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漫觉得许京言疯了,竟然真的跟自己回家。

    他可能低估了中年妇女的“战斗能力”,那情形委实让时漫难以启齿。

    据说,冯兰香提前三天就已经在小区里全天候宣传许京言要来的消息。

    时漫突然觉得很对不起许京言。

    周末,时漫拎着几样礼品站在路口,远远看见许京言的车,挥手致意。

    许京言将车停到路边,时漫通过车门对许京言说:“麻烦把后备箱打开一下。”

    许京言打开后备箱,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时漫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说完风一样地跑到车后面。

    后备箱里也放着几箱礼品,塞满了大半个车厢,时漫把自己的东西挤进去。

    感觉,瞬间低端了不少。

    时漫回到车前,坐到副驾驶,有些抱歉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明明你这么忙,还麻烦你来帮我这个忙。”

    “不忙。”许京言发动汽车,“怎么走?”

    “前面那个路口右转,然后直走大概五百米。”

    “嗯,好。”

    “那个,如果你很忙,可以不用待在我家。”

    “不忙,可以待在你家。”许京言不徐不疾地开着车,脸上戴着一副墨镜,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哦。”

    但是既然许京言都这么说了,时漫还能说什么。

    车开到家属院小区门口,靠边停稳。

    老旧小区没有停车位,路两边停了不少,许京言的光洁亮丽的豪车在一众卖二手都没人要的车里显得格外突兀。

    时漫十分自觉地跑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她的东西。

    许京言从车里下来,走到她身边,俯身去拿里面剩下的东西。

    他身形本就修长,长腿细腰,宽肩秀颈,定格在俯身的那一刻,仿佛一个雕刻完美的塑像被套在矜贵的西装里,偏偏那张脸又生得那么惊世骇俗,哪怕只是一个俯身,温和的阳光洒在他的背后,也瞬间灿烂了。

    时漫微微仰着头,恰将这一番美色尽收眼底。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

    在触上他目光的时候,下意识地刻意把目光移开,显得像一个偷窥狂。

    没出息。

    在她自我批评的功夫里,许京言已经将所有的东西拿在手上,按下后备箱的按钮转身:“走吧。”

    时漫回过神来:“你这是?”

    望着他手里的东西不知所措。

    “不是要一起回家?”

    “那你这些东西……”

    “送给咱妈。”

    “……”

    咱妈。

    好自来熟。

    冯兰香住的小区是个老破小,历史悠久,设施不配套,家住七层楼连电梯都没有。

    时漫和许京言拎着手里的东西,从一楼到七楼,中间歇了三次。

    平均上两层就得歇一次。

    主要是时漫。

    时漫扶着墙面,气喘吁吁地打量一旁的许京言,心态凉凉。

    他别说累了,愣是一点儿大气都不喘。

    显得自己跟那什么似的。

    她心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年纪很大吧,怎么体力差这么多。

    “还能走吗?”许京言有些担忧地看着时漫。

    “……”

    这话在许京言看来是关心,在时漫听来,完完全全就是嘲讽。

    红果果的嘲讽。

    “你瞧不起谁,”她二话不说果断抓地上的东西,快步踏上一节台阶,回头信誓旦旦地说,“我怎么可能走不了,快走吧,别让我妈等着急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哼哧哼哧,爬了一层楼。

    许京言望着她溜溜的身影,忍俊不禁。

    坚强的心理在看到墙上粉笔标的“5楼”时,被彻底击败。

    时漫托着沉重的脚步,僵尸似的认命似地往上爬,忽然感觉手里的东西一轻。

    就这么都被许京言接了过去。

    “我自己来就行……”

    “哟,这不是小漫嘛。”五零二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张姨。”时漫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讪讪笑了笑。

    “哎,可是有日子没见着你了,你妈天天念叨你呢,”张梅的目光顺着移到时漫的身后,从肩胸慢慢向上移动,然后不动声色地双眼放光,嘴角跟着不自觉地上扬,“这就是你老公吧……长得可真帅啊。”

    许京言面容清冷,单掮了一丝笑意,微微颔首,对张梅施以尊敬。

    张梅看得眼睛都直了,乐呵呵地也跟着点了个头。

    “不是,他不是……”

    “长得比电视上还好看呐,”张梅攀着时漫的手,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早就听你妈说许京言要来,没想到是真的,还以为她骗我们呢。小漫啊,咱们院里的几个孩子里,就属你最有出息了。”

    “张姨,你好。”许京言拎着东西微微颔首。

    “你好你好。”张梅脸上都快笑出花了。

    “……”

