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哥哥的认知大概……都是从一个叫蓝琥的朋友那得到的，他说我叫慈音，有一个哥哥，但他给我的只有哥哥这个概念，并不一定指的是你。”
夜晚的篝火静静燃烧，敏音和乔慈音并排坐着。
那你是谁？敏音在心中默问，又听乔慈音说：“不过我觉得他弄错了，他描述的是一个存在于别的世界的人，而我应该属于这里。”
穿着白裙的少女望向天空，刚过肩的长发用一条白色发带掖住，她脚上穿了一双棕色的小牛皮靴，腕上的银链上带着浅蓝的碎钻：“我曾无数次看过这样的夜空，相同的星星，相同的月亮，我觉得他应该是把我和别的什么人弄混了。”
“你那个朋友现在在哪？”敏音问。
“我不知道，我好像因为什么原因和他分开了。”
咔嗞——
眼前的景象突然像雪花屏一样出现几道白线，乔慈音眉头微皱，身旁的敏音没注意到这些，犹豫地说：“有个认识的人跟我说，你可能是基于我妹妹的数据创造出来的形象，所以才会跟她长得一样。”
“那她应该算我的原型？”乔慈音浅笑。
敏音默认，带兔耳的别墅立在他们身后，二楼两圆一方的窗户灭着灯，像对着他们的一张滑稽人脸。
不知过了多久，敏音在系统里定好的闹钟响起。
“要走了吗？”乔慈音问。
“恩。”敏音起身，不自在地拍拍灰，“我再去周围看看。”
“哥哥。”乔慈音叫住他，熟悉的声音落在身后，“我以后还能叫你哥哥吗？”
敏音不知该如何应对：“如果你希望的话。”
小兔子在敏音探查树林时突然出现，毛绒绒、软绵绵一只从树林里钻出来，问敏音：“又要走了吗？”
敏音点头，小兔子闷闷不乐地说：“十七小时。”
“什么？”
“十七小时，游戏里的将近三天，慈音姐姐等你的时间。你是不是因为慈音姐姐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就想随随便便地抛下她了？”
“不是。”敏音本能地反驳，随后皱起眉头，“明天还要工作，明晚我会回来的。”
“无情的大人，总是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小兔子靠近，敏音感觉自己脑海中某些隐秘的情绪被戳中了，“大哥哥一定是那种会为了自己忽视他人的人吧，所以你才没能保护南希姐姐啊，大坏蛋。”
就像一滴水滴进深潭，随后涟漪不断扩大，敏音想起了消失在水上的那个人，一时语塞，继而低下头：“那个时候，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可能。”
片刻后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抬头问小兔子：“你在偷换概念吧，游戏和现实，本来就是不可一概而论的两样东西。”
“人把自己真实生存的地方叫作现实，对异兽来说，游戏也是他们的现实。”小兔子说，“不要总把亲近的人抛诸脑后，总有一天慈音姐姐不会等你，我不会等你。”
他最后附加了奇怪的一句：“猴子也不会等你。”
敏音今天也充满烦恼，沈心怡凑近他的脸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脸这么黑，客人小姑娘都要被你吓跑了。”
时间是下午四点，敏音转头，首先被她怀里的粉色气球猫吸引了全部注意：“今天也带来了吗？”
“是啊。”沈心怡热情地把粉团团举起来，“今天才第二天，还是热恋期呢。”
