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前一天，陈枳接到了陈亚鹏的电话，知道陈枳被留了下来，陈亚鹏心情不错，叫她回家前买点牛肉和虾在家里庆祝一下。
陈枳挂了电话有些愁。
又是添置家具又是买菜做饭，工资已经被她用了一大半，不过她虽然心疼钱，愁的却并不是这个。
她回头看屋里正带着耳机专心致志地做题的范玉，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放假回家了范玉该怎么办。
虽然来上班之前陈枳对陈光口口声声说那里也是她的家，但她到底是底气不足，不敢把范玉领回家。
“范玉，这几天你爸妈吵得还厉害吗？”
范玉从卷子堆里抬头，指节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这几天还好，之前吵的时候会互相朝对方砸家具，现在家具被砸得差不多了也就不砸了。”
陈枳先是为砸家具而惊讶，听到后面以为情况有所好转，又舒了一口气。
“他们只互殴，比以前安静得多。”
“直接动手？！”
从前范玉从来不会跟她细说家里的事，只说在家待不下去，陈枳怕戳人伤口也就没问，没想到情况居然这么严重。
陈枳眼睛诧愕地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那你还是别直接回家了。”
她脸上表情复杂，弯腰严肃认真地告诉范玉：“范玉，以后家里的事都告诉我好不好？”
范玉很适合戴眼镜，戴上之后书卷气很重，为他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增添了距离感，白色校服和瘦削的肩膀又显出少年气。
他抬眸看陈枳：“其实没什么的，反正到了晚上睡觉的点儿他们就基本消停了。”
问题就出在范玉父母睡觉之前，初中下午四点放学，范玉四点到晚上十点都无处可去。
陈枳咬咬牙，“要不，我给你租一个旅馆吧，反正你爸妈现在也不管你了，那你干脆这几天住在旅馆里吧。”
房东有些洁癖，规定不能随意带人留宿，但这规定实在苛刻，因而形同虚设，唯一遵守的人恐怕只有陈枳。
范玉的眼里聚起一些笑意，形状漂亮的卧蚕被挤了出来，那是种看小动物犯蠢一样的嘲笑眼神，“小枳姐，旅馆一晚上很贵的——”
他的眼型狭长，笑起来卧蚕很饱满，嘴角抿起，薄而红的唇像是在微弱地笑。
曾经四菜一汤都觉得没什么食欲的范玉跟着她每天吃蔬菜小炒，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一个乖巧懂事又漂亮的小孩儿说出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心疼的打紧。
而陈枳又是个格外会心疼人的人，她更坚定了，语气都豪迈了不少：“没事的，我有钱。”
“你不要怕用，我的钱，你读书那么厉害，以后一定可以挣很多钱，到时候，你再还我就好啦。”
范玉觉得自己今天的骨节格外痒，他几乎要咧嘴笑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学习成绩好不好，我们学校可是高手如云，如果我竞争不过他们没考上好高中好大学，以后挣不到钱怎么办？”
范玉以为陈枳会反驳他，说怎么会，你一定能挣到钱的，但是陈枳想了想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学习确实太难了，但是如果，你以后没挣到钱的话，还是可以来找我。”
范玉静默了一会儿，他知道原因，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姐姐。”
陈枳有一段时间非常渴望范玉能叫她姐姐，学校的图书角有一本叫我永远爱你的卡通连环画。
叛离的小兔子离家出走时捡到了一个未破壳的鸡蛋，小鸡天真地以为小兔子是他的哥哥，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小兔子并不想自找麻烦，扔掉小鸡无数次，命运却始终不让他们分离，为了摆脱麻烦，小兔子决定帮小鸡寻找归处，和所有童话一样，他们历尽艰辛终于成功找到了小鸡的妈妈，在鸡妈妈的孵化下小鸡成功破壳而出，终于发现小兔子并非同类，小兔子认为是时候离开了，黯然离场时，小鸡却摇摇晃晃地奔向小兔子，大喊：“哥哥哥哥，我永远爱你呀！”
那时她很想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但林红梅并不让她的女儿叫陈枳姐姐。
