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奥兰兹,天使与恶魔,妖精与独角兽共舞的童话之境,圆润的房屋林列大街小巷,瑰丽的城堡屹立山城之巅。

    作为它附属区域的碎星湾也沾染了童话这一名,无边的水潭里反射着漫天的星宇,雪白的砂砾里藏着不知名的星星。

    这是个在两年前进入《异蓝》宣传片的地图,连同文雀的青雀林,柯林的沙温峡谷一起在发布初期就夺走了大量玩家的目光,论坛上对它的猜想一时甚嚣尘上,但就像项目总有废案,创作总有败品,这个地图最终没能走入玩家的视线,连带导致奥兰兹成了现有主城中领土最小的国家。

    官方宣称是发现了难以修改的漏洞,它也像是被封存的珠宝一样锁入了官方永久修改的黑箱,所以一张从未面过世的图为什么会被认出来,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敏音抱着怀疑望向前方,纪南希整个人笼在大衣里,低头缓慢地走着,手上的线只在最初时刚挂上时纠结缠绕了一下,现在隐藏了起来,只留一个红圈。

    早先的光芒如昙花一现,白沙消失后是冰冷的石壁,周围的环境变得阴暗,连脚下的路也愈发曲折。

    他们最终在一片开阔地前停下,地面下陷露出陡峭的深坑,冰墙前伸遮蔽了大段空间,小渠徐徐前流汇入大大小小的水潭,路尽头有光投下来照亮一片巨石和低矮的野草。

    这地方不大,大概足球场大小。光源处那片巨石交叠堆积,像在光下搭出一片斜向上的陡梯。敏音扶着坑壁边缘跳下来,下面石林乱立,低矮的石缝间还有水潺潺流出。他走到光源下抬起头,那里像有一片一米宽的圆镜把洞口封住了,他爬上下面的石块抬起手,指尖与圆镜隔了差不多半米的距离。

    周围再看不到什么路,敏音拿出狙击枪试了一下,子弹嵌到里面,凝在圆镜周围的冰锥上冰渣扑簌簌落下来,他又用枪托撞了撞,没留下更多痕迹。

    “打不破。”敏音收了枪,“感觉要用火烤烤看。”

    “恩。”纪南希谨慎地绕过水坑一抬头,发现敏音正巴巴地望着她。

    三秒后纪南希抽出一张卡向上,七八个小妖提着灯笼摇摇晃晃地飞向坑顶,小妖打开灯笼罩捧起火抛向圆形冰,冰下淅淅沥沥滴起水。

    【火灯笼:银卡级妖精,提着火妖的妖精,但要注意不要让火妖被水浇到。】

    敏音和纪南希退到一边,看着冰面逐渐变得凹陷,小妖围成环一圈一圈地抛着火,周围的冰棱也开始融化,水落下敲击石板发出的啪嗒声和低处的流水声混在一起,让人有种身处雨天的错觉。

    随后雨声渐密,整片空地都开始滴水,敏音被冷水激得一缩脖子,歪头看到纪南希静立原地,眸色深沉。

    斑驳的水光映照在她脸色,衬得她皮肤白得发亮,微小的荧光从脚边的石缝中飘上来,像把她整个人拢入虚幻。

    “怎么了?” 纪南希注意到他的视线回头。

    “没什么。”敏音移开视线,思维转向别处,“就是觉得,这种地方很少见。”

    “听说在沙漠和海洋之下,也隐藏着曾经存在于大陆上的遗迹。”

    “恩。”敏音停顿,“你平时,很少跟人组队吧。”

    就算是现在,他们也只是单纯站在一起的状态。

    纪南希视线落下去,过了很久才开口:“和人一起,容易被别人的想法影响,我不想这样。”

    自己被嫌弃了吗……

    敏音无言,沉默望向地面。冰化得多了,浅潭中有水溢出沾湿裤脚,他往高处挪了些,然后听见石头落水的声响。

    ?

    敏音侧身回望,原本临近他们的一小块黑石裂开了,露出的口子此时正向上涌出水来,有什么奇怪的颜色顺着水一起冒出来,然后纪南希抓住了他的手。

    他朝的纪南希注视的方向望去,光亮下一小块石板被抬了起来,底下的水像蛛网般伸出触角向上攀升,蓝色的触角碰到灯笼洇湿了灯笼纸,提火小妖被吓得四下逃窜。

    触角向下是一片与水色相异的深蓝,浸于水中翻滚着聚于光下,水沿沟渠涌来逐渐淹没坑底,这颜色就顺着水流淌来越积越厚。

    它从四方而来,从来处的小渠而来,从细小的石缝而来,水流撞开石板加快了流速,涌入脚边的是方才才有一见的光景。

    水怪回来了。

    “是水怪。”敏音反握住纪南希手腕,推着她上了高地,乱石交织出一条小道直指光下,触角从两侧探出伸向他。

    “怎么办?”敏音挥枪拍散一排触角,拉着纪南希钻进雨幕,小妖逃窜后滴水有停歇之势,但更高的石缝滋出水花加速水位上升。他们似乎只有打通顶上的冰这一条路可走了,茂密的触角攀上来时的路,可头顶的冰棱并不牢靠,强行破冰只怕会震落碎石冰棱使两人的处境更加危险。