橱窗外可以看到放学的初中生们三三俩俩地过马路，敏音在无意间瞥过窗外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那小子是之前咖啡店生日会上被孤立的那个，印象里叫艾伦，卷毛戴眼镜，拿着手机站在街头左顾右盼，敏音记得他家住得很远，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到这来。
“那身校服……”沈心怡也跟着发现了那个人，敏音问：“你认识？”
“恩。”沈心怡点头，“我有个朋友家的小孩也在那所学校读初中。”
艾伦在原地转了三圈，看样子是在找什么目标，最后突然站定了，结果却是直直往咖啡馆走来。
他即刻迎来了吧台内两人的目光。
“欢迎光临。”沈心怡站在吧台里喊，“小朋友想吃什么？”
“我……”艾伦犹犹豫豫地靠近，看到敏音时一愣，小声飘出一句：“店员叔叔好。”随后他视线飘忽，目光落到敏音的名牌上时突然定住：“店员叔叔你……叫敏音啊？”
“恩。”敏音点头。
艾伦突然来了点勇气，单手攥住书包背带：“那叔叔你，玩《异蓝》吗？”
恩？敏音有些疑惑，自己在游戏里认识初中生吗？倒是一旁沈心怡感兴趣地问艾伦：“小朋友，你是来见网友的？”
“不不不，我没有……”艾伦慌忙摆手，忽然像想到什么一样改口，“呃对！我是来找一个叫敏音的玩家的。”
“你找我做什么？” 敏音问。
“我……”艾伦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两眼，“我来问你，你说你在游戏里遇到了和人名同名的地点，那个地方叫什么？”
这问题……是陆泽透出去的？敏音眉头微皱，眼前这不过是个初中生，会和他的问题有什么关系？而且他看起来像是帮别人问的：“是谁叫你来问我的？”
艾伦愣住：“是我朋友。”
“他自己怎么不来？”
艾伦眼神死了：“那个……他课时不足，被留堂了。”
所以还是个初中生。
“真受初中生欢迎啊，敏音叔叔。”沈心怡调笑地看着敏音，敏音无奈地制止：“不要那样叫我。”
面前的初中生露出期待的目光，敏音叹了口气：“叫你那个朋友亲自来找我吧，如果他真的想知道的话。”
感觉一旦把他妹妹这个形象看成普通的NPC，那在《异蓝》里的时光就和之前没有两样。自看过猴子和狼打架后已经过了三天，敏音在那之后又穿越了三片沙漠，爬过两座高山，路过的景象时常相似，敏音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未走出过最初的那片树林，山也在走，人也在走，最后就是他在原地踏步。
现在敏音坐在陆行龟背上，身下的乌龟带着他左右颠簸，山间的微风清爽地拂过他的身侧，他决定先放下那些想法，体会这种难得的闲适悠然。
隔壁山道上有一群羽毛或纯色或斑驳、但大部分带金色、长得像放大版鹌鹑的鸟在边“咕啾~咕啾~”地唱着歌边与他们同行，敏音手腕上的通讯提示忽然跳起，他点开，背景是嘈杂的街市，屏幕里衣着飒爽的女性问他：“MIN，这都快一周了，你还没从那里出来吗，要不要我去找你？”
是秦书墨，敏音在来到绯里乌丝后跟她联系过两次，因为秦书墨逛的地方多，可能来过这边，不过两人没能聊出过结果，按照小兔子的说法，再跨过一座山就到海市了，敏音没有麻烦人的习惯，于是他婉拒了秦书墨：“不用了，应该再过两三天就出来了。”
“那你加油，你这状况我也经历过，没见过的地图，什么都寄不进去，然后我就遇到了缪沐儿。”画面里的秦书墨撩了下头发，“出来前可以多逛逛，说不定就触发新地图区开放了。”
