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有太多忘年恋的先例可鉴,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唐玄宗李隆基与他的太真妃杨玉环,不仅忘年,还有悖人伦,最后一个魂断马嵬坡,一个被迫太上皇,实在凄凉。

    综上种种,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背德是没有好下场的。可你偏不信这个邪,因为你也是这忘年恋大军中的一份子,你嫁给了自己暗恋十年的老师——高育良。

    他大了你二十岁,与你父母年龄相差无几,实在可称得上是“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说至此,你倒很有心得,毕竟你们在婚前就进行过负距离交流,老高这老房子烧起来可是了不得,很是干柴烈火,精力完全不输当打之年的小伙,当然,上句话是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你虽在情爱之上的道德感低了些——爱上自己的老师,在忠贞方面却是楷模——从少女时期,十年如一日地爱恋着高育良,母胎单身,非老高头不嫁。

    一旦结婚过日子,就免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就免不了吵吵闹闹,但你们之间的感情却是越吵越浓烈,越吵越离不开彼此,大抵是老少配,高育良很会怜妻之娇。与旁人相比,高育良婚后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可就算如此,他也有一点是你最不能接受的——这老头极为抵触体检,分明有高血糖,却总爱买些甜食回来,嘴上说着是孝敬你,自己平日里偷摸着也没少吃,让你又好气、又好笑。

    这不,单位组织的一年一度的体检又来了,你和老高又要开始斗智斗勇了。

    “高老师~”你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故意矫揉造作地朝着正站在阳台拾掇他宝贝花草的高育良说话。

    俗话说,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这话非是指青春不再后,夫妻二人就对彼此丧失了□□,是在说,夫妻二人相处久了,有了默契,谁要是一反常态,那必定是在作妖。

    高老师,高老师,高育良早不从事教育工作多年,哪儿还有人再这么称呼于他。他知晓,你这是要捣鬼,然而在咱们老高家,妻为夫纲,他高育良只得赶紧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响应老婆大人的号召。

    “有什么事吗?我的小弟子。”高育良陪你一起演戏。

    “报告老师,我的体检结果出来了,血常规里红细胞数目超出正常范围,医生建议有空就去复诊。”你把自己的体检报告单递到高育良手上。

    “嗯,还真是超出了一点。你是不是体检前背着我偷偷从床上爬起来,熬夜看电视了?”高育良依据对你的深刻了解,进行合理怀疑。

    “怎么可能嘛!”你下意识抬高音调,去反驳。“我肯定是身体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老高,我好虚弱~”你捂着肚子演虚弱给高育良看。

    你聪明的老公高育良站在一旁,静静看你表演。

    见他无动于衷,你要闹了。

    “高育良!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呜呜,一点都不关心人家的身体。你肯定是不爱我了,变心了,渣男。”你用小指尖戳他胸口,表示抗议。

    见此,高育良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宠溺地哄起你来,他把你揽入怀中,你的脸紧紧贴在他宽阔的胸膛。

    “好好好。明天就是周末,我正好没事,带你去复诊。咱们挂哪个医院好呢,省人民医院怎么样?”高育良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你的肩。

    “好!就省人民。”闻听高育良答应,目的达成的你一个激动,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磕碰到了他的下巴颌。你急忙找补,柔荑小手缓缓摩挲他被你撞的地方。

    “老高,明天去都去了,你也做个全面体检呗。反正能报销,不花咱自己钱。”你的燕国图纸也就这么长了,你图穷匕见——就是要哄骗老高去体检。

    看到你拙劣的表演,高育良替广大电视观众感到庆幸,你虽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可以和那些明星比拟,但演技水平连十八线都算不上。你还是就在家里戏精给他看为好,不要出去祸害旁人了。

    “成成成。都听你的,老师就该听弟子的话。”高育良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你做这么多,就是怕他年纪大了容易患病,恩爱日子过不长久。他虽厌恶医院那反人类的检查手法,但他总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小姑娘整日里担惊受怕。反正他只是故意闹闹别扭,反正你会来哄。这是你们的情趣。

    “诶。不愧是高老师,觉悟就是高!”一语言必,你将停留在他下巴上的手游走到了他的脖颈,微微一施力,将高育良够到了眼前,俯身亲吻上去。

    今日老头表现不错,该赏!

