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钱所迫，谁想要签约，如果不签约能拿到钱的话谁想要签约，不签约不会死，可是不吃饭就会死，学历金贵，钱也金贵，可是它们都好像在贬值，没有钱让我在自我升值上更进一步，高考发烧最后只上了双非本科，校级市级比赛对求职来说根本微不足道，勤工俭学的钱用在基础花销上勉强省下来的也不够撑多久，投出去的简历捞回来的面试不过二十分之一，最后当了几个月的实习生最后还没就业就失业，靠着教师资格证勉强在培训机构做临时老师……”她的日子不是一段一段过，而是一寸一寸过，曾几何时，她的嘴里不再是妙语连珠而是垃圾满堆，这么大的城市，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除了书里以外根本就没有乌托邦。”
她的手指点在公共电话亭的按键上，一手拿着话筒默默看着按键陷下去又弹出来。
“如果没饭吃，如果病情恶化，如果没钱交租，谁还会在意版权被拿去几年，谁还会在意会不会因为信息泄露陷入电信诈骗。”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呀，诈骗犯看到她的余额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吧，“噗。”
本来眼睛酸涩，就好像跑了几团盐水棉花，现在却莫名其妙因为这个想法而想笑，但是她还有弟弟，他们都不想失去彼此，不可能做到撒手不管。
“小姐。”一个高个少年走了过来，举着硬币询问道，“你打好了吗？”
“哦，好了好了。”圆框眼镜上蒙起的雾淡了下去，她下意识就把话筒递给了他，“给。”
“谢谢。”他微笑着刚要把硬币投到孔眼里。
“欸！小伙子。”一个穿着工人制服的老大爷走了过来，“这个早就不能用了，你到别处借电话去吧。”
“这？”他眼见着大爷给电话亭贴上标识，懵了圈。
“这啥呀这，这电话亭用了老几十年了，我刚参加参加工作那会儿就在了，停用好久了么，现在正赶上美化城市拆拆掉。”老大爷说着摆摆手，走远去了。
显然这对另外二人来说信息量有点大。
那她刚刚是在打给谁？不对，她怎么打得出去的？少年手里硬币半举不举，这里附近有没有什么装了公共电话的小卖部，去问别人借么？他私下张望着周围的店铺和行人。
“我的借你吧。”
“可以吗，啊，谢谢。” 他看着面前人如是说，受宠若惊地接过她的手机，拨通了电话，“哥，我手机没电了，现在借好心人的手机给你打来，我不认路，困在丹溪小学这，你下班能来接一下我吗？”
“怎么，你不是随身带充电宝的么？”
“带是带了，就是圆口的充电口带了梯形口的充电线。”他说着说着下意识在运动裤的裤缝线上画起了圈圈。
“毛豆豆。”手机对面的男人似乎有些无语了，丹溪小学附近又没什么手机店，不然问问好心店家还是可以充个电导航回来的。
“到。”
“我今晚有晚自习要管。”晚饭时间出校去接他来回显然是不现实的，“你手里有零钱吗？去坐十二路公交车然后到金港花园下车，然后再转车……”
“哥，我只有两块。”
“……赵老师，化学卷给你放这了。”显然对面也沉默了。
“先生？”她见陷入了僵局，凑近了话筒对对面的人说道，“我是手机主人，要不您告诉我离您家近的地方，金港花园那片我熟，我领他去，近了他总晓得回家路吧，是吧？”
她说着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少年。
“是，是的，哥，金港花园到了我就熟了。”他低头看她，镜框斜下面眼睛扑闪扑闪的，像、蝴蝶一样……
“等到了，我再让他给您回个电话。”她说话很利落。
“……行吧，辛苦小姐还要领他走那么远。”金港花园倒不是远，不过在闹市区后多少有些绕，看来对方是个本地人，实在不放心也只能拜托熟人去接应一下毛豆了。
“谢谢。”挂断了电话，毛豆有些不好意思。
“喏。”圆框眼镜又往他手里递了一根充电线，“圆口的。”
“啊，谢谢。”
“别谢这么早。”她边领着他往前走边笑道，“万一我这数据线里有病毒呢？”
