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昊契又一次大规模纠集起军队进攻时，主帅来信请求粮草支援，另附密信，请朝中命官代君督战，以振军心。
“我也正是此意，便由我前去。”傅淮远放下手中皇帝递给他的信，望着灼灼烛火说。
“一路珍重，”秦英接着忿忿地说，“去了记得帮我教训秦捷，三年从来没主动向她哥问过一次好。”
“这也向她。”傅淮远想到什么微微笑了。
于是便一路奔驰，星夜不歇。
于是便入了云北大营，坐在烛火前。
于是便看到那个即将衰亡的秦捷。
王将军走出帐中，帐内只剩二人。“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傅淮远的双眸如同深渊，看不清丝毫情绪。
“大约是在一月前，在小莽河边上，我、苍术带着常安、常宁、常定三支军队遭了埋伏，那支军队非常奇怪，他们长得像中原人，却都说胡语。人数也极少，完全不是像有意要围剿我们的样子，当然打我们不过。苍术和我本想捉几个活口审一审，但是他们全部自杀了。”
傅淮远劈手向黑暗中刺出一剑，却刺空了，来人瞬间转移到秦捷身后，傅淮远本能要打，被秦捷抬手制止：“别动，小居是自己人，她来检查我的‘病势’。”
傅淮远满脸戒备地打量着这个自己人——她显然是胡人，年纪和秦捷差不多大，眉眼深深，眼角上翘，头发微卷，肤色偏褐而均匀，抱臂的双手上生着厚厚的老茧，显然有常年习武的好习惯。
“接着说刚才的事吧。我和常安中少数几个官兵挂了花，我们回来以后过了几天才发现，受了伤的人血脉全都变成了青蓝色，而且颜色一天一天加深，问了许多医生，都说没见过这种症状。”
“后来消息传到常平军中，有个小兵说曾经见过这种症状——就是小居，”秦捷笑笑，“我都不知道先说哪件事好了。”
傅淮远发现子杰没有原来爱笑了。从前她的笑总是挂在脸上，淡淡的仿佛她的五官即是如此，使平平的相貌柔和可亲；现今，她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和着军人特有的气质，一笑就明显而突兀了。
“小居说，这是昊契极北的变种仪蛇提炼的毒素，进入血液后多至半载，少至三五日，中毒者便会出现幻觉而亡。”
被称为小居的女子接着说：“若只是仪蛇蛇毒，中原青岚草可使之维持调养，即便不能痊愈，凑合个十几年也没什么大问题。唯这变种仪蛇，体内存着一种奇怪的虫卵。蛇吸血时，虫卵便进入人体血液内，在其中逐渐孵化，成虫后一人血肉为食，最多两个月，寄主就无法存活。那一日，偷袭者的武器上摸的就是这种仪蛇制液，蛇虽死，虫毒不灭。”
“虫壳开始是青蓝色，得着人血的滋养后，就逐渐地转为黑色。”说着，小居用刀在秦捷手背上一划一挤，随血漂出几粒极小黑色的虫卵，捻开一看，里面躺着几乎成形的小虫尸体。
“蛇虽是昊契的，但毒应当不是昊契人炼出来的。”
“她大名叫居霜瓦，是被遗弃在边境的胡人后代，做两国一个镖局捡着便作男孩带回收养了，也算周元人，从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见识广，十七岁就在京都参军。”
“我是傅淮远。”
居霜瓦微微欠身，算是问候过。傅淮远看着黑色的虫卵，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小居，你先退下吧。”居霜瓦无声无息地走出去了，秦捷站起身，靠近傅淮远：“那此偷袭，目标可能不是大周军队，而是我。觉之，我可能要找到真相了。”
傅淮远觉得浑身发紧，指尖冰凉。他知道她不是轻易行事的人，果真如此。
“你可知太后为什么要针对我吗？”秦捷看着手背上浅浅的伤口凝血，“现在想起来，大概是，我戳到她的痛处了。记得当时有一位指控我偷窃的戚娘娘，我的确是溜进她宫中，但并不是为了她的象牙梳。那日我在宫中见到一个侍卫，一路躲躲藏藏往戚娘娘的上锡宫去了，心中奇怪就跟了上去。他小跑，我也小跑，到墙根下突然站住，回头朝我……好像是吼骂了一句，他说的是胡语，带着一把刀，朝我一步一步走来，我转头拼命地跑，生怕被他抓到，直到自己宫里才停下来，那个人好像没有跟上来。想一想，上锡宫在最外围，他大概是翻墙走了。我觉得此事不对劲，当时父皇卧病，就上报给太后。”
