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跑了40多分钟,直到感受到体内的热量,透过每一寸肌肤,由内而外喧嚣着散发出来,这种感觉非常舒爽和有成就感。

    又慢走放松了大半圈,最后再完成10分钟拉伸,苏樱结束了今天的晨练。

    出了公园的门,沿着公园的花墙,她放松闲适地往回走。此时,日头已高,初春的太阳,给清冽冽的空气带来丝丝暖意,舒适而熨帖。路上行人也渐多起来了。

    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在张一山出事后,父亲看到她的状态,坚决不让她再住在原来那套房子里,而帮她在新公司周围买下的。

    属于次新小区,小高层的6楼,面积小,单价却很高,是原来看中的城郊交界新房房价的两倍多,但是胜在紧邻市中心,小区环境又非常好,周围城市界面较新,最主要是离公司只有20分钟的步行距离。

    代价就是除了苏樱自己同时背了公积金贷款和商业贷款外,父亲又跟亲戚家借了60多万,也背上了借款,才拿下了此套房。

    苏樱那时候浑浑噩噩,没啥自己的意见,全是父亲一手操办,换了现在她是定要反对的。

    这套房子客餐厅一体,放了一个冰箱和一个不大的餐边柜后,再只摆得下一套普通尺寸的正方形餐桌椅,性价比实在不算高,好在房间有一大一小两个,还有一个蛮大的南阳台,足有十多平米,算是唯二亮点,其他方面只能说算中规中矩。

    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原房主装修得用心,使用中保护得也还好,所以收房后,他们只将卫生间重新装修下,搬入必需的家具,就入住了。

    其实父亲有点想多了。在那个租住的房子里,本也没有太多一山的痕迹,并不会让她“目之所及,皆是回忆”。

    他俩虽相识多年,真正确定下关系也就三年多,又因为他的工作性质的原因,他能来这看她的次数,探亲假加上凑得上的出差,一年也就三四次。

    而他,又是个“讲规矩”的人,先前过来还住她家附近的“汉庭”呢。后来住进来了,在她这里,留下的也就是一点洗漱用品,几套内衣裤和两件T恤、一件便装夹克,还有两双鞋,其中一双还是拖鞋。

    他行事简洁利索,内心却闷骚得很,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凡能共用就一定要共用她的东西,仿佛这样的合二为一,方能体现两人是真恩爱:喝水,要共用她的马克杯;洗脸,要共用她的洁面乳;洗浴,要套她的卡通大长T恤当睡衣,“我其实穿不穿也无所谓,反正最后都要被你扒掉”,他就有脸这么倒打一耙。

    但这个公子哥在她这里还算勤快,每次过来,她去上班后,他就帮她打扫打扫房间,角角落落都收拾干净。

    也会烧点简单的饭菜,她下班时再带点熟菜回来,两人就能吃得欢天喜地。

    有时候索性出去吃,那就算是吃大餐了……

    后来,在父亲的逼迫下,她还是退掉原来的租房,搬来这套新买的房子,为此押金还被原房东吞掉了。

    一同赶来帮她搬家的,还有中学时的闺蜜,陆纭。这个家伙脾气爆得很,说是要把一山的东西全部扔掉,不留一丝痕迹。

    那时,距离一山离开,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可是陆纭依旧义愤填膺:

    “我知道你忘不了他! 可是,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我不允许,我们都不允许!

    “他父母完全不认你,也是,你们还没有办手续,他们凭什么认你?恐怕办了手续也不认你,他们只会怪你!他母亲甚至羞辱你!真是气死我了……这个可恶的半老徐娘!老妖婆!”

    那时去部队参加追悼会,她说一个人去,她可以的,可是可怜的忧心忡忡的的老父亲,还是专门去找了陆纭,陆纭当即就请假赶过来海城,死活要陪她去。也幸亏她是在老家的城市行政事务中心上班,工作轻松,自由度高,能够说走就走。

    她不要陆纭陪,除了她觉得自己能挺住,同时她不知道张一山父母会用什么态度对待她,她不想让父亲和好友知道得太多,从而让他们为她伤心,为她感觉不值。

    另外她还要做一件事情——她知道陆纭不会理解她这么做——就是她把张一山之前分两次打给她用于购房的钱款共140万,专门做了一张卡,密码是一山的生日,拿去还给一山的父母。

    一山的母亲在现场,悲伤、虚弱得几次欲晕倒,再看到她,更是激动到浑身颤抖、当场发作,这个她才见第二次面的女人,身上完全不见了以前的优雅、端庄和高傲,整个人憔悴不堪,了无生气,而见到她,却似反而生出几分狠戾的生机来,当着部队首长和一山战友的面,就开口骂她:“你来干什么?这儿有你什么事?”“就是因为你,才让儿子跟我们离了心!”“你就是个扫把星!是你害了他!”,这是连修养和脸面都不顾了。

    部队首长也面面相觑,尴尬得很,他们安排通知一山的父母和未婚妻来参加一山最后的告别会,没想到却是这个局面。

    陆纭摩拳擦掌要冲上去理论,苏樱死死拖住她,噙着眼泪对她摇头,她知道他母亲心脏一直有点问题,近两年愈发不好,不能刺激她,更何况,无论怎么说,那也是一山的父母,现在,他人都不在了,她怎么能再和他家人争吵,让他伤心、让他不宁呢!

