吗？”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认为它好笑。”
“好吧，我已经知道它一点都不好笑了。”】
睁眼…坚持住。
【匕首刺穿肩头，许折言脸上又挨了一拳。
这拳打得位置不太妙，许折言视线黑了一瞬，踉跄地勉强站稳，手中用力把肩上齐根没入的匕首抽出，血珠在空中划了一圈，洒落在尘土里。
“七七，别看。”
许折言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血，抖着手抓紧匕首，就要扑上去与对方拼命，却不希望女孩看见自己亲手杀人。
一颗子弹骤然穿碎许折言的膝骨，他动作顿了一瞬，剧痛后知后觉地袭来，让他不由自主往地上跪去。
恍惚间，他看见原本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孩敏捷地冲了上去，挥动手中的免子玩偶。
那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玩具，此时却像根凶猛的狼牙棒。
许折言看见对方被玩偶砸中的手瞬间绵软垂下，骨头全碎了，如果不是身高悬殊，脑袋恐怕早已被那玩偶开了瓢。
女孩手中的玩偶很快染上了血污，不知是她还是别人的血顺着她的指尖向下滴落，也染上她白皙的脸庞和墨绿的斗篷，衬得她眼中的淡漠愈发骇人。
她漠然地看着对方，冰冷的神色像在看一群死物。
对友只被冷肃的气场镇了一瞬，反应过来女孩身材娇小多有不便，很快把她层层包围。
女孩手中的玩偶都快要挥成残影，有几刀落在玩偶上，划破了厚实的布料，血浸透了里面填充的棉花。
许折言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心里焦急却不敢贸然出声，只好挪动着躲到墙边的阴影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期盼他们在倒计时结束之前不要被对方狙击手发现。
还剩10秒，幸存者就能获得一次刷新，007是规则之外的人，但只要自己还活着，007应该也可以跟着一起刷新…
不管怎么样，总要比现在这么被动要好，腿部行动被限制了之后，不仅没护住007，还要她反过来护自己。
9、8...
许折言大喊，“七七！快刷新了！”
6、5...
对手听到，攻势愈猛，刚才还打得横冲直撞的007身形一顿，似是理解了他的意思，转身朝防守空缺处突围，朝他的方向跑来。
许折言担心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目标过于集中，容易被一网打尽，着急地喊，“七七，别过来，我…！”
女孩奔过来的身影在离他两三米时停住，却不是因为他的呼喊。
眼前的一切像是慢镜头，一秒被拉长成一帧帧的画面，于是他能清晰地看见那块沾血的石头是如何缓慢落地。
女孩被疼得瞳孔骤缩，脚步一瞬错乱，左脚绊右脚地朝他摔扑过来。
许折言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想接住对方，对方的身躯却在离他两厘米的地方消散成荧荧光点，由无数0和1组成的数据洪流排成一个防护罩，把许折言严严实实地罩住。
“叮”，子弹被防护罩反弹，弹壳与地面相触的声音清晰可闻。
对面高楼上的狙击手原本瞄准了许折言的心脏，不明白这骤生的变故，放弃了再次尝试。
许折言突然想起了007之前给他念的那条《AI守则》。
这就是“紧急避险机制”...？
“要真到那个时候，我会死在您前面。”
这算是必要时刻吗？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为什么就启动了那一命换一命的紧急避险机制！
许折言双目赤红，手上仿佛流淌着女孩温热的血液，隔着皮肉给他万蚁噬心的痛觉。
“幸存者刷新完成。”
许折言快速环顾一周。
没有，没有她的身影。
他麻木着脸，抬起手，以恐怖的准率和速度扣动扳机，给对面尚未布阵完成的对手挨个爆了头。
他动作机械，耳中一阵嗡鸣，眼都不眨，任虎口被震得发麻，脑中如凌乱的线团抽不出端。
“歼灭完成，第二回合。”
复活点又冒出了熟悉的面孔，许折言依旧以相同的速度解决。
第三次、第四次…
对方根本就没时间反应逃跑或求饶，只要一从复活点冒头就又陷入黑暗，反复几次，心理防线已崩溃得面目全非。
提示音一次次响起，许折言的积分一路上涨，高居不下，已是赢得毫无悬念。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这是冷静到极致的复仇。
最后一个回合，对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颠三倒四地求饶。
许折言眼睫轻颤，果然把枪放下了，朝对方走去。
