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嚏!”

    “客人,您醒了?”

    “唔……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是卯时。早上山里冷,客人记得多穿几件衣服。”

    “还有多远的路?”

    “两里路,马上便进京了。”

    白凄凄把身上袍子裹得更紧,拉开马车的帘子,天尚未亮。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天空笼罩着京城之外的山野。风呜呜的刮,吹起路边满天的野草,带着一丝荒凉阔远的回响。

    她看得凝神,马夫笑着说道:“京城南外的这片山路,曾经是天子陛下与敬典将军奔赴战场征战天下的道路,这些道路不是从前就有的,乃是千万军马踏平的。客人,是第一次来吧?”

    “算是吧。”白凄凄心不在焉地扭过头。

    皇帝李奕在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一代明君,与敬典将军携手一统六国。敬典将军,或者说贺兰恭,就是贺兰钦的父亲,其人道是天降武曲星,正直仗义,勇猛无双,百姓们甚至为其纷纷建立祠堂。

    李奕与贺兰恭的友谊深厚如山,李奕登基之后,立即册封贺兰恭为大将军,赐号敬典。却不想如今物是人非,敬典将军逝去多年,李奕却愈发暴戾,疑心病重,不但以暴政治国,还叫小人得志,竟糊涂到亲手杀死了挚友的独子。

    白凄凄双眼轻阖了一阵,耳边逐渐传来声音。人声嘈杂,马车轻响,这便是进京了。拉开帘子,递与来人一枚凭证,守南门的士兵便立马放白凄凄进入了城中。

    那枚通行证乃是信函中同地图一起放着的,还是汉白玉的质地,真不知道是哪家有钱人要找她做事,总不能是贺兰府的小女儿又被歹人下了咒吧?

    赏了那马夫银两,白凄凄便下车来。

    虽在这礼国待了这么多年,她却是第一次来京,眼前的景象之热闹繁华,不免叫她有一瞬呼吸都停止了。

    大街之上,青砖红瓦,高楼万铺,来回的人们穿着广袖宽袍,衣花淡月。官人配着玉带锦囊,昂首阔步,女人们戴着金钗石斛,摇曳生姿。

    街道的两侧全是当铺作坊,一面扬起的旗帜上写着礼国香料四个大字,穿着粗布麻衣的平民百姓们吆喝着售卖各式各样的物品。

    更高一层则是酒馆茶楼,时而听得高处人们觥筹交错的笑声。马车来回奔波,孩童嬉戏打闹,行人于此,渺如沧海之一粟。

    白凄凄展开地图,纷乱的建筑之中画有一个圆盘,在那正中还有一只鸟雀的标志,而那也就是标红之处。再看远处纷杂的街道,她全然没了头绪。

    她看向街上人群,飞快的在每个人脸上扫视,目光终于定格在一个卖货的老大爷身上,此人脸宽耳大,一看就是忠良宽厚热心肠的面相。

    走上前去,白凄凄对老人展开手中的图纸,指着中间标红的地方问道:"老人家,打扰您一下,我想找您问个路,不知此处怎么去?"

    那老者打量了地图片刻,瞧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上下打量起白凄凄来:"小道长,您可不是在和老身开玩笑吧?此地女子是不能去的!"

    "女子不能去?那是什么地方?"

    白凄凄觉得奇了怪了。这做法事的地方,怎么还分男女能不能去,莫非这礼国还分男女厕所?不然是什么地方,朝廷?

    老人看她好像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支支吾吾道:"那个地方叫鸿月楼,可是……烟花之地。"

    鸿!月!楼!

    三个字如雷贯耳,白凄凄觉得天打雷劈。她一下子全想通了。道士,十两黄金,做一场法事,长佩王失踪,老鸨请了山上的高人来抓妖……那个高人,不会就是她吧?

