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落跑了回去,又特意从徐云办公室经过,办公室悄无声息。她的右眼皮又开始不合时宜地跳动,内心不安的情绪越发放大。

    赵陆扬不会骗她。

    许星落摇了摇头,清了清杂念,顺带溜去了学校超市,买了两瓶水。

    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运动场观众席上,霍卿婉百无聊赖,看着台下的比赛发呆。

    “也不知道大家都怎么了。”霍卿婉内心不确定的情绪也开始扩大,想了想几个人早上的合照,才平复了些。

    没多久,霍卿婉就看见沈然突然出现,拿着零食和饮料自己一个人往这边走。沈然远远的就盯着她,笑得傻气。

    等到了面前,沈然把手上的东西给她,打量了四周,在她一边坐下,问她:“他们人呢?”

    霍卿婉直觉不妙,神色难得有些始料不及的崩坏,带着些惊讶反问他:“星去找你们了,你和赵陆扬不在一起?”

    沈然有些莫名其妙,总觉得不太对劲。

    “没啊,下了方阵后,我就被谢于风拉去超市买东西了。”

    他沉默了些许,终于意识到什么。

    他被拉走的时候,看见徐云往赵陆扬的方向去。没回头看他们说话,但他清楚地记得徐云脸上的神情。当时没多想,现在看来,分明是着急、无奈、怜爱,一系列他从没在徐云脸上见过的神情。

    他刚准备说话,就看见霍卿婉看着自己的身后,目不转睛。沈然也慢慢地转过身,看见了许星落。

    霍卿婉招招手,“星!”

    沈然站了起来,示意许星落坐,自己在一边站着面对她们,声音有些飘忽,问:“找到阿陆了吗?”

    许星落脸颊上的汗滴顺着眼角流下,像是泪水。一瞬间的压抑不住的情绪还是泄露了半分,她不想这样,只能尽量往好处想,说:“见过了。他去找徐云了,待会儿……”

    许星落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有说,待会儿见。

    九月二十八号上午,校运会上,谢于风三千米长跑第三名。

    出口处迎接他的,没有那一群伙伴,只有陈意。

    学生会已经查过了人数,实验班缺席四个人,只有留下的背包。

    徐云没在办公室,三个身影在校园狂奔。

    最后,他们拼命地跑向教室。没有人说话,只有喘息。

    教室没有人。

    许星落最先进了教室,她只是看了那么一眼。赵陆扬书桌上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座位边,那个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摆放着书本,桌子上平铺着试卷的人,带走了所有的痕迹。

    沈然和霍卿婉来到她身边,也看见了面前的空空如也,蔓延无边的猜想迫不及待落成实处,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他们来不及想太多,因为面前的人,早就泪流满面。

    “星。”“许星落。”

    没有人能说出多么优美的话,时针滴答滴答,一刀一刀走在心上。

    他们沉默着。

    许星落缓缓拉开了座椅,在霍卿婉和沈然的注视下,坐了下来。她坐的很端正,就像平常上课的姿态。

    可泪水还是出卖了她,她再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手臂遮挡住眼睛,她突然意识到在实验室时视线也是这样,那时的礼物,是亲吻,也是临别。

    许星落泣不成声,“我见他的时候,他就很不对劲,他和我说……和我说,徐云找他。”

    “他是不是那时就想好了离开。”

    可世上没有心灵感应,也没有人能回答她。

    沈然和赵陆扬接触的最多,可除了了解一些他的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外,他再也不知道赵陆扬怎么了,现在在哪,会做什么。

    找不到班主任,找不到当事人,没有手机,没有通讯,这世界就像断绝了一切,只给了他们无能为力和难过不安。

    运动场上热闹的比赛,谁会知道什么人在哪一角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许星落不再哭,霍卿婉和沈然眼眶的泪殆尽,沉默被撕开了裂隙。

    沈然轻轻地出声,没有和许星落说他所知道的赵陆扬藏起来的爱意,没有提赵陆扬小时候见许星落的一面就记了终生,只是带着些从没有过的旁观者想要入局的哽咽,回忆道:“阿陆啊,过得挺难的。”

    阳光穿过门窗,照在三个人的身上,一如早上的朝阳,只是少了一个人,身边的书桌也空了。

    前门传来脚步声,三个人齐齐地猛站起来,“老师。”

    “老师,赵陆扬他……”

    徐云回到办公室时看见班里的监控中的三个人,除了揪心,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她本应该去运动场上,但还是走向了班里。

    现在,徐云看着他们三个人,神色复杂,没有说话。她知道他们向来和赵陆扬走得近、玩得好。

    过了许久,徐云出声,但却有些喑哑,“回运动场上去吧。”

    “赵陆扬啊,不会回来了。”

    九月二十九号下午,校运会圆满结束。

    高二21班缺席人员扣掉的纪律分数,又被其他项目填补,原本要参赛的人员临时更换了些,成绩依然不错。

    徐云看中的成绩被赫然贴在教室后墙上。

    讲台上新闻时分重复播报着昨天路段的车祸现场和调查,许星落脑子里依然响起昨晚父母说的话,和赵陆扬的身影。

    昨天晚上,谢媛宁和许识都加了班,可等他们回家时,许星落却还没有回来,手机也放在家里。

    等收拾好,做完饭,许星落才背着书包回来了。说不上失魂落魄,但整个人就像被强行拼凑起来,就像强颜欢笑下的破碎感。

    谢媛宁看出来了。

    许星落哭过。

    “星星,怎么这么晚回来?饭做好了,快洗手吃饭。”谢媛宁拉起许星落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地哄着她。

    许识已经把饭菜都端上了桌,看着母女,“星星怎么啦,被谁欺负啦?”

