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教授,您别误会,这花是我捡的……”宁焉解释,又很纠结,“也不是,就……”

    “算了,不解释了,花送给你也不错。”

    宁焉不想提表白失败的flag,索性将玫瑰塞到文冬声的怀里,“而且玫瑰我拿着不方便,万一被记者拍到,那我就说不清了。”

    文冬声喉咙紧涩,神情微怔,以为读错意思。

    那些准备好的拒绝措辞哑声不语——她不是表白。

    就这么愣神间,宁焉退后一步朝文冬声挥手,眼睛是弯着的,声音很轻快:“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她真是只是想来看看、刷刷存在感。

    离得太远太近,都对这个男人不适用。

    宁焉说完就走了,背影映着明亮的圆月和路灯,恣意又洒脱。

    文冬声过了很久才收回视线,低垂下双眸,玫瑰的灯还在闪烁,里面插着一张卡片。

    “文:我好久没有以小步紧跑,去迎接一个人的那种快乐了。

    而你,是我的快乐。”

    文冬声呼吸微窒,气血隐约翻涌。

    她、她怎么可以用“捡”的名义来送他玫瑰花。更遑论,这样的理由,他根本无法拒绝。

    到底,还是表白。

    宿舍楼下的垃圾桶刚被清洁工运走,文冬声只得抱着玫瑰上了楼。

    楼梯间迎来几个教师,好奇盯着他。

    文冬声头一次被看得不自在,想要将玫瑰藏起来避开,但面上还是淡定打招呼:“许院,周教授,刘老师……”

    几个老师纷纷打趣儿道:“哎呀,文教授收花啦?”

    “谁送的啊?”

    “女朋友还是追求者?”

    狭窄的楼道里喧闹起来,文冬声不擅长应付这样吵杂的场合,含糊道:“捡的。”

    “怎么可能是捡的呢?文教授真会说笑。”

    “还害羞了啊?”

    许院年纪大,平时不正经惯了,趁机抽出卡片,看完挤眉弄眼一番塞回去,拍文冬声的肩膀呵呵大笑:“快上去吧。你们一个个的,劲儿不做人。”

    “哈哈哈……”

    文冬声逃一般上了四楼。

    开了门,他急忙把玫瑰扔在地上,可脑海里,竟是宁焉那张脸。

    这几天忙,一直待在实验室,冰箱也没菜,文冬声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刚吃完,庄静娴给他发消息:月月跟我说,宁焉十月份有歌友会,你要去看吗?

    月月是堂哥的女儿,十五岁,正是追星爱玩的年纪。而庄静娴这样问他,只因之前给他推荐《树》。他回了句:词还可以。

    也就这么一句,庄静娴更加关注宁焉的动态,还说过几天月月生日,要不要请宁焉来。

    他无意识盯着地上鲜艳的玫瑰,灯晃眼得很,关了。

    又想起了宁焉。

    文冬声闭眼,下颚线绷紧,极力忍耐,生怕那股翻涌跳出胸口。

    许久,文冬声睁开眼打字:不去。

    他去干什么?他一不追星,二不听歌。

    庄静娴:哦。

    文冬声:我不喜欢,以后不用问我。

    庄静娴:哦。

    ……

    第二天学校就传言文教授谈恋爱了,传到丁嘉朗嘴里就变了味。

    “你们是没看到文教授那害羞样啊,小脸红的哟!啧啧啧……”

    “那玫瑰可真好看啊,红通通还带闪灯!”

    丁嘉朗和柯菱是文冬声带班第一年收的研究生,他们俩带着师弟师妹做实验,一边挤眉弄眼讨论:“你们说这是咱教授吗?”

    柯菱想象不出文冬声谈恋爱的模样,打了个耸肩:“我看不得信吧。”

    “刘老师说的,应该不会有假吧。”

    平时安静的实验室难得闹哄哄的,正说着间门被推开,齐齐噤声,手上装模作样,眼睛不停地瞟那边。

    只见文冬声拿着一叠资料,他今天没穿工作服,衣着简单,款式大方的衬衣和休闲裤,却说不上来的矜贵干净,眼角眉梢都覆着凉意,实在是跟害羞沾不到边儿。

    文冬声看到丁嘉朗和柯菱,将资料递过去:“嘉朗柯菱,你们带着他们照这个数据再做一遍实验。”

    “好。”

    文冬声转身走了出去。

    柯菱推丁嘉朗:“你刚刚不是贼多话吗?怎么不问?”

    丁嘉朗哭丧个脸:“我一看到他心里就慌,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跟我说论文错了。”

    柯菱:“哈哈哈哈该。”

    “那肯定是假的。”

    “我也觉得,咱教授拔情绝爱又不是一两天了。”

    “……”

    文冬声是难得的科研天才,从学历上来说,海外读博,十多篇SCI刊,一本专著,两个项目,优秀到旁人只能仰望。

    但从情商上来说,好像有点不高,不太会“来事儿”。很明显,他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学术上。

    起初他们还怕这位不言苟笑的教授,慢慢地被学术折服,后来又被人格魅力折服。

    文冬声私底下性子平和,待人接受礼貌克制,做事一板一眼,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眼子。