    如今当朝皇帝的亲弟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说是有妖怪作祟,但这就算是当道士也知道太罕见了。世上哪有那么多邪祟?就算要招来邪祟也必定是懂行的人苦心孤诣地改变整个地界的风水才能做到。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一个沉迷男色荒淫无度的长佩王,何至于此?

    只是,那长佩王到底是皇家之人。若是此事叫李奕知道了,便是欺君之罪,弄不好可是要被诛连九族的!

    白凄凄可死也不想和那暴君李奕扯上关系。一想到连贺兰钦这般忠良能士都已经死在皇帝的小心眼上,她就觉得这个世界糟透了。可若是叫她放弃前往鸿月楼,她又舍不得那十两黄金。

    不成,去,还是得去!要是真的有邪祟,那十两黄金怎么也得叫她赚着了,若要是什么更复杂的情况,大不了自己想法子溜走便是。

    再说,她爹妈都死了,哪儿来的九族啊。

    想到这里,白凄凄对老人仓促地解释道:"没有错,就是那里!不是去那鸿月楼,而是要去那儿附近的地方。还请您告知怎么走。"

    老者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指着图纸上一处认真地道:"你瞧,这儿就是我们所在的锦兰街,沿着这条街走下去,便能看到荷花池。鸿月楼就在荷花池的正中,那鸿月楼呀,可是修的真好,气宇恢宏,华美无双,在那穹顶之上有一只壮阔的鸿雁雕亭,晚上月亮升起,就像挂在那鸿雁背上一般,去了荷花池,一眼便能认出。"

    没错,跟小说里的描述一模一样。

    "多谢老人家,福生无量天尊"她向老人行了一礼,沿着街道走去。

    走了一路,灰蒙蒙的天空终于被一抹红霞打破。一轮朝阳从东边升起,悬挂在荷花池的远处,如血的朝色染红了一片天。

    本来还有些担心鸿月楼的事,如今看到这幅美景,白凄凄心中忧虑顿时烟消云散。既来之,则安之,抛下前尘往事,在这盛世奇朝大胆活一次,又有什么不好呢?

    青楼与夜暮的热闹不同,在清晨却像是安睡的婴孩,冷清地像个死楼,偌大一个酒楼,却只有一间内堂开着一扇小门。墙外都涂着青漆,就连梁柱都刻着金花,可见此地是多么奢靡。也难怪说,青楼其实是高端场所,无官权,无银两,无才华的普通百姓是进不去的。

    白凄凄拉起内堂的门帘,走进其中,就听见一个不耐烦的男人声音嚷道:"这才几点钟,谁啊?"

    那是个长得跟猴一样浑身透着精明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褂,抬眼望见来人,立马暴跳如雷地吼道:"啊?哎快去去去!哪儿来的丫头,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那个龟爷怒目圆睁,看起来凶神恶煞极了。

    "哎——话可别说太早,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白凄凄扔出一封信到柜台前:“自己瞧,你说本道长是哪儿来的丫头?”

    龟爷愣了一下,看向信函,态度立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迎着笑脸忙凑到她身前:"哎呀!瞧我这眼力见,原来是玉娘请来的高人,仙姑道爷,是小的不识大体了,我这就去把玉娘请下来"他一面恭维,一面向着阴暗处招了招手,吆喝道:"干活的,还不快去给客人端茶送水?!"

    那阴暗处中居然走出一个小男孩来,他瘦得像根风吹就倒的竹竿,连脸颊都是凹陷进去的。《摇光》里写鸿月楼的篇章提到过,这些干活的杂役很多都是妓女们不小心生下来的孩子,做娘的不要他们,爹也不知是谁,一条命全由老鸨维系着,靠干着杂活得以生存,因为瘦弱模样可怖,为了不吓到客人而终日躲在角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逐渐变得麻木。

    白凄凄心里生出一阵寒心。但在这盛世的外表之下,又有多少人过着比这还不如的狗屎般的生活?

    至少她可没有能力去改变,谁让原主区区是个臭牛鼻子呢?

