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北城的天色不是很好,阴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儿来。

    初夏时节,越来越多的家长将孩子送入舞蹈培训中心,不过有的家长为了省钱会将孩子送到不太正规的小舞房,反正都是学。

    孟溪杳工作的地方就是这样的舞蹈房,她正在往教室方向赶去。

    由于走路走的急,她喘着细细的呼吸,苍白病弱的脸上有了一丝气血,休闲宽松的衣服显得她更加瘦弱,头发随意扎着,周身萦绕着近乎死亡的阴沉气息。

    她精致的五官宛如上帝精心塑造的艺术品,一双黯淡无光的眼里凝结着寒意,眼角的泪痣随眼尾轻轻挑起,摄人心魂。

    因此即使是最朴素简单的衬衫外套,看上去也让人眼前一惊。

    只见她在一个陈旧狭窄的小教室停下,推开吱呀吱呀响的木门,已经有许多小朋友翘首以盼地等待着,恍若一个个小太阳。

    她赶紧换好衣服,开始了今天的教学。

    上午的课程主要是古典舞,她换了一身水绿色的青衫,翩跹起舞,轻盈的身姿,曼妙的舞步让人忍不住驻足观望。

    精致的眉眼似乎因为舞蹈而生出一丝人气,看起来颓然褪去,焕然有神。

    声音清冷如一汪泉水,“大家今天就先学这两个动作吧。”

    底下齐刷刷,“好!”

    看着一个个站都站不稳的小萝卜头,孟溪杳上前一一辅导,缓缓讲着细节。

    上午的课程完成,孟溪杳看着一个个孩子被家长接走,甜甜地和她再见,她只是淡淡地望着,没有说话。

    看着走光了的教室,她锁上门,离开。

    走下楼梯,踩在崎岖不平的石板路上,看着地面青苔遍布,到处是垃圾污垢,可笑的是她并未觉得有什么肮脏,反而觉得自己也如这环境一般无二。

    突然前面跑来一个小女孩,就在她差点被石柱绊倒时。

    孟溪杳接住了那个快要跌倒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儿似乎被她漂亮的脸所吸引,呆呆愣愣的。

    “姐姐,你好漂亮!”惊叹出声,软萌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孟溪杳看着这纯真的眼神,莫名心里柔软不少。

    可谁知,下一秒一个年轻女人走过来,连忙搂过小女孩,嘴上不停地说着:“囡囡,你没事吧?”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用手指了指孟溪杳,“妈妈我没事,是这个漂亮姐姐救我了。”

    那个女人一看到孟溪杳,脸上浮现出鄙夷与嫌弃,狠狠地喝着:“什么漂亮姐姐,不是跟你说了离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远点,谁知道一天到晚招惹了什么?欠那么多债。”

    “整天阴沉沉的不像个人。”嘟嘟囔囔,不经意间用力掐着手中细嫩的胳膊。

    “妈妈,你掐疼我了。”小女孩被妈妈死死拽住,委屈地喊疼。

    “疼什么疼,走!”那个女人也不管孩子的哭喊,直接拽起,走开了。

    孟溪杳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里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仿佛被骂的人不是她。

    回到破旧古老的巷子里,孟溪杳正准备拿出钥匙开门。

    抬头鲜红如血的大字让她手不禁一抖,钥匙迟迟对不上孔,又或许是压抑了太久,终于有发泄的出口。

    她愤恨地将钥匙摔在地上,双手无力下垂,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蹲下,无奈地捡起地上的钥匙,走进去。

    随便做了一些吃的,她将就着草草吃完。

    回到狭窄的房间里,摆设简单,只有一张不大的床,一个小的电风扇,一张桌子。

    感干净整洁,但实在想象不到这是她的房间。

    孟溪杳径直走到那个被当做书桌的桌子上,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牛皮笔记本,看着这个月该还的账单,她拿出手机向对方的银行账户转了钱。

    转完看着不足三千块的余额,这才月初。

    静默一秒,关上手机。

    二手电视里传来顾氏集团继承人顾启润与当红小花宋青蔓的桃色绯闻,眼底似乎有了一丝起伏。

    其实她都快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了。

    好像家里没破产,爸爸没有失踪,她依旧是北城孟家大小姐,是国家舞蹈首席第一人选。

    那时的她明媚灿烂,有着显赫的家境,光明的前景,就连未婚夫也是北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马上就要完婚了。

    而不是如今这个颓败不堪的舞蹈老师,身负巨额债务,身上全然是腐朽的气息。

    不过好像真的想不起来了。

    下午没有课,孟溪杳更没有任何社交,于是窝在这四四方方的屋子里。

    窗帘许久未拉开,房间里暗无天日,没有一丝动静,仿佛无人存在。

    手机响起,赵姐发来消息。

    赵姐——赵圆圆,本人与名字极其不符,是个行为处事豪爽利落的女人,外表更是妩媚多情。

    赵姐是介绍孟溪杳到小舞房工作的人,也是帮她找到这胡同巷子里住所的人。

    当时的孟溪杳跌跌撞撞走到了江边,赵姐以为她要自杀,连忙上前阻止。

    后来她听说了孟溪杳的遭遇,不知想起了谁,便给她找了工作和住所。

    看了手机上的消息,孟溪杳起身出门,赵姐说今天街口的超市缺人,问她过不过来帮忙收个银,日结。

    她简单直接回了句:来。

    随意地穿好外套,出门去超市。

    这一天就这样平静如水地熬过去了。

    可梦里的孟溪杳似乎不太安稳。

    梦里

    孟溪杳一身纯白晚礼服,淡淡的妆容让她原本就精致的五官,在月光的映衬下更加华贵美丽。

    然而此刻的她脸上焦急紧张,脚步局促,她终于到了顾家。

    可是却被顾家的保安挡在门外。

    “你放开,我是孟溪杳,我找我的未婚夫,也就是你们顾家大少爷——顾启润。”孟溪杳看着拦在前面的

    “孟小姐,我们大少爷说了不见,赶紧走吧。”保安见孟溪杳来了,想起夫人之前的嘱咐,连忙赶人。

    孟溪杳见状,咬牙决定抛弃往日的矜贵,大声喊着:“启润哥,我是杳杳,我……”

    可是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来,该说什么呢?