她说的是寄卡的事，敏音在见过龙妈妈不久后曾麻烦YUKI帮忙寄一张空白的白金卡过来，结果是以失败告终。敏音点点头，又听秦书墨问：“对了，你知不知道柯林那个叫特里斯的NPC去哪了？上次去城里没找到他。”
敏音答：“他说他回老家了。”
“回老家啊。”秦书墨倒是没觉得多奇怪，“你之前不是问我《异蓝》哪里有猴子形的异兽嘛，目前外形上能被称为猴子的异兽是没有的，不过在很早以前，柯林刚出盗贼类NPC的时候，有一段剧情文案里提过一个猴子相关的童话。”
“不过我不记得它怎么说的了，好像是和继承相关。”秦书墨想了想，“论坛上应该有相关记载，我先去找找，找到了再跟你说。”
“好。”敏音谢过秦书墨，身下的陆行龟背脊起伏，他们此时正行在一片戈壁之上。道路前方与山道交汇，更前方有一片清澈的圆形水潭，巨型鹌鹑小鸡仔似的从山道上涌下来，陆行龟在水潭边俯下身，也选择在此歇息。
敏音一下陆行龟就有一群巨型鹌鹑挤上来，比他人还高半个头的鸟类撞得他退后两步，蓬松的羽毛贴上人脸，敏音措不及防被一群毛绒团围在中间。
“这是黄金蓬蓬鸟，喜欢人类，羽毛接触是它们表达亲密的方式。”涂涂在另一只陆行龟背上居高临下地说，再远一点坐在第三只陆行龟背上的乔慈音微笑地感慨：“哥哥真受欢迎啊。”
“这种事不该提前说吗？”敏音在毛绒堆里举步维艰。
涂涂笑出小白牙：“放心吧，它们只是在表达初次见面的友好，等等就会把你放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敏音坐在野餐布边上，布上摆了饮料糕点，身边窝了一大群蓬蓬鸟，一只全身金黄但颈子有一圈白的蓬蓬鸟用头亲昵蹭他的脸，敏音差点被蹭得后翻过去。
“它很喜欢你啊，大哥哥。”涂涂坐在他对面看好戏。
“哥哥的动物缘确实很好。”也觉得有乐趣的乔慈音跟着帮腔。
敏音抱住蓬蓬鸟的颈子好不容易保持好平衡，手指滑过羽毛时摸到什么坚硬的固体。
“这是什么？”敏音掀开羽毛，在白羽毛下面看到几枚规则排列，像颈部装饰一样的红宝石。
“啊。”涂涂凑近过来看看，“是权限宝石，这是区域管理者的标志。”
“区域管理者？”
“就是类似于管理一片区域的BOSS级异兽。”涂涂做出讲解员一般的姿态，“《异蓝》最初有十二只白金级异兽，六陆生、三水生、三幻想种，分别管理《异蓝》最初拥有的十二片区域，这些异兽身上都有宝石作为它们的权限标志，不过现在白金异兽的数量增加了，这个说法也就不那么通用了。”
管理？敏音疑惑：“可你之前说你是这边的管理员？”
涂涂骄傲地扬起头：“我只负责监督和接待玩家，不负责具体异兽的管理。”
总之这是只白金级异兽。敏音抬头向上望，正好和这只蓬蓬鸟漆黑的豆豆眼对上：“说起来，这里的异兽，都没有人形的啊。”
“异兽名字里就有兽嘛，都是兽类很正常啊。“
“可是之前……”点绽红收到的缕金蛇女，包括秦书墨的缪沐儿都是人形。
涂涂看透了他的想法：“这都是为了融入新环境作出的改变。大哥哥没经历过吗？刚毕业的新人为了融入职场，不得不改头换面，压抑性格。”
真没想到会在游戏里听到这种社会言论。敏音视线瞟向涂涂：“那你是什么？伪装成兔子融入环境的工作人员吗？”
“咪？”涂涂开始装傻，“大哥哥你在说什么，涂涂只是涂涂哦，不能理解你在说什么。”
好可疑。敏音皱着眉贴近涂涂的脸，忽然远方一声高昂的“咕啾”引走了他的注意。
身边的蓬蓬鸟和陆行龟齐齐转头，蓬松的羽毛随微风轻轻浮动。
“怎么了？”敏音问。
乔慈音皱着眉起身：“它们好像……发现了什么。”
