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S市,临近傍晚,太阳西沉,暑气未散。

    康琪和她的贵妇团小姐妹一行四人,正坐在新城商场二楼临窗茶餐厅,吃茶闲聊。

    “……琪姐,要我说,男人越成功,往他身上生扑的莺莺燕燕越是赶不尽,有些事儿不用太放在心上。”

    贵妇团小姐妹中最藏不住事儿的老三郭小玲,又把话题扯回康琪身上。

    “听我家那位说,你老公刚谈下一单大生意,这赚钱的本事真真是咱几个人老公里面拔尖的。”

    年纪最小的王芳芳添了一把火。

    “男人嘛,只要他肯往家里送钱,有点小问题也无伤大雅,咱只管坐稳这正宫娘娘的位置。况且去年你闹过后,那小妖精立马就离职滚蛋了。”

    老大姐李大娟做点题发言。

    康琪托腮望着商场对面的榕庄酒店正门口,丰腴长指捏着甜品玻璃杯里的铜汤匙,漫不经心地听着她们三言两语的劝告。

    康琪老公张天海出轨了跟在身边的年轻美女秘书,这事儿除了康琪,周围的亲朋好友都知道,算是他们生意圈公开的秘密。

    要不是去年某天小姐妹闲聊时,郭小玲无意中说漏了嘴,康琪还沉浸在老公编造的独宠你一人的甜蜜童话里。

    啪——汤匙撞在玻璃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贵妇姐妹团三人同时住口,齐齐看向康琪。

    “不好意思,手滑。”

    懒懒解释一句,康琪不认同地说,“虽然我赶走了张天海身边的女秘书,但他能出轨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男人一旦偷腥,那能舍得轻易收手?这次没有闹出私生子,下次说不定我家乐宝就多出个弟弟妹妹。”

    三人一听,明白了。

    一年过去了,康琪心里对老公张天海出轨的事儿一点没释怀。

    难怪隔三差五地喊她们出来喝茶解闷,这是借茶消愁呢。

    “可这事儿都过去一年了,你心里这道坎一直过不去,总是想着它,多伤身体呀,咱们又不能离婚。”

    李大娟以过来人的口吻继续劝解。

    康琪低头自嘲一笑,没有接话。

    空气静了一瞬。

    “哎哎,琪姐,你看榕庄酒店门口那人是不是你老公?”和康琪并排着,正对着窗户神游的王芳芳,突然指着对面酒店高声叫道。

    四人齐刷刷朝对面的榕庄酒店望去。

    天色未暗,加上茶餐厅二楼视野绝佳,能清楚看到酒店门口的情形。

    一个身材短粗、身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身着米色无袖长裙的年轻女人,正并排朝酒店门口走去。

    中年男人身体偏右,倾向年轻女人,露出的右脸,正是康琪老公,张天海。

    年轻女人未露正面,遥望过去,她细腰不盈一握,四肢白皙纤细,浓密长发微卷,周身氛围慵懒朦胧。

    一抹背影,撩起万种风情。

    单看张天海也是事业不俗的成功人士,气场不怒自威,但他和年轻女人并排走在一起的画面——姿态殷勤,目光黏腻,笑容猥琐。

    活脱脱是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看到自家老公的舔狗行径,康琪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

    她刷地站起来,情绪激动,咬牙切齿:“是张天海,他那身西装,还是我今天早上亲手熨烫的。”

    “琪姐,你干嘛?别冲动啊。”郭小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扭身准备下楼的康琪,连忙稳住她。

    “是啊”李大娟也帮腔,“看那女人挺正经的,说不定他们是在谈工作。”

    “谈工作?呵。”康琪冷笑出声,“张天海那个王八蛋就喜欢小细腰,当初追我时,也我说腰细好看,现在开始嫌弃我腰粗不好看了,要不是给他生儿子,我能胖三十斤么。你们与其拦着我,不如跟我去,我向你们保证,若是今天是我冤枉张天海了,今后我就放下心结,安安心心跟他过日子,不再隔三差五找你们发泄不满。”

    闻言,她们三人面面相觑。

    既然拦不住,那就加入。

    已婚男人与老婆之外的女人亲热,一个人看见叫撞破奸情,一群人看见叫捉奸在床。

    四人风风火火,赶往榕庄酒店。

    看得最清楚的王芳芳跟在她们后面,小声嘟囔:这样的尤物,男人哪还有心谈工作。

    榕庄酒店大堂,年轻女人独自站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张天海呈大字靠坐在大堂沙发上,望向年轻女人,目光落在细腰处,心思浮动。

