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找过我的麻烦。

    夏馨月说她家里有事,也就提前回去了。但到底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谁都说不清,只有她自己知道。

    梵清的那些同学看着我的眼神都有点奇怪,我其实能猜到一点,但具体说不上来。

    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如以往,不带着怜悯,不带着嘲笑。反而带着厌恶,带着同情。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了。

    我迫切的想要抓住点什么,但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找到。

    有什么东西,在背着我和梵清悄悄延伸。

    那份违和感我一直都没有理清楚,直到大家都要走的那天都没有头绪。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头看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之后才正眼看他。

    我知道他是谁。

    一个学校这么小,有名的也就那几个。

    我算一个,梵清算一个,还有其他几个我记不清了,但我绝对记得这个。

    他叫陆生,梵清班里新的转校生。

    他来的第一天就撞了梵清,梵清不和他计较,但我记下了他。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两个人都不开口说话。

    他既然找我没事,我也不想和他在这里多浪费时间。

    只停顿了一秒钟,我就要与他擦肩而过了。

    “那件事说的是真的吗。”

    我终于找到了那抹怪异感:有个人,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说了点什么。所以现在大家看着我的眼神才会变了。

    我转回去看着他。

    “什么事。”

    “就是你被……”陆生停顿了,似乎觉得有些冒犯而略显为难的表情停在了他脸上。

    我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我不能再听下去。

    可我要弄明白。

    “说清楚。”

    我的语气里带着莫名的急躁感,就连表情都开始变化起来。

    陆沉沉默了一会,然后看着我很认真的说:“我知道这话说出来不好。但现在有一点不好的流言流传着,是关于很多年前你个人隐私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够知道,而不是被蒙在鼓里。”

    很多年前,个人隐私的问题……

    我明白了。

    我开始放声大笑,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抽搐的嘴角。我笑的肚子都疼了,面前的人却没有丝毫表情的变化。

    很多年前最隐秘的事情,最能被人知道还会被投以异样眼光的事情,只有一件事。

    那一件事,只有夏馨月知道。

    每每想起那一天,我都会克制不住的作呕。

    夏馨月泄露了我的秘密,我要找她算账。

    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我直起身看着陆生。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没再看陆生一眼,开始走向梵清的方向。走着走着,就开始拄着拐杖慢慢的小跑。到最后,变成了一瘸一拐的拖着奔跑。

    一定会有人趁机要说的,一定的。

    在见到梵清的时候,安然正站在她的对面。她看见了我,朝着我似乎有些得意的笑着。

    我好像听见她在我耳边轻声呢喃着,关于我恶心的过去,关于那恶心的一天。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控制不住快步的向走向她,控制不住的撞上了她。

    当我看见安然跌坐在地上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看着我,目光里有着嘲讽。

    梵清也有些诧异的看着我。

    “沅沅,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嘴唇控制不住的发抖。我好像被人扔进海里,听不见声音也上不来。

    我就快要被溺死了。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谁来……!

    “沅沅!”

    我摇晃的身体逐渐站稳,目光重新聚焦到梵清的脸上。我朝他费劲的笑了笑,有些头晕的想要离开这里。

    “我送你回去。”

    “梵清!”地上的安然喊住了他,“我是被她撞倒的。”

    我有些听不清了,目光也开始涣散。隐约之中梵清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会叫向荣他们来接你,很快就来。沅沅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好,等她好了我带着她来给你赔礼道歉。”

    梵清待着我离开了。

    我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我说不清了。

    梵清把我送到之后就要离开了,我知道,他要去找安然了。

    我还是冷,冷的全身发抖。

    梵清要走了,我下意识的伸出手钩住他的小拇指。

    梵清低下头看着我,就如当年一样。像个神明一样,闯入了我的生活,带领我走过了一段没有阴霾唯一的阳光的日子。

    我想说些什么,我应该是想说些什么的。

    但我最终只是颤抖着把口袋里的那个蓝牙塞进了他的手里。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住的呢喃着,梵清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他,仔仔细细的看着他。

    他的眼睛多美啊,坚定又明媚。

    “没关系的,不要害怕。”

    他以为我说的是安然的事情,但不是。

    都不是。

    我看着梵清走了,没有任何的挽留。

    他说他等会就回来找我,我知道他会履行承诺的。

    但这一次我要失约了。

    我一个人打车回了学校。

    我知道夏馨月现在在学校补习。

    她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父母动动嘴皮子就能让老师帮她额外补课。

    和她一起的,还有其他班上一样有权有势的孩子。

    我来的很巧,他们正在休息。

    我问了其他班的同学,夏馨月在哪。

    “一下课就没影了,可能去洗手间了。”