蓬蓬鸟起身让出一条道路，敏音在圆形水潭斜后方发现一个枯萎的树桩，树桩足有五人合抱那么粗，高低不齐的树皮拢出一个不规则的圆，树皮包围的中心是空的，只有一些萤绿的液体几乎见底，树皮上端仅有的黏连着的木质上生着一些黄褐色的蕈子，像小伞一样，但此时也几近枯萎，只剩不太明显的几簇。
“这是树形蕈，它好像快死了。”涂涂说。
“蘑菇也会死吗？”敏音发问，然后他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这游戏里玩家也会攻击异兽，异兽也会攻击玩家，长得像可以收进卡片的东西好像不会死才不正常。
“恩，它的同类都长那样。”涂涂指向旁边的小树，那是一片有些清幽的树林，土壤和植物看上去都有些蓝绿色的感觉，稀稀落落的细长树木间长着一些矮墩墩样的巨大蘑菇，菌柄是褐色的树皮，菌伞是成片的黄绿色小蕈子组成的巨大蘑菇盖，此时正发着荧光，还有一点萤火虫样的灯火飘出来。
“这只蕈的伞坏掉了，没有办法产生能量，树液耗尽的那一刻它就会死亡。”涂涂的兔耳朵折下来，“但是它的伞怎么会坏掉呢？”正说着，身边的蓬蓬鸟又发出高昂的鸟鸣，随后连成调子，听起来像一首悠远的哀歌。
敏音因歌声抬头，听到涂涂在他身边解释：“它们在为这只蕈哀悼。”
“异兽也会为这种事共情？”
“恩。一开始只是想重现作文里的，‘鸟儿在快乐地歌唱’，后来觉得喜悦和悲伤是相对应的东西，不可能只拥有其中一种情感。”
蓬蓬鸟的歌绵远而悠长，听起来不像鸟鸣，倒像是女声的吟唱。敏音看到暮色像是被歌声召唤而来，一片片染上天空，面前枯萎的树形蕈好像也被唤回了几分生机，黄褐色小蕈子重新展开，点点荧火飘散出来。
“这是什么歌？”敏音问。
“不知道，这好像是‘它’自己创作的歌。”涂涂摇摇头。
“我好像……听过这种歌。”乔慈音看向掌心，萤火落在她手上，她身边像有风在浮动，手上的手链和雪白的裙摆随风摇晃。
敏音感受到了一种久远的宁静，这大概是他幼时，在山间独自仰望夜空时曾产生过的情感。不远处林中的更多树形蕈开始放出发光孢子，无数萤火向上飘升如星雨倒流，绿色的萤火与天空中的银星交相辉映，敏音只在画作和影像作品中才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最早的时候……是想把这里做成乐园的。”涂涂轻声说，他没说是谁，但敏音觉得他是在说关于这个游戏的事，“现在大概……只剩这里才像当初预想中的乐园了。”
之后他们沉默地等到歌声停歇，萤火散去，随着最后一枚孢子离开菌伞，面前枯萎的树形蕈化为点点白光，消失了。
一时无话，不知该由谁来打破沉静，涂涂的兔耳朵突然抖了抖，蹦到敏音面前：“你运气真好啊，大哥哥。”
“什么意思？”敏音一愣，忽然见到面前泄下白光，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角，暮色褪去，白日重新挂上天空。
“这是黄金蓬蓬鸟的能力，可以召唤白天黑夜，刚才的黄昏就是它们呼唤来的，不过只能影响一小片区域，而且要群体一起才能有这种效果，很少见的，你居然就见过两次了。”涂涂说着叉起腰，上一次大概是指遇到猴群和狼群打架的时候，“说起来大哥哥今天没在天黑的时候提下线的事呢。”
敏音点头：“恩，明天我休息。”
“真的？！”涂涂蹦起来，“那今天可以多玩一会儿了。”
现在他们面前有两条路，一边是略带蓝绿的蘑菇地，一边是绿树成荫的阔叶林。一大群蓬蓬鸟观众似的站在后面等他们选择，涂涂说：“不去蘑菇地，去蘑菇地会变得湿哒哒。”
另一边的阔叶林看起来树叶遮天蔽日，乔慈音有些担忧：“这森林是不是看起来有些奇怪？”
