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我要从山上带给你快乐的花朵，带给你钟性花，黑榛实，以及一篮篮野生的吻……”——聂鲁达
【正文】
雨天分不清黑白，转头看时钟，才惊觉夜晚已经冷瑟瑟地降临了。
打手势问傅卫军今天还用不用去接人。他一愣，然后摇了摇头。
湿发晃起来还带着水珠，在暖堂堂的灯下一照，像只往外抛散孢子的小蘑菇。
原本只是睡裤被他枕过的地方有水渍，现在倒好，睡衣从肩到腰，都是薄荷洗发水的味道——小蘑菇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处在被我拉上床坐着的局促中。
「聊聊」？
我俩之间该聊的东西实在太多。
估计傅卫军想的是昨天的吵架还没翻篇，误以为我要兴师问罪，虚坐在床边，低着头不自觉搓手心。
赶紧追加了一句，「不训你」。他才半信半疑抬头。
「为什么不想治耳朵」？
傅卫军还是摇头，并不解释原因。这是他用来拒绝沟通的一种办法。
一张床，我们的位置有一段距离。傅卫军坐在我斜前方，凄惶的灯笼罩着他，衬得身影清清寂寂——像是即将被丢弃的布娃娃。
或许也傅卫军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我执着于带他治耳朵是为了再一次的、长久的丢弃他。
他看向我的眼睛和灯重叠，一样的凄惶。
中间的距离被我乍然缩短，整个人跨坐到他腿上。傅卫军被我这样的动作惊得浑身僵直，一时间呼吸错乱。
掌心捧住他的脸，让人躲无可躲，「治耳朵是为了让你清楚的听见，不是不要你」。
「我不会再……不要你了」。
傅卫军瞳周霎时泛满水汽。
心脏被他牵动，伤疤揭开的感觉并不好受，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凑近蹭了下他挺翘的鼻子，鼻尖对着鼻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迟到了很多年的道歉被他忽如其来的吻堵住。和那夜的完全不同，这个吻又急又狠，像是要消磨尽我们之间全部的氧气，至死方休。
腰被扣住，薄荷的气息铺天盖地。舌尖被吮得失去知觉，虚握成拳抵在他的胸口上的手也被握住牵开。
方寸大乱，神经末梢过电般，簌簌地发颤。
下一刻，被我压住的人略一侧身，将我笼在下面。傅卫军的手臂撑在我耳侧，粘在脖颈的发丝被他拨开，再向下——手被按住。「不行」。
「为什么」打得气急败坏。
两颊烫的像是发了高烧，「等你明年过完生日」。片刻又反应过来，质问他，「你平常在录像厅看得都是什么」？
傅卫军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本来也无言，只是粗砺地喘息着，眼神飘忽。
睡裤是单薄的，毫无保留地传递着炽热，那是属于自然的东西。
他的眼睛此刻不红了，脸却绯红。
说点什么吧。说什么呢。快说啊。「你喝不喝水」？
箍着我的人还陷在怔忡里，直到我问第二次才胡乱点了下头，把腰扭向左边，挪开放我走。
“听姐，洒了。”
水倒的本来就心猿意马，被隋东这么一吓，连壶带杯子全部落地牺牲了。
“妈的，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玻璃和暖壶内胆碎得惊天动地，连里屋的傅卫军都察觉到了，「没事吧」？
扫地的隋东和擦桌子的我同时摆手，彼此在心里责怪对方——我直白地瞪他，他委屈地承受。
见傅卫军，干脆把抹布也抛给隋东，“一起收拾了吧。”然后从废墟上蹦过去，拦住人牵回屋。
隋东不情不愿地点头，“知道了姐。”
“可以改口叫嫂子了。”
“啊？”
【五】
沈墨比远看还漂亮，白皙水嫩的双颊带着几分干净的稚气，玲珑而悬直的鼻梁和傅卫军的如出一辙，但比他精致得多。
她说话时温温柔柔，近距离还能隐约闻到她身上消毒水混着阳光的清冽味道。
「中午想吃什么」？
指节修长的手探到眼前打断我的失神，侧头，傅卫军还在等着我的答案。
“我在南边那个摊上给你俩定了饭，我中午约了人。”
「谁」？
这人，刚谈上恋爱就学会查岗了，“你姐。”抬头看了下墙上挂着的时钟，拎起包准备出门。
「我送你」
拿起钥匙准备起身的人被我按住肩头，“不用，我打车就行。”