    接过男孩手中的茶盏品茶,一小抿下肚,馥郁芬芳,齿颊留香。好茶!好茶啊!平时在道观里粗茶淡饭,哪能寻得这般绝味?

    与此同时,一个丰满的身影也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那是一个身宽体胖的妇人,额头上很深的八字纹,眉心贴着金箔,化着很浓的大红唇。这个模样,不出所料就是鸿月楼人称玉娘的鸨母金玉容了。

    看见白凄凄,她皱了皱眉头,随口便道"这是哪儿来的丫头片子?新送进来的?"

    龟爷一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赶忙凑上去给老鸨母金玉容有一句没一句的解释。

    "去,去给我拿请帖来!"

    那龟爷匆匆从柜台中抽出一张纸条来,上面竟是一张画像,上面还写着三个大字:白凄凄

    白凄凄差点呛了一口茶,心道怎么自己还在京城有画像,她怎么不知道原主这么厉害,就连做师父的梅花真人可都没有画像啊!

    金玉容拿着那画像仔细比对了一番,将信将疑道"你就是梅花山的白道长?"

    "正是。"白凄凄指着画像故意道:“怎么?这上头的人不像我吗?”

    "哎哟!看着好年轻啊,白道长!您可算是来了,那,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做法啊?我们花魁如今都还在阁中待着,不敢出来呢"她愁容满面,接着压低了声音道:"那长佩王…"

    "哎——不急,再来一盏茶。"白凄凄不要脸地打断金玉容道。

    "王泖?!"金玉容提着音调喊了一声。

    "哎!干活的,听见了?!还不快去后房给道长添茶"名叫王泖的龟爷一面拉开帘子,不知出内堂去做什么,一面又朝着楼里阴暗处喊道。

    不过一会,那个被俩人压榨的瘦削男孩又走过来,给她杯里又添了茶水。

    她又抿了一口茶水,这才摆正姿态对金玉容道:“那天夜里,你细细地都给我讲一遍,王爷是怎么失踪的?”

    金玉容正要开口,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王泖的大声叫唤,他慌张跑进内堂来,指着门帘上气不接下气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外,外面,密,密!"

    "密什么密?"金玉容又皱起眉头,厉声吼道"我问你话——"

    话音未落,一匹雪白的俊马已经堂而皇之地闯进了鸿月楼内堂。

    “久违了。”来者如是说。

    金玉容身作这鸿月楼的鸨母,也是京城中极有身份有背景的人,但一见来人,整张脸便刷得一下变得苍白,愣是生生把还未说完的话吞回去。

    来者端坐马背,脚踩着黑金短靴,身着一身鲜红地刺眼的圆领袍衫,纤瘦修长的腰身上别着一把佩剑。一张少年的脸蛋如若白玉雕成,明眸皓齿,唇红齿白。他乌黑的秀发被玉冠高高束起,整个人灿灿生光。一队人马陆陆续续地跟在他身后,将鸿月楼团团围住。

    如此喧宾夺主,如此光鲜耀眼,整本小说里嚣张到骑着马就闯进鸿月楼内堂之中的只能是他。

    五年前,皇帝李奕为了独揽政权,建立了仅受他一人调动的军机组织,密卫。宫阙内外,密卫横行,权势滔天,尽忠竭力。

    张霁,书中的重要配角,凭着一种以血为引的古怪秘术在武艺上登峰造极,少年之时便已胜任密卫之首,是令人闻之生畏的帝王的忠犬。

    书中,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衣就是他的标志,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又生了一副俊美妖冶的少年面孔,却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狠厉果决之人。

    其与人打交道也令人非常不舒服。然而他的办事能力却实在无可挑剔,在百姓中甚至是声名远扬的好官。

    宫里宫外从插手大小案件到杀人放火,只要他有意,除了天子,再无二人敢拦他。

    白凄凄看得呆了。

    张大人杀人如麻,却实在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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