“有吗？”涂涂挺起胸，“没事的姐姐，遇到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夜晚的篝火静静燃烧，敏音和乔慈音并排坐着。
那你是谁？敏音在心中默问，又听乔慈音说：“不过我觉得他弄错了，他描述的是一个存在于别的世界的人，而我应该属于这里。”
穿着白裙的少女望向天空，刚过肩的长发用一条白色发带掖住，她脚上穿了一双棕色的小牛皮靴，腕上的银链上带着浅蓝的碎钻：“我曾无数次看过这样的夜空，相同的星星，相同的月亮，我觉得他应该是把我和别的什么人弄混了。”
“你那个朋友现在在哪？”敏音问。
“我不知道，我好像因为什么原因和他分开了。”
咔嗞——
眼前的景象突然像雪花屏一样出现几道白线，乔慈音眉头微皱，身旁的敏音没注意到这些，犹豫地说：“有个认识的人跟我说，你可能是基于我妹妹的数据创造出来的形象，所以才会跟她长得一样。”
“那她应该算我的原型？”乔慈音浅笑。
敏音默认，带兔耳的别墅立在他们身后，二楼两圆一方的窗户灭着灯，像对着他们的一张滑稽人脸。
不知过了多久，敏音在系统里定好的闹钟响起。
“要走了吗？”乔慈音问。
“恩。”敏音起身，不自在地拍拍灰，“我再去周围看看。”
“哥哥。”乔慈音叫住他，熟悉的声音落在身后，“我以后还能叫你哥哥吗？”
敏音不知该如何应对：“如果你希望的话。”
小兔子在敏音探查树林时突然出现，毛绒绒、软绵绵一只从树林里钻出来，问敏音：“又要走了吗？”
敏音点头，小兔子闷闷不乐地说：“十七小时。”
“什么？”
“十七小时，游戏里的将近三天，慈音姐姐等你的时间。你是不是因为慈音姐姐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就想随随便便地抛下她了？”
“不是。”敏音本能地反驳，随后皱起眉头，“明天还要工作，明晚我会回来的。”
“无情的大人，总是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小兔子靠近，敏音感觉自己脑海中某些隐秘的情绪被戳中了，“大哥哥一定是那种会为了自己忽视他人的人吧，所以你才没能保护南希姐姐啊，大坏蛋。”
就像一滴水滴进深潭，随后涟漪不断扩大，敏音想起了消失在水上的那个人，一时语塞，继而低下头：“那个时候，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可能。”
片刻后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抬头问小兔子：“你在偷换概念吧，游戏和现实，本来就是不可一概而论的两样东西。”
“人把自己真实生存的地方叫作现实，对异兽来说，游戏也是他们的现实。”小兔子说，“不要总把亲近的人抛诸脑后，总有一天慈音姐姐不会等你，我不会等你。”
他最后附加了奇怪的一句：“猴子也不会等你。”
敏音今天也充满烦恼，沈心怡凑近他的脸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脸这么黑，客人小姑娘都要被你吓跑了。”
时间是下午四点，敏音转头，首先被她怀里的粉色气球猫吸引了全部注意：“今天也带来了吗？”
“是啊。”沈心怡热情地把粉团团举起来，“今天才第二天，还是热恋期呢。”