    许星落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谢媛宁哭了起来,“妈,我弄丢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过了许久,许星落不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匆匆跑进了房间内。

    她给赵陆扬打了无数次电话,又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大段话,最后却只发过去一句:天文台也看不见星星了,我很想你。

    许星落收拾好了情绪,洗了把脸,一家人才坐在饭桌上开了口。

    “爸妈,我没事儿。有一个朋友退学了,可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征兆。”许星落想让他们放心,“放学去了天文台看星星了。对不起,没和你们提前说,让你们担心了。”

    谢媛宁侧身,把许星落的双手包裹在自己手里,“今天我和你爸回来得也晚,赶了篇报导,有什么对不起的,谁家父母不担心自己儿女的,赶紧趁热吃饭吧。”

    许识和谢媛宁基本不在餐桌上讲工作的事,但背后电视却不断报导着今天白天的意外事故。

    许识就顺嘴提了一句,“早上还临时收到工作,就是这个事故。”

    许星落抬头,她看见了其中一个遇害者的名字也姓赵。这次,右眼皮没有跳,可内心却静不下来,没人愿意这样联想,可事故又是这么巧合。

    许星落沉默地站了起来,看着新闻,混乱的人群,警察包围了现场,记者在采访路人。许星落问了句无关紧要又显而易见的话,“出车祸了吗?”

    许识嗯了声,和她说,车上两个人都没了。

    瞬间,气氛冷了下来。可许星落想让他们再说一些,比如做什么工作、家里孩子怎样,她的神情有些急切。

    “星星,你想要知情权吗。”谢媛宁突然开口。

    许星落晃了神,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

    许识叹了一声,“算了,都和你说了吧。”

    许识和谢媛宁早上临时收到工作,要报导一篇意外车祸的新闻。这种事情不少见,甚至很频繁。在这一行,他们不算陌生。

    可当他们收到相关资料时,还是愣了下,心绪复杂。

    因为这是当年他们那场官司对方的律师。

    四年前,许识和谢媛宁还在前线报导,他们出访的是南都的一家公司,里面的经济纠纷圈圈绕绕。当然,这样的烫手山芋也是不得已接过。

    真实资料与这家公司利益相关,资料的曝光直接威胁到公司切身利益。于是对方请了律师,从各种犄角旮旯的角度来告他们,上了法庭。

    有知情权的记者变成了被告人。

    事情隐约扩大,其中沾染的利益没有人清楚,最后的结果只是电视台不愿意惹是生非,他们被迫辞掉了工作。

    生活好像突然有了转机,但却是丢掉生活的转机。

    在许星落要升初一的那一年,他们从零开始,孤身去了北城,把许星落留在了临州。

    也留下了他们对许星落三年的空白。

    那是他们的伤痕,也是许星落的伤痕。

    这场官司持续了很久,久到今年才结束。

    那个公司只剩了空壳,不出意外被查封,对方请的律师也不了了之。

    而现在,电视上播放的人,正是对方的律师和他的妻子。

    “警方调取监控和行车记录仪,经路人指认,通报的情况是两个人在开车争吵时,路边突然冲出了个小男孩,他们急转弯,撞向了一边的大货车。”许识不想和许星落说这些,可她想知道,就算不说,她也会看见网络上的闲言碎语。

    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可许星落还是掉在情绪的漩涡。

    “星星,怎么了?”谢媛宁关切地问。

    “妈妈,赵陆扬退学了。”周围的低压包裹了她的一切,她只是想,这件事千万不要和赵陆扬有关。

    谢媛宁喃喃着,“赵陆扬……”

    可许识的态度完全不同于谢媛宁,表情很震惊。许识见过赵陆扬好几面,对这个孩子印象很深。

    许识沉思了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去找相册。

    没过多久,他把相册从书房拿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不断翻着每一年的照片,终于,找到了许星落三岁时的照片。在十几年前的老照片中,有一张很特别。

    这张照片上,许星落和一个小男孩牵着手,身后是南都的居民楼。

    许星落和谢媛宁见状走了过来,看他盯着照片,问:“怎么了?”

    许识示意她们看,他以为许星落不记得了,解释说,“星星两三岁的时候到过我们报道的现场,当时是一起失火案,当事人是一对夫妻,这个小男孩……”

    “是赵陆扬,是吗?”许星落顿了一下,出声说出了许识欲言又止的话。

    “爸,你还记得他,是吗?”

    许识和谢媛宁都向许星落走近了些,谢媛宁很想抱抱她,温柔地叫了她的名字,“星星。”

    许星落把照片拿了出来,仔细地看着那个小男孩。

    这张照片原本所在相册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张纸条,是当年许识报导前简单写的草稿。

    字迹很难看得清,可那几个字是很好认。许星落盯着那上边的名字,怔在原地,没有悲伤,没有慌乱,平静到风雨前。

    “当事人:赵远初赵先生、高怜高女士。”

    只是这两个名字,不久前就出现在电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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