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的亮光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地闪着,她攥着手机,侧耳听着门口的声音,电视的嘈杂声她完全听不见。

    忽而,她像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自嘲道: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哪家宾馆、哪个房间呢!他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呢。

    她继续把身子埋在被子里,蜷缩着,用手臂紧紧地缠住自己,仿佛感受到分手的那天他箍住自己的有力的臂膀。

    思绪回到20年前。

    她背对着他躺着,他双臂紧紧缠绕着她。她推开,站起身看向窗外,眼神空洞,嘴角微启:我们分手吧!

    他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身子蜷缩着,继而掩面,眼角似乎有泪光闪过。“不,我没法想象以后你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的场景,我受不了。”

    她不语。良久,才吐出一句:你放心,以后我不管怎样,都会笑着对你说我过得很好的。

    他踉跄着离开她的宿舍。

    蚀骨的思念,她不得不让自己忙碌起来,白天除了上语文课、承担班主任的职责外,还接过因为先兆流产而请假的英语老师的课。

    白天的时间被占满了,她没有时间悲伤。夜晚,被刻意压抑的悲痛喷涌而出,成倍地席卷着她。她每晚流泪到天明,痛不能已。

    一天正上着课,头上的电风扇转着转着,她两眼一黑,瘫软在地上。学生惊呼,引来办公室的男老师把她抬到办公室,隐约间听到一个学生说着:“老师晕倒了,我刚才就看着不对劲,老师的脸是黑的”。

    在诊所里输过液的她,被送回宿舍,躺了三天。医生说是中暑了,她明白不是。恢复后,她去报考了函授考试,每天白天上课,晚上自学,平静地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他发来过一条短信:你不在身边,我非常不习惯!

    她看了,没回,继续看书。她想告诉他:我非常地想你,想得都生病了,没有你,我不行。她没有流泪,继续看书,但心,好像空了。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曾经是那么地依恋他,分开一会会就要生气的她,怎么会没有眼泪了呢!

    期末了,她离开了那里,去了他的城市,不是为他去的,仅仅因为函授考上的学校在他的城市。她找了一份还是代课老师的工作,全封闭式的,她就没有空思念他了。

    她穿着一件格子衬衫,一条蓝色牛仔裤,站在校门口迎接一个月放假一次的学生回校,家长把她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身高1米5多点、体重只有83斤的瘦弱小姑娘是高中班主任。她没有在意家长的审视,心思游离:和他谈恋爱,从96斤掉到86斤,他应该不知道分手后我又瘦了吧。

    一天半夜11点多,接到他的电话,他含含糊糊地,听不清在讲些什么,她淡淡地说“你喝醉了”。他带着哭腔吼道“你好狠,你好狠,我身不由己,每天都要应酬喝酒,你不关心我,你忘记我了,你忘得好!忘得好!放心吧,我再也不打扰你了。”

    第二天,隔壁宿舍的单身男老师凑上来说:听到你昨天晚上哭了,如果下次你心情不好,你到我宿舍来,我陪你聊聊天。放心,我有女朋友的,不过在外地,我们感情很好的。

    她没理他。

    隔壁班女老师因为教育学生,被学生反打了一个耳光,她跟她说这里太不安全了,她要离开。她想了想住在隔壁的男老师,心里默念:是啊,太不安全了。

    她离开了,去了企业。一次和大学女同学碰面,女同学告诉她:他结婚了,对方是学校正式老师,身高有1米6多。她回答:挺好的呀!离开后,她嘟囔着:我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你还告诉我他的新女友处处比我条件好,又勾起我的伤痛干嘛呢!

    一次又接到他的电话,他告诉她,他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科员了,有了个小官职,有点小权利,兄弟单位有个职位,他想把她安排过去,可以陪在他身边,他实在无法忍受她以后成为别人的女人。她笑了笑,不语。

    侧面知道他当爸爸了,有了双胞胎女儿,她笑了笑,当年他可是要她给他生儿子的。跟其他女人生的孩子,还是跟他的梦想相反啊!

    分手后的第五个年头,她去了他曾经说过有可能去的省城。

    分手的第八个年头,大学同学联系上她,加了班级微信群,他也在。在群里,知道他升迁了,当科长了,当啥啥官了,她听了也不清楚啥职位是多大的官。

    分手后的第十个年头,她也结婚了,定居在省城。

    期间她忘记了是哪一年,接到过他的电话:别等他!她笑了笑,还是不语。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这十年间,她除了偶尔接到他的电话,收到他的信息,从未主动联系过他。分手的前几年,他们共同的好友传达了他的诉苦,说她太狠心了,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她还是笑笑。

    后面的又十年,微信群里的消息还是他又升迁了,当镇长了,调任了,当书记了的各种消息,他和她,都不怎么言语。

    迷迷糊糊中,回到了现实,电视屏幕的亮光还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她关掉电视,嘟囔着:明天我离开这里就好了。她沉沉睡去,手机还是不舍地放在胸口。

    第二天,回到省城,出了地铁站,先生笑盈盈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女儿拿着拖鞋,让她换下高跟鞋。她笑了,果然,离开了那个地方,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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