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二人换了夜行衣、蒙了面来到了官府外墙。

    白水心凑近款冬低声说道:“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先去探探里面的情况如何。”话音一落她便利落地翻进了院子里。

    院子不算很大,白水心飞檐走壁很快就走了一圈,发现仅有几间屋子亮着灯,其中有一间颇大的屋子门开着,大片灯光从里面透出。

    门口有好几人守着,均手持武器,或刀或剑,这些人的穿着打扮看着亦不像是官差,她猜测郑克达的尸体很有可能就停放在这屋里。

    白水心回到墙外,跟款冬描述了院内的情况,再把下一步计划说出:“等会儿我们俩进去之后,我去引开守门的人,你再进去查看郑克达的尸体,确认他是否是那晚那人,以及所中之毒是否为夜落金钱。记住,速度一定要快!”

    款冬点了点头,道:“放心,白姐姐。你千万注意安全。”

    两人进去之后先找了一处假山作掩,白水心再借着假山的力,脚尖一点,翻上了屋顶。行至开着门那间屋子,她掀开瓦片往下看去,床上果真白布裹着一具尸体。

    对四周进行一番观察之后,白水心先是往远处的水缸上扔去一粒石子,石子敲击水缸发出一阵声响,守门的其中两人往那边过去。白水心又故意在屋顶上弄出动静,惊动了余下的人,她引着那几人往远处跑去。

    款冬看到守门的人都被白水心引了过去,连忙跑进那间屋子,把门闸也下了。她掀开盖着的白布,被这尸体扭曲的五官吓得一激灵,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想到白水心的嘱咐,她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和闻到尸臭味的恶心,开始检查床上的尸体。她把整个人翻了一个遍之后,通过骨相和几近无法辨别的五官,还是确定了此人就是当晚拦住她们那个男人。而此人现在所呈现的状态与义父手札中描述的夜落金钱毒发状态确实相差无几。

    款冬扎破了郑克达的手指,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往里硬挤出一些血。她将小瓷瓶放回怀中,重又将白布给郑克达盖上,正欲离开,门“砰”地一声被砸开,款冬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团团围住,转瞬的功夫就被好几把刀架脖子上了。

    款冬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忙抻直了脖子,声音都开始颤抖:“哎哎,各……各位大爷,我就是走错房间了,刚……刚打算出去呢。饶了我这条小命吧!”款冬说着说着就又哭又叫起来,只恨自己手脚不够利索,溜得不够快。

    款冬本来就是演演戏,假装哭哭,骗骗同情,可那几人不为所动,甚至刀贴得更近了,她想到自己年纪轻轻,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大千世界,就要沦为刀下亡魂,又想到义父,各种生离死别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浮现,想着想着就真的哭得稀里哗啦、泪流满面。

    架住她的那几人被她哭得烦了,又不能一刀了结了她,所幸给她嘴里塞了块布,把她绑了起来,扔到了门后。

    却说这一边白水心引了那几个守门的人离开,估摸着款冬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自己刚打算撤,岂料一阵强风迎面扑来,眨眼间一团白影直直朝着自己而来,好在她反应灵敏,急急借了旁边一棵大树的力躲开了。

    但是那白影速度更快,白水心根本没看清来的是个什么东西,也来不及思考,只能凭着本能使出最大的功力接招,刚过了四招,白水心胸口便受了沉重一击,一口血随即喷出,然后倒在地上。

    白水心在地上扶着一旁的石头拼命挣扎着起来,挣扎的过程中又咳出了好几口血,然后听到一阵强有力的声音传来:“我道是哪里来的小毛贼,原来是扶风门的,赵岳祥派你到我玉垒派的地界有何贵干?”

