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丽的腰伤好得挺快,转眼就能下楼跳广场舞了。

    林棹兮去了一叶之后回得越来越晚,秦丽每晚等着,总要见林棹兮到家了才肯去睡。

    这天林棹兮回到家,客厅里的灯暗着,林棹兮环顾一圈,秦丽已经睡了。

    她蹑手蹑脚关门,还是惊动了侧卧的方莉漫。

    方莉漫托着酒杯,正慢悠悠地喝着红酒,见林棹兮看过来,还冲她抛了个眉眼。

    “怎么样?和昔日心仪之人共处一室,朝夕相处的感觉如何?美妙吗?”

    林棹兮无语地看她一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自从方莉漫知道她和祁决共事之后,每日说话便阴阳怪气的。

    “哎呀我说真的嘛,” 方莉漫走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酒杯,“每天看着这么个大帅哥你就不心动?不心跳加速?”

    换了鞋,林棹兮把衣服挂在衣架上,也不看方莉漫。

    “我每天这个工作量,确实得心跳加速。”

    方莉漫白她一眼,“真是无趣。”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道:“说真的,就祁决这条件,咱们怎么都不亏。”

    “您说的是。” 林棹兮笑,坐下揉了揉小腿,“那也得人家看得上我啊。”

    方莉漫挑眉,“人上次特意来接你吃早餐。说对你没点儿意思,我是打死都不信。”

    “行了,我洗洗睡了。” 林棹兮打了个哈欠。

    方莉漫将酒杯随手一搁,拢着长发就要进屋,走了几步似记起什么,又回头问:“对了。过几天你生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随便。” 林棹兮打了个哈欠,扎起头发进了浴室。

    其实林棹兮没有告诉方莉漫,那日以来的每日清晨,老韩准时来接林棹兮。

    西楼的早餐每日备好,祁决倒不是天天都在。

    他不在时林棹兮独自用餐,用好后老韩负责将她送去一叶。

    林棹兮没有拒绝,祁决也未有再进一步。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处着,一切心照不宣。

    转眼就到三月。

    去得多了,林棹兮对西楼渐渐熟悉。

    这日微雨,院子深处传来雨打窗台的声响,林棹兮顺着声音往里走,找到被风吹荡的木窗,木窗之外,种着一树玉兰花。

    正是玉兰花开的季节,白色的花朵在枝头盛放,远远望着一片灰白。风有些重,吹得花瓣四散,苦苦支撑在枝头上。

    林棹兮站着看了许久。

    恍惚之中,似乎听见祁决的声音:“这么好看?”

    她回过神,转身。

    祁决穿着正装,领口微开,静静靠在对面的墙上。他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手里的烟燃烧过半,好像站了许久。

    林棹兮侧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到的。”

    靠在窗前的她微侧着头,发丝松垂落在湖蓝色的长裙上。

    “刚到一会儿。”

    他朝她走去,步伐快而笃定,到她跟前忽地一顿。

    林棹兮呼吸一屏,抬头,视线撞上他凸起的喉结。两人靠得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近。

    他刚刚,好像是想要抱她。

    祁决低头看着她,好一会儿,侧身重重靠在窗的另一边,歪过头继续看她。

    “喜欢这树吗?”

    “不喜欢。”林棹兮说:“怪可怜的。”

    她的一双眼柔柔淡淡的,声音好似雨过天晴后的第一缕空气。

    祁决看着她不语。

    林棹兮见他神情几分不对,想了想问:“遇到棘手的项目了吗?”

    “倒不是项目。” 一句多的解释也无,他看着她半晌,又多说了句,“今天不怼我了?”

    “我什么时候怼你了?”林棹兮睨他一眼,又问:“吃过了吗?”