    “能尽快破冰吗?”敏音拽住纪南希。

    “……很危险。”纪南希露出顾忌的神情。

    “有什么问题吗?”

    “墙会先化。”

    冰墙先化,水位上升,水会率先淹没二人。

    但大片的蓝已像蝠鲼一般在二人身边汇聚。

    他们所在的巨石仿佛汪洋中的浅滩,敏音从纪南希不情愿的眼神中读出了畏惧,他想起了KIM的话,NANCY不喜欢水,可能也不会游泳,她手上的限制会让她在水中行动更艰难……万千思绪在脑中百转千回,电光火石间敏音抓住了纪南希的手。

    “我会抓住你的。”敏音说,“现在这个状况,水淹上来只是时间问题,来时的路通往深坑和断层,被水怪抓住不知道会被带往哪里。”

    “这个地方透光,说明它一定连接外界,打通它就算冰墙化了我们也开了一条生路,如果水怪动手我绝对不会放开你。”

    周围水落声逐渐变为轰鸣,水浸湿了他的发,敏音觉得这是他玩游戏长久以来第一次这么努力尝试说服别人,纪南希瞪大眼睛略带惊讶地望着他,敏音压下躁动的情绪诚恳地望回去:“你信我。”

    一条火龙飞出撞向圆冰,洞内又淅淅沥沥下起雨。冰锥因为它的冲撞弯折断裂,坠落水中又扬起新的水花。

    “火龙脾气不稳定,但是温度很高。”纪南希说,手扣着身边突起的石棱。高温融化了附近的冰墙,墙内的兽影影影绰绰。

    敏音站在她下面一点,谨慎地观察着下方防止水怪再次向上,头顶的冰越来越薄,敏音在无意低头时发现水中已是一片星芒。

    大概是冻结在冰内的星子,因为冰墙融化流淌出来,冰水盛着星子摇晃如银河被踩在脚下,星光闪耀照亮一排被冻在冰里张牙舞爪的异兽,张扬的四肢后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尤其显眼。

    那是一个“人”,一个穿雪白纱衣的“人”,星子如白雾般在她身边停驻,发出的光把整个人照得很亮。

    她闭着眼,舒展的身型让敏音有种怪异的熟悉,发丝如飘絮定格在冰内,看清脸的那一刻如平地惊雷炸响在耳边。

    “慈音……”

    “你要做什么?!”纪南希一把拉住入水的敏音,周围的水怪因为他的靠近聚集过来。

    “慈音!那是慈音!那是我妹妹!”敏音焦急地回头解释。

    “那不是人,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纪南希神色冰冷镇静,眼中摇晃着蓝色的水光,她听到敏音语气混乱地说:“可她长得和我妹妹一样……我需要去看看……”水花溅起,抓人的五指不自觉收紧:

    “……外貌不代表什么。”

    但冰内的人容貌愈发清晰,敏音压抑不住躁动的情绪提高音量再度回首:

    “可那是我妹妹!”

    他看到纪南希愣住了,双眼微微张大,歉意像雾一样罩上心头,敏音声音低落下去:“对不起。”

    他从卡包中拿出两张卡化成抓钩枪,走回来把它放在纪南希的手上,指导她:“按住这个,钩锁就会发射,松开钩子就会自己固定。”

    他放弃了自己数分钟前的誓言,重新走入水中,头顶的冰融化的水滴落在他身上,身后是他才相识不久的朋友,前方是他的妹妹。

    背后传来纪南希的声音:

    “你把这个给我,你就上不去了,你不想出去了吗?”