    她清楚地知道,一山对家人,尤其母亲,虽然心怀有不满,但是还是很爱他们的,哪怕他俩为了凑钱买房,生活节俭,但逢年过节,每到他父母、奶奶、姥姥姥爷的生日,他都会买礼物寄回去。

    “小樱,你放心,我妈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嘴欠!他们总归会承认我们的!看在我的份上,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其实,她不是为自己抱屈,她是心疼他啊,不想让他为难。为了和她在一起,他忤逆了家人,这也间接算是她对不住他们了。如今,都是伤心断肠人,就一切,都不计较了吧。

    她瞅了个机会,避开陆纭,把卡交给他父亲。他父亲推拒不要,说这是一山的财产,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最好,他不好收。

    这个在单位里叱咤风云的男人,此时憔悴萎靡,双目通红,嘴角下垂,浑身哪还有一丝领导飞扬的风采?

    这次虽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一山早给她看过他手机里的诸多照片,照片里的父亲可是容光焕发,风度翩翩。

    她说:“阿姨说得对,我没名没分,不算什么。一山走了,我也没有权利再保管他的财产。这是他毕业以来的所有积蓄,里面还有他向战友借的一点,这个要你们自己去查问下……他的财产,理应由生养他的你们来保管来使用,算是……算是我们……算是他、对你们最后的的孝敬吧!” 她哽咽难言。

    这时,楼道那侧传来一山母亲的嘶哑的咳嗽声,怕她看见再刺激到她,他父亲收起了卡。

    “唉!你这只猪呀!” 没想到陆纭知道了这件事,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用食指戳着她额头,叹息了无数声。

    她求陆纭不要把一山母亲对她恶语相向的事情告诉她父亲。

    “扔掉,都不要了,全扔掉!”此时陆纭和她父亲大刀阔斧地指挥着,要扔掉很多东西。

    后来,趁搬家公司工人进进出出搬箱子,人多眼杂,趁父亲和陆纭注意力不在,她又偷偷藏起了他两件T恤和那件夹克,揉成团压到自己随身的双肩包里,偷偷带到了新房子里。

    她可能算是那种情感感知迟钝滞后的人,一山刚走时,只是觉得浑身被掏空,脑袋浑浑噩噩,但并没有撕心裂肺的那种活不下去的感觉,所以看着他母亲那种天塌地陷的痛楚,她的感知是麻木的。

    一直等到回到海城,回到原来生活环境中时,痛苦才如缓效毒药慢慢释放,一点一点侵袭、蚕食她的心她的肺她的肝,她的全身的细胞,那些曾麻木过的地方恢复了感知,仿佛被用钝刀一遍遍地细细地剮,一点一点地让她感受到疼痛加剧,直到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如同当年母亲走时的感觉一样。

    她请了一周再一周的假。

    后来,她还是无法上班,只好到公司辞职,快速地完成交接,因为父亲要带她回到老家去“疗伤”。

    公司里的人并不知情,连处得要好的个别同事都不知她怎么就突然要辞职?

    领导再三挽留,甚至重新开出了新的更高的薪水。但她不想解释什么,更不能多讲什么,只说个人原因、家庭原因,不想干了。

    因为一山的工作性质,他们的这次失事,很多信息是属于国家军事机密,家属被要求保密,追悼会都只讲“因公牺牲”。所以尽管大家感觉很突然,纷纷来关心她询问她,但对着她急剧消瘦下来的苍白的面容,萎靡不堪的精神状态,闭嘴不想多说的倔强,也实在不好多追问什么了。

    在老家呆了差不多100天,到新单位上班,已经是9月份的事情了。父亲出手很快,帮她在新公司附近买了现在的房子,不到六十平米,却要六百万,看起来是早就打定主意了。

    此后这一年半来,苏樱极其努力地工作,除了要用极端忙碌来冲淡自己的感情创伤外,也是为了多拿奖金。

    现在,父女两个齐心,已经先把借亲戚的这60多万,还了个七七八八。待先把父亲这边的借款还掉,让父亲不再背债,苏樱就可以好好松口气。只剩下那些商业贷款,自己就慢慢来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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