    祁决笑着摇头。

    “今天有春卷儿,很好吃。” 她看他一眼,轻轻拽着他的袖子往外走。

    从不吃春卷的祁决,那天特给面子尝了一口。

    -

    两人驾车抵达一叶。

    林棹兮没等停车的祁决,先一步去了造价部。

    陈瑨说得没错,项目组这群人,都是千年的老油条,其中的一大刺头,便是方坤。先是拒不改方案,又三番五次推着不见林棹兮。

    这次她一大早先来堵门。

    接待的一见她张口就要上那套说辞,林棹兮先声夺人,“你转告方坤。”

    “后天会议前,必须把方案改好,要是改不好,那我们只能换人来做了。”

    说完不顾对方的反应,飘飘然离去。

    另一头,祁决停了车,径直去了办公室。几个项目扎堆的时节,一秒钟得掰成两份用。

    陈瑨被拎到跟前改设计,林棹兮也陪着忙了一天。

    三人围桌探讨,边说边改,接连被否了好几个方案的陈瑨一脸丧气,趴在桌上提不起劲儿来。

    眼见祁决去接电话,急忙问林棹兮说:“姐!啥时候吃饭啊!我饿着肚子啥也想不出来啊。”

    午饭连着晚饭都没吃,林棹兮望了眼窗外的暮色,合上笔记本。

    “你去吃饭吧,我跟你老大说。”

    陈瑨眼睛一亮,真挚地说了句“大恩大德,下次一定报!”跑开了。

    祁决挂了电话回来,眉头一皱,“他人呢?”

    “我让他去吃饭了。” 林棹兮收好资料,“人忙了一天,而且刚刚那一稿还不错。”

    “不行,” 祁决坐下,“叫他回来改。”

    林棹兮合上他的屏幕,“先吃饭。”

    “随便吃点儿吧。”她拿出手机点餐,“面怎么样?不知祁二公子有没有吃过这等凡人食粮?”

    祁决挑眉。

    没多久,面送到了,林棹兮拆开包装,将分离的汤汁浇在面条上。

    祁决拆了筷子,尝了一口。

    林棹兮问:“怎么样?”

    “凑合。”似是停顿思考了下。

    林棹兮也捞了一箸,嚼了几下,“不怎么样,没有附中门口那家面馆儿好吃。”

    祁决一愣,“平大附中?”

    “嗯。” 林棹兮撕开醋包,整包倒进面里。

    她低着头,转动之间只看到她一小个圆润的鼻尖。

    祁决动了动指尖,“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我们小人物,”林棹兮笑,“祁大学长自然不可能见过。”

    当年的祁决颜值逆天,又顶着全市第一的名头,风头与如今相比也不遑多让。

    “哦对,我还在面馆见过你和孟子茹。我可惊讶了,堂堂祁二公子会来小面馆吃面。” 她低着头在笑,夹了一筷子面条又滑了下去。

    孟子茹是祁决当时的女朋友,为了祁决读了理,林棹兮那时还想,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面条“扑”一声跌回碗中。

    祁决放下筷子,身子朝后仰靠,盯着她,缓缓说:“难怪。”

    “什么难怪?” 林棹兮一怔。

    “那杯龙井。”

    林棹兮恍然,从不知名的紧张中松弛下来,“嗯,那年茶艺展,我是志愿者来着。”

    “你茶泡得不怎么样。” 他笑着说。

    她横他一眼,“自然是入不了祁二公子的眼。”

    “我又没说不喝。”他低笑,眼角微弯,“以后我来泡茶。”

    暮色四合,两人之间隔着两碗面和满桌的狼藉。

    林棹兮不接他的话,象征性地用筷子戳了戳碗,微微侧头问:“后天开完会,我想请半天假。”

    祁决想都没想,“可以。”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请假?”