听了这话的傅卫军目光沉甸甸的，不太高兴。边捏着他耳垂安抚，边解释是时间不够了，又低头在他嘴上亲出响，才把人的笑脸哄回来。
得知沈墨是傅卫军亲姐姐时，我的兴奋情绪溢于言表——隋东以为我是因为失去情敌而快乐。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巨大的惊喜是“未成年的直系亲属签字”带给我的。
沈墨对我的想法也十分认同，只是她的户口在大爷家，迁出来不是一件容易事。
关于傅卫军大爷家我略有耳闻——他们两口子贪掉姐弟俩父母的抚恤金后，转头把病着的他送了人。
他的耳朵但凡早几年治，或是从小重视发声，都不会拖到今天说不出话的地步。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耳蜗……一想起这档子糟心事，对他大爷即刻深恶痛绝起来。
“要不……我回去偷出来。”
摇头否决小姑娘咬着牙做出的决定，将刚端上来的菜摆在她面前，示意她趁热吃，“没事，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先吃饭。”
她微笑了一下，被那双清泉似的眼眸衬得很甜，却无端让我觉察出一种苦涩。
比起傅卫军和隋东，我其实更能和沈墨吃到一块去，再聊上几句女孩子之间的话题，就能高兴一整天。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只不过她下午还有护理课，我们道过别后各自分走。
十月的东北已经开始枯萎，云在天边不肯靠近遮阳，午后的光足秤足量照在脸上。桦树叶从枝上刮下来，飘在眼前，一伸手，它就像躲人似的往前飞。
追了几步，忽然放弃——路尽头，傅卫军倚在摩托上。
“你怎么来了？吃过饭了？”
两个问题同时问出来时，人们大多数会习惯性忽略前一个，但他认真回答了我的每一个问题，「不好打车，来接你，吃过了」。
马路也帮他圆话——空荡荡的街上，连飞鸟都有眼色地保持安静。
在他后座好像一下就能失去时间和距离的概念，车轮声、风声盖不过心跳声，耳边的他的，左胸的我的。
路过的小凉河这个季节还在难得的奔涌，凛然的凉气从桥底向上，让人忍不住再紧一点抱住眼前的暖炉。
【正文】
雨天分不清黑白，转头看时钟，才惊觉夜晚已经冷瑟瑟地降临了。
打手势问傅卫军今天还用不用去接人。他一愣，然后摇了摇头。
湿发晃起来还带着水珠，在暖堂堂的灯下一照，像只往外抛散孢子的小蘑菇。
原本只是睡裤被他枕过的地方有水渍，现在倒好，睡衣从肩到腰，都是薄荷洗发水的味道——小蘑菇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处在被我拉上床坐着的局促中。
「聊聊」？
我俩之间该聊的东西实在太多。
估计傅卫军想的是昨天的吵架还没翻篇，误以为我要兴师问罪，虚坐在床边，低着头不自觉搓手心。
赶紧追加了一句，「不训你」。他才半信半疑抬头。
「为什么不想治耳朵」？
傅卫军还是摇头，并不解释原因。这是他用来拒绝沟通的一种办法。
一张床，我们的位置有一段距离。傅卫军坐在我斜前方，凄惶的灯笼罩着他，衬得身影清清寂寂——像是即将被丢弃的布娃娃。
或许也傅卫军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我执着于带他治耳朵是为了再一次的、长久的丢弃他。
他看向我的眼睛和灯重叠，一样的凄惶。
中间的距离被我乍然缩短，整个人跨坐到他腿上。傅卫军被我这样的动作惊得浑身僵直，一时间呼吸错乱。
掌心捧住他的脸，让人躲无可躲，「治耳朵是为了让你清楚的听见，不是不要你」。
「我不会再……不要你了」。
傅卫军瞳周霎时泛满水汽。
心脏被他牵动，伤疤揭开的感觉并不好受，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凑近蹭了下他挺翘的鼻子，鼻尖对着鼻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迟到了很多年的道歉被他忽如其来的吻堵住。和那夜的完全不同，这个吻又急又狠，像是要消磨尽我们之间全部的氧气，至死方休。
腰被扣住，薄荷的气息铺天盖地。舌尖被吮得失去知觉，虚握成拳抵在他的胸口上的手也被握住牵开。
方寸大乱，神经末梢过电般，簌簌地发颤。
