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心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了儿时的自己,梦见了娘亲、师姐、师父、款冬、唐棣等等,她十几年来见过的人仿佛一一在梦中出现。

    随即梦境一转,她又见自己在不停地练武,从早练到晚,不眠不休,跌倒了又爬起来继续练。而后她好像掉到了水里,喝了好多的水,被呛得直咳嗽。

    这时她睁眼醒了过来,发现是款冬在喂自己喝药,刚才是被药呛住了。

    款冬见她醒来,急忙放下药碗,扑到白水心身上,哭着说:“白姐姐,你终于醒了,我们都要担心死了。”

    白水心又咳了几声,款冬才意识到她身体还虚弱,自己不能这么扑在她身上,连忙直起身来,又哭又笑。

    半晌,白水心才清醒过来,昏迷前的记忆滚滚涌来。她问了款冬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也从款冬那里知道了自己昏睡这段时间发生的诸多事情。

    那天后半夜里,款冬和唐棣忙着给受了伤的小弟子们敷药、包扎伤口,将黑衣人们五花大绑地关进了柴房,唐棣担心他们会吞药或者咬舌,所以特意往每个人嘴里都塞了破布。

    他们合力将石头的尸身抬进了大殿,跟云和放在一块儿。提到石头的时候,款冬又止不住地难过起来。

    后来,款冬发现白水心开始发高烧,浑身烫得厉害,她跟唐棣一个去煎药,一个给白水心敷额头降温。几番折腾,天都大亮了,两个人身心俱疲,却不敢去休息。

    幸好云空一大早就带着款向明赶回来了,款冬看见款向明那一刻,扑进他怀里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哭。想起白水心高热虽退,却仍不见醒来,又急忙拉了款向明去看。

    款向明诊断后说,白水心有经脉逆行的迹象,极有可能是运功时操之过急、走火入魔,陷入梦魇了。他给白水心扎了针,开了药,之后便只能等待,但是最坏的结果便是她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说道此处,款冬不由得后怕,到底还是小女孩,又止不住哭了起来,她抱着白水心,瓮声瓮气地说道:“白姐姐,还好你醒过来了。”

    白水心轻拍她的背,告诉她自己没事,又安慰了好一会儿,款冬才停下来。她又继续问到黑衣人的事情。

    款冬答道:“那夜我让唐大哥出去找帮手,可他去了许久未归,我便想着出去看看。以防万一,出门之前,我特意在房间的香炉中撒了许多迷药,云智和尚被我用针封住了,所以这些迷药对他起不了作用。好在我留了这一手,否则现在老和尚可能真的没了。

    我义父说,要解老和尚身上的蚕缚,必须得先找到母蛊,以母蛊诱子蛊出体,再以桑木燃火,将二者置于火中烤死,以其灰烬作为药引入药服下,而后再将老和尚体内的毒血慢慢排出,便可彻底解了这蚕缚。

    昨日我们几人把那几个黑衣人的衣服扒了个干净,终于在那个假扮小和尚的黑衣人头头身上找到了母蛊。”

    唐棣听闻白水心醒来,火急火燎地就跑了过来,看到白水心靠在床头,他关切地从头问到脚,仔细看来,眼眶还有些微红。

    他问一句白水心回一句“无事”,他觉得白水心在硬撑,白水心无奈,说要下床练几下给他们看看,证明她真的没事,吓得他俩急忙把她按回了床上。

    白水心忙转移话题,问道:“查出那些人是什么来历了吗?”

    款冬摇摇头,说道:“云空和尚说那些人看着倒也不像是武林中人,但是他也无法断定他们是什么人,不知道他们要害住持的动机是什么。”

    这时,唐棣说道:“我倒是有一点发现。”白水心和款冬同时看向他,等着他说出下文。

    只见他从袖口掏出一片碎布,说道:“我今天突然想起,那晚撕的黑衣人身上的衣服布料有点熟悉,便再去看了眼,发现他们里衣所用应该是专供厢兵使用的布料。

    杭州乃至周边好几个县、城的布匹基本都出自唐家,不同的客人对于布匹的需求自是不一样,厢兵训练作战均须着厚重盔甲,所以里衣所用布料要耐磨,而且为了行动方便,制衣的时候所有的袖口都会尽量收紧。”

    款冬震惊道:“厢兵?厢兵与飞来峰感觉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为何要杀住持?”

    唐棣摇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虞美人,郑克达,夜落金钱,刺杀云智,现在又牵扯出厢军,白水心觉得这事情的走向真的越来越扑朔迷离,不知道这背后是否有人操纵,如若有,那此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头又开始痛了,遂放弃再想,眼下看来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水心又问道:“住持大师现在醒过来了吗?”

    款冬回她:“我义父给他把子蛊引出来后,给他服下了药,没多久他就醒了。”

    “对了,我在与那黑衣人打斗的过程中听到他说,大殿里的人都中了木偶戏。”

    “我义父到了之后就发现了不对劲,给了我一根清神香,香燃了半柱,他们就都清醒过来了。”

    “明日是不是就是云和大师的七日之期?”