“怎么会，数据线又没有储存功能。”毛豆被她逗笑了。
“的确不会，但你怎么不怕我把你拐去挖心挖肝。”
“你人心这么善，而且你怎么拐，咱再走几步就会有面包车把我捆住拉走扔到深山里喂营养液然后做器官储备吗？”他有些严肃。
“我的确不会，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不会，人心是不可随意判断的。”她也收回了刚刚的微笑，“一步走错就是步步错了，但这又哪里是受害者的错呢？下次找不到路又没地方长坐就去正规的店铺里面坐着借点电或者借电话等人来吧，他们一般也不会赶人，谁都有难处。”
她也是怕这个呆头呆脑的出事，才会提出带他一路的，电话里对面估计也是不会放心的，最近润栖市蛮多人口失踪的，大多是年轻人，没人知道他们会经历什么，现在只有把他顺利带到才能消除对方的疑虑呀。
“你是外地人吧。”看着这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她说道。
“嗯，现在跟我哥在这住。”
“姐姐你为什么会……”
看着他着意思是要问她刚刚为什么对着报废电话碎碎念了，多少有点尴尬，“我来这里批发鸡蛋，老板认识我这个老客户的。”
“什么鸡蛋这么好吃。”听她这话，住得离这还是有些远的。
“螺丝鸡蛋。”免得他问为什么，她补上一句，“便宜。”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金港花园，“王姨。”少年看到熟人打起了招呼。
“豆豆回来啦，记得给你哥打电话哦，他今天加班，那王姨去买菜哦。”
“嗯，王姨拜拜。”
打完电话他还是有些不舍得分别，“好心姐姐，我带你上去坐坐吧，你这来来回回不歇个脚我过意不去。”
“你……”
“就在三楼。”爬起来不累人的。
“姐姐，水。”不知怎么的，她就被拐上来了，眼前还有个寸头少年给她递水。
“谢谢。”好像他俩相遇就一直在说谢谢。
才进门，她就看见了一个种在塑料花盆里的吊兰。
“哦，这个是我哥回收粥碗做的创意花盆。”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毛豆说道，他哥把那小米粥碗洗了来放调料又不舍得，直接拿去种吊兰了，放在门边说是室内绿化，在他看来就是炫耀，不然为什么别人一进来就是——“小赵啊。”“王姨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种了吊兰。”“呃，这个吊兰满有新意的哦。”
“挺有环保意识。”
“我的头也很环保。”不会聊天就乱整的典范正在展示自己的脑袋，“是我自己剃的哦。”
“真的很平顺呢，一看就是不会被教导主任逮住的那种黄金寸头。”她也是个捧场王。
“姐姐你平常都吃啥。”少年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吃什么？”
“对。”她不算高，手臂上也没什么肉，虽然宽大的衬衫把她的大半截手臂都挡住了，但是偶尔伸个手腕，她微微露出的手踝骨那么突出，好像花茎一样，一掐就会断了。
她以没换鞋的理由就留在饭厅，他就趴在桌子上看着她开口。
“煮好一锅粥反复热当三天的早饭，然后去买四个馒头，需要到人民街右拐走一里路，因为家附近早餐店馒头也涨价了，网上批发一箱榨菜配馒头当午饭，晚上再开水泡碗稀饭，煎个荷包蛋加肠就可以加餐，然后晚上最好不出去，不然热量消耗太高，三餐一天六块钱，租的是阳台房，不算水电一个月三百……”像触发了关键词一样，她一不小心又开始了叙述模式，只好偶尔看看少年，如果他的脸色有些许不耐烦，也许她就会停嘴，可是他没有。
“等等，你说阳台房。”一天早餐六块还差不多，这些顶饱吗？阳台房又是什么，属实是触及知识盲区了。
“就是把阳台一分两半，一半放东西，一半放我。”她说着拿手在空气中切割起来。
弟弟在寄宿学校，只有周末她才会把他接来一起同住，学费光是小学就已够够呛，不知道再过几年又该如何。
