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百越台

    “叹引,此番下去,也不知道何日才是归期。”周简坐在百越台的边缘,对着好友叹引说道。

    “之前欠你的打牌钱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得到的回应,是后背上邦硬的一拳。

    槿叹引坐在周简的身后,前方泼洒着云雾,大风都吹不散,没人能够看清那百越台的下面是个什么样子。

    她不敢离着边缘坐得太近,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风卷了下去。

    身旁放着两壶酒,只有周简一个人在喝。

    用他的话来说,喝醉了,往下跳的时候万一被雷劈了,不疼。

    “我让你从我那栖沧的轮回道走,你非是不听。”槿叹引指了指台下,“这破台子谁都不知道有多高,这摔下去脸着地得多疼啊!”

    周简摆了摆手。

    “小蝴蝶,你们这轮回道到了年底也要拼业绩了?入了轮回道那可是生生世世都要为人了,我可再也上不来了。”

    绝地天通后,便切断了凡人飞升的这条路。你以为他周简会上她的当?

    从这百越台上堕下去,也不过是历劫一世的凡缘,凡寿尽了,自然就回来了。

    长痛不如短痛。要他生生世世都待在凡间,那不能够!

    槿叹引不解:“你这神仙这么多年还没当够啊!”

    “嘿,说得轻巧,你当够了倒是也来跳一个!”周简说着就要推她。

    她连忙认怂:“我是个蝴蝶,同你们不一样。从这儿跳下去遇到雷雨,直接会把我的翅膀烧了的!”

    她可不要再度变成虫子,在潮湿的土壤里拱来拱去。

    “我只是想着你从轮回道走我能帮你选个好时辰,能够让你的每一世都过得舒舒服服的。”

    周简听着她说,手里的那一罐子酒已经见底,他又换了另一罐。

    他盯着槿叹引好半天,看清了她眼中的关切,才知道对方真的没有同她开玩笑。

    “小蝴蝶,做你们昆虫的,是不是吃好喝好,就是顶完美的状态了?”

    对啊!槿叹引点点头。

    周简放下手中的酒壶,缓缓道。

    “那是你自一出生,便待在这儿玉京,你所见到的人遇见的事,都是你能够选择的。

    它是生动的,温暖的,有趣的。”

    他苦笑了一下,“你未曾见到的,是我们这些飞升的修仙者最想要摆脱的,逃离的,不愿再度触碰的。”

    “那是什么?”槿叹引有些好奇。

    “也许有一天等你也从这儿下去过一回你就能明白了!”周简越说声音越小。

    “你想得美,想拉我做垫背?我槿叹引可是...”

    “打住打住!”周简连忙打断她。

    “你那些台词,所有人都会背了!”

    槿叹引翻了她一个白眼,冷哼一声。

    “小蝴蝶,等我走完这一遭,回来再与你好好打牌,咱们打上个几天几夜。”

    “好呀。”意识到好友即将离开,槿叹引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要是回来的早,我可以考虑不找你要之前欠我的那些了。”

    周简喝完最后一口酒哈哈笑道。

    “好好好,我自当用最快的速度归来,你与微命,洗好牌等我。”

    他将喝完的空罐子往百越台下一丢,卷起衣袖。

    他想了想回头嘱咐着友人。

    “小蝴蝶,你可千万要爱惜翅膀。

    我和你不一样,我本身就是人间爬上来的孩子,再爬一次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可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掉了下去,就爬不上来了。”周简朝她做了个鬼脸。

    下一秒,这人就消失在百越台上。

    台下的云雾因为突然坠入的身影搅动起来,翻滚着要去寻那道身影。

    **

    周简这小子的命真好,刚刚跳下去没多久,天界便废除了绝地天通的诏令。

    如今他选择了修仙,不用百年他便能重归九天。

    当然,他若是没修成也无关系,反正百年之后就自动归位了。

    槿叹引想想之前的那些犯了戒的仙官们都是这样的。

    只是原本天界的史官,现在成了这皇城的国师,也不知道他这个以往负责记录他人轨迹的人,如今如何创造属于他的丰功伟绩。

    她方才见周简问长泩的本领,下意识地替长泩回答。周简还未说话,倒是引起了坐在王位上的帝王不满。

    他冷笑了一声,盯着长泩。

    “一拳一个妖怪?你们方才来看见那殿外受罚的那些假道士了没有。”

    帝王看着他俩,眼里流露出凶狠。

    “这些日子,本王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修仙者,既然你们敢揭那皇榜,想必也很明白,欺骗皇室的下场!”