    “是的,明天石头也会跟着一块儿火葬,住持已经派了人将他的母亲接上山,以后寺里上下也会代替石头照顾老人家。”

    白水心又想问什么,被款冬打断了:“哎呦,我的好姐姐,你这也才醒过来呢,你先顾好你自己的身体,好好休息,其他事情我们会处理的。现下住持也醒了,云空大师也回来了,我义父也在呢,你就不要担心了。”

    说完款冬连忙扶着白水心躺下,不停强调她身体虚弱,不能再劳神,自己这就去给她做些吃的补补,然后便拉着唐棣离开了。

    次日大早,寺里开始准备云和和石头的葬礼,白水心体力恢复了许多,也能下床走动了。

    空地上架起高台,下面垒着好几层松木,松木上铺了厚厚的稻草,云和和石头的尸身躺在上面,寺里的弟子们围着高台诵经。

    时辰一到,住持大师和石头的母亲一人举起一根火把,将高台点燃。云智将火把扔进去后,神色有些凄然,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石头的母亲本就年迈,此刻又难以承受老来丧子之痛,她颤抖地点了火之后,不慎将火把掉在了地上,唐棣在一旁捡起,低声跟石头道别,然后将火把扔进了柴堆。石头的母亲悲恸地哭喊着,唐棣一直搀扶着她,生怕她再有意外。

    大火很快烧了起来,火势蔓延极快,云和和石头很快就被熊熊火焰掩住了。诵经声和火星子的噼啪声交织,灼热的火光映在身上,白水心却感到丝丝凉意泛起。

    火持续了两个时辰才燃尽,石头的母亲边哭喊着“我的儿”,便捧了几捧灰装进罐子。转身就要回家。她拒绝了寺里的收留,唐棣本想带她回家好好安置,让她安度晚年,也被她拒绝了。

    她对唐棣说:“石头这孩子从小就心善,当时那情况不论是谁他都会去救,所以孩子你也不必愧疚。你们也不要觉得我老太太倔,我带着石头回家了,我就觉得我儿他还一直在,到了别的地方我就寻不见他了。”

    她看着怀里的骨灰罐说了句“石头啊,跟娘回家了”,便拄着根棍儿步履蹒跚地往山下的方向走去,住持忙让两个小和尚跟在后面护着她到家。

    次日,白水心身体已经基本恢复,打算抓紧时间继续追查夜落金钱之事,她正欲去与住持辞行,却被款冬和唐棣截住了。

    款冬拉着她的衣角,看上去有些生气,她说:“白沁,我告诉你啊,我现在对你也算是足够了解了,我猜你肯定是想抛下我自己一个人去九丘门。别跟我说危险什么的,我款冬是怕事儿的人吗,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一起去!”

    唐棣也上前附和道:“我也要一起去。”

    白水心无奈:“唐少爷,很感激你带我们上山,这几日也帮了我们许多,这些先欠着,以后定会报答。只是你本来就不是江湖中人,何苦要放弃锦衣玉食的优渥日子,跟着我风餐露宿地冒险呢。”

    唐棣斩钉截铁道:“我不管,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锦衣玉食的日子小爷腻了。要报答我就带我走!阿沁,你这人不厚道啊,之前还叫我‘唐兄’呢,怎么现在又成‘唐少爷’了,又生分了见外了,我不同意啊。”

    唐棣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然后颇为得意地道:“再说了,青州那边你们去了人生地不熟的,知道怎么去九丘门吗?但我就不一样了,青州那地界我熟得不行,而且我在九丘门有人。”

    他冲着白水心眨眨眼,又说道:“所以啊,还是让我给你们带路吧,唐少爷我不仅能带路,还能管你们吃住,怎么样?”

    白水心无计可施,只好带着他们一起去辞行,本来还想着款向明能拦着款冬,谁知款向明对她说:“白姑娘,一直未得到机会祝贺你化险为夷、浴火重生,经此一劫,姑娘的功力想必是又上一层了吧。

    云智大师的蛊毒彻底清除还需时日,我怕是又不能与你们同往了,款冬就托白姑娘关照了。”

    临行前,云智把他们叫了过去,跟他们说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云和入殓之前,我和云空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发现不对。云和小时候贪玩,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被树枝划伤了大腿,伤口很深,留下了一道疤,这么多年来,这道疤一直在。

    可那天给他换衣服时却发现那道疤竟没有了。我与云空说到此事,云空猜测此人可能并非云和。但是这人平日里言行举止又却与云和无异,若他是假的云和,那真的云和又去了何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与云空一直未能得出答案。

    我猜想应是那日的谈话被人听了去,这才引来诸多祸事,伤及无辜,实乃罪过,阿弥陀佛。如今竟又牵扯到官府,老衲更是糊涂了,只盼你们能查出一二。”

    白水心行了个礼,说道:“大师放心,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三人下至半山,又去看望了石头的母亲,而后便直奔青州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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