她怎么做到说这些还一脸平常，少年在心里暗暗惊愕，而且把日子过得精确到元角分，估计是家人给不了任何支撑了吧，他不敢多问，他更没想到的是，在确诊重度焦虑后，还会坚持听别人说这么多。
“和姐姐一比，我所经历的好像就不值一提了。”少年笑着，可是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苦涩。
“不是哦，在我看来痛苦是不能被比较的，痛苦的大小仅取决于受害者本人，如果我们的悲欢不能相通，那起码……要尊重。”
人们太习惯用比惨来安慰他人，的确有些人认为幸福是比较出来的，但是不管比不比，幸福都在，包括不幸也是，但不一样的就是，幸福可以按自我限定的标准来达到满足。
“姐姐。”少年掏出颗泡泡糖，“给你。”
她说呢，为啥他身上就两块还要再小区外面的小店买泡泡糖。
他也不客气地拆开一颗，但不立马吹，而是去看包装上的贴纸，“蝴蝶！”
“草花？”她拆开的时候就是一个扑克牌上的黑草花，讲真的，这个小朋友们会喜欢吗？
“我的这个跟姐姐交换吧。”蝴蝶会把你的不快带走的哦，其实她给他电话前的那些话他都隐约听到了，但他还是打断了她。
“哦，好啊。”她怀疑她现在的身份是幼师，面前这个高中生样子的人不会只有十岁出头吧。
贴在哪里好呢？她也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些了，顺手贴在了脚踝上，在手上就太明显了。
看着她撩起垂下来的马尾，少年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好想她目光转过来再慢些，这是他遇到的第三个这么温柔的人，好想再看久点。
“那我先走了，毛豆豆？”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拎着包站在了门边。
这么快？
“等等。”他转身走向了厨房，端出来一盘点心。
“这是？”
“蝴蝶酥，我的手艺。”好在昨天做的点心够多，只是不是先做的了。
想不到他是个大厨，酥类都是很考验油温和时常的，但眼前这盘每一块都很轻盈酥脆的样子，她挑起一块金黄的送入口，“很脆，大厨手艺不赖，我就拿一块吧，多了带不走。”
“欸，好吧。”虽然听到夸奖很开心，但是没带走还是有些可惜，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叫毛豆。”跟毛豆豆差多了。
人已经往楼下走了，听着还是抬头对他笑了笑。
她不知道为什么糊里糊涂就送了个少年回家，又在他家坐了坐，好在没出什么差错，但是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在电话亭外对别人说这么多，有一种懊悔又有点释放，她吹着泡泡走在大街上，夕阳已经披洒下来。
也许是因为被退稿吧，也许是因为她写的文章流量惨淡，只是签约作者的五分之一吧，想着流量，想着吃饭，她已经把自己当一块缺水的毛巾一样绞很久了，每天都没有喘息，患得患失，因为没有把时间变现的能力，觉得自己是最大的失败者。
她正在经历生活和写作的双瓶颈，亲人的病痛，信息的泄露，写作的追求，果然想要的越多，抓住的越少，所以她才会把这些践踏内心的东西说给一个陌生人听吧。
一个粉红色泡泡破了，可她还要走在路上……
“唔，怎么这么香，豆豆在给哥哥做夜宵吗？”赵亮终于在九点半前赶到了家，乌漆嘛黑的房里就厨房还亮了一盏小灯。
“来。”毛豆往桌子上放了两盘点心，“哥，品鉴品鉴。”
“不错啊，很酥脆，但是比你之前做的要硬一些。”赵亮边吃边说。
“硬度大的物体弹性模量大，变形小，缓冲时间也短，受到的冲力也就大。”毛豆喃喃道。
“嗯？什么。”赵亮没听清。
“我想做出耐保存而且不易破碎的食物。”毛豆说，“我往韧性方向发展一下吧。”
“怎么大晚上斗志这么足。”他可不知道，这可不只是大晚上了。
“有想要喂胖的人。”毛豆洗了洗手，又开始准备食材。
“你哥一百五十斤已经很满足了。”赵亮向厨房说道，但是没有回应。