    “谢谢。”

    我微笑着向这个人道谢。

    表面上我风平浪静,但其实我恨不得现在就生吞了夏馨月。我恨不得让她给我下跪一万次,一直给我道歉。

    我强撑着发抖的身体,一步一步的向洗手间走去。

    女洗手间里传来夏馨月的声音,还有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小月,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诶你别瞎说,等下我要遭殃啦。被那个疯子知道我就要完了。”

    “哎呀这里又没人,怕什么。”

    “嘘,别被别人听见。”

    那个女生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一会。随即她又开口道:“不过沈沅也是厉害,跟在梵清身边好几年了吧,和跟屁虫一样。你说梵清要是知道了她那些破事,还会不会和她玩啊哈哈哈哈哈。”

    “我猜不会,就沈沅那样的人……“

    接下来的话她没能说出口,因为她们从镜子里看见了拄着拐杖的我。

    女生和夏馨月立马闭上嘴巴,和她使了个眼色就关上水龙头走出了门。

    走之前,她还挑衅般的撞了我。

    我被撞到门框上,有些沉默的看着夏馨月。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只是当这一天摆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忍不住意外。

    在来的路上的那些愤怒,在这一刻突然归于平静。

    然后,更深的憎恨从我的胸膛里滋生。

    夏馨月也不再戴着以往的面具,她看着我的表情很淡漠。

    我们互相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但最终,还是她笑了笑走进我。那笑容里似乎有嘲讽,似乎有感慨,似乎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感情。

    但我独独看不到愧疚。

    “沈沅,我没有本分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

    作为目睹我遭受侵犯的,却不伸出援手的,唯一的,冷漠的,旁观者——夏馨月,她是不会报以怜悯的。

    “其实以前我也想过把你当好朋友的,知道堂姐打你的时候,我也是真的很害怕,很愧疚。可很快我就想通了。”

    我看着她,她啧了一声,冷漠的看着我。

    “你知道吗,你总是带着一种冷漠的情感看着所有人。你好像对梵清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有多余的感情,就连你的养父——沈安也是这样。”

    她轻笑一声,挑眉继续说:“我起初对你很感兴趣,那时候也是我年少无知,居然真的想治愈你。你这个白痴,真的被我打动了。但后来,我就觉得没意思了。”

    “因为你和我说了你的一切,你渐渐和我打开了心扉。我不觉得你是特别的了,你很无聊,真的。”

    “每次我和你交流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天呐,我怎么会和这么低贱的人说话啊,她的身上为什么会有病菌啊。”

    “但我还是和你玩了这么久。”她把手被在身后,甜甜的朝着我笑,“感激我吧,沈沅。在你漫长的岁月里,有我聆听你的那些悲苦往事,应该很值得怀念吧。只可惜,那些友谊时间,到期啦。”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甜腻,就像是致命的毒药,那样的诱人犯罪。

    “我玩腻了,现在该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肮脏的过去的时候了。你这个乞丐,你这个——”她靠在我耳边,笑着轻轻说,“不清白的,垃圾。”

    也就是那一瞬间,我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几乎是一瞬间,我扔掉了拐杖,把她摁倒在地死死的掐着她的颈脖。

    她的脸很快就涨的通红,双手拍打着我的手臂,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话,好像是求饶。

    但我怎么会放过你,我怎么会放过你。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玩弄我的感情,只要你愿意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只要你不让梵清知道,我可以一辈子为你当牛做马。

    可现在,可现在。

    不行了,一切都不行了。

    “月月!馨月!”

    “放开她!放开!”

    有很多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声进入我的耳朵里,可我只觉得混沌。

    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杀了她。

    我们被拉开了,她通红着一张脸捂住脖子咳嗽。面对一个个人的问候,她只是温柔的摇了摇头。

    所有的一切在我眼里都在被慢动作播放。

    我被拖着走向楼梯口,脚在地上磨得很疼,可我更疼的是心里。

    我看着被众人簇拥着要走的夏馨月突然停住,众人也跟着她一起停住脚步。

    我看见她突然回头,朝我缓缓勾起嘴角,就像是那多年前看着我被侵犯之后朝着我伸出手的她脸上的笑容。

    那时候她对我说的是:“你没事吧,我带你回去避避。”

    但现在,我看着她的口型,我知道,她对我说的是——

    垃圾。

    不清白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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