    翌日傍晚。

    归家后,高育良和你一起窝在沙发上研究今日体检报告数据。还没看几页,高育良的心神却被一个重要电话带走了。他的手从你的肩膀上移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听了对面传来的一句,神情一肃,一手指了指书房,向你示意要暂时离开。

    高育良作为一市主官,这样的事时常发生,你心知肚明他的辛苦,故作不在意地朝他挥挥手。身边原有的热源消失了,你微微收拾心神,接着看起手中的报告,没办法,老高尽日需要为吕州市几百万人民群众负责,自己老头还是得自己心疼。你一页一页翻着,视线挪至最后的总检报告,除了老毛病高血糖竟又新添了脂肪肝。

    就在你大脑神经突突作祟的时候,让你心焦的罪魁祸首回来了。

    “接到通知,省里来人检查,明天的假期是泡汤了。”高育良讨好地朝你笑笑。“体检报告怎么说,为了这次检测,我可是有好好控制糖分摄入。”

    你把报告塞到他怀里,没好气地说:“男人的嘴会骗人,数据却不会骗人。以后多小心小心你的肝吧。”

    此话一出,高育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肯定是检测结果不好呗,这就是他不乐意去体检的原因,除了检查手段反人类,年纪大了,去了你总得有点小毛病被揪出来。

    “什么小心肝?我的小心肝不就在这儿吗。”多大人了也不害臊,高育良情话张口就来,接着和你依偎在沙发上。

    “我小心肝的检查结果怎么样?”他这一问,你变哑巴了,因为你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的报告,但料想没甚异常。

    说要小心肝,就是要小心肝,高育良不给你糊弄他的机会,从茶几上拿起你的报告仔细阅读起来。

    “怎么红细胞计数还是偏高?血小板计数也高出了正常值。”高育良蹙眉。

    “那肯定是熬夜熬的。现在哪儿有人完完全全健康的,别瞎担心。”

    “那不行。你明天还是再去趟医院检查一下,正好是周末。”得,昨晚你压高育良的话反被他学了去。你还想挣扎一二。

    “明天上午开会去不了,但下午我可以去医院找你。”

    “不要说我小题大做,我让你放心,你也得让我安心是不是?”

    望着高育良认真且担忧的神情,你心软了,不就是再被抽一管血嘛,抽就抽了,能哄自家老头开心就值。

    “去去去,一定去。你那么忙,两地奔波别累着,明天下午别来找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去医院不会走丢的。”

    “这话怎么说的,无论你多大,你永远是老师的牵挂,在老师心里是一个需要呵护、陪伴的孩子。”高育良依旧改不掉从前自称为师的习惯。

    “怎么?在高老师心里,我永远就是个孩子。”你有些不服气,怪他小看与你。

    沙发松软,高育良深陷其中,不好施力,你不怀好意地钻出了高育良的怀抱,蓦然环抱住他的脖颈,跨坐在了他的腿上。你的腿呈M字型张开,小腹抵着他的大腿根部。

    “老师会和小孩子做这种游戏吗?”你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什么游戏,老师不懂诶?要不你教教我。”高育良嘴上说着不懂,原本放在你纤细腰肢上的大手却开始向下游移。

    氛围都烘托到这儿了,大家都很有感觉地想要接着把戏演下去。

    “不懂的话,是不是得改口。”

    “你要叫我什么?”你伸出食指,指腹抵在高育良薄唇上。

    “夫人?”他试探着问。

    “错了。当学生的,自然要喊我——老师。”

    一语言必,你开始教余粮宝宝怎么解衬衫扣子……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我党非常讲究爱岗敬业,于是咱们的高书记在周末早早起床,撸起袖子加油干,预备上午的接待活动,而你这只咸鱼,还在安然酣睡。

