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暮赶忙喝止展皓,厉声道:“就算是妖,为何非要取它性命!上将军就这么喜欢恃强凌弱?”她才不管展皓什么身份,只是觉得那毛茸茸又长着水汪汪大眼的萌物甚是可怜,一时情急口不择言。

    展皓亦是吃了一惊,从未有姑娘敢对他这么说话。连同一旁的画已也是一脸震惊,寻思着千暮莫不是想起了自己是妖,可她转念一想,陨莫才不会因同是妖族而心生怜悯。

    展皓收起剑锋,问道:“大胆小妖,为何来此?”

    “饶命,是.....我......”飞鼠吓得缩成一团,蜷在千暮脚边,颤抖着语无伦次道。

    千暮有些吃惊,它竟能言语,蹲下身问:“你为什么来这山楂林?”

    飞鼠这才道:“我饥寒难耐,因闻到了果子的香气,只是想摘一两个充饥,才无意间来此林中......”

    千暮亦知方才自己失了言,温声对展皓道:“上将军,这小妖并未作恶,只是无意来此,可否饶他一命?”

    “可......”展皓有些犹疑,灵崖之战过去不久,虽说禄朝军大获全胜悉数剿灭了耳鼠一族,但保不齐会有藏党余孽逃脱再生事端。眼前的妖兽虽修为低下且看样子并非耳鼠,但同为鼠类,难免会与灵崖余孽有关,他转而问那飞鼠:“你从何处而来?”

    飞鼠依旧战战兢兢,道:“我是从皑霜城逃出的,那里下了肃清令,我又......我又听说灵崖山上的耳鼠无缘无故被灭了族,同为鼠族,惶恐不安,才逃到此处。”

    这飞鼠毫不避讳提及自己同为鼠族且知晓灵崖之事反倒令展皓放下了戒心,他也并未打算对城中的妖兽悉数斩尽杀绝,便道:“若是如此,速速离去!”

    千暮欣然一笑,正欲对展皓赔不是:“上将军,方才我......”

    展皓拦下她,道:“千暮姑娘说得是,是我一时心急,险些滥杀无辜。”

    千暮见他如此明礼亦是莞尔一笑。那飞鼠机灵见展皓放过自己,正欲离去,却被千暮拦住:“等等。”

    原是山楂果已由青转成了红,千暮见了近前摘下些给了那飞鼠。飞鼠道了谢便一溜烟消失于雪中。

    千暮又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尝了尝立即捂着脸道:“好酸!”她转过身来笑语道:“山楂熟了。”

    展皓看着千暮那少女般的可爱模样,眼中多了一丝温柔。

    三人将摘下的山楂带回军营,交给十余个患病严重的士兵服下,仅过了两日,这十余人便都有所好转,展皓带着好消息来找千暮与画已。

    千暮与画已正在营地外的林边嬉闹,展皓远远就听见了阵阵笑语。只见二人在帐前用雪堆了个胖嘟嘟的娃娃,模样甚是可爱。展皓已有两百岁,可一直居住在天界凄冷的仙宫之中,那里虽四季如春却从未有过这般放肆的嬉笑,一时看得出了神。

    千暮与画已玩得兴起,丝毫没有察觉到来客。

    展皓向千暮揖手行了个礼,郑重其事道:“多谢千暮姑娘。”

    千暮问:“上将军谢我什么?”

    “谢姑娘的法子,那十人食了山楂都有所好转,军医也道照此法便可控制住军中的疫病。”

    千暮听后也喜不自胜:“太好了!”。

    画已见千暮眼中多了分光彩,心间亦是一暖。

    展皓继续道:“章启去了灵崖山至今未回。若不是你的法子,疫病继续蔓延,人族士兵怕要折损大半。”

    “将军言重了,那是否还要再多种些山楂分发给患病的士兵?”千暮一脸期待。

    画已笑着打趣道:“千暮你可是馋了?”

    “哪儿的话,只是觉得雪中那瞬时便开的山楂花美极了。”千暮嘿嘿一笑,道,“不过那酸溜溜的山楂也确实美味。”

    晴雪初霁,军医来报多亏了展皓带回的山楂果军中之疾已不药而愈。可上灵崖寻药的部队却依旧杳无音讯。展皓有些担心章启,于是又遣人上灵崖山去探寻消息。而后又命人将一玉捧盒送至千暮帐中。

    “上将军一片心意,还请姑娘收下盒中之物。”送盒子的人来到千暮帐中,先是恭谨地呈上捧盒,而后深鞠一躬,道:“上将军恩准了今夜在营中举篝火盛会,不知二位姑娘可否赏光一同前去,军中将士都想当面感谢山楂姑娘。”

    千暮自是高兴地应下。

    待那人走后画已笑问:“山楂姑娘?你何时多了这么个称呼?”

    千暮却一脸满足:“不错不错,我倒喜欢这个称呼,画已你瞧着这山楂果子麻麻点点,不甚好看,食之又酸胜于甜,不正与我一样吗?”

    “净说胡话!”画已笑着凑上前来,十分好奇那个精致的盒子,问“不知上将军送的是何物,竟这般隆重?”