范玉也不愿意，他觉得陈枳和他只是朋友，哪有朋友以姐弟相称。
而陈枳也只是很渴望而已，她从未将自己的愿望诉诸于口，她知道自己不是小兔子，她这样的人，根本保护不了那样脆弱的小鸡。
范玉只在古板的房外公面前叫过她几声小枳姐。他完全是为了敷衍外公逃避说教所为，范玉从来没把陈枳当成姐姐，因为他觉得陈枳比他笨太多。
他叫她姐姐的次数最多不超过四次，但陈枳却真的傻乎乎觉得自己是姐姐。
范玉很小就发现陈枳是个爱往自己身上捆绑责任的人，现在不过是再验证了一遍而已。
“听来不像姐姐，倒像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诚然陈枳的担心对范玉来说很多余，但范玉仍贴心地帮她给自己找了个去处。
“放心，我可以去市图书馆，那里待多久都可以。”
就她这点儿工资，还是省着点儿花吧。
陈枳知道图书馆是政府修建的对所有人免费开放的场所后总算放了心。
她发自肺腑地说了好一通感谢国家的话，范玉眼里的笑都快藏不住了，每当陈枳这样傻傻地说一些感激的话，范玉就会再次清晰地认识到她的呆和笨。
两三千的工资也敢救济别人，怎么不算蠢得无可救药。
回家前陈枳给范玉买了满满两袋的面包和泡面，接过这些连续吃了好几天的速食食品，范玉嘴角微微抽动。
陈枳一走，他就从内包里摸出手机原地叫了司机来接他，下车时顺便把这两袋全都送给了司机。
回到空无一人的别墅，范玉接了个范程光的电话。
“那女的前段时间来学校堵你了？”
半个月前的事儿，他户口本上唯一的监护人现在才想起来慰问一下，范玉讽刺地扯起嘴角：“嗯。”
房迎曼危险驾驶被领回看守所之前，就陆续有人报过警，他们中不是有人的女儿被房迎曼掌掴致聋，就是曾被房迎曼撞断了腿。从前房迎曼放在范玉身上的监听设备，录下了房迎曼飙车的一切过程，最终成为她精神病发危害治安的证据。
他暑假在公司晃了那么久，终于没有人敢去给她保释和料理烂摊子，房迎曼很顺利地被强制收治，以后只有范玉主动去见她，房迎曼再想从天而降，不可能了。
范玉调整了一下坐姿，听范程光说着那些老话。
“你别管她，专心学业就行。”
范玉打断了范程光：“可我已经是全校第一了。”
“全校第一怎么了，你是全市第一吗？”
事实上，范玉已经连续两学期是全市第一，但他知道这样回答并不会让范程光满意。
“范玉，注意你跟我讲话的态度，你要是觉得学有余力，就让王助给你报个金融课，你不是对公司的事儿还挺有兴趣？总之你一定要有规划，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事儿上面，相信爸爸，有规划的人生才是更快乐更高级的人生。”
范玉被不必要三个字刺痛，如果房迎曼在他的人生中算不必要的人，那么他难道是天生就没朋友的人？难道他天生就是这样扭曲阴暗的人？曾经那些造就了如今的他的那些伤害也全都算作不必要？
“你觉得我不应该把房迎曼送进精神病院？”
“客观来说，你这样不太孝顺。14岁就心机这么重，对你的成长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范玉，不要觉得我这样说话难听，我只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在关心你。”
范玉的目光落在房间左边的落地窗上。
聪慧如范玉，能轻松答出满分试卷，也明白，与人相处中，有一种高傲叫客观，一切刺耳的话打着客观的旗号就占据了制高点，什么？你觉得我说话难听，我只是为你好所以站在客观角度分析而已。
你拼命地追问答案，想知道自己为何承受这一切，而他其实并不清楚你经历了什么，但他隔几个月给你打一通电话，每一通电话都告诉你，答案不重要，你承受的一切不重要，你的坚持狗屁不是，你的经历遭遇不值一谈。
更快乐更高级的人生——为了范程光口中这样正确的人生，范玉丧失过无数次求助的机会。
范程光中途接了一个电话，两人的通话草草结束。
落地窗前阳光穿透进几束光，范玉看着光束中的浮沉闪动盘旋，感受不到一点儿暖意。
他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坐起来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司机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中年男人，接到范玉的电话时只以为这两袋面包里落下了什么贵重的东西，连忙送了回来。