    冰中融化出的异兽尸体飘过他的身侧,水怪伸出触角攀上他的手臂:

    “我想救我妹妹。”

    ……

    冰冷的水漫上腰际,敏音被水下看不见的石头绊到,小心地平衡身体,他的手突然被什么拉住后拽,闪烁的黑星飘上他的肩侧,他意识到什么满是惊悸地回头。

    不祥的红线牵出数根越过水潭上方,被红线缠绕的扣着镣铐的手腕抬至身前,纪南希另一只手中握着短刀抵在红线上,面前的人虽是笑着,眼中却很难过。

    “等等……”

    敏音心中的不安无限扩大,他想要回去却间隔水流,于是对方先他一步说出那句完整的话。

    她说:“我果然还是更想要自由。”

    黑暗中有人睁开眼,摊开的书上某一点亮起蓝光。

    红线断裂,女子合上眼,细长的红线像有生命般张起缚上她的脖颈身躯,用力收紧后女子的身体却如虚影般被勒散成数段水样的莹白。白色落下后汇聚向上生出一朵晶莹透亮的白花,白花上端冒起一片数字从零开始迅速上涨。

    17%……53%……77%

    数字定住,白花花蕊处猛然放出一道强光冲向那冻在冰中的女孩,光触到人后分散成几道丝绳缠住女孩的躯体臂弯,细绳收力像冰层不存在般把女孩扯出带到敏音上方,丝绳消失,少女落入敏音怀中,他回头看到那朵花像失去所有支撑力般收缩翻转成一张卡片落到石块上。

    洞穴开始震颤,很多石块剥落下来,好像马上就要塌了。敏音抱紧怀中的少女,努力淌回石块高处拾起那张落下的卡,头顶的冰几近透明,仿佛再要最后几击就能完全通向外面。

    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地想涌出来,水势直接变大,没过肩颈。火龙因为身上火焰被浇灭的不安愈发躁动,它冲着那唯一的出口奋力冲撞,上方变得愈发光亮。

    然后“咔”的一声,冰裂了,水流一拥而上,没过敏音头顶,他在水下看到了熟悉的深蓝,收紧自己的手臂手指,随着下一次撞击,火龙破冰而出,敏音看到那深蓝旋成弹簧,携着他一起,向上冲去。

    一座山上有红龙出世,抖落冰晶飞向远方,随后是汹涌的喷泉喷薄而出,从山上,冲向山脚。

    敏音在水中看见下方交错密集的树干枝丫,前方的水怪黏住树枝粘出层层蛛网为他作出数次缓冲,落地后是丛丛青草被压在身下,水怪从树上淌下来,沿着地缝全部流走了。

    怀抱中的人还在,敏音觉得自己甚至看到了对方呼吸的起伏,他抬起拾到的那张卡,下面叠着自己给出去的两张,上面的那张画了一朵纯白的水上花朵,花瓣晶莹透亮。

    画面远方有明月瞭望,照亮白花和一池深水,水下似乎有什么动物的虚影,但池水幽深晦暗难辨。这是张白金卡,卡片边缘有细小的伤痕,位于最上端的卡片名称一半漆黑一半金色,卡名:【海生潮汐之花(海生花)】。

    怀中人突然动了一下,敏音低下头,那人掩面咳了几声,抬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哥哥?”

    交易行内,KIM静静看着手中的卡片,这张卡他在上午时没来及给纪南希,后来却也寄不过去了。

    卡片名为【旷野上的薇薇安】,白金级,不带“金”字,卡面上一位长发人马女性持矛傲立,身后双翼伸展,另一只手上像少了东西。

    《异蓝》里的异兽卡一般都只有卡面,信息在额外的界面显示,但这张卡没有信息,KIM下了游戏用账号连接另一个服务器,开始下载这张卡的实际数据。

    流程条要跑一会,他起身去隔壁房泡咖啡,客厅中的电视上正在播放环峰的新品发布会。

    “我们的用户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自由地选择宠物管家的形象,不用担心造价,环峰的技术足以以一个完全优惠的价格为您们提供不限造型的管家形象。”

    里面讲话的人他认识。金明焕啜了口咖啡,周围的灯忽然像电压不稳一样来回闪烁,然后“啪”的一下完全灭了,应急光源亮起。

    他感受到一丝异样,环顾四周,书房的游戏仓还有运作声,他扭头在游戏仓旁发现一个漆黑的人影。

    “是谁?”金明焕发问,那个漆黑的人影起身,看身材是位曼妙的女郎,她朝金明焕走近,应急光源的灯照出紫红色的裙摆,然后那人在金明焕面前停下了。

    “就是你吗,把我从那里盗出来的小偷?”女性发问,语气轻佻,音色撩人,她大概到金明焕的眼睛那,棕色的长卷发垂在胸前,眉眼明艳。金明焕不自觉退后半步,镇静回答:“保安就在楼下,不到一分钟就可以上来。”

    “你好,我叫薇薇安。”那人含笑向他施礼,左耳上戴着一枚紫红色的宝石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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