    “你为了什么都可以。”

    祁决的个子高,即使这么坐着,也足足高出林棹兮一个头。他望着人时眼皮下垂,浓郁的睫毛遮住双眼,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林棹兮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收拾碗筷。

    两人的面都没吃几口,坨在碗里,林棹兮将碗装进袋里,顺手打个结,扔进了垃圾桶。

    -

    两日倏忽而过。

    一大早,林棹兮就收到了各种消息轰炸,她躺在床上回复完毕,起床给自己画了个妆。

    临出门时方莉漫闪现,冲她抛了个媚眼说:“Baby~生日快乐。晚上等你回来,不醉不休。”

    快到一叶楼下时,又收到纪楠发来的消息说:

    「人虽不能至,礼随后到。」

    林棹兮给她回了个“蟹蟹~”的表情。

    收起手机,林棹兮没忘,今天有个会要开。

    祁决来去匆匆,定了设计稿,又飞去了申城,离开前对她说:“明日的会议你来主持,我尽量赶回。”

    八点五十五,林棹兮出现在会议室。

    她环视一圈,人基本到齐了。方坤这回没搞失踪,正坐在右侧窗台下。

    陈瑨凑了过来,恭敬地递上咖啡。

    “姐,你今天可得手下留情。”

    林棹兮接过咖啡呷了一口,看他一眼,“昨天说的改好了吗?”

    “改好了,改好了。”

    “那就可以了,其他的去了庆市,再边看边改。”

    林棹兮放下咖啡,在主位坐下。

    众人惊讶,朝她看来。

    有人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话,毕竟在祁决身兼数个项目的节点,全靠林棹兮独当一面。

    林棹兮权当什么都没瞧见,打开屏幕关了灯,直接从会议日程的第一项开始。

    各部分配合意愿都比较强,只除了一人。

    她侧了侧头,目光右移。

    “方坤。” 林棹兮看着他,“前几日说的部分,你改好了吗?”

    方坤坐在窗台下,大屏幕的光斜照在他身上,镜片上反射出一片蓝光。

    他一推眼镜说:“我不认为有问题。”

    “是吗?”林棹兮低头看一眼报表,“水电预扣除部分,你是用北城的比例算的吧。”

    “这部分本来就是按照北城的数据,是你不懂。” 方坤眼神不屑。

    “去年为止确实是的。” 林棹兮在平板上一番操作,“今年出的新规我刚发给你了。你自己看吧。”

    界面弹出那份新规,方坤盯着屏幕,没有出声。。

    “机械台班的部分,安拆费和出入场费用你包括在内了吗?”林棹兮调出计算器略一核算,“数据对不上。”

    方坤微低下头,“……那一部分是后算的。”

    “是吗,谁批了你后算的?” 林棹兮皱眉,语气也不善起来。

    不等他回话,又直接调出下一份数据。

    “这里,” 她伸手一指,“工程跨度十个多月,你用相同的价格,供货商会按照同一个价格给我们吗?”

    方坤的声音逐渐失控,“那可以去谈一次□□付啊。”

    “谁去谈?你去谈吗?” 一个冷眼扫过去,林棹兮声音淡淡,“且不说后续是否会要求补差价,一次性拿到货后的储存方案呢?最基本的场地和人员支出是否考虑过?

    椅子“嘎吱”一声蹭出老远,方坤激动地站起身来,对着林棹兮大声说:“凭什么我要听你指挥?”

    “我为什么要听一个女人的?”方坤话头一顿,重重一吸气,“你从没带过项目,你不过是靠……”

    不过是靠什么?

    望着方坤的模样,林棹兮忽地想到佛经里的一个词——瞋目扼腕。

    在方坤心目中,他现在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愤怒而勇敢。

    坐着的人神色各异。

    手中摆弄着纸笔的也好,低着头不语的也罢,看似漠不关心,其实都竖着耳朵,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原来大家都各有各的心思。

    林棹兮看了一圈,须臾,低头笑了。笑声从嗓子眼跑出,带出一声叹。

    手中的钢笔顺着指节滑下去,跌在桌面上,她看了一眼,重新拿起握在手里。

    “方坤。”她的声音冷丝丝的,目光直直看来反倒令方坤莫名有几分怯。

    “我说过,你做不好,我们就换人做。”

    “还有。”林棹兮话语一顿,用笔稍点了点桌面,发出“笃笃”两声

    “你得听我的,仅仅是因为我够格,我敢担这个责。”

    合上笔盖,她的目光坦荡,

    “把这样的东西交给祁决,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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