说胡语的汉人……好像一些碎片连缀了起来，但有一点，傅淮远还是想不通。
“觉之，你可知当今太后身世？”秦捷走起来，挑了挑一支蜡烛的灯芯，烛火跃动，摇摇欲灭的光芒又重新攒动起来。
傅淮远摇摇头。
“这事向来不与外人道。战火纷飞，亲人乱世流离是很常见的事情。推翻前朝之前，父皇曾经有过向昊契扩张的想法，开始定好盟约，但昊契王翻脸不认人，在父亲军队进驻昊契之时妄图围剿。父亲率部紧急撤退，当时有一部分人没有撤出来，其中就有太后和我未曾谋面的姑姑。”
“过了几年，天下基本安定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那批人死了，所有人都逐渐把他们忘了。父皇正在榆林到平城一带打仗，也就是我刚出生的时候，太后一个人回来了。她说其他人都死了，其余不肯多透露。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好问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时的活着的人对太后都有亏欠感。不肯多问，不肯多说，不肯多提，这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秦捷停了停，弯腰拿起一杯茶啜了一口：“觉之若是累了，日后再说这些亦不迟。”
“你说吧，我想听。”傅淮远帮她把茶满上。
“我们这几年作战，断断续续抓到一些昊契俘虏，无意中查问到，在昊契极北部有一支被流放的汉人，日久天长，无人问津，自生自灭。”
“我知道的说完了。”秦捷拂了拂茶盘：“想到什么是你的事。”
“你想怎么办？”
“我的时间不多了，怎么办是你们、是后人的事情，我只负责真相，全部的真相。”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地帮助你。无论是什么。”傅淮远声音不大，但是异常坚定地说。
秦捷转过头去，红了眼眶。
“我也正是此意，便由我前去。”傅淮远放下手中皇帝递给他的信，望着灼灼烛火说。
“一路珍重，”秦英接着忿忿地说，“去了记得帮我教训秦捷，三年从来没主动向她哥问过一次好。”
“这也向她。”傅淮远想到什么微微笑了。
于是便一路奔驰，星夜不歇。
于是便入了云北大营，坐在烛火前。
于是便看到那个即将衰亡的秦捷。
王将军走出帐中，帐内只剩二人。“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傅淮远的双眸如同深渊，看不清丝毫情绪。
“大约是在一月前，在小莽河边上，我、苍术带着常安、常宁、常定三支军队遭了埋伏，那支军队非常奇怪，他们长得像中原人，却都说胡语。人数也极少，完全不是像有意要围剿我们的样子，当然打我们不过。苍术和我本想捉几个活口审一审，但是他们全部自杀了。”
傅淮远劈手向黑暗中刺出一剑，却刺空了，来人瞬间转移到秦捷身后，傅淮远本能要打，被秦捷抬手制止：“别动，小居是自己人，她来检查我的‘病势’。”
傅淮远满脸戒备地打量着这个自己人——她显然是胡人，年纪和秦捷差不多大，眉眼深深，眼角上翘，头发微卷，肤色偏褐而均匀，抱臂的双手上生着厚厚的老茧，显然有常年习武的好习惯。
“接着说刚才的事吧。我和常安中少数几个官兵挂了花，我们回来以后过了几天才发现，受了伤的人血脉全都变成了青蓝色，而且颜色一天一天加深，问了许多医生，都说没见过这种症状。”
“后来消息传到常平军中，有个小兵说曾经见过这种症状——就是小居，”秦捷笑笑，“我都不知道先说哪件事好了。”
傅淮远发现子杰没有原来爱笑了。从前她的笑总是挂在脸上，淡淡的仿佛她的五官即是如此，使平平的相貌柔和可亲；现今，她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和着军人特有的气质，一笑就明显而突兀了。
“小居说，这是昊契极北的变种仪蛇提炼的毒素，进入血液后多至半载，少至三五日，中毒者便会出现幻觉而亡。”