    千暮打开匣子不禁笑出了声,那做工精巧、玲珑剔透的玉捧盒里竟满满地装着红艳艳的山楂果。

    而此时,那日被千暮放走的飞鼠却已一路跑回到了灵崖山,它虽自称因躲避灵崖山战祸才从皑霜城出逃,躲到了山楂林中,可事实并非如此。

    它在山脚下一洞穴口徘徊了半刻,见四下无人便化成了人形钻入了洞中。

    洞穴不大,内里漆黑一片,却要比洞外暖和许多。洞里并非空无一物,黑暗中躺着个人,确切地说应是躺着个仙族。他便是被派往灵崖山取药的章启,不过此刻的他早就失了仙族的风范气度,不仅因伤重而动弹不得,还失去五感六识,成了一具不能言语的活死人。

    飞鼠从怀中掏出那几串山楂果,送到章启嘴边,道:“这山楂又叫鼠楂,食之酸涩,你快尝尝能感觉它的味道吗?”

    见章启无动于衷,动都不动一下,飞鼠这才反应过来,自语道:“瞧我糊涂的,我这就把聚识灯笼点上。”

    纸笼中透过的微光温暖了整个洞穴,章启这才恢复了些许知觉,虽依旧目不能视,却已经能听见些声响了。

    “我去了很远的地方才找来这些果子,你快尝尝!”

    “多谢茸茸姑娘。”章启接过灯笼,颤抖着一只手向前摸索着。茸茸将山楂果放到他手中,章启想也没想就吞入口中,索然无味地咀嚼着。

    茸茸见他一次吃了这么多酸涩的山楂却若无其事,问:“这果子好吃吗?”

    “味同嚼蜡......”章启什么也看不见,目光呆滞地回答道。

    茸茸心想:这可是山楂果!他竟丝毫尝不出酸味,继而又问:“那你能看见我了吗?”

    章启摇了摇头。

    “看来此地荒僻,没有什么生灵活物,因而灯笼的效用也弱了不少。你虽有了些许耳识,也能言语,却依旧看不见,也没有味觉。”茸茸道。

    章启道:“多谢姑娘相救,只是不知姑娘从何处寻来的此物?竟让我这将死之人还能听到你的声音。”

    茸茸赶忙掩饰:“我不是同你说过我是灵崖山下猎户之女,我早年丧父,父亲生前得了此物,或许......或许是妖兽遗落山间,被他捡来的吧。

    “章启惭愧,竟只有用这妖族之物才能勉强恢复五感之中的声感。”章启爬起身来低下了头。

    茸茸喃喃道:“我也未曾想过这怪灯笼竟还有派上用处的一天。”

    “茸茸姑娘,你的大恩章启无以为报,我死不足惜,只是我还有极要紧的事儿,恐怕不能在此久留。”

    “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打算去哪里?”

    “我要回禄朝军营,你可见到过浩浩荡荡的禄朝军?”

    “见是见过,离我摘果子的地方不远......”茸茸不舍章启就这么离开.

    “太好了!快!快带我去!”

    “我不能带你去!”茸茸当即拒绝。她上次便险些命丧展皓剑下,况且若是她送章启回了军营,她的妖族身份即刻就会被章启发现,到时恐怕不用别人动手,章启便要杀了她。

    “为何?”章启不解她既愿意救下自己,还悉心照顾,却不肯帮这最后一个忙。

    “我......”茸茸绞尽脑汁找着理由,想了半天才憋出个蹩脚的:“我就要嫁人了,可没工夫陪你去!”

    章启有些吃惊,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可莫说自己曾是仙族,如今也已是这幅模样,自不能耽搁这人族姑娘终身大事。落寞道:“既如此,那章启只能先向姑娘借这灯笼,自己去寻。”

    茸茸见他如此坚定,竟没有丝毫挽留自己,嘴硬嗔怒道:“这破灯笼借你便是!你又瞎又残也不怕出门就冻死在雪地里!”

    章启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寻常,却又不知如何劝慰,只能低头沉默以对。

    茸茸眼中噙泪背过身去,过了良久才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为你寻一匹马来。”说罢便挂着泪痕跑出洞去。

    黄昏时分,千暮和画已来到大帐前的空地上,禄朝军整齐地列于帐前,展皓见了千暮便不由分说,拉着她到一众将士面前,道:“将士们,这便是那救了大家的山楂姑娘!”

    众将士见后纷纷鞠躬揖手行礼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千暮有些怯场,道:“不必客气。”

    展皓又道:“我禄朝军远赴千里来灵崖灭妖平乱,虽大获全胜却仍有手足殒命山上,途中几经波折但每每都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定是天佑我大禄朝,天佑我禄朝军!”

    “天佑大禄!天佑大禄!”一众将士受了鼓舞,齐声呼喊。

    展皓端起手边的酒盏,兴冲冲道:“今夜,风雪已停,前路无阻,篝火正旺,不醉无归!”

    “好!好!”众将士亦是意气盎然。

    暮色未沉,篝火已燃。把酒言欢间,不断有兵士来向千暮敬酒道谢,千暮心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与欣慰。

    画已依旧默默守护在她身旁,只觉她再也不必背负着仇恨与沉痛,庆幸自己听从了芽昼之言,埋葬了过往。星空浩瀚,火光摇曳,画已一时高兴,伴着一兵士奏起的胡琴乘兴而舞。她身姿翩然,舞步却不似在听雪阁中那般凄冷孤寂,挥袖时优美舒展又充满了灵动之感,转身时步伐轻盈又神采飞扬。她踩着舞步来到千暮身旁,伸手拉着她一起,千暮本想退却却被画已埋怨道:“别像个老太太似的,快来!”

    千暮就这般被赶鸭子上架跟着转了几圈,兵士们看得连连称美,都说画已与千暮定是天界来的仙子,就连展皓看得也有些痴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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