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白水心醒来,这是常年早起习武养成的习惯。右手旁的唐棣还在熟睡,晨风在火堆前闭目打坐。

    白水心起身,轻声悄步上前,拍了拍晨风,示意他去躺下歇息。“也快天亮了,”晨风摇了摇头,悄声说着,又伸手指了指树林深处,“我去洗把脸醒醒脑。”

    残月东悬,晨光熹微。晨风裹着林间清晨的凉风回来时,白水心已经用泥土将火堆掩灭,看着还熟睡梦乡的唐棣,晨风几步上前,用手拍他的脸,一边喊着“醒醒”。

    唐棣被晨风的凉手冷得一个激灵醒来,懵懂地看着眼前已经整装待发的两人,猛地坐直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脸,说道:“要出发了是吗?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晨风右手抓起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拉起,调侃道:“你小子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呢,我们可不好打搅了你。”

    两人又是一通打打闹闹上了马车。白水心等他二人上了车,自觉坐在了车门外驾马,不一会儿唐棣也钻了出来,懊恼地说道:“阿沁,我跟你坐外面一起赶马得了,晨风太招人烦。”

    “你说话小心点!舅舅耳朵好使着呢!”马车里几句大声的威胁传出。

    马车外潺潺流水声与急促奔腾的马蹄声相映,道路两旁杨柳交错,月光被飘来的乌云掩住的霎那,仿若盘踞河岸的妖物,要将人吞噬。

    唐棣看着望不到底的黑暗,打了个寒颤,立马转头看着身旁的白水心,她却只是一心驾车往前,心无旁骛。

    又往前行驶了约莫半柱香,两人便看见了前方隐约有灯火光影,不一会儿,那高耸威严的城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城门守卫例行对马车里外检查了一番,问询了几句,便放他们通行了。

    果然如白水心所料,三人在戌时末入了城。

    “不愧是京城,这城门守卫都查得这样仔细,差点给我们锁外头。”晨风嘟嘟囔囔说道。

    京城繁华,虽已是深夜时分,街道上依旧人群熙攘,道路两旁灯火通明,许多店铺都还在招徕生意。

    晨风进了城就忍不住从车里钻了出来,这会儿已经跳下马车,循着香味找吃的去了。

    “阿沁,现在夜色也不早了,在城里纵马总归惹眼,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我们先就近找个客栈住上一晚,明天再去寻款冬他们吧?”

    “唐兄言之有理。”白水心虽然着急见到师父和款冬,想要尽早了解当前境况,但唐棣的考虑确实在理,能不招惹麻烦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次日清晨,三人用过早饭后便匆匆出门,按着昨夜里商量好的分头行动:白水心独自去寻之前款向明信中提及的医馆,亦即款家父女的落脚处;唐棣在晨风的陪同下去拜访钱琮。

    进京途中,三人便有过详细计划,唐棣此番主动与钱琮交好,除了想要借助钱家财势攀上京中达官贵人,以便伺机窥探靖王府动态之外,另一个原因是看中了钱琮与孟东的关系。

    经过此前交际,唐棣确信孟东是个正直为民的好官,倘若他能助其升任杭州知府,届时重查唐府灭门案,必能还唐家一个公道,告慰父母姐姐在天之灵。

    回春堂在繁华京城算不得什么出名的医馆,这也是当初款向明选择它作为落脚点的原因。可白水心一打听,却发现跟款向明信中的描述出入颇大。

    “小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连这赫赫有名的回春堂都不知道在哪个位置。只是你怕是要白跑一趟咯,现如今这回春堂门前看病的,从早到晚都是人,那是根本进不去呀!”

    “回春堂新来的那位向神医可太厉害了!早先我家小孙子病了许久,喝了多少药都不见好,服了向神医开的方子没多久就活蹦乱跳了!好在我们去得早,现在啊那可是连神医的面都见不着!”

    款向明医术高超白水心自然是知悉的,只是她起初以为款向明进京后会低调行事,谋定而后动,如今确是声名大噪,这可免不得引来各方注目。

    白水心顺着方才打听来的方向走去,没多大会儿就到了回春堂附近。门前果真是人挤人挤人,还有的甚至直接在地上铺了席子褥子,病人就躺在那里,好几个护院在门口拼命拦着,才不至于让人群冲进去。

    看这情形,从前门进去显然不是良策,白水心顺着围墙绕到了医馆后院,看了看四下无人,纵着轻功踏着墙轻轻松松就翻了进去。

    “是谁?!”一个熟悉的中年男声响起。

    “有人来了?光天化日这么猖狂?这你能忍?还不快打他个落花流水稀里哗啦!”另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呼应着,语气中明显带着兴奋。

    白水心脸上挂着笑朝着那两人所在的方位走去,还没走几步,一个人影已经“嗖”地出现在她眼前,对着她一顿出招,都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她寻着机会踩上旁边一个大水缸,往后翻去,在墙根处半蹲着停住,抬头冲着那人影大声喊道:“师父,是我!”