    时漫懒得解释了。

    时漫平平地轻扯了一下嘴角,看见张梅不自觉地松开自己的手,径直走到许京言面前,有些冒犯地盯着许京言看。

    张梅仔细打量着许京言,从头到脚,一根头发也不放过。

    尤其是脸。

    张梅忍不住连连啧叹:“我最近天天在家看你演的《孤影》,你说你好好的小伙子干什么不好,非得去当个流氓地痞,多少好人都死在你手里,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真想给你两巴掌……”

    许京言:“……”

    时漫:“……”

    好丢人。

    时漫绕开张梅,走到许京言的身边,牵起他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那个张姨,我们先走了,我妈催我们呢。”

    “走吧走吧,一会儿我去你们家玩啊。”

    “……不去也行。”

    一口气拉着许京言走到自家门口,听到五楼关门的声音,时漫这才松了口气。

    却看见许京言正盯着自己放在他手臂上的手。

    如惊弓之鸟一般,她立刻收回了手,抬手去敲门。

    门在这时打开。

    冯兰香出现在门口,手里拎了个黑色的塑料袋。

    “妈……您这是……干嘛呢?”

    “扔垃圾。”

    “扔垃圾……至于这么……”

    隆重吗……

    冯兰香穿着一件紫红色的长身旗袍,外套了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头发微微卷曲,每根发丝弯曲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且泛着淡淡的棕褐色。

    一看就是刚染的。

    仔细看,脸上还有淡淡的妆。

    虽然手法有些粗糙,但的确让冯兰香看起来明艳了几分。

    时漫想了想,好像有几年没见她妈这么精心打扮了。

    上一次还是出席她的大学毕业典礼。

    见时漫双手空空如也,冯兰香上挑眉尾,有些不大痛快地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什么都没拿?”

    时漫急忙从许京言的手里抢过她的礼品,拎起来给冯兰香看:“拿了拿了,这不是在这儿。”

    冯兰香灭灭地瞥了她一眼,扭头看见一旁的许京言,原本浓云密布的脸色骤然之间变得明朗开阔。

    一张嘴便是一副时漫巴不得的温柔腔调,嘴角和眼角都压着亲切的笑意:“小许啊,来了。你看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这多见外啊。”

    时漫:“?”

    谁是你亲孩子?

    许京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虽然不怎么明显,但挺抓人的。

    让人移不开眼。

    “妈。”许京言颔首,举止大方得体,“应该早点儿来看您的。”

    时漫:“???”

    这就叫上“妈”了?

    谁是你妈?

    “哎,”冯兰香拖长了音调满心欢喜地答应,抬手去迎许京言,却发现手里还有垃圾,就一把拿过时漫手里的东西,扔到玄关的一边,把垃圾塞给时漫,“去把垃圾倒了。小许啊,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坐。”

    冯兰香把许京言请进去,顺便关了门。

    时漫站在门外,手里拎着垃圾:“……”

    扔完垃圾,时漫没有马上回去。

    她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上,静静地望着旁边的法国梧桐。

    浓密的叶子遮住了淡蓝色的天空,树下散落一地的白色花瓣,徒有几片落叶零星地点缀。

    斑驳着,惨淡着。

    残留着落雨的腥味。

    她不断地想起从前的事情,想起自己以前站在大榕树下,呆呆地望着七楼的位置,最后鼓足了勇气还是不敢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了那个男人从楼道口出来,注意到自己,也只是嗤之以鼻地白了一眼。

    那个厌恶的眼神,从此在时漫心里存留许久。

    以至于至今,仍然留有印记。

    时光境迁,无论多少次回想起,那天的回忆,总是黑色如墨,浸染了她的年少时代。

    她再次抬头,以同样的角度,望向那个熟悉的地方。

    记忆再次涌来,眼前的一切除了比从前更破旧,似乎再无其他。

    任凭袭来的风再如何猛烈,也吹不开那片自她头顶射下的树影。

    可是。

    又分明好像多了什么。

    太阳偏移几度,光线从七楼的玻璃折射到地面。

    一块浅浅的光斑在她眸中寻到一片地方,以极其微弱的力量,破开斑驳的云层,映进她的心里。

    那束光里。

    她看见了许京言。

    几分钟后,一个男人从楼道口走出,澄白的光线落在他的肩膀,勾勒出硬朗华丽的轮廓。

    每一笔都像是精心设计的。

    他的矜贵风华,与生俱来。

    他缓缓伸出手,叫了她一声:“时漫。”

    那一刻,她竟分不清。

    究竟是阳光更灼热。

    还是目光更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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