橱窗外可以看到放学的初中生们三三俩俩地过马路，敏音在无意间瞥过窗外时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那小子是之前咖啡店生日会上被孤立的那个，印象里叫艾伦，卷毛戴眼镜，拿着手机站在街头左顾右盼，敏音记得他家住得很远，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到这来。
“那身校服……”沈心怡也跟着发现了那个人，敏音问：“你认识？”
“恩。”沈心怡点头，“我有个朋友家的小孩也在那所学校读初中。”
艾伦在原地转了三圈，看样子是在找什么目标，最后突然站定了，结果却是直直往咖啡馆走来。
他即刻迎来了吧台内两人的目光。
“欢迎光临。”沈心怡站在吧台里喊，“小朋友想吃什么？”
“我……”艾伦犹犹豫豫地靠近，看到敏音时一愣，小声飘出一句：“店员叔叔好。”随后他视线飘忽，目光落到敏音的名牌上时突然定住：“店员叔叔你……叫敏音啊？”
“恩。”敏音点头。
艾伦突然来了点勇气，单手攥住书包背带：“那叔叔你，玩《异蓝》吗？”
恩？敏音有些疑惑，自己在游戏里认识初中生吗？倒是一旁沈心怡感兴趣地问艾伦：“小朋友，你是来见网友的？”
“不不不，我没有……”艾伦慌忙摆手，忽然像想到什么一样改口，“呃对！我是来找一个叫敏音的玩家的。”
“你找我做什么？” 敏音问。
“我……”艾伦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两眼，“我来问你，你说你在游戏里遇到了和人名同名的地点，那个地方叫什么？”
这问题……是陆泽透出去的？敏音眉头微皱，眼前这不过是个初中生，会和他的问题有什么关系？而且他看起来像是帮别人问的：“是谁叫你来问我的？”
艾伦愣住：“是我朋友。”
“他自己怎么不来？”
艾伦眼神死了：“那个……他课时不足，被留堂了。”
所以还是个初中生。
“真受初中生欢迎啊，敏音叔叔。”沈心怡调笑地看着敏音，敏音无奈地制止：“不要那样叫我。”
面前的初中生露出期待的目光，敏音叹了口气：“叫你那个朋友亲自来找我吧，如果他真的想知道的话。”
感觉一旦把他妹妹这个形象看成普通的NPC，那在《异蓝》里的时光就和之前没有两样。自看过猴子和狼打架后已经过了三天，敏音在那之后又穿越了三片沙漠，爬过两座高山，路过的景象时常相似，敏音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未走出过最初的那片树林，山也在走，人也在走，最后就是他在原地踏步。
现在敏音坐在陆行龟背上，身下的乌龟带着他左右颠簸，山间的微风清爽地拂过他的身侧，他决定先放下那些想法，体会这种难得的闲适悠然。
隔壁山道上有一群羽毛或纯色或斑驳、但大部分带金色、长得像放大版鹌鹑的鸟在边“咕啾~咕啾~”地唱着歌边与他们同行，敏音手腕上的通讯提示忽然跳起，他点开，背景是嘈杂的街市，屏幕里衣着飒爽的女性问他：“MIN，这都快一周了，你还没从那里出来吗，要不要我去找你？”
是秦书墨，敏音在来到绯里乌丝后跟她联系过两次，因为秦书墨逛的地方多，可能来过这边，不过两人没能聊出过结果，按照小兔子的说法，再跨过一座山就到海市了，敏音没有麻烦人的习惯，于是他婉拒了秦书墨：“不用了，应该再过两三天就出来了。”
“那你加油，你这状况我也经历过，没见过的地图，什么都寄不进去，然后我就遇到了缪沐儿。”画面里的秦书墨撩了下头发，“出来前可以多逛逛，说不定就触发新地图区开放了。”
她说的是寄卡的事，敏音在见过龙妈妈不久后曾麻烦YUKI帮忙寄一张空白的白金卡过来，结果是以失败告终。敏音点点头，又听秦书墨问：“对了，你知不知道柯林那个叫特里斯的NPC去哪了？上次去城里没找到他。”
