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互动,她在慢慢习惯,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听窗外淋淋沥沥的雨声,不急不缓的雨珠借着玻璃缓缓流下。

    她咽下西瓜,问:“平城你熟悉吗?”

    “嗯,还行。”

    “这里以前是什么样的?”

    他说:“这里在古代是要塞之地,经济交通算得上发达,昨天我说的塔,还记得吗?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赤诚塔。”

    赤诚塔?

    “要不是下雨,从这里就能瞧见。”

    她一听,忙起身,“真的吗?”雨帘将大地笼罩着,山已不再是山,而是白茫茫一片。

    他看她已经跑到窗前,走过去站到一旁,说:“雨会停的。”

    她抬腕看表,三点多,倒是有机会。问:“为什么叫赤诚塔?”

    “听说是为了纪念一位将军的英勇神武,也听说是因为他造反,所以实际叫赤呈塔。”

    “哪几个字?”

    “赤诚,就是赤诚之心的赤诚,另外一个呈,就是呈上的意思。”

    她问:“为什么呈上?是把鲜红呈上?”

    他答得耐心:“听说皇帝当时怒斥其谋反,要让那些人鲜血奉还,不过也只是杜撰吧,因为平城百姓都觉得将军一片赤诚照神明。”

    她看着未有停歇之意的雨水,想起《雨兮兮》里的大片悲情描述,似乎和此情此景贴合。那大漠黄沙漫天、那莫名罪名扣上、那悲壮故事曲折,再加上今日的赤诚塔,她好像穿过千百年前看到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年代,那历经风雷、饱经风霜,依然展现于世的赤诚塔,似乎要告诉她些什么。

    她有些恍惚、落寞坐回沙发上。

    雨不知什么时候会停?赤诚塔的将军,真如正史所说赤呈,又或是如百姓所坚信的赤诚?画里的男子,又是如何的光景?在他的世界里,是否也历经苦楚不得解忧?在那亘古的历史长河里,他们到底留下些什么?是连名字都不曾拥有的荒诞离奇?亦或是在沧海一栗,也曾有人眷恋?

    雨渐渐小了些,周慕寒去房间拿了笔记本,撒娇着要呆在一个屋里。她多么想天天和他腻在一起,如此良机又怎会错过,欣然接受。她心里升起一丝看塔的期盼,直至晚餐后,雨终于停了,她高兴地回头,就看见同样的笑脸。

    在夜的光影下,二人踏上探索之旅。

    因为赤诚塔,这里发展成为旅游胜地,二人一路缆车到顶,除了与昨日一样的一览众山小,眼前不再只是一排排房子,还有层层的梯田和一隅城墙。

    “那里为什么没有修砌?”

    周慕寒看那残破的泥墙,在华灯璀璨下显得凄凉。“我听说故意不修的,朝廷大肆屠戮时,又遭到外部的大势攻破,将军走了。”

    “走了?”

    “对,死了。”

    她落寞地问:“死哪里了?”

    “不清楚。反正百姓认为修缮是奇耻大辱,但当时朝