    接着那道白影在白水心前面停下,她这才看清来者是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眉眼间与那晚在虞美人与她交手的男人有些相似。

    白水心撑着往旁边挪了挪,直接靠在了石头上,这才喘着粗气开口:“咳……咳……如果晚辈没有猜错的话,前辈就是玉垒派的掌门吧。晚辈来此只为求证一事而已,无意惊扰,且此事皆为我个人私事,与扶风门无关,还望前辈见谅。”

    白水心抬头见郑克行捻了捻胡子,然后望向自己问道:“哦?那我倒要听听是为何事?”

    “几日前,晚辈在路途中遇上了些麻烦,被几人围攻,那几人武功均与我不相上下,我寡不敌众,幸得一位前辈及时出手相救。听得旁人称呼他‘三掌门’,又提及‘玉垒’,我猜测这位前辈应该是玉垒派三掌门郑克达,然我还未来得及道谢他们便已走远。

    今日听闻玉垒派郑克达前辈突然遭遇不幸,晚辈震惊之余便想来确认这位是否就是那日救下我的恩人。救命之恩大于天,这才不得已深夜冒昧前来。”

    白水心一番话语言辞恳切,她看眼前那人的眼神从狠厉变成了探究,她正想着要如何再添些油加些醋让自己的话更可信的时候,有人跑过来向郑克行行了个礼,然后说:“禀告掌门,房间里也抓了一个,现下正绑在那里,不知要如何处置?”

    白水心眼睛一闭,暗道糟糕,她以为款冬应该已经出去了,这下她刚才说的话郑克行不会再信了。

    果然那边郑克行看着她冷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我郑克行有一天差点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骗了。”然后又吩咐那人道:“把他带上。”

    白水心愣生生被两人从后院拖到了房间,虽然刚才郑克行那一掌估计也就用了不到五分的力,可是两人内力悬殊,这一掌过来白水心没个十天半月决计是恢复不了的,不过能不能活过今晚还另说,恢复之事确实不是当前要考虑的了。

    甫一进房间,白水心就看到被绑着的款冬,款冬也看到了她,挣扎着“呜呜呜”却说不了话。

    郑克行示意手下人把款冬嘴里的布条去了,布条刚离了嘴,就听见款冬急切地喊道:“白姐姐,你怎么样了?”

    白水心轻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无事,受了些小伤罢了。”

    白水心虽然告诉款冬只是受了小伤,但是款冬看着她状况不是太好,急忙望向坐在那里悠哉喝着茶的郑克行,恳求道:“前辈,我姐姐她看起来很不好,能不能先给我松了绑,让我给她看看,你们这么多高手在此,我们两人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的。再说你不是还要留我们问话吗,要是她昏死过去了,那你就得不到回答了。”

    郑克行仿佛没有听到似的,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过她,专注着手里的茶杯。

    款冬担忧白水心的状况,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不能慌张,要想想办法。

    她仔细观察了郑克行片刻,看他动作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马上有了主意。款冬再次看向郑克行,说道:“前辈,您是不是中毒了?”

    她看到郑克行拿着杯盖刮茶的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看前辈印堂、阳白、丝空竹三处由里及外呈现出发灰状,敢问前辈是否经常有头痛的症状,尤其在夜深时发作得最厉害,再者是否在运功之后不到半刻就感觉双手有麻痹之感,严重时颤抖无力?”

    郑克行拿着茶杯的手不小心抖了抖,茶水洒了一手,他这才将茶杯放下,眼神犀利地看着款冬,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我中了什么毒?”

    款冬用力挣扎着往前挪了挪,让自己靠近了郑克行一些,回他道:“如我所料不差,前辈中的应该是慢性毒药,每次剂量微乎其微,因而不易察觉,但是经年累月,毒素慢慢沉淀,逐渐渗透五脏六腑,身体开始出现不适。至于前辈中的是何种毒药,晚辈还需切脉再验血才可做出判断。”

    款冬看郑克行眼中似有动摇,这时一旁的年轻人突然发言:“师父,这丫头片子摆明了是在顾左右而言他,胡编乱造欺骗您,众位大夫都诊断说您就是最近练功太过,内气逆行才导致的气虚头痛,只要好好休养便可痊愈。”

    郑克行举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无妨,给她松了绑,让她看看。”

    款冬被解了绑之后忙恭敬地给郑克行行了个大礼,恳求道:“前辈,我担心我姐姐的伤情,能否让我给她服了药再给您切脉?”