    “我先走了。今天天气有点阴,你去医院的时候记得带伞。下午一散会,我就给你打电话,去医院找你。”高育良轻轻推开卧室门,只漏一道缝将声音传递与你。

    “好的。知道啦。拜拜。”再温柔的嘱咐对困死鬼来说无异于有人在耳边放鞭炮,你扯过属于高育良的枕头蒙面以抵御魔音入耳。

    你的态度太敷衍,高育良不满意。

    “我走啦!”他往门内大喊一声,快步溜走。

    “高育良!”高育良这一嗓子把你喊得彻底从美梦中清醒,什么《无间》什么闪官宝宝,全没了。

    “你接着睡吧!”高育良听得身后你的尖叫,使坏的心愈发浓厚。

    走至专车旁,司机向高育良问好,“书记不愧是书记,觉悟就比咱高。周末加班,脸上都带着笑,越发的光彩照人了。”

    高育良不置可否,只点点头,笑得越发灿烂地坐进车内。今日高育良的快乐由你奉送,和你在一起,稳重如他却总能莫名升起那少年之心,不只慕少艾,亦想戏少艾。

    美梦错过就不再,回笼觉难着,家里又没了插科打诨之人,你决意出门看看风景。省人医距离较远,无法安步当车,用脚步丈量土地,但乘坐公交赏沿途城市风光,也是不错的选择。你在家附近的站台上了车,看到了湖中碧连天的荷叶,嗅到了一阵无根的桂花的馥郁芬芳,谁说钢精水泥下没有自然野趣,这儿就有,这份宜居大半可归功于一把手的格局,也就是你家的老高,他把政绩写在了大地上。

    然而,这份与有荣焉,这份悠然自得,很快就在你下车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公交换乘实在是一生之痛,下一班20路车你愣是等了半小时。下了车,紧赶慢赶在过号前在血液科报了到。

    出诊的是位副主任医师,面上一团和气,有点子你家老高的气韵,在他一旁还坐着个规培的女学生,很是年轻。

    “来,坐下,说说你的症状?”

    “怎么距离上次血常规过了半个月还是高出正常值这么多。什么异常症状都没有的话,你做一下C蛋白、肿瘤标志物3项、肝胆胰脾彩超和骨穿。”

    闻听此言,你于心中倒吸凉气,说好的就是来抽管血,彩超就算了,怎么还有骨穿,听起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不需要再测一次血常规了吗,我觉得可能今天它这个指标就会好。”你试图挣扎。

    “昨天才出的结果,你又没有感冒之类的症状,不可能今天就正常。最好还是交费做一下检查。”

    “那我能问问,我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吗?”话说到这个份上,你也瞧出些不对来,血常规异常好像不是件小事。

    “有空你可以查一查原发性红细胞增多症。”医生有些讳莫如深,声音轻微如游丝。

    也罢,去医院就是花钱的,医生说啥就是啥,缴费、检查!后边儿病人跟的紧,你也不好意思拖延,急忙忙出了问诊室。

    交完费,你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找不到科室就问过路的护士,一路完成了抽血、彩超等检查项目。这些都完成后,你战战兢兢地来到了骨髓穿刺准备室。准备室的门虚掩着,你轻轻打开一道缝——里面没人。你轻轻呼出一口气,站在门口等候。

    等待,往往令人精神懈怠,令人心思活络,尤其是在医院这么个地方。三甲医院的血液科,混迹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呢——血液疾病,白血病、癌症。你站在准备室前,可以清楚地听到病人与其父母之间的交谈。

    “不要怕,我们来就是再检查一下。医生都说你恢复得很好……”

    “……妈妈在这儿陪你,想吃什么,爸爸去给你买。”

    “……检查完我们就回老家……”

    你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因为你并不是白血病人,你亦不是癌症患者。可你当真不是吗?血常规的异常、肿瘤标志物3项以及骨髓穿刺……你有些痛恨自己极佳的记忆力和判断推理能力。

    就在你纠结的时候,值班护士回来了。

    “你是来预约骨穿的吗?”

