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清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他仿佛还没有从上一秒的惊恐中缓过神来,可他无比确认,相府中一定有齐尚的人,可又是谁在关键时刻出现在城门外,拦住了幼兰的马车?

    一抹黑影掠过,吹起了她淡蓝的衣角,能听见牵住马儿时的嘶声。这一刻,华莹能感受到很多细微的东西,因为方才她的一时失误,很有可能就此葬送温家和她的前途,辛苦造就的一切,都要毁在这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少年一袭黑衣,脑后梳着简单又长的马尾,他的脸庞很美很干净,眼里似有几分狡黠慵懒的笑意。腰间悬挂着一张黑白相间的狐形面具,有白处,一只凌空而跃的灵狐似向祥云飞去。少年挺拔的身姿伫立在马车的后板上,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面对少年如此轻浮的审视,华莹蹙眉,不由地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来者何人。”

    恣意少年轻盈一跃,他乌黑如曜石板的眸中里好像有特殊的魔力,要将她直直吸引进去。周围登时变得漆黑,狂风卷席而来,风沙糊住了她清亮的眼眸,只能在风的尾巴处抓住少年的一抹道不清说不明意味的笑,再晃眼间,人亦不知去向。

    回神,在城门口一辆马车孤零零地矗在原地,幼兰晕倒在侧位的软垫上。华莹此时此刻的心情如同五味杂陈,但看见完好无伤的幼妹,心里的巨石才勉强放下了一半。

    幼兰颤颤地睁开眼睛,一切事物从模糊到清晰,她能看见所有人脸上的凝重,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化开。她连忙掀开锦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可这一次,连平时最为溺爱她的温卿兰都不忍回头看她。

    “女儿深知有错,可女儿此时已回到了府中,日后定然不会想着离开温家离开上京。”温幼兰说着,一顿委屈涌上心头,一两滴泪珠沉沉地砸向地面。

    温主母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可知!如若不是华莹发现你不在府中,一人一马拦在你的车前,只要你多踏出一步,就没有今天的温家!”

    温幼兰一听此话,蹙起眉头,内心的委屈愈加重了。她本就心中不快,多半来自母亲平日对温华莹无尽的偏爱,才迫使她想离开这个没有温情的家。

    “我不过就是想逃离这个让我难受的囚笼!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来指责我?霜降呢,你们把霜降怎么样了!这件事情与她没有半点关系,是我自己,我讨厌琴棋书画,讨厌诗词歌赋,更讨厌你们为我安排的婚姻。凭什么你们都要反过来怪我!这一切难道不是你们亲手造成的吗?”温幼兰满脸通红,大口呼吸着对她来说稀薄的空气。

    她的话语中参杂着哽咽,温主母捏着帕子,嘴唇颤抖着咬着一口雪白的牙,哀嚎着一声老爷差点晕厥过去。

    “华莹,你来告诉她。”温文清抚着额,抬脚便出去了。

    温幼兰的眼中有不甘,更多的也是不解,她不明白,不过是想要寻求自己的自由,怎么在所有人眼中,这便是罪大恶极了。而华莹接下来的话,是击溃她心中不满的最后一根稻草。

    “霜降是齐家派来的奸细。她在你的马车上藏匿了一份刻有父亲官印的,与幽州结盟的文书,一旦你踏出上京一步,消息便会立即传到宫中,一道圣旨,温家便会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温华莹从袖中取出一张描有金丝边的信封递给温幼兰。

    幼兰吸了吸鼻子,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信中的内容,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霜降呢,我要见她!”

    “她已经跑了。一个处心积虑,在我拦在你们面前的时候,还要逮着机会耍小聪明送你出城的人,还是一个小小侍婢,对她又能有多少好处?”华莹道。

    “你不懂,霜降从小陪我一起长大,任何人都有可能,她绝对不可能。”

    华莹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幼兰,昨晚的无情一扫而去,对眼前的幼妹生出几分怜悯,到底是从小的亲妹妹,一个无知天真的女孩,华莹无法真正将矛头指对。

    “她的母亲,张氏,之前一直住在上京城最冷清的封道,可就在最近搬离了上京,就好像是被抹去了痕迹,父亲已派人去兖州查探。很明显,霜降收了他们的好处,并答应她安排了她的母亲。”

    幼兰抓着衣袖,神情痛苦地望向温卿兰,希望在他脸上得到一点讯息,这是在骗她,是与她开的玩笑,可偏偏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她,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奴婢许久都没有见过三小姐这么失落了。”碧草担忧道。

    “她若是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必然会受到更狠戾的惩罚。如此,希望她能更加约束自己,快点成熟起来。”

    碧草看着温华莹凝重的脸庞,会意了她的言外之意,在华莹的身旁,能感受到她的万般无奈,内心痛苦的挣扎,如今碧草只希望这件事能顺利揭过,能做的也只是这些。

    “之前小姐派奴婢去查当年宫中那场宴齐家的名册,宫中的守卫悄悄去比对了,发现除了齐右相、齐主母与齐家那位小姐,还有他们在兰州的一个侄子,名叫齐扶,不过当年他参加宴会时是瘸了一条腿的,也不知是什么关系,如今担任大理寺卿,听命宫中的刑部。”

    华莹站定在石桥边,顺手接过碧草手中的锦袋,扬手撒了出去。水里的花鲤鱼一拥而上,争抢着这些许鱼食。她细腻光滑的手指轻轻拍打着桥沿,这个齐扶,她从未见过,但照理来说,身有残疾的官员是无法坐上正五品及以上的官位的,那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是出现了一个神医治好了齐扶,还是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齐扶。”水里的鱼儿相继散去,留着依旧荡漾的水波。她的眼冷冷地看着池面。

    “这怎么可能?如果说那日来的是别人,齐家应该早就发现了才对。”碧草说。

    华莹哑然失笑,手里的鱼食尽数撒了出去。她低垂着眼眸,看着池中的鱼儿又接踵而来,“这些花鲤,原先是大哥从江南送来的,一条便价值连城。可像这样金贵的鱼都尚在我手中抢食,将这一池搅得天翻地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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