    她看到郑克行点了点头,马上扑到靠在墙上已经昏了过去的白水心身旁,给她切脉,判断她虽受了挺严重的内伤,但好在未伤及五脏六腑,也没有骨折,她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给她服了两粒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款冬走到郑克行面前,跟郑克行旁边那年轻人说道:“劳驾,请阁下帮我取来一碗清水。”

    那年轻人虽看她百般不顺眼,但还是出去取了水来。

    款冬搭上了郑克行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专注感受他的脉象,自己仿佛化为了他经脉里流淌的一滴血,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在五脏六腑之间。

    脉诊了许久,周围安静非常,没有人敢出声打扰,那年轻人早就等得不耐烦,刚想开口斥骂,款冬就睁开了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针灸包,取出一根银针,扎破了郑克行的中指,往装了清水的碗里滴了好几滴血。

    她用银针在碗里搅了搅,那根针登时发灰,又立马转成黑色,旁边几人震惊不已,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把针抵在鼻子前嗅了嗅,又拿起郑克行的手指,往一个空杯中挤了两滴血,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色小瓷瓶。她将那小瓷瓶打开,一股怪味窜进众人鼻子,随后一只通体红色、指甲盖大小的虫子从瓶口钻出。

    许是闻到了血腥味,那虫子猛地飞出,直奔那滴了血的空杯子而去,转瞬那杯中的血便被它吸了个干净,随后那虫子飞上众人头顶,伴随着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异叫声不停旋转,众人为之愕然,站在郑克行旁边的那年轻人生生吓白了脸。

    款冬马上燃了一根香,用手扇了扇风,让那香烟马上飘散开,上头那虫子闻到了香味,立时直直往下掉落,款冬把手伸出去接住了它,又将它放回了瓶中。

    众人还在为刚才看到的场景愣神,款冬的声音将他们拉了回来:“晚辈已经能确定前辈所中何毒了。正如众位方才所见,那只虫子名为节枝子,是一种罕见的毒虫,生长于深山之中,一只难求。

    此虫好斗,两两撕咬必有一死,活着的那只会把死去的那只吃掉,吸食同类的血是胜者的象征,因而同类血液会让它们变得极其兴奋,它们对同类的血液也极其敏感。

    有人以此虫入药制毒,将活着的母虫迷晕,然后生生研磨成粉末,若是一次服用一只节枝子的量,那么不出七日便会五脏俱损、七窍流血而亡。

    但若是每次只用一点微末,这些伴有虫卵的微末进入体内,逐渐吸食血液,慢慢成长、苏醒,长此以往,越来越多的虫卵在体内苏醒,然后侵蚀五脏六腑,再深及脑髓,不久之后中毒者便不治而亡。”

    旁人才被那虫子的样子吓到,这会儿又听了关于这毒虫入体的可怕之处,都已脸色发白,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连郑克行的脸色都变了变,原来的正言厉色俨然崩解,他沉默了一会儿,强作镇定发问:“我怎么知道你这小丫头不是在糊弄我?”

    款冬想了想,左右刚才已经给白水心服下了药,只要这群人不突然发疯杀了她俩,那在这待上一晚也无妨,而且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这些人不信任她也正常,只好无奈说道:“前辈不信我,明日等到药王谷的人来了,给您诊上一诊便知。药王谷的判断您总该是相信的吧。”

    “也好,”郑克行想了想说道,然后又对旁边那年轻人吩咐道:“你去跟孙大人打声招呼,找间房间把她们先关着,其他的等明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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