    “是的。”你把医生开的骨穿检测单给了她。

    “一个人来的?骨穿需要家人陪同噢。”护士的这句话问倒了你。

    你抿嘴,还是决定问出。

    “骨穿不能一个人做吗?”你唯一的家人正在开会。此外,提心吊胆这样的情绪,一个人有就够了,你并不想让老高为你担心。

    “做完骨穿虽然不影响日常生活,但还是有人陪着比较好。小姑娘是什么情况?”护士有些好奇与关怀。

    “请问,原发性红细胞增多症是什么病?能根治吗。”

    “这个病就跟高血压一样,目前医学手段无法根治。不过,一般在老年人身上发病,生存期可观。你这个年纪得病的几率很低的,是千分之一……”

    “无法根治”、“生存期”,你从未想到这样尖锐的字眼会落到自己的身上。你强撑着一股劲儿,和护士冷静地约了明天检查时间。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血液科的廊道上,你觉得自己成了一抹幽魂。医院的氛围太过压抑,你要出去透透气。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你走到医院大门,外面飘起了细雨。早上,高育良临走时的叮呤很有用,你有拿伞,只不过赌气,没拿高育良准备的那把。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接待八方,你因掏伞减缓了行进的速度。挤在身后的轮椅切切实实地轧了你一脚,可推轮椅的妇人却毫无意识,径直向她的目的地驱驶。来医院的都是伤心之人,你无心与她争论,只接着开你的伞,可你心神不宁,伞是开了,却也把你的手划破了油皮。

    微风细雨,在不同人的眼中是不同的风景,而此时,你只觉得它萧瑟。生生死死,人本就是向死而生的,有什么可怕的呢,只是你从未想过死亡与你的距离是这么近,近到就在眼前。你有些好奇,这病症的生存期有多久,最好,能让你活得比老高长些,别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就行。或许,生不能同衾,死可同穴,这是上天赐予你与老高这场跨越二十年忘年恋的别样浪漫。

    你胡思乱想着,老高的电话打来了。

    “今天会议结束的早,我马上出发来找你。”

    有人宠的小孩才会哭。听到电话中传来的高育良那熟稔的声音,你有些哽咽,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盘旋。

    高育良没有得到你的回应,还以为你在气他清早的玩笑。

    “早上是我不对,下次不闹你了,打扰心肝的美梦实在罪大恶极。你午饭吃了吗,没吃的话,咱们先去吃顿好的?”

    “不吃。晚上我要吃你包的饺子。”

    “就包个饺子,不要别的?还是心肝会心疼人,替为夫的省钱。”

    “贫不贫啊。你快来,陪我做检查。”

    “好的,已经出发了。”

    电话挂断后,你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你将午饭买的三明治揣在怀中,缓缓蹲下身子,抱着腿,任由泪水滴落。哭吧,哭完就不用哭了,你绝对不能在高育良面前流泪,你提醒着自己。

    检查还没做,检查结果也都没出,一定是你小题大做,杞人忧天了。千分之一的倒霉蛋,总不能是你。

    “37号患者,骨穿准备。”护士叫到你的序号。

    “老高,我进去啦。”你松开与他轻握的手,从座位上起身。企图扯出一抹微笑回头看他,但失败了,最后还是只留了个背影。

    此时的高育良一路奔波而来,甫一到了医院就被你拉着东逃西窜,最后,他甚至不知道他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和你一同坐在了骨穿准备室前的座椅上。

    就复查个血常规,还要上骨髓穿刺?!高育良不是如你一般的懵懂人,他年长你二十岁,比你多了些生活经验,在那五味杂陈的经验中,骨穿往往意味着癌症。到此时,高育良如梦方醒,怪不得你接电话时不仅沉默半晌,甚至声色有异——你有事瞒着他。你必然是哭了,形影相吊于满是疲惫生灵的医院,而他却未能守侯身侧。不负江山不负卿的海誓山盟,终究是他托大了。在这个方面,他和李达康没什么不同,身居此位,工作与生活的天平,总是要向前者倾斜的。

    骨髓穿刺是什么滋味,从前你没有概念,而今却可拥有了。你要扒拉下一边的裤子,袒露骨盆,任由护士施为。麻醉的效果很快,你不会感到痛,只会神经钝钝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你股骨上摩擦、钻研。分明是局部麻醉,你的上肢却与此同时失去了活力,照明灯光穿透你紧闭的双眼,隐约显现一个微小的黑点,无声的恐惧对你步步紧逼,可你连握紧拳头以对抗都做不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太过伤情,到此时分,你可以真切地感同身受,高育良死活不爱体检的幽微心理。