    她现在也不太明白,甚至还未从今日蜂拥而来的消息中缓过神来。

    就在她愣在顾家门口时,顾家夫人也就是顾启润的母亲走了出来,那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她姿态高傲,轻蔑地看着眼前的孟溪杳。

    孟溪杳没注意她的神情,见到她,于是开口,“顾姨,启润哥在吗?我找他有些事情。”

    顾母似乎讶异她的到来,掩唇轻笑,“这不是杳杳吗?怎么了,启润难道没有告诉你我们两家退婚的消息?”

    孟溪杳被这个消息一惊,身体一僵,深黑的眸子万分难以置信,“退婚?什么意思?”

    顾母看似不得已地感叹,“杳杳啊,你看你们家现在这个情况,谁敢插一手啊?”

    就算是再愚钝也能听出这些话的意思,孟溪杳正了正微微颤抖的身子,像往常一样凛然抬头,“这是他的意思吗?”

    顾母只想赶紧脱离孟家,“是啊,启润亲口说退婚,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问。”

    看着失落又强撑着的孟溪杳,她想挫一挫这孟家大小姐的傲气,“杳杳啊?你现在是不是很困难,需不需要顾姨的帮忙?”

    说着,她从一旁的佣人手中拿过一个信封,玩味地递到孟溪杳面前,“呐,这是一万块钱,顾姨的小小心意。”

    孟溪杳也算是懂了,她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她的骨气不允许她这样,于是她扬起标准灿烂的笑,霎时间明媚照人,眼底冷漠。

    顾母还未从她突然的笑中反应过来,就听见孟溪杳轻轻冷冷、不卑不亢的声音,“顾姨还是收回你的心意吧,毕竟顾家家主夫人只能拿出区区一万块钱,小心第二天头版头条就是顾家了。”

    顾母自然也听出了她的讥讽,一口气没缓过来,气急败坏地骂着:“你……你怎么这么恶毒,牙尖嘴利的模样根本配不上我们启润,赶紧走。”

    孟溪杳转身离开,转身那一刻所有的坚强一夕之间崩溃。

    只听见一旁的保安附和、捧着主人。

    “真是的,孟家都破产了,如今这如无底洞一样的局面谁敢帮一把啊。”

    “是啊是啊,我们大少爷都说了退婚还来死缠烂打。”

    声音渐行渐远,好像后来听不见了。

    孟溪杳麻木地走在路上,漂亮的高跟鞋如利器般一点点磨伤她的脚,像是踩在玻璃渣里行走,心脏传来一点点刺痛。

    前方的车辆闪烁的灯光刺眼难耐,她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

    谁知下车的竟然是顾启润,他西装革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儒雅,匆匆跑过来,搂住孟溪杳,柔声安慰:“杳杳,没事了。”

    孟溪杳以为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这一刻她真的觉得有人在孤助无援的她身旁陪伴着她,她抓住顾启润的衣服,有些着急地问着:“启润哥,我们家怎么样了?我爸爸呢?”

    顾启润表情一滞,不过还是一副温和大哥哥的模样,“杳杳,现在孟家情况不太好,叔叔的事你别操心了。”

    “刚刚我去你们家的时候,阿姨是你同意退婚是吗?”孟溪杳想起之前的话,推开了顾启润,红着眼睛望着他。

    顾启润彻底僵住,他嗫嚅着:“杳杳,这……”

    看他这个样子,孟溪杳也明白了,她精致的妆容微花,眼角的泪珠滑落,沾湿了那点泪痣,惨笑一声,“所以……是真的?”

    孟溪杳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了二十年的人,从小青梅竹马的哥哥,相伴已久的恋人,心中荒凉,大声质问:“所以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现在是要退婚,是吗?!”

    “这是迫不得已。”顾启润不敢看她的眼睛,回避着。

    孟溪杳抬纤细的手擦去眼角的泪珠,骄傲又隐忍,仿佛她还是从前明媚的孟家大小姐,坚毅地说着:“顾启润,那我们就是真的分手了。”

    说完转身离开,窈窕瘦弱的背影生出绝境逢生的勇气。

    走出顾启润视线的孟溪杳再也强撑不了,她绝望地想着:她到底该去哪里呢?从小生活的家被查封,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退婚,从小疼爱她的爸爸不见踪影。

    她真的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为什么一夕之间会变成这样了。

    后来高昂的债务让她不得不变卖手中的财产,搬到这破旧的胡同巷子里,首席的候选人资格也因丑闻而被取消。

    再后来她振作精神打算去寻找一份工作,可好一点的舞蹈中心却被授意不准她进入。

    无可奈何之下,她来到偏僻不合规的巷子唯一的舞房,领着微薄的收入填补巨额债务,一点点耗尽生命。

    “啊!”孟溪杳惊吓出声,醒了,喘着沉重的呼吸。

    垂眸,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起身拉开抽屉,翻找了一瓶药。

    倒出几片,直接丢进嘴里,咽下去。

    不知是药片起作用,还是本来就没睡醒,孟溪杳困意袭来,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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