对方心中一喜，此时也不再想着趁许折言不备搞偷袭，只要他放过自己，一切都好说。
只见许折言站定在他面前，举起了手——那里不知何时握了一块石头。
石头经历了刷新，上面已没了血迹，但对方此刻却面露惊惧——他一瞬明白了，对方突然暴涨的杀意，是为了那个被自己用这块石头袭击的女孩。
利风裹挟着狠意向他袭来，在许折言冰冷阴森的注视下，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宿主，你冷静一点。”
脑中的嗡鸣声退去，于是那道清亮纤细的声音清晰可闻。
许折言不合时宜地开始想，自从进入中心，他们就会一直定格在进入中心前一刻的状态，像被冻结于某个时间。
他和007穿行了那么多个世界，相互陪伴了那么多的年月，007的声音还是像他第一次遇见她一样清冽。
007的实际年龄比他预想的要小很多，他原以为她至少是个大学生了，没想到她才十四岁，这让许折言又开心又难过。
难过的是007才十四岁，人生就结束了，被留在中心限制了自由，并且在她短暂的生命中，也从未感受过温暖。
开心的是007才十四岁，他来得不算晚，足以慢慢治愈她伤痕累累的童年，好教她不必再竖起尖刺高墙，安心接受他给她独一无二的偏袒。
许折言顿住了下砸的动作，但手还紧紧攥着那块石头，哑声问，“七七，你有没有事？”
“…”007不着痕迹地避开关于自己受伤方面的问题，冷静道，“我的兔子玩偶被划破了。”
007之前那么嫌弃那个玩偶，现在却像很遗憾的样子，许折言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石头，没再去理狼狈逃窜的手下败将，紧绷的神色略微放松，无奈道，“我很担心你，有事一定要说…玩偶我再给你买，买只大点的。”
许折言算是看明白了，007的玩偶才不是绣花枕头，007可是拿它当流星锤甩的，杀伤力挺大，但消耗也快，看来以后得买一仓库，备着给007防身。
“…好吧，其实那个兔子玩偶是我用数据做的，砸人砸太猛了，我数据有点紊乱，所以刚才修复了一段时间，实体等完全修复好才可以用。”
007本来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丢人，不打算说的，但她知道许折言得不到解释肯定不肯善罢甘休，才解释了一番。
“以后你不需要为保护我而冒险，紧急避险机制也不要开。这些都是任务而已，我死只是痛一下扣一点积分，你…”
许折言止住话语，没把“你死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说出来，话锋一转，“总之，我不需要谁的牺牲，尤其是你…七七，你才多大，我护不住你都算我能力差，怎么能反过来让你护我？”
“不要把我当小孩，AI不分年龄，也不会死，保护宿主是我的源程序。”
007顿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保护你是我的本能。”】
记忆中的许折言与记忆外的许折言同时因为这句话愣住了。
然而此时这个记忆碎片却消散了，许折言寻找不到与之衔接的记忆碎片，只得作罢。
持续的痛感让他逐渐麻木，他知道自己的精神有限，即使疼痛已无甚影响，他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于是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继续察看周围的碎片。
【“想好要叫什么了吗？没填资料上不了榜。”
“不能填真名吗？”
“如果你不想被竞争对手找上门的话。”
“好吧，我想想…”
许折言想，名字，也许是人的一生中最长久的载体了。
就像自己的“折言”两字，终究是父母由年少情深走到相看两厌，硬生生兑现了这“誓”字的拆解。
他想起刚完成的世界里，他也给了007一个承诺。
他本以为对外称007是自己与前妻的女儿，就可以挡住别人动歪心思，谁知还是有个不长眼的攻略目标打上了007的主意。
那个目标还真当007是个不谙世事小孩，连哄带威胁地让007帮她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007自然不为所动，却也不屑于主动对许折言告状，没在许折言面前流露什么异样。
那个目标是许折言公司里的一个下属，许折言见她们两人走得近，还以为007亲近她，对这个目标也比较留心。
所以当目标提出要到他家看007时，许折言犹豫了一会，没有拒绝。
谁知他们刚进门，本来站在二楼栏杆边的007默默看了他们几秒，转身回了房间。
许折言有些疑惑，“七七？”
他本意是想让007多接触别人，别老闷在家里，可007的反应却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目标在一旁说，“这孩子，怎么一见人就跑...”