    一门之隔的等待太过漫长,高育良已在门外连看了两出悲剧——有年轻少女哭着喊疼从其它骨穿室蹒跚出来,披头散发、涕泗横流地呼天抢地;有颓唐的父亲接连打出电话,低三下四地筹措资金,一千块的骨穿做一次可以,可后续的治疗都是无底洞。

    “好了。把裤子穿上吧。”

    “家属进来。”

    爱上你是他循规蹈矩生活中唯一的出格,你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变数。一路平步青云的□□没有哄人的经验,高育良急忙于心中模拟了千万种应对你失态的方法。推开门,见到你,他知道他再次失算——你神色淡淡,只因骨穿的不适而微微蹙眉。

    “怎么样?疼吗?”他将你的右手搭在他的肩上,搀扶于你。

    “小意思。有麻醉的。”爱是软肋,更是盔甲。你心虚地自矜勇敢。

    “我这样搀你的姿势,会影响伤口吗?”

    “换一下。这样走。”

    于是,你一手按住伤口,一手勾住他的脖颈,高育良则双手稳稳撑着你的背脊。你们像是只螃蟹,横着,四脚并进,不太雅观。

    “你真勇敢。我——有点——我很心疼。”

    高育良虽比你高出一个头的距离,但只要你抬眼,依然可以看清他的神情。别扭老高不再嘴硬的情况,难得一见,可现在的你却没了那份心情。

    “你觉不觉得我们刚刚走出来的样子,很像螃蟹。”你岔开话题。

    “倒是有点像。不太符合我的风度。”

    “!就符合我的风度了?”

    “也不符合。你比螃蟹可爱多了。”……

    跑医院上赶着挨了一刀,你请了两天假。

    生活再苦日子还得过不是,不上班的日子就要做咸鱼,《无间》里的闪官宝宝,狠狠看。然而在播剧就是有一点不好——未完结,一旦追平,咸鱼就会再次失去生活的乐趣。没了电视里野男人的引诱,高夫人的自觉重新回归,你决定去老高的书房找本书看看,进步一下。

    要和高育良思维同频,最快捷的方式就是去阅读他最近在看的书。你悠悠坐在椅上,径直翻开书桌抽屉,一本《万历十五年》映入眼帘。你有些无语,黄仁宇到底给老高下了什么降头,多少年了,最近竟然又把这本书翻出来看。

    温故而知新,你认命般地决定再拜读一遍。

    “高育良赠我的小课代表”,写在扉页。这竟是当初高育良在学校送你的那本。你有些想笑,送出去的书哪儿有拿回来的道理,这本书早给你压箱底,也苦了高育良还能给你翻出来。

    前些日子陪老高重温《大明王朝》,海母大骂“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有父母、妻儿”的话依稀在耳。书既读过一遍,再看时便有了选择,你径直翻到写海瑞的那章,看看他到底有多么刚锋。甫一翻开,高育良的小笺掉落下来,上书元稹的《遣悲怀》。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笨蛋。这几日的相安无事,你自以为演技高超,成功蒙骗过他,谁料想高育良这只老狐狸又和你玩心眼,在陪你继续演。

    是了,他高育良谁啊,你哪里骗得过他。怪不得他花园里的花草近日里长得愈发好了,不是气候适宜,只是有人又在心中揣起无边心事。

    花草需要打理,心事同样需要梳理。

    这个季节的汉东总是阴雨不停,很是符合你那颗潮湿的心。

    又是一个雨夜。窗外雨潺潺,心事萦怀的你睡不安稳,皱着面容,下意识向老高酣睡的方向探手,落了空。手掌直直触在失了温的床单上,那凉意令你从混沌中偶得些许清明。

    老高哪儿去了?你手撑在床上,微微立起上半身,乜斜着眼把整个卧室大略扫了遍——还是没找到。大抵是喝水去了吧。困意笼罩着你,你决定接着睡。

    骤雨打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与书页被人快速开合而发出的声音极为肖似。你假寐于床上,大脑中如跑马灯似的浮现起近日的光怪陆离,生生死死、苦乐喜悲,记忆最终定格于隐匿在那本《万历十五年》中的纸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高育良还没回来。这不正常,你于心底有了一点猜测——一份忧虑到底是两下承担了。可不睡觉又有什么用,年轻人熬夜一次尚且会元气大损,他高育良年岁不轻,肝又不好,苦熬个什么劲,明天还要不要上班了。

    这还睡个屁!