被称为小居的女子接着说：“若只是仪蛇蛇毒，中原青岚草可使之维持调养，即便不能痊愈，凑合个十几年也没什么大问题。唯这变种仪蛇，体内存着一种奇怪的虫卵。蛇吸血时，虫卵便进入人体血液内，在其中逐渐孵化，成虫后一人血肉为食，最多两个月，寄主就无法存活。那一日，偷袭者的武器上摸的就是这种仪蛇制液，蛇虽死，虫毒不灭。”
“虫壳开始是青蓝色，得着人血的滋养后，就逐渐地转为黑色。”说着，小居用刀在秦捷手背上一划一挤，随血漂出几粒极小黑色的虫卵，捻开一看，里面躺着几乎成形的小虫尸体。
“蛇虽是昊契的，但毒应当不是昊契人炼出来的。”
“她大名叫居霜瓦，是被遗弃在边境的胡人后代，做两国一个镖局捡着便作男孩带回收养了，也算周元人，从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见识广，十七岁就在京都参军。”
“我是傅淮远。”
居霜瓦微微欠身，算是问候过。傅淮远看着黑色的虫卵，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小居，你先退下吧。”居霜瓦无声无息地走出去了，秦捷站起身，靠近傅淮远：“那此偷袭，目标可能不是大周军队，而是我。觉之，我可能要找到真相了。”
傅淮远觉得浑身发紧，指尖冰凉。他知道她不是轻易行事的人，果真如此。
“你可知太后为什么要针对我吗？”秦捷看着手背上浅浅的伤口凝血，“现在想起来，大概是，我戳到她的痛处了。记得当时有一位指控我偷窃的戚娘娘，我的确是溜进她宫中，但并不是为了她的象牙梳。那日我在宫中见到一个侍卫，一路躲躲藏藏往戚娘娘的上锡宫去了，心中奇怪就跟了上去。他小跑，我也小跑，到墙根下突然站住，回头朝我……好像是吼骂了一句，他说的是胡语，带着一把刀，朝我一步一步走来，我转头拼命地跑，生怕被他抓到，直到自己宫里才停下来，那个人好像没有跟上来。想一想，上锡宫在最外围，他大概是翻墙走了。我觉得此事不对劲，当时父皇卧病，就上报给太后。”
说胡语的汉人……好像一些碎片连缀了起来，但有一点，傅淮远还是想不通。
“觉之，你可知当今太后身世？”秦捷走起来，挑了挑一支蜡烛的灯芯，烛火跃动，摇摇欲灭的光芒又重新攒动起来。
傅淮远摇摇头。
“这事向来不与外人道。战火纷飞，亲人乱世流离是很常见的事情。推翻前朝之前，父皇曾经有过向昊契扩张的想法，开始定好盟约，但昊契王翻脸不认人，在父亲军队进驻昊契之时妄图围剿。父亲率部紧急撤退，当时有一部分人没有撤出来，其中就有太后和我未曾谋面的姑姑。”
“过了几年，天下基本安定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那批人死了，所有人都逐渐把他们忘了。父皇正在榆林到平城一带打仗，也就是我刚出生的时候，太后一个人回来了。她说其他人都死了，其余不肯多透露。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好问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时的活着的人对太后都有亏欠感。不肯多问，不肯多说，不肯多提，这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秦捷停了停，弯腰拿起一杯茶啜了一口：“觉之若是累了，日后再说这些亦不迟。”
“你说吧，我想听。”傅淮远帮她把茶满上。
“我们这几年作战，断断续续抓到一些昊契俘虏，无意中查问到，在昊契极北部有一支被流放的汉人，日久天长，无人问津，自生自灭。”
“我知道的说完了。”秦捷拂了拂茶盘：“想到什么是你的事。”
“你想怎么办？”
“我的时间不多了，怎么办是你们、是后人的事情，我只负责真相，全部的真相。”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地帮助你。无论是什么。”傅淮远声音不大，但是异常坚定地说。
秦捷转过头去，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