    三个月前,他在长远市出差,偶然在商务宴上遇见了她。

    推杯换盏的酒桌上,众人忙着交际应酬,她独坐一隅,像一株遗世独立的梅花,清冷诱人。

    张天海被引诱般主动上前交谈,得知她名叫阿英,是他们合作公司营销部新晋员工。

    阿英。

    回到临市,张天海打了一通电话,第二天他手机微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是阿英。

    之后,阿英接管了张天海公司业务,俩人虽未再见过面,但微信电话往来骤增。

    一来一往间,男人和女人,暧昧丛生。

    昨晚,俩人像往常一样在微信上调情。

    阿英突然丢下重磅信息,她要来临海出差,并留宿一晚。

    张天海摸不定鱼儿咬钩了没,直到他看到阿英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消息。

    “下午六点,榕庄酒店。”

    榕庄酒店前台工作人员效率极高,很快将房卡和身份证递给她。

    “您好,这是您之前预定房间的房卡,419号房,电梯上四楼,左手边第二个房间。”

    419……蒋柔无语地接过房卡和阿英的身份证。

    她与阿英本身只有七分相似,经静姨巧手装扮,俩人宛如同卵双胞胎,让蒋柔顺利通过人脸识别,以阿英身份在这个刷脸时代畅通无阻。

    这个房号选的,真是应景。

    不过,巴叔一把年纪了,不知道419是什么意思吧?

    蒋柔一边想着巴叔定的房间号是故意为之还是纯属巧合,一边按照前台服务员的指示路线往前走,浑然不觉有什么重要的人落下了。

    是的,她把任务对象给忘了。

    张天海,是蒋柔这次也是最后一次任务的任务对象,他今年四十一周岁,经营三家医疗器材销售公司,资产近亿,偏爱知性年轻美女,去年春天至今婚内出轨三人,其中一人是刚毕业在他公司实习不足一月的懵懂大学生,蒋柔是他第四位“出轨对象”。

    张天海长着一张过目即忘的大众脸,真人和他微信头像的成功人士艺术照差距过大,除却三个月前宴会初遇,今天是蒋柔第二次见他,根本记不住啊。

    蒋柔径直朝电梯走去,张天海见她仿佛避嫌般、视若无睹地离开,心下了然,阿英为了掩护二人关系,竟想到和他装作陌生人,真是冰雪聪明,早知她有这番考虑,刚才进门时,应该和她再保持点距离。

    张天海宠溺地看着蒋柔越走越远,待她按下电梯按键时,才快步跟上去,立在她右手边,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

    “阿英,是我已婚的身份让你顾虑了么?”

    蒋柔:大叔,你哪位?

    ——哦,任务对象。

    作为解语花中的佼佼者,蒋柔最大的优势是随机应变能力极强,第二大优势是擅长表演。

    她长睫下垂,掩去迷茫神色,再抬眸望向张天海时,已是满眼恋慕。

    “你真懂我,天海,我很是顾虑。”

    蒋柔不知道张天海丰富的内心戏,但顺着他的话说肯定没错。

    《俘获男人守则》第三十四条:当男人抛出棘手问题时,先肯定、夸赞男人,再回答问题,以此削弱他对问题答案的关注度,降低答错问题对男人造成的精神打击。

    张天海显然被她努力克制满腔爱意的深情模样打动了,“别怕,阿英,明早我就跟那个肥婆离婚,哪怕净身出户,也要和你在一起。”

    男人的诺言就像泡沫,美丽易破。

    叮,电梯来了。

    蒋柔低头浅笑,神情欣喜期待交织,以此地无声胜有声的语言艺术,回应了他一时兴起的承诺,勾得张天海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拥美人入怀。

    心念刚起,身体已做出反应,张天海骤然伸出左手,还未触到她如薄瓷莹白的右臂,蒋柔便跟着等候电梯的人群,错身踏入电梯。

    张天海扑了空,他也不尴尬,神色自若地收回左手,紧跟而上。

    酒店套房内。

    约两米长的灰白大理石餐桌摆放在豪华套房的餐厅中央,上面精心布置了红酒、烛台、粉色玫瑰、西餐冷食,两端餐位的空瓷盘旁,放着高脚杯,盛着三分之一杯红酒。

    刷卡进入时,蒋柔被眼前餐厅这番布置震住了。

    时隔两年,解语花现在做任务都这么大手笔了??