    逮捕高育良的第一站,你直奔书房。黑夜中,从门底缝泄漏而出的灯光极为显眼,你猜得极对,这老小子果然躲在这儿伤心呢。

    “嘛呢?大晚上不睡觉。”

    你的骤然出现超出高育良的预料,他忙着正身收拾桌上文件,把抵在腮帮和左肩上的冰袋抛在脑后。

    你从地上捡起冰袋,欲归还给高育良时,恰好瞥见烟灰缸内残留的数根烟头。

    “又是熬夜,又是抽烟,嫌命长了这是?”你心疼地抱怨道。

    “抽烟提神,一不小心抽多了。最近省里的事比较多——嘶——”高育良一贯嘴硬,你将冰袋重重按上他的腮帮。

    “拿好。我去找口腔贴。”

    “不用——”

    “你哪儿次牙疼不和溃疡一起来?逞能。”你熟稔地从医疗箱中取出口腔贴。

    “张嘴。”你凑到高育良跟前,托起他的下巴。

    “啊——”

    “哪儿呢?没看着。”

    “啊——”高育良向左歪了点脑袋,向你示意。

    “得,看着了。挺会长,不长牙疼的那边,长舌苔右边缘。”

    昏黄灯光下,高育良凝眸望你为他上药,心下暗自思量,这样温馨隽永的日常,他年能再得否。

    “人上火,切忌胡思乱想。”你轻声暗示。

    “嗯?”老实上药的高育良卸下狐狸面具后,反倒冒出点儿呆傻劲儿上来。

    “我说,不要把做骨穿的事放在心上。原发性红细胞增多症在青年人身上的发病率只有千分之一。”

    “我那资料怎么显示是十分之一!”高育良霎时拉高音量。

    “你什么资料?不会是刚藏着掖着的那沓子吧。”

    “不是——”高育良自觉说漏了嘴。

    你快步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较白日里凭空多出的那份文件。你一直知道高育良爱你,只是他一贯嘴硬,他表达爱的方式又是润物无声的那种,你时而会感到莫名的落寞。然而,当这些日他躲着你熬夜找的那些文件被你拿在手上时,你切实感受到了老高式的沉甸甸的、沉默的爱——他要为你久病成医。

    不过翻到第二页,你满腔的感动霎时便被笑意填满了,那医生的说法太过荒唐。

    “高主任,你这学习资料哪儿来的?我猜肯定不是你秘书弄的。”

    “互联网。百度百科。”既然被你抓包,高育良也不藏着掖着了。在这个时代,能运用互联网技术查资料,高育良颇为自得。

    “老高,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百度看病,癌症起步。我们要相信科学,相信权威。”你坏心眼地将资料摞在老高的头上,像顶着个学士帽。

    这次,你闹他,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击回去。高育良坐在座椅上,丢下冰袋,抱住你的大腿,将头紧紧贴在你的腰腹。

    “答应我,你会没事的。”

    “答应你,我会没事的。我一定会没事的。”

    不把担忧哽在心里,说开之后的你和高育良彻底统一战线,对最终诊断持乐观态度,你一定会没事。温水煮青蛙的日子不好过,骨穿检测需要送检第三方出坚定,高育良很柔性地运用了点手中权力,将等待期从半个月缩短至七天。

    检测结果出来了。不巧,是个工作日,你再次提交病假手续,高育良同你一般也告了假。

    “就取个报告,你没必要跟着,今天下午不是还有个重要会议?”