    他的手搭在椅子上那条金龙的头顶,一下一下地敲打。

    “我等既然揭了那皇榜,便能够缉拿妖邪。倒是王上此刻应当想一想,该如何赏我们。”

    长泩站的直,他目视着那双已经年过半百的帝王眼睛。

    帝王的眼里出现了片刻的闪烁。

    想他天龙之子,在朝三十余载,还从未有臣子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

    周简见状上前说话:“道友放心,我王也是个修仙人士,平日里最是重道。

    如若两位真的能够灭了这山火,降住这妖邪,我王一定重金答谢,广建庙宇,供奉二位道友。”

    嘿嘿,终于谈到槿叹引感兴趣的地方了。

    长泩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我们多年清修,不曾下山,这次听闻这阪良城闹妖,特下山前来。但是对于闹妖的细枝末节并不清楚,还望国师全数告知!”

    要开始了。

    槿叹引环顾了一下四周,空空荡荡,索性直接盘坐在地板上。

    众人朝她投来惊讶的目光。

    虽说修仙人士,以九天神君为尊,自然不用跪拜帝王将相,也不用守他们的礼数。

    但是这位道姑未免也太随便。

    “来人,给道友赐座。”周简没有出声责怪,叫人拿来了坐垫。

    好兄弟,不愧是你。槿叹引心叹。

    周简撤下了殿内的闲杂人等,只留下了左右亲卫,方才开口。

    “其实这闹妖,最早是出现在宫里。”

    “宫内?”槿叹引吃惊。

    “是的,上个月,宫里陆续出现夜巡的侍卫消失的怪事。

    找遍宫内都寻不着尸首。

    起初是两三个,后来有时候值夜的当晚整排都会不见。”

    “那你们当时为何不对外通报?”

    “因为涉及妖邪,恐怕引起百姓恐慌。”

    “但是现在整个城外已经传遍了!”槿叹引道。

    “不完全是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周简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还有一个原因是宫里出现了疫症。”

    长泩的眉头皱了一下。

    “在发生宫人失踪之后没几天,宫里就出现了疫症。

    发病的人最开始会在身上冒出一个个的红色的花骨朵儿。

    那花就像是活的一样,就这么夹杂着血肉生长出来。

    就像是将人体作为一个花盆,吸收着血肉作为养料。

    待到那些花古朵儿绽放时,这些身染疫症的人便已经枯黄消瘦,不用多久便会撒手人寰。

    而那些花儿也会因为宿主的死亡,随之枯萎。

    我们管这个疫症叫做玫瑰疫。”

    槿叹引坐在垫子上,听着他的描述,觉得地上的凉气通过脚尖往身上钻。

    她先是见了那陡山上的遍地白骨,现在又听闻这人的身上开出了花儿。

    她想起之前周简在跳百越台之前同自己说的那番话。

    “你所见的,都是你能够选择的。你未曾见到的,是我们最想要摆脱的,逃离的,不愿再度触碰的。”

    她太长的时间高高在上,从未接触过这些残忍,黑暗的世界。

    而比起她的不适,长泩的表情冷得就像是掉进了冰河里。

    “那得了疫症的人在此之前可有出现什么异常?”叹引问道。

    “无异。”周简回答。“我们还无法判断这两件事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在下来之前,槿叹引信心满满,她以为就是普通的妖魔作祟,但是真的涉及其中,她又觉得这远比她想象中的复杂了许多。

    长泩从刚才开始便充当一个聆听者,待周简说完,他抬起头面色不善。

    “你们之所以会这么轻易地告诉我们皇宫不愿对外传播的消息。

    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我们囚在这宫内?

    所以,自我们揭了皇榜的那一刻开始,就将命运同这座皇宫绑了起来是吗?”

    槿叹引听他这么说抬头看向周简。

    对方脸上平静的表情证实了长泩的猜测:“为确保消息不被泄漏,自然两位道友要在这宫内住上一段日子。”

    “那个山火!”槿叹引询问,难道不灭了嘛?

    “自然要灭。明日,我随道友一起去那陡山一趟。”周简对着她笑笑,示意她安心。

    槿叹引看着昔日好友的笑容,心里宽慰了不少。

    他人间的这一趟,本来平平淡淡过完就能够重返九天,偏偏是做了个国师,还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

    当真是难为他了。

    她朝着周简也回了一个笑容。转头看见王座上那张从第一眼见到就十分严肃的脸。

    长泩闻言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他伸手将坐在垫子上的槿叹引拉了起来,正在叹引疑惑他要做什么,却听见他说。

    “国师,在下前两日下山时曾听闻城中百姓们说您不日将要迎娶公主,眼下多事之秋,不知道国师的婚宴准备得怎么样。

    我们在宫里的这段日子,能不能顺道讨杯喜酒?”

    这话一出,原本一脸严肃的帝王脸上出现一丝柔和。

    被她拉着的槿叹引睁大眼睛,吃惊道:“周简!

    你小子要成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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