范玉出尔反尔，不愿多做解释，直接给了司机一千做补偿，而默认这一千是奖金的司机，走的时候更加坚定了那两袋面包里有极为贵重的东西。或许是什么名贵的宝石也说不定。
陈枳挂了电话有些愁。
又是添置家具又是买菜做饭，工资已经被她用了一大半，不过她虽然心疼钱，愁的却并不是这个。
她回头看屋里正带着耳机专心致志地做题的范玉，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放假回家了范玉该怎么办。
虽然来上班之前陈枳对陈光口口声声说那里也是她的家，但她到底是底气不足，不敢把范玉领回家。
“范玉，这几天你爸妈吵得还厉害吗？”
范玉从卷子堆里抬头，指节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这几天还好，之前吵的时候会互相朝对方砸家具，现在家具被砸得差不多了也就不砸了。”
陈枳先是为砸家具而惊讶，听到后面以为情况有所好转，又舒了一口气。
“他们只互殴，比以前安静得多。”
“直接动手？！”
从前范玉从来不会跟她细说家里的事，只说在家待不下去，陈枳怕戳人伤口也就没问，没想到情况居然这么严重。
陈枳眼睛诧愕地睁大，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那你还是别直接回家了。”
她脸上表情复杂，弯腰严肃认真地告诉范玉：“范玉，以后家里的事都告诉我好不好？”
范玉很适合戴眼镜，戴上之后书卷气很重，为他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增添了距离感，白色校服和瘦削的肩膀又显出少年气。
他抬眸看陈枳：“其实没什么的，反正到了晚上睡觉的点儿他们就基本消停了。”
问题就出在范玉父母睡觉之前，初中下午四点放学，范玉四点到晚上十点都无处可去。
陈枳咬咬牙，“要不，我给你租一个旅馆吧，反正你爸妈现在也不管你了，那你干脆这几天住在旅馆里吧。”
房东有些洁癖，规定不能随意带人留宿，但这规定实在苛刻，因而形同虚设，唯一遵守的人恐怕只有陈枳。
范玉的眼里聚起一些笑意，形状漂亮的卧蚕被挤了出来，那是种看小动物犯蠢一样的嘲笑眼神，“小枳姐，旅馆一晚上很贵的——”
他的眼型狭长，笑起来卧蚕很饱满，嘴角抿起，薄而红的唇像是在微弱地笑。
曾经四菜一汤都觉得没什么食欲的范玉跟着她每天吃蔬菜小炒，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一个乖巧懂事又漂亮的小孩儿说出这样的话，任谁听了都心疼的打紧。
而陈枳又是个格外会心疼人的人，她更坚定了，语气都豪迈了不少：“没事的，我有钱。”
“你不要怕用，我的钱，你读书那么厉害，以后一定可以挣很多钱，到时候，你再还我就好啦。”
范玉觉得自己今天的骨节格外痒，他几乎要咧嘴笑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学习成绩好不好，我们学校可是高手如云，如果我竞争不过他们没考上好高中好大学，以后挣不到钱怎么办？”
范玉以为陈枳会反驳他，说怎么会，你一定能挣到钱的，但是陈枳想了想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学习确实太难了，但是如果，你以后没挣到钱的话，还是可以来找我。”
范玉静默了一会儿，他知道原因，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姐姐。”
陈枳有一段时间非常渴望范玉能叫她姐姐，学校的图书角有一本叫我永远爱你的卡通连环画。
叛离的小兔子离家出走时捡到了一个未破壳的鸡蛋，小鸡天真地以为小兔子是他的哥哥，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小兔子并不想自找麻烦，扔掉小鸡无数次，命运却始终不让他们分离，为了摆脱麻烦，小兔子决定帮小鸡寻找归处，和所有童话一样，他们历尽艰辛终于成功找到了小鸡的妈妈，在鸡妈妈的孵化下小鸡成功破壳而出，终于发现小兔子并非同类，小兔子认为是时候离开了，黯然离场时，小鸡却摇摇晃晃地奔向小兔子，大喊：“哥哥哥哥，我永远爱你呀！”
那时她很想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但林红梅并不让她的女儿叫陈枳姐姐。
范玉也不愿意，他觉得陈枳和他只是朋友，哪有朋友以姐弟相称。
而陈枳也只是很渴望而已，她从未将自己的愿望诉诸于口，她知道自己不是小兔子，她这样的人，根本保护不了那样脆弱的小鸡。