    “你也是做秘书的,怎么不晓得,在这里,所有的会议都重要。事有轻重缓急,你的事永远是我置顶项。”

    “甜言蜜语真好听。”

    “绝对不是假恩情。”高育良即可否掉你引用的《春闺梦》唱词。

    去医院的路上,你和高育良互相拧巴,若说在那时还有点趣味心理包含其中,但当真正拿到报告时,你俩是再也打闹不动了。压在心底的焦虑被海浪翻打,最终上了岸,明明白白摆在日光下——该接受命运的审判了。

    “我替你看。我最近查阅了些正经资料。”

    “我自己看就行。又不是没有正常数据的参考范围。”

    “那我们一起看。”高育良手扯着报告不松。

    “得。一起看便一起看。”

    高级知识分子大都有个改不掉的毛病,原始材料必须亲自审阅一遍,自行探索下原理。

    两个半吊子开始自行问诊——

    这报告多且无序,需要你们来回调阅,一会儿建议复查,一会儿发现复查项你们已经检测过,心情好像坐过山车。

    骨髓细胞检查图文报告建议JAK2相关基因检查

    JAK2 V67F突变检测阴性(正常人检测结果为阴性)

    CALR exon9突变检测阴性(正常人检测结果为阴性)

    ……

    一切都很正常,只看到BCR-ABL检测时你们有些恍惚——BCR—ABL p10拷贝低于检测下限。怎么别的数据都有,就它没有。

    高育良先于你慌了神。报告本是被他拿在手上,而今却散落一地。

    “别慌。听专家怎么说。”大抵在突发情况下,太监总是要比皇帝急的。在此时,你还能边拾起报告,边劝慰于高育良。

    “好。你别动,小心伤口,我来捡。”高育良连忙制止你的弯腰。

    “请37号患者到06号问诊室就诊。”

    序号排到你了。这次你不再是孤单一人,有高育良陪着你,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你可以很勇敢地打开门接受现实。

    “是你啊。这次叔叔陪着来了?”医生对你这个特殊病例很有印象。

    “不好意思,医生。纠正一点,我是他丈夫。”先前的失却陪伴让高育良很是悔恨,他急忙忙彰显自己的身份——他是你红本本上的丈夫,与组织汇报过的。

    你有些纳罕高育良的急躁,不过细枝末节的小事,何必非要纠正,但那话落在心里还是怪甜的。

    “好的。把报告给我吧。”想是能当上主任医师的阅历都很丰富,那专家面无波澜,很快切进主题。

    “看了一下,检测结果没有异常啊。那你们下个月再来复诊。”医生只挑了报告中的几张出来扫视。在你们看来,那论断下的有些轻巧。

    “我看——BCR-ABL检测结果不是有异常吗?”高育良起身越过你,在报告里打搅,一遍、两遍,总算翻出他想要的那张。

    “有什么异常?”医生纳罕,没见过患者家属上赶着确诊的。

    “P210拷贝,低于检测下限。”高育良以防医生找不到重点,还特意指了指。

    “你再往下看看。就看那个标注。正常人无BCR-ABL拷贝数。”医生倾身扫了一眼后,啪嗒一声,将水笔的盖子合上。

    闻听此言,你和高育良两颗脑袋一同凑到那张报告上。果然,下边是有这个标注,只是太小,人一着急就不太容易得见。你被判处无罪释放了,心情不再郁郁的瞬间,开始被尴尬追赶——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干,不能刨活。

    “张主任是吧。感谢你啊!”

    “实在感谢医生。您就是神医!……”

    高育良却丝毫无你那份自觉,直接拽起医生的一只手,双手握着,与他是又打官腔,又连声称赞。

    画面过于美丽,你实在没眼看。这还是电视上侃侃而谈的□□,拿定全市发展盘的一把手吗,分明是个楞头小子。想笑,却又心疼。你被老高的爱意填满。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此生,你哪里舍得撇下他一人受尽孤凄呢。天公作美,是要你二人接续忘年佳话。

    走出医院大门。

    “这个医院我是再也不来了。庸医害人啊!”你抱怨。

    “哎呀。不知道是谁天天在我耳边鼓吹现代医学技术,人老了,一定要定期体检,不然小病变大病。”高育良对你耳提面命体检很是“怀恨在心”。

    “体检?检个屁!”你恨不得把体检单撕碎,这些天的惊又怕尽数由它。

    “我觉得体检还是很有用的。以后我们一起体检。”

    “高育良,你是不是非要和我唱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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