“对了你谢过人家没有，今天来领你回来的小姐，好些路呢。”
“有哦。”毛豆这个时候又搭话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傻笑，“对了，哥，你看这。”
看着他翘起来的脚踝上的黑草花，赵亮傻了，上去就是一拍脑袋：“毛豆你纹身是吧，当人体扑克。”
“贴纸，贴纸，泡泡糖自带的。”
“不好意思，打早了。”
她的手指点在公共电话亭的按键上，一手拿着话筒默默看着按键陷下去又弹出来。
“如果没饭吃，如果病情恶化，如果没钱交租，谁还会在意版权被拿去几年，谁还会在意会不会因为信息泄露陷入电信诈骗。”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呀，诈骗犯看到她的余额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吧，“噗。”
本来眼睛酸涩，就好像跑了几团盐水棉花，现在却莫名其妙因为这个想法而想笑，但是她还有弟弟，他们都不想失去彼此，不可能做到撒手不管。
“小姐。”一个高个少年走了过来，举着硬币询问道，“你打好了吗？”
“哦，好了好了。”圆框眼镜上蒙起的雾淡了下去，她下意识就把话筒递给了他，“给。”
“谢谢。”他微笑着刚要把硬币投到孔眼里。
“欸！小伙子。”一个穿着工人制服的老大爷走了过来，“这个早就不能用了，你到别处借电话去吧。”
“这？”他眼见着大爷给电话亭贴上标识，懵了圈。
“这啥呀这，这电话亭用了老几十年了，我刚参加参加工作那会儿就在了，停用好久了么，现在正赶上美化城市拆拆掉。”老大爷说着摆摆手，走远去了。
显然这对另外二人来说信息量有点大。
那她刚刚是在打给谁？不对，她怎么打得出去的？少年手里硬币半举不举，这里附近有没有什么装了公共电话的小卖部，去问别人借么？他私下张望着周围的店铺和行人。
“我的借你吧。”
“可以吗，啊，谢谢。” 他看着面前人如是说，受宠若惊地接过她的手机，拨通了电话，“哥，我手机没电了，现在借好心人的手机给你打来，我不认路，困在丹溪小学这，你下班能来接一下我吗？”
“怎么，你不是随身带充电宝的么？”
“带是带了，就是圆口的充电口带了梯形口的充电线。”他说着说着下意识在运动裤的裤缝线上画起了圈圈。
“毛豆豆。”手机对面的男人似乎有些无语了，丹溪小学附近又没什么手机店，不然问问好心店家还是可以充个电导航回来的。
“到。”
“我今晚有晚自习要管。”晚饭时间出校去接他来回显然是不现实的，“你手里有零钱吗？去坐十二路公交车然后到金港花园下车，然后再转车……”
“哥，我只有两块。”
“……赵老师，化学卷给你放这了。”显然对面也沉默了。
“先生？”她见陷入了僵局，凑近了话筒对对面的人说道，“我是手机主人，要不您告诉我离您家近的地方，金港花园那片我熟，我领他去，近了他总晓得回家路吧，是吧？”
她说着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少年。
“是，是的，哥，金港花园到了我就熟了。”他低头看她，镜框斜下面眼睛扑闪扑闪的，像、蝴蝶一样……
“等到了，我再让他给您回个电话。”她说话很利落。
“……行吧，辛苦小姐还要领他走那么远。”金港花园倒不是远，不过在闹市区后多少有些绕，看来对方是个本地人，实在不放心也只能拜托熟人去接应一下毛豆了。
“谢谢。”挂断了电话，毛豆有些不好意思。
“喏。”圆框眼镜又往他手里递了一根充电线，“圆口的。”
“啊，谢谢。”
“别谢这么早。”她边领着他往前走边笑道，“万一我这数据线里有病毒呢？”
“怎么会，数据线又没有储存功能。”毛豆被她逗笑了。
“的确不会，但你怎么不怕我把你拐去挖心挖肝。”
“你人心这么善，而且你怎么拐，咱再走几步就会有面包车把我捆住拉走扔到深山里喂营养液然后做器官储备吗？”他有些严肃。