下一刻，被我压住的人略一侧身，将我笼在下面。傅卫军的手臂撑在我耳侧，粘在脖颈的发丝被他拨开，再向下——手被按住。「不行」。
「为什么」打得气急败坏。
两颊烫的像是发了高烧，「等你明年过完生日」。片刻又反应过来，质问他，「你平常在录像厅看得都是什么」？
傅卫军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本来也无言，只是粗砺地喘息着，眼神飘忽。
睡裤是单薄的，毫无保留地传递着炽热，那是属于自然的东西。
他的眼睛此刻不红了，脸却绯红。
说点什么吧。说什么呢。快说啊。「你喝不喝水」？
箍着我的人还陷在怔忡里，直到我问第二次才胡乱点了下头，把腰扭向左边，挪开放我走。
“听姐，洒了。”
水倒的本来就心猿意马，被隋东这么一吓，连壶带杯子全部落地牺牲了。
“妈的，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玻璃和暖壶内胆碎得惊天动地，连里屋的傅卫军都察觉到了，「没事吧」？
扫地的隋东和擦桌子的我同时摆手，彼此在心里责怪对方——我直白地瞪他，他委屈地承受。
见傅卫军，干脆把抹布也抛给隋东，“一起收拾了吧。”然后从废墟上蹦过去，拦住人牵回屋。
隋东不情不愿地点头，“知道了姐。”
“可以改口叫嫂子了。”
“啊？”
【五】
沈墨比远看还漂亮，白皙水嫩的双颊带着几分干净的稚气，玲珑而悬直的鼻梁和傅卫军的如出一辙，但比他精致得多。
她说话时温温柔柔，近距离还能隐约闻到她身上消毒水混着阳光的清冽味道。
「中午想吃什么」？
指节修长的手探到眼前打断我的失神，侧头，傅卫军还在等着我的答案。
“我在南边那个摊上给你俩定了饭，我中午约了人。”
「谁」？
这人，刚谈上恋爱就学会查岗了，“你姐。”抬头看了下墙上挂着的时钟，拎起包准备出门。
「我送你」
拿起钥匙准备起身的人被我按住肩头，“不用，我打车就行。”
听了这话的傅卫军目光沉甸甸的，不太高兴。边捏着他耳垂安抚，边解释是时间不够了，又低头在他嘴上亲出响，才把人的笑脸哄回来。
得知沈墨是傅卫军亲姐姐时，我的兴奋情绪溢于言表——隋东以为我是因为失去情敌而快乐。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巨大的惊喜是“未成年的直系亲属签字”带给我的。
沈墨对我的想法也十分认同，只是她的户口在大爷家，迁出来不是一件容易事。
关于傅卫军大爷家我略有耳闻——他们两口子贪掉姐弟俩父母的抚恤金后，转头把病着的他送了人。
他的耳朵但凡早几年治，或是从小重视发声，都不会拖到今天说不出话的地步。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耳蜗……一想起这档子糟心事，对他大爷即刻深恶痛绝起来。
“要不……我回去偷出来。”
摇头否决小姑娘咬着牙做出的决定，将刚端上来的菜摆在她面前，示意她趁热吃，“没事，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先吃饭。”
她微笑了一下，被那双清泉似的眼眸衬得很甜，却无端让我觉察出一种苦涩。
比起傅卫军和隋东，我其实更能和沈墨吃到一块去，再聊上几句女孩子之间的话题，就能高兴一整天。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只不过她下午还有护理课，我们道过别后各自分走。
十月的东北已经开始枯萎，云在天边不肯靠近遮阳，午后的光足秤足量照在脸上。桦树叶从枝上刮下来，飘在眼前，一伸手，它就像躲人似的往前飞。
追了几步，忽然放弃——路尽头，傅卫军倚在摩托上。
“你怎么来了？吃过饭了？”
两个问题同时问出来时，人们大多数会习惯性忽略前一个，但他认真回答了我的每一个问题，「不好打车，来接你，吃过了」。
马路也帮他圆话——空荡荡的街上，连飞鸟都有眼色地保持安静。
在他后座好像一下就能失去时间和距离的概念，车轮声、风声盖不过心跳声，耳边的他的，左胸的我的。
路过的小凉河这个季节还在难得的奔涌，凛然的凉气从桥底向上，让人忍不住再紧一点抱住眼前的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