    蒋柔不合时宜地想,她果然是低估巴叔了。

    虽然两年前巴叔还是老实木讷的憨厚大叔,两年后他以自身实力证明了中老年人也可以将烛光晚餐那套无缝衔接到业务中去。

    紧随其后的张天海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快速进入“正事”,显然也没想到房间里面还有惊喜,愣了一瞬。

    回神时,蒋柔已经走到离他最远的餐椅旁,快速坐下,并盛情邀请他也落座。

    比起烛光晚餐,张天海更想吃她。

    不过今夜还很长,他有的是时间,张天海按耐住色心,刻意摆出绅士做派,先回走几步将酒店房门反锁,而后步履优雅地朝餐桌走去,在餐桌另一端落座。

    两人相隔两米,互相凝望。

    张天海那双肉泡眼,流淌出似蜡油浓稠的爱意,画面十分辣眼睛。

    入行已久的蒋柔,可谓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没见过,所以她忍住了自戳双目的冲动,继续与张天海甜蜜对视,并甜美说道:“天海,俗话说得好,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虽然这是我们第二次相见,但我感觉和你已经认识很久了。为了庆祝你我相识第九十七天,我特意准备了红酒,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这样安排吧?”

    “当然不会,阿英,”张天海继续升华,“这杯中盛的不仅是红酒,更是你满满的情谊,我感受到了。”

    “可你的情谊,我没感受到呀。”蒋柔作出嗔怪的姿态,“该不该自罚三杯?”

    满满三杯红酒下肚,今晚的好事儿能不能成就两说了。

    想到此处,张天海有点犹豫:“阿英,我这……”

    “当然不是让你一个人喝,”蒋柔料想到他不会如此爽快,当即截断他的犹豫,“今天我高兴,所以提前备了红酒,为你我助兴。但是人家酒量浅,恐怕不到半杯红酒,就该任你摆布了呢。”

    蒋柔边说边端起身侧的红酒杯,一只手托着杯底,食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杯底。

    指肚划过杯底边缘的刻痕,那是巴叔留下的标记。

    张天海想到她醉酒的模样,有点心猿意马,犹豫之意还剩两三分。

    蒋柔再添一把火,红唇缓缓贴近酒杯边缘处,似触似离,魅惑开口:“非得我先喝为敬?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黏腻魅惑的挑逗一句接着一句,最后一句对他真男人身份的质疑,彻底激起了张天海,心头那股邪火,蹭地窜上来,烧光了所有的理智。

    别说三杯红酒,哪怕面前摆着三瓶五十二度的白酒,他也要舍命陪美人,一滴不剩。

    加了迷药的红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蒋柔也陪着小酌几口。

    三杯之后,张天海意识开始昏沉,眼前蒋柔出现叠影。

    大约是因为没有尝到美人的滋味,不甘心就这样昏过去。

    张天海使劲甩了几下越来越沉的脑袋,双臂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着:“阿英,过、过……来……”

    话说了一半,张天海轰地跌靠在餐桌上。

    蒋柔单手抱臂,细腰倚靠着椅背,端坐不动,目光落在张天海身上,看着他趴在餐桌上试图再次起身的挣扎姿态,职业笑容仍挂在脸上,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墨色双瞳在灯光映衬下明亮清澈,透着几分淡定。

    一切如她所料。

    张天海以前的出轨对象多是出入社会没多久、人生阅历简单的小姑娘,稍稍用些手段就将那些没见过世面、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孩骗入所谓的“爱河”,从无失手。

    生意红火,红颜不断,商场情场双丰收,让他颇为自负。

    一个人过往之路走得太顺,往往会盲目地把运气、机遇乃至妻子的帮衬都理所当然地视作是自己的能力,狂妄且自大。蒋柔详细收集了他的过往经历,他行为特征偏向于自负狂妄,情绪极易被调动,最适合激将法,所以她敢将掺了迷药的红酒明晃晃摆在他面前,请他入瓮。

    酒里的迷药是解语花找黑市药贩专门研发的,名叫瞬息。

    瞬息的药效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晕倒到清醒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中了迷药的人醒来完全不记得曾经晕倒过,以为中断的二十分钟不过是眨眼间。由于瞬息的半衰期极短,代谢消除速度快,事后身体内基本检测不到迷药残留物,是解语花姑娘们人手一瓶的外出做任务之必备良药。

    蒋柔心中正默念着数,估算还有多久药效发作,等张天海彻底昏过去后,她好抓紧时间脱身,让后面的精彩戏码轮番上演。

    突然,一股莫名热意涌上腹部,蒋柔感觉燥热从小腹处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全身,她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四肢陡然瘫软无力。

    手执酒杯因失力坠落,摔在地板上,发出咚地一声,裂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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