“我的确不会，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不会，人心是不可随意判断的。”她也收回了刚刚的微笑，“一步走错就是步步错了，但这又哪里是受害者的错呢？下次找不到路又没地方长坐就去正规的店铺里面坐着借点电或者借电话等人来吧，他们一般也不会赶人，谁都有难处。”
她也是怕这个呆头呆脑的出事，才会提出带他一路的，电话里对面估计也是不会放心的，最近润栖市蛮多人口失踪的，大多是年轻人，没人知道他们会经历什么，现在只有把他顺利带到才能消除对方的疑虑呀。
“你是外地人吧。”看着这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她说道。
“嗯，现在跟我哥在这住。”
“姐姐你为什么会……”
看着他着意思是要问她刚刚为什么对着报废电话碎碎念了，多少有点尴尬，“我来这里批发鸡蛋，老板认识我这个老客户的。”
“什么鸡蛋这么好吃。”听她这话，住得离这还是有些远的。
“螺丝鸡蛋。”免得他问为什么，她补上一句，“便宜。”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金港花园，“王姨。”少年看到熟人打起了招呼。
“豆豆回来啦，记得给你哥打电话哦，他今天加班，那王姨去买菜哦。”
“嗯，王姨拜拜。”
打完电话他还是有些不舍得分别，“好心姐姐，我带你上去坐坐吧，你这来来回回不歇个脚我过意不去。”
“你……”
“就在三楼。”爬起来不累人的。
“姐姐，水。”不知怎么的，她就被拐上来了，眼前还有个寸头少年给她递水。
“谢谢。”好像他俩相遇就一直在说谢谢。
才进门，她就看见了一个种在塑料花盆里的吊兰。
“哦，这个是我哥回收粥碗做的创意花盆。”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毛豆说道，他哥把那小米粥碗洗了来放调料又不舍得，直接拿去种吊兰了，放在门边说是室内绿化，在他看来就是炫耀，不然为什么别人一进来就是——“小赵啊。”“王姨你怎么知道我这里种了吊兰。”“呃，这个吊兰满有新意的哦。”
“挺有环保意识。”
“我的头也很环保。”不会聊天就乱整的典范正在展示自己的脑袋，“是我自己剃的哦。”
“真的很平顺呢，一看就是不会被教导主任逮住的那种黄金寸头。”她也是个捧场王。
“姐姐你平常都吃啥。”少年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吃什么？”
“对。”她不算高，手臂上也没什么肉，虽然宽大的衬衫把她的大半截手臂都挡住了，但是偶尔伸个手腕，她微微露出的手踝骨那么突出，好像花茎一样，一掐就会断了。
她以没换鞋的理由就留在饭厅，他就趴在桌子上看着她开口。
“煮好一锅粥反复热当三天的早饭，然后去买四个馒头，需要到人民街右拐走一里路，因为家附近早餐店馒头也涨价了，网上批发一箱榨菜配馒头当午饭，晚上再开水泡碗稀饭，煎个荷包蛋加肠就可以加餐，然后晚上最好不出去，不然热量消耗太高，三餐一天六块钱，租的是阳台房，不算水电一个月三百……”像触发了关键词一样，她一不小心又开始了叙述模式，只好偶尔看看少年，如果他的脸色有些许不耐烦，也许她就会停嘴，可是他没有。
“等等，你说阳台房。”一天早餐六块还差不多，这些顶饱吗？阳台房又是什么，属实是触及知识盲区了。
“就是把阳台一分两半，一半放东西，一半放我。”她说着拿手在空气中切割起来。
弟弟在寄宿学校，只有周末她才会把他接来一起同住，学费光是小学就已够够呛，不知道再过几年又该如何。
她怎么做到说这些还一脸平常，少年在心里暗暗惊愕，而且把日子过得精确到元角分，估计是家人给不了任何支撑了吧，他不敢多问，他更没想到的是，在确诊重度焦虑后，还会坚持听别人说这么多。
“和姐姐一比，我所经历的好像就不值一提了。”少年笑着，可是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苦涩。
“不是哦，在我看来痛苦是不能被比较的，痛苦的大小仅取决于受害者本人，如果我们的悲欢不能相通，那起码……要尊重。”