许折言平日里迟钝得很，今天听到对方话里暗暗的数落意味，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礼貌而疏离地说了一句，“我夫人在世时，七七从来不会这样。”
目标被他说得有点莫名，“所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许折言话里的意思是，“你就是惹七七讨厌，跟七七没关系。”
许折言不等她回过味来，就自顾自地上楼寻找007。
万幸的是，007平时即便不想见他，也没有锁门的习惯。
因为在得到她的允许之前，许折言就只会隔着门板和她说话，等她主动打开门。
许折言抬手敲了两下门，却发现房门被敲开了，似是007料到了自己会来一样。
许折言犹豫了一瞬，扬声说了一句，“七七，我进来了。”
许折言没听见回应，但从房门打开的缝隙可以看见床边的黑色裙摆，许折言知道这是007的默许，抬步走了进去。
女孩撑手坐在床沿，棉拖鞋在她脚上要掉不掉地被甩来甩去。
她微微侧头抬眼看向来人，似是对他的到来感到疑惑，又似是笃定了他一定会来。
许折言猛然生出一种自己做错了事的心虚，像被007的目光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他有些僵硬地问，“七七，怎么啦？”
女孩满不在乎地说，“目标来了，我回避一下。”
许折言面露无奈，“七七，我和她没有发展那些关系。她是来家里找你的。”
007就是管好感查询的，哪能不知道他们发展的到底是什么关系，许折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007要拿这些话刺他，但也感到有些欣慰。
有脾气也是好事，有脾气说明她知道自己被偏袒着。
007不说话了。
许折言的神色慢慢冷静下来，“是不是不喜欢她？”
007假意思索了一会，答道，“没有，但我今天不太想见她。”
“那我现在就让她回去。”许折言十分没有原则地应下。
许折言领着007下楼，007一直揪着他的衣角，怯怯地躲在他身后不愿见来人。
许折言瞬间心软，给目标下逐客令更不客气，“七七今天身体不舒服，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就先请回吧。”
许折言身后，007摆弄着兔子玩偶。
这玩偶是加大号的，007嫌拿着麻烦，许折言就想帮她把玩偶装上肩带、变成背包。
谁知007直接简单粗暴地找了根绳子，勒住兔子的下巴，斜挎在身上，活像是那只玩偶在上吊，让许折言哭笑不得。
此时007正把绳子往玩偶脖子上一圈圈勾缠着玩，哪还有刚才扮出的怕生的样子。
见目标看过来，还露出了一个笑。
目标还以为007是表达友好，却不知道007从来不做多余的表情。
007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笑过，目标恍惚间想起她也就是一个小孩，会哭会笑会有脾气，这不被卖了还巴巴地给别人数钱呢。
目标见007笑了，胆子大了些，不甘心地想留下，“七七不舒服么？我给她煮点吃的吧，我做的海鲜粥很好…”吃。
她话说到一半，就看见007猛然把手中的绳子一收，兔子玩偶的脖子被束紧，棉花填充的脑袋瞬时耷拉下来。
007脸上笑容还似有若无地挂着，却让目标不寒而栗，哪里会再认为这是一个友好的表情。
目标：…我有一种感觉，那小孩是把那兔子当成了我。
目标被007弄得脖子一凉，喉咙一紧，浑身一僵，再说不出剩下的话来。
女孩淡淡抬眼，“七七也是你能叫的？”
目标神色尴尬，只得改口，“抱歉，小姐…”
许折言在这个任务世界的身份是凌家次子凌寒，穿来后很快拿下了凌家的公司。
而007对外的身份是凌栖，凌寒与已故前妻的女儿，当然，这个前妻是查无此人的。
虽然凌家不愿接受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但凭许折言在凌家公司的地位，旁人也不敢置喙什么，凌栖仍是尊贵的凌家大小姐。
目标自以为已经得到了007的特别默许，这下被驳了面子，屈辱得恨不得咬碎一口牙，也无法厚着脸皮说要留下了，羞怒地夺门而出。
007平静地在许折言身后目送她离开。
许折言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转身面向007，尽量地放柔声音，“七七，她拉你哪了？给我看看。”
007知道，他必然是趁刚才那会功夫，已经调看了家里的监控，也没心思瞒着他。
她静静凝视了他几秒，好似透过他的皮肉端详底下的心，看这是否是一个适合放心坦白的人选。
她精致的脸和光洁的手臂慢慢浮现一些指痕、拽痕，在白皙细嫩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许折言几乎立刻冷了脸色。