敏音答：“他说他回老家了。”
“回老家啊。”秦书墨倒是没觉得多奇怪，“你之前不是问我《异蓝》哪里有猴子形的异兽嘛，目前外形上能被称为猴子的异兽是没有的，不过在很早以前，柯林刚出盗贼类NPC的时候，有一段剧情文案里提过一个猴子相关的童话。”
“不过我不记得它怎么说的了，好像是和继承相关。”秦书墨想了想，“论坛上应该有相关记载，我先去找找，找到了再跟你说。”
“好。”敏音谢过秦书墨，身下的陆行龟背脊起伏，他们此时正行在一片戈壁之上。道路前方与山道交汇，更前方有一片清澈的圆形水潭，巨型鹌鹑小鸡仔似的从山道上涌下来，陆行龟在水潭边俯下身，也选择在此歇息。
敏音一下陆行龟就有一群巨型鹌鹑挤上来，比他人还高半个头的鸟类撞得他退后两步，蓬松的羽毛贴上人脸，敏音措不及防被一群毛绒团围在中间。
“这是黄金蓬蓬鸟，喜欢人类，羽毛接触是它们表达亲密的方式。”涂涂在另一只陆行龟背上居高临下地说，再远一点坐在第三只陆行龟背上的乔慈音微笑地感慨：“哥哥真受欢迎啊。”
“这种事不该提前说吗？”敏音在毛绒堆里举步维艰。
涂涂笑出小白牙：“放心吧，它们只是在表达初次见面的友好，等等就会把你放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敏音坐在野餐布边上，布上摆了饮料糕点，身边窝了一大群蓬蓬鸟，一只全身金黄但颈子有一圈白的蓬蓬鸟用头亲昵蹭他的脸，敏音差点被蹭得后翻过去。
“它很喜欢你啊，大哥哥。”涂涂坐在他对面看好戏。
“哥哥的动物缘确实很好。”也觉得有乐趣的乔慈音跟着帮腔。
敏音抱住蓬蓬鸟的颈子好不容易保持好平衡，手指滑过羽毛时摸到什么坚硬的固体。
“这是什么？”敏音掀开羽毛，在白羽毛下面看到几枚规则排列，像颈部装饰一样的红宝石。
“啊。”涂涂凑近过来看看，“是权限宝石，这是区域管理者的标志。”
“区域管理者？”
“就是类似于管理一片区域的BOSS级异兽。”涂涂做出讲解员一般的姿态，“《异蓝》最初有十二只白金级异兽，六陆生、三水生、三幻想种，分别管理《异蓝》最初拥有的十二片区域，这些异兽身上都有宝石作为它们的权限标志，不过现在白金异兽的数量增加了，这个说法也就不那么通用了。”
管理？敏音疑惑：“可你之前说你是这边的管理员？”
涂涂骄傲地扬起头：“我只负责监督和接待玩家，不负责具体异兽的管理。”
总之这是只白金级异兽。敏音抬头向上望，正好和这只蓬蓬鸟漆黑的豆豆眼对上：“说起来，这里的异兽，都没有人形的啊。”
“异兽名字里就有兽嘛，都是兽类很正常啊。“
“可是之前……”点绽红收到的缕金蛇女，包括秦书墨的缪沐儿都是人形。
涂涂看透了他的想法：“这都是为了融入新环境作出的改变。大哥哥没经历过吗？刚毕业的新人为了融入职场，不得不改头换面，压抑性格。”
真没想到会在游戏里听到这种社会言论。敏音视线瞟向涂涂：“那你是什么？伪装成兔子融入环境的工作人员吗？”
“咪？”涂涂开始装傻，“大哥哥你在说什么，涂涂只是涂涂哦，不能理解你在说什么。”
好可疑。敏音皱着眉贴近涂涂的脸，忽然远方一声高昂的“咕啾”引走了他的注意。
身边的蓬蓬鸟和陆行龟齐齐转头，蓬松的羽毛随微风轻轻浮动。
“怎么了？”敏音问。
乔慈音皱着眉起身：“它们好像……发现了什么。”
蓬蓬鸟起身让出一条道路，敏音在圆形水潭斜后方发现一个枯萎的树桩，树桩足有五人合抱那么粗，高低不齐的树皮拢出一个不规则的圆，树皮包围的中心是空的，只有一些萤绿的液体几乎见底，树皮上端仅有的黏连着的木质上生着一些黄褐色的蕈子，像小伞一样，但此时也几近枯萎，只剩不太明显的几簇。