人们太习惯用比惨来安慰他人，的确有些人认为幸福是比较出来的，但是不管比不比，幸福都在，包括不幸也是，但不一样的就是，幸福可以按自我限定的标准来达到满足。
“姐姐。”少年掏出颗泡泡糖，“给你。”
她说呢，为啥他身上就两块还要再小区外面的小店买泡泡糖。
他也不客气地拆开一颗，但不立马吹，而是去看包装上的贴纸，“蝴蝶！”
“草花？”她拆开的时候就是一个扑克牌上的黑草花，讲真的，这个小朋友们会喜欢吗？
“我的这个跟姐姐交换吧。”蝴蝶会把你的不快带走的哦，其实她给他电话前的那些话他都隐约听到了，但他还是打断了她。
“哦，好啊。”她怀疑她现在的身份是幼师，面前这个高中生样子的人不会只有十岁出头吧。
贴在哪里好呢？她也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些了，顺手贴在了脚踝上，在手上就太明显了。
看着她撩起垂下来的马尾，少年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好想她目光转过来再慢些，这是他遇到的第三个这么温柔的人，好想再看久点。
“那我先走了，毛豆豆？”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拎着包站在了门边。
这么快？
“等等。”他转身走向了厨房，端出来一盘点心。
“这是？”
“蝴蝶酥，我的手艺。”好在昨天做的点心够多，只是不是先做的了。
想不到他是个大厨，酥类都是很考验油温和时常的，但眼前这盘每一块都很轻盈酥脆的样子，她挑起一块金黄的送入口，“很脆，大厨手艺不赖，我就拿一块吧，多了带不走。”
“欸，好吧。”虽然听到夸奖很开心，但是没带走还是有些可惜，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叫毛豆。”跟毛豆豆差多了。
人已经往楼下走了，听着还是抬头对他笑了笑。
她不知道为什么糊里糊涂就送了个少年回家，又在他家坐了坐，好在没出什么差错，但是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在电话亭外对别人说这么多，有一种懊悔又有点释放，她吹着泡泡走在大街上，夕阳已经披洒下来。
也许是因为被退稿吧，也许是因为她写的文章流量惨淡，只是签约作者的五分之一吧，想着流量，想着吃饭，她已经把自己当一块缺水的毛巾一样绞很久了，每天都没有喘息，患得患失，因为没有把时间变现的能力，觉得自己是最大的失败者。
她正在经历生活和写作的双瓶颈，亲人的病痛，信息的泄露，写作的追求，果然想要的越多，抓住的越少，所以她才会把这些践踏内心的东西说给一个陌生人听吧。
一个粉红色泡泡破了，可她还要走在路上……
“唔，怎么这么香，豆豆在给哥哥做夜宵吗？”赵亮终于在九点半前赶到了家，乌漆嘛黑的房里就厨房还亮了一盏小灯。
“来。”毛豆往桌子上放了两盘点心，“哥，品鉴品鉴。”
“不错啊，很酥脆，但是比你之前做的要硬一些。”赵亮边吃边说。
“硬度大的物体弹性模量大，变形小，缓冲时间也短，受到的冲力也就大。”毛豆喃喃道。
“嗯？什么。”赵亮没听清。
“我想做出耐保存而且不易破碎的食物。”毛豆说，“我往韧性方向发展一下吧。”
“怎么大晚上斗志这么足。”他可不知道，这可不只是大晚上了。
“有想要喂胖的人。”毛豆洗了洗手，又开始准备食材。
“你哥一百五十斤已经很满足了。”赵亮向厨房说道，但是没有回应。
“对了你谢过人家没有，今天来领你回来的小姐，好些路呢。”
“有哦。”毛豆这个时候又搭话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傻笑，“对了，哥，你看这。”
看着他翘起来的脚踝上的黑草花，赵亮傻了，上去就是一拍脑袋：“毛豆你纹身是吧，当人体扑克。”
“贴纸，贴纸，泡泡糖自带的。”
“不好意思，打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