007瞟到他的表情，身上用数据复原的伤痕褪去，光洁如初。
许折言沉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007眼神飘乎了一瞬，“我不疼。”
这自然是在撒谎，以前的世界里，但凡敢让007感到疼的NPC，都被报复得特别狠，这话说出来，连007自己都不信。
果不其然，许折言换上一脸正色，丝毫不被她糊弄过去，“因为她是目标？”
女孩垂头不回话，不合作的态度不言自明。
许折言觉得她这倔强的脾气既让人好笑又觉心疼，干脆把话摊开来说清楚。
“七七，我们完成了那么多个世界，你为什么会对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这么没有自信？只是一个目标而已，你不会不知道的，千万个目标何及你的感受？”
许折言对007这种不懂得“告状”的习惯感到有些无力。
他想让对方放下心防，却又怕伤到她骄傲又敏感的心。
许折言一直认为007其实比大部分人对情感都要敏锐，只是她受了太多伤，为自己砌了厚厚的高墙，竖起层层的尖刺。
她为所有试图对她好、让她放下防备的人设了次次考验、层层难关，如若不能遍体鳞伤地一路走到她面前，她便不会施予一丝多余的情感。
庆幸的是，他早已不是城墙外头漫无目的的“门外汉”，他比其他人有更多耐心，比其他人更接近007内心的真实。
“放弃目标无非是少一万积分，我难道差那一万积分吗？那么多个世界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我难道急于这一个目标？”
许折言意识到自己有点急躁，平复了一下才继续说，“...七七，我承诺过要带你一起出去的，你怎么...”
你怎么...现在就要推开我了呢？
女孩默然几秒，突然笑弯了眼睛，“小说里说，恶毒的人都是配角，迟早会有报应的。”
许折言这回没有像以往一样顺着她的心意转移主题，“我只是怕报应来得太迟，不足以弥补你受伤。”
007敛起了笑，慢慢抬眼，羽睫轻扇，神色淡然，“许折言，我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受伤，故意让你看见，又故意假装大度。
这样，你也信我吗？
信我步步为营，信我以你心为筹码，信我自顾自的撕开伪装、让我的卑劣无处遁形？
如果不是，就逃吧。
逃开我的身边，逃开我神经质且患得患失，逃开我飞蛾扑火又玉石焚毁。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只要你后退，我绝不再考你。
许折言从007漠然的眼中看到了几丝决绝，口中泛起阵阵苦味。
他知道，他终于来到了最后、也是最难的一关。
从今以后，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再考他了。
许折言扯出一个近乎苦笑的表情，“我知道，我愿意…这句话只要你想听，我可以说很多遍。”
女孩似乎没想到许折言仍会这么说，眼中寒霜冷意褪去，竟显出几分迷茫。
许折言有些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孩，“七七？”
女孩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回过神，轻声说，“许折言，带我离开吧。”
这是女孩第一次请求许折言带她离开。
许折言曾想过在外人前与007伪装兄妹或父女关系，但不管是哪个称呼，007都叫不出口，干脆就不称呼，有些不得已的时候，只好不明不白地直呼其名。
许折言丝毫不觉奇怪，反而对她称呼中不自觉流露的亲昵依赖感到心安，就算是她偶尔命令式的语气，也像是恃宠而行。
007的心智早熟，很多时候，许折言更像是她的座下之臣，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忠诚与真心。
就像现在一样。
女孩像是施与又像是妥协，终于赋予了骑士守护自己的权力。
带我离开吧，离开真实以外的、不能长久停泊的地方。
“好。”
许折言闭了闭眼，从回忆回到现实。
“就叫promise吧。”
007抬眼，定定地看了他两秒，复又低下头去，认真地敲出这沉甸甸的、只他们二人知晓的暗语。
“我会带你回家。”
“I promise you.”】
光点消散，这个记忆碎片也消失了。
作者的话：
007的武器原理是用数据把兔子玩偶的躯干部分加重（可以理解为灌铅类似），然后利用离心作用，甩动兔子的长耳朵，把兔子的躯干甩到别人脸上，总之是兔子玩偶流星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