    除了学术上的事,他从来不会指使他们跑腿、干杂活,隔壁的教授就总爱让底下的研究生拿快递,可他们就没见文教授有过快递这玩意儿,并且还会带领他们收拾实验室、打扫卫生。

    文冬声底下有几个学生,男的女的都有,起初还会对着他的脸犯花痴,后来就习以为常。

    倒不是看多了,而是因为这样的人物,越往深挖,越觉得高不可攀。

    人是一种慕强的心态,欣赏强者,却不想冒犯强者;情啊爱的,好似亵渎。

    他们只会暗暗讨论,到底什么样的师娘能收服文教授。

    结果呢,这两年过去,文教授除了学术就是做实验,身边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

    一群学生都开始犯愁了。

    文冬声自然是不知道学校的风言风语,更主要的是没人和他八卦。他也不懂什么叫“吃瓜”。

    -

    六点半左右,文冬声从研究所出来。

    晚暮阴沉,风扫荡落叶,下了秋雨,雨点儿很小,淅沥落在伞顶。

    回宿舍的路上,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宁焉。

    她撑着伞,立在风雨里,手背在背后,在雨幕中和他打招呼。

    “文教授,下雨了,天气好像有点冷……”

    文冬声站定,心底开始烦躁这样若无其事的对话,和不痛不痒的客套。

    “你……”文冬声捏紧伞柄,“请不要再出现……”

    话还没说完,她将背在后背的手伸出来,是一支包装素雅的白色玫瑰:“昨天看你收了玫瑰花,我想你应该是喜欢花的。”

    “这支是我特意买的哦。”她加重特意二字,眼里染着笑。

    文冬声呼吸滞住看着花,指尖一点点发凉,没有伸手接。

    宁焉又递过去一点,神情很期待。

    夜色浓稠起来,路灯还没开,模糊暗淡笼罩在文冬声的脸上,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冷漠,可说出口的话,仍旧疏离:“不用。”

    “那天你为什么收了……”她恍然大悟,“因为我说捡的?那你就当这支是捡的。”

    立在林荫道两旁的路灯瞬然亮了起来,校园广播开始放歌,每到这个时间点,音乐如约而至。

    那歌隔着教学楼、操场、小树林,唱得低沉缠绵的情歌忽远忽近,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但愿我可以没成长

    完全凭直觉觅对象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

    就当风雨下潮涨

    ……”

    此刻的文冬声站在她面前,路灯燃亮他的面容,照不透的光影勾勒瘦削的身材。

    她沉溺于他的脸和深邃眸中,心思翻涌,鬼使神差地伸手指了指天空。

    “你听得出歌手是谁吗?”

    文冬声眸中发沉,隐约听懂歌词的深意。

    她在他黑沉眼眸的注视下,说:“是我。”

    对方眼中没有意外,宁焉短促地笑出声来,很像小孩儿,喜怒全凭自己。

    文冬声抬手,修长的指骨理了理衣领,感觉勒得呼吸有些难受。

    宁焉偏头看过来,漂亮的眸子浸染笑意,声音将他包裹,密不透风:“我助理问我是不是在追你。”

    举在头顶的伞偏斜,文冬声望向宁焉,眉间被雨丝晕染,好似带着凉意,他开腔:“宁小姐,我……”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拒绝她。

    “是的,文冬声,我在追你。”她掀起眼睛,微微上挑的眸子,认真对他对视,“你看出来了,是么?”

    雨冲洗灯光,亮得刺目,心脏像被裹挟攥紧,文冬声克制沉声道:“嗯,看出来了。”

    宁焉抬抬下巴,仍旧显得倨傲。

    她是傲的,年纪轻轻,才华横溢,石榴裙下的虔诚者数不胜数。

    “所以接受还是拒绝?”她问。

    不知为何,文冬声好似有种错觉,如果再不推开,他就会被对方循循善诱的邀请,进入陷阱深渊。

    这些年,得益于家世与相貌,想要靠近他的女人太多。

    同时也得益于脾性,那些人知晓他无趣寡淡的生活方式,很快敬而远之。

    女人想要追男人很简单,可难的是追到以后,会发现彼此的性情、生活、三观并不符合交友条件和恋爱观。

    文冬声也很清楚自己的缺点。

    “我们并不适合。”清润质感的声音,如细雨碰撞,散在宁焉的耳朵里。

    “哦,这算拒绝吗?”

    “嗯。”

    她好像并不伤心,垂眼笑笑,喃喃一句:“我知道了。”

    文冬声不懂她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他见过自己说完拒绝以后,对方红了眼睛,问他不再考虑考虑吗?也见过哭得格外伤心,问他自己哪里不好;甚至还有莞尔一笑,潇洒离开。

    后者那位,并不喜欢他,只是心血来潮的好感。

    宁焉是后者,他能感觉到宁焉对他的兴趣,只是那种兴趣不知是因为脸、还是家世。

    算了,都不重要。

    他只知道,拒绝以后,她应该不会再出现,老师间的传言也有所改观。

    文冬声转身,抬脚往宿舍楼走。

    没想到身后的人抓着他手臂,指尖带着凉意,却灼到他了。

    他想要推开,只听见她唤自己的名字,舌尖缱绻温柔:“文冬声。”

    宁焉将白玫瑰塞到他手里,视线紧咬他的表情,眉眼全是肆无忌惮的笑意和畅快:“反正我买来是送给你的,你想留还是丢都可以。”

    她说完,大步转身离开。

    文冬声垂眸,包装玫瑰的透明纸被风一吹,钝涩地扬了扬。

    他回到家,昨天的玫瑰放在地上,早上忘了丢。

    文冬声看着手里的白色玫瑰,刚才也忘了丢。他沉默几秒,捡起来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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