“这是树形蕈，它好像快死了。”涂涂说。
“蘑菇也会死吗？”敏音发问，然后他就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这游戏里玩家也会攻击异兽，异兽也会攻击玩家，长得像可以收进卡片的东西好像不会死才不正常。
“恩，它的同类都长那样。”涂涂指向旁边的小树，那是一片有些清幽的树林，土壤和植物看上去都有些蓝绿色的感觉，稀稀落落的细长树木间长着一些矮墩墩样的巨大蘑菇，菌柄是褐色的树皮，菌伞是成片的黄绿色小蕈子组成的巨大蘑菇盖，此时正发着荧光，还有一点萤火虫样的灯火飘出来。
“这只蕈的伞坏掉了，没有办法产生能量，树液耗尽的那一刻它就会死亡。”涂涂的兔耳朵折下来，“但是它的伞怎么会坏掉呢？”正说着，身边的蓬蓬鸟又发出高昂的鸟鸣，随后连成调子，听起来像一首悠远的哀歌。
敏音因歌声抬头，听到涂涂在他身边解释：“它们在为这只蕈哀悼。”
“异兽也会为这种事共情？”
“恩。一开始只是想重现作文里的，‘鸟儿在快乐地歌唱’，后来觉得喜悦和悲伤是相对应的东西，不可能只拥有其中一种情感。”
蓬蓬鸟的歌绵远而悠长，听起来不像鸟鸣，倒像是女声的吟唱。敏音看到暮色像是被歌声召唤而来，一片片染上天空，面前枯萎的树形蕈好像也被唤回了几分生机，黄褐色小蕈子重新展开，点点荧火飘散出来。
“这是什么歌？”敏音问。
“不知道，这好像是‘它’自己创作的歌。”涂涂摇摇头。
“我好像……听过这种歌。”乔慈音看向掌心，萤火落在她手上，她身边像有风在浮动，手上的手链和雪白的裙摆随风摇晃。
敏音感受到了一种久远的宁静，这大概是他幼时，在山间独自仰望夜空时曾产生过的情感。不远处林中的更多树形蕈开始放出发光孢子，无数萤火向上飘升如星雨倒流，绿色的萤火与天空中的银星交相辉映，敏音只在画作和影像作品中才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最早的时候……是想把这里做成乐园的。”涂涂轻声说，他没说是谁，但敏音觉得他是在说关于这个游戏的事，“现在大概……只剩这里才像当初预想中的乐园了。”
之后他们沉默地等到歌声停歇，萤火散去，随着最后一枚孢子离开菌伞，面前枯萎的树形蕈化为点点白光，消失了。
一时无话，不知该由谁来打破沉静，涂涂的兔耳朵突然抖了抖，蹦到敏音面前：“你运气真好啊，大哥哥。”
“什么意思？”敏音一愣，忽然见到面前泄下白光，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角，暮色褪去，白日重新挂上天空。
“这是黄金蓬蓬鸟的能力，可以召唤白天黑夜，刚才的黄昏就是它们呼唤来的，不过只能影响一小片区域，而且要群体一起才能有这种效果，很少见的，你居然就见过两次了。”涂涂说着叉起腰，上一次大概是指遇到猴群和狼群打架的时候，“说起来大哥哥今天没在天黑的时候提下线的事呢。”
敏音点头：“恩，明天我休息。”
“真的？！”涂涂蹦起来，“那今天可以多玩一会儿了。”
现在他们面前有两条路，一边是略带蓝绿的蘑菇地，一边是绿树成荫的阔叶林。一大群蓬蓬鸟观众似的站在后面等他们选择，涂涂说：“不去蘑菇地，去蘑菇地会变得湿哒哒。”
另一边的阔叶林看起来树叶遮天蔽日，乔慈音有些担忧：“这森林是不是看起来有些奇怪？”
“有吗？”涂涂挺起胸，“没事的姐姐，遇到危险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