范玉只在古板的房外公面前叫过她几声小枳姐。他完全是为了敷衍外公逃避说教所为，范玉从来没把陈枳当成姐姐，因为他觉得陈枳比他笨太多。
他叫她姐姐的次数最多不超过四次，但陈枳却真的傻乎乎觉得自己是姐姐。
范玉很小就发现陈枳是个爱往自己身上捆绑责任的人，现在不过是再验证了一遍而已。
“听来不像姐姐，倒像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诚然陈枳的担心对范玉来说很多余，但范玉仍贴心地帮她给自己找了个去处。
“放心，我可以去市图书馆，那里待多久都可以。”
就她这点儿工资，还是省着点儿花吧。
陈枳知道图书馆是政府修建的对所有人免费开放的场所后总算放了心。
她发自肺腑地说了好一通感谢国家的话，范玉眼里的笑都快藏不住了，每当陈枳这样傻傻地说一些感激的话，范玉就会再次清晰地认识到她的呆和笨。
两三千的工资也敢救济别人，怎么不算蠢得无可救药。
回家前陈枳给范玉买了满满两袋的面包和泡面，接过这些连续吃了好几天的速食食品，范玉嘴角微微抽动。
陈枳一走，他就从内包里摸出手机原地叫了司机来接他，下车时顺便把这两袋全都送给了司机。
回到空无一人的别墅，范玉接了个范程光的电话。
“那女的前段时间来学校堵你了？”
半个月前的事儿，他户口本上唯一的监护人现在才想起来慰问一下，范玉讽刺地扯起嘴角：“嗯。”
房迎曼危险驾驶被领回看守所之前，就陆续有人报过警，他们中不是有人的女儿被房迎曼掌掴致聋，就是曾被房迎曼撞断了腿。从前房迎曼放在范玉身上的监听设备，录下了房迎曼飙车的一切过程，最终成为她精神病发危害治安的证据。
他暑假在公司晃了那么久，终于没有人敢去给她保释和料理烂摊子，房迎曼很顺利地被强制收治，以后只有范玉主动去见她，房迎曼再想从天而降，不可能了。
范玉调整了一下坐姿，听范程光说着那些老话。
“你别管她，专心学业就行。”
范玉打断了范程光：“可我已经是全校第一了。”
“全校第一怎么了，你是全市第一吗？”
事实上，范玉已经连续两学期是全市第一，但他知道这样回答并不会让范程光满意。
“范玉，注意你跟我讲话的态度，你要是觉得学有余力，就让王助给你报个金融课，你不是对公司的事儿还挺有兴趣？总之你一定要有规划，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事儿上面，相信爸爸，有规划的人生才是更快乐更高级的人生。”
范玉被不必要三个字刺痛，如果房迎曼在他的人生中算不必要的人，那么他难道是天生就没朋友的人？难道他天生就是这样扭曲阴暗的人？曾经那些造就了如今的他的那些伤害也全都算作不必要？
“你觉得我不应该把房迎曼送进精神病院？”
“客观来说，你这样不太孝顺。14岁就心机这么重，对你的成长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范玉，不要觉得我这样说话难听，我只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在关心你。”
范玉的目光落在房间左边的落地窗上。
聪慧如范玉，能轻松答出满分试卷，也明白，与人相处中，有一种高傲叫客观，一切刺耳的话打着客观的旗号就占据了制高点，什么？你觉得我说话难听，我只是为你好所以站在客观角度分析而已。
你拼命地追问答案，想知道自己为何承受这一切，而他其实并不清楚你经历了什么，但他隔几个月给你打一通电话，每一通电话都告诉你，答案不重要，你承受的一切不重要，你的坚持狗屁不是，你的经历遭遇不值一谈。
更快乐更高级的人生——为了范程光口中这样正确的人生，范玉丧失过无数次求助的机会。
范程光中途接了一个电话，两人的通话草草结束。
落地窗前阳光穿透进几束光，范玉看着光束中的浮沉闪动盘旋，感受不到一点儿暖意。
他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坐起来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司机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中年男人，接到范玉的电话时只以为这两袋面包里落下了什么贵重的东西，连忙送了回来。
范玉出尔反尔，不愿多做解释，直接给了司机一千做补偿，而默认这一千是奖金的司机，走的时候更加坚定了那两袋面包里有极为贵重的东西。或许是什么名贵的宝石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