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似乎不错。

    宁王府并不算大,因着燕行与燕彻有事商量,顾昭出门回避,转着转着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她随便坐在假山后的水池边,水面波光粼粼,隐隐映出红光。

    风吹了一阵,水流搅动,云倾苍山,红光散成满天星子,一只手覆上顾昭额头。

    那双手苍白,干扁,没有温度。

    双手常年隐藏在黑袍之下,也难怪是这样。

    顾昭的眼中暗的透不见光。

    “他又要你来找我做什么?”她说。

    “燕行已经怀疑到了我们。”

    黑袍人蒙面,站在顾昭背后,嗓音呕哑嘲哳,好像是从喉咙里用力挤出来,类似砧板上猪狗被宰杀所发出的尖利,他就静静站在那不动,顾昭便能感觉到对方对她的排斥。

    不过顾昭并不在意就是了。

    她道:“你注意你的身份。谁允许你这么同我说话的?”

    黑袍人不语,过了一会儿,冷笑道:“是您别忘了自己的使命,主子将黄金一事告诉您,不是让您告诉燕行的。”

    “你不说我还不曾想问。”

    顾昭并不畏惧对方的敌意,站起身从容道:“黄金一事,是不是他做的?”

    “这您应该问主子才对。”

    “那看来就是了?”顾昭眼底鄙夷,讽刺道:“我给他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他连这个不肯告诉我,又有何诚意。”

    她背过身,道:“你去转告他,我费心费力支开乐懿,让你有机会找我不是让你数落我的,黄金一事我不问了,能不能查出来是殿下的事情,我不会再做干涉。”

    “您当真是被燕行迷了心窍。”

    “你也配直呼殿下名讳吗?”

    “是您自己自掘坟墓!”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黑袍人恼怒异常,他道:“燕行无缘无故对你信任有加,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当然想过。

    顾昭偏头,揪起他的领子,黑袍微微露出一角,扬出几缕碎发。

    她忽的惨笑一声:“你懂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他利用我?”

    只不过她有太多顾忌,很多事情她必须自己偷偷的,偷偷去调查。

    她放开黑袍人,大步向前,头也没回。

    “叫他好好配合我,我会真正取得燕行的信任。”

    晚霞红的好像一团烈火。

    宁王府会客的大厅里,燕行脸色阴沉。

    “这么久了还没找到太子妃,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堂堂太子妃,竟然在宁王府被人劫持... ...”燕行坐在主座,冷冷扫了一眼旁边掩面轻咳的燕彻,咬牙道:“大哥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燕彻喝了一口茶。

    “不为什么。”他道。

    燕行盯着他。

    燕彻柔声道:“殿下别着急,对方抓走太子妃必然有利所图,不会把太子妃怎么样的。”

    “是吗?”

    燕行猛然站起身。

    他不再看燕彻,大步朝外走去。

    “调动东宫卫,全城搜寻!”

    霞光之下,男人帝王威仪初显,一声令下,便是一番波诡云涌。

    “那恭送殿下。”燕彻微笑起身行礼,顺便道:“也请殿下别忘了有空告诉瑛妃娘娘,臣,实在不愿意见她。”

    “那是你自己的母妃。”

    燕行背对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要说,你自己入宫跟她说吧。”

    太子出动东宫卫一事声势浩大,还没多久燕行便又被皇帝召进宫,这一次不像先前,燕行打量四周,该来的不该来的倒是都来了,他向皇帝行完了礼,便问道:“顾相怎么也来了?”

    “臣的女儿出事,臣自然该来。”

    顾相年轻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也依旧看得出当年容貌俊美,不过他这样假惺惺的关怀燕行觉得恶心,顾昭在顾家是什么地位他可一清二楚,一个在顾家嫡长女死后被硬拉过来的联姻的私生女罢了,大魏贵族之间都心照不宣的秘密,毕竟谁都知道那个人只要能代表顾家和皇族就好,是谁也无所谓。

    这样的存在,也真难为顾相哭得老泪纵横。

    当然,这么想的自然不会只有燕行一个,皇帝坐在高处也厌倦了顾相的哭诉,摆手示意顾相闭嘴,开口道:“太子,你这番好本事,给朕弄得真是鸡犬不宁!”

    “若能找回太子妃,那也算值得。”

    “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桌案滚落。

    燕行屈膝跪下,不吭不卑,直视君王。

    他捡起被皇帝扔下的镇纸,面色如常:“臣曾经愧对太子妃,如今深感自己过错深重,只愿太子妃平安回归。”

    “你倒是成了个情种?”

    皇帝冷笑,他的儿子他不清楚吗?江山权重美人轻,他怎么会真为了一个女人出动东宫卫,想到此处,他又扫了眼一直一言不发的皇后,何况,这个女人还是皇后的亲侄女。

    当年苏皇后去世,燕行何等悲痛欲绝,几乎要提剑杀了顾氏。若不是被宫人制止住,都不知道如今皇后还有没有命活下来。

    不过宫中行刺这样的事情,燕行最后也没落得好处,帝王高座,他也如今日一般跪在下方。

    他是打算好承担一切的,那个时候他还太小,不懂责任深重,不懂有的时候,他不是他自己。

    皇帝只是将他禁足一年,但却当着他的面,险些将寂鸣打死。

    他的父皇告诉他:“朕知道你不怕死,那你怕不怕他因为你死?”

    燕行是怕的。

    所以他哭求父皇能放过寂鸣,至少让他带寂鸣回去治伤。

    那年他十二岁。

    寂鸣十五岁。

    少年人一跪便跪了三日,水米不进,生生晕倒在千秋殿前。

    他并没有看见寂鸣眼里说不清的神色,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憎恨嫉妒,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只是本能的,想留住他唯一的朋友。

    可帝王不能有情爱。

    但也许是人都有恻隐之心,燕行醒来便看见寂鸣站在他身边,他着急寂鸣伤势,寂鸣却说:“陛下让我保护你。”

    燕行一愣:“什么?”

    寂鸣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挽起衣袖。

    那上面映着的刺青,象征着的身份是——罪奴。

    他没有说的是,陛下让他用命保护燕行。

    那个男人告诉他的是,这是你的责任。

    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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