    湛卢哈哈大笑,说道:“知道是你,就是想试试看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有没有好好练功。武功倒是没有退步,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白姐姐?”款冬跟着湛卢一同出来,却只能在旁观战也插不上嘴,这会儿听到师徒两人的对话,才知晓来人原是许久未见的白水心,她立马跑了过去,扑在白水心身上,再次确认道:“白姐姐,真的是你吗?”

    “好久不见,小冬儿。”白水心轻轻摸了摸款冬额前的碎发,跟她招呼道。

    唐棣和晨风一路打听着,终于找到了钱琮的府邸。

    站在两尊气派的石狮子中间,看着高门上金光闪闪的“钱府”二字,唐棣不由感叹:“当时这钱老板跟我说是做丝绸生意的,还以为跟我一样是个普通经商的,看这大宅子,看来这钱老板不简单呐!”

    说罢二人上前,同门口的仆从道明来意:“我们是钱老板的朋友,烦请通传,襄州相识小友唐四今日特来拜访。”

    仆从打量两人,见这二人风尘仆仆、衣着粗陋,显然不像是钱琮会结交的朋友,但是碍于家规,还是客气地道了句“稍等”便进去通传了。

    没过多久,钱琮一脸笑意地迎了出来:“哈哈哈,唐兄弟,还真的是你!”又看向一旁的晨风,问道:“这位是?”

    “久仰钱老板大名,在下晨风。”还未等唐棣回答,晨风已经抢先做了自我介绍。

    钱琮看这少年独臂,背上又背着一把长刀,猜测此人应是江湖中人,笑着招呼道:“原来是晨少侠!”

    钱琮将两人迎进了府中,吩咐管家让厨房准备些好酒好菜,说是要跟唐棣好好叙个旧。

    “唐兄弟为何想着来京城了?”钱琮给唐棣和晨风倒了酒,随口问道,“怎么不见白女侠和她师父?”

    唐棣敬过钱琮一杯酒,答道:“我原也是走南闯北四处做生意的,上次在襄州相遇,钱老板提及京城,我当时心中一动,便有了打算,想来见见这最为繁华的京城。”

    唐棣一杯饮尽,先给钱琮倒了酒,又给自己的酒杯满上,再又敬上一杯,说道:“只是小弟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颇有些局促。这不,想起京城还有钱老板在,便投奔来了,还望钱老板莫要嫌弃我们冒昧打扰。”

    “欸,”钱琮也是一口干完杯中酒水,爽朗笑道,“唐兄弟客气了,你们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一直想要寻个机会报答呢。你也别‘钱老板’‘钱老板’地喊,生疏了,我比你年纪长一些,你唤我一声‘兄长’便是!”

    “如此,那就劳烦钱兄多多关照了!”

    三人一杯接一杯一顿豪饮,喝得多了,人放得开了,话也多了起来。唐棣也从钱琮处得知京城最近的一件大事:靖王府过几日要为老王妃举办六十大寿寿宴,钱琮作为京城里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必然要去庆贺。

    唐棣和晨风欣喜地对视了一瞬,交换了眼神,他们来的路上正在为如何潜入靖王府打探消息发愁,如今却恰好碰上这么一个好机会。

    唐棣恨不得马上去告诉白水心,因而借酒醉打算溜之大吉,也婉拒了钱琮让二人在自己府上住下的邀请:“多谢钱兄好意,只是我们行李都还在客栈。改日,改日我们再来叨扰钱兄,我还指着能跟钱兄去靖王府的寿宴上长长见识呢!”

    唐棣、晨风赶回落脚的客栈时,白水心早已带了湛卢、款家父女在等候着了。

    两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酒劲儿顶了上来,一阵天旋地转,纷纷倒地,其余人想去扶都没能来得及。

    款冬上前,拍拍这个,拍拍那个,除了一股熏人的酒气不停往外散发,其余都没什么反应。

    “咦惹,这两人怎么喝这么多?”款冬取下随身携带的布包,在里面翻翻找找,取出了两粒红色的药丸,说,“还好我带了解酒的药丸,最近刚研制出来的,便宜你们两个醉鬼了。”

    湛卢看着款冬将药丸塞进唐棣和晨风嘴里,一脸担忧道:“你这刚研制出来的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可别把这俩臭小子吃傻了。”

    款冬反驳道:“放心,区区解酒药而已,随便一个大夫都能制出来,何况是医术精湛、妙手回春的本姑娘,保准吃不傻,说不准还能让他俩变聪明些!”

    款冬的药果真药效快,不一会儿两人就揉着阵阵剧痛的脑袋醒过来了,看着屋子里其他的人,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款冬上前,“哗哗”就倒了两大碗水,她将水往前一推,说道:“你们两个醉鬼先喝个凉水清醒清醒!”

    唐棣惊觉自己竟然在白水心师父面前失了态,醉酒的红脸登时褪了色,一时无言,只好闷不吭声忙把水喝了,掩饰尴尬。

    晨风倒不甚在意,咕噜咕噜喝了那碗水,只觉不够,便自己续上了一碗。

    醉倒前的记忆翻涌而来,唐棣赶忙把从钱琮处听来的大事件跟几人道出。

    “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接下来我们要好好布局谋划一番了。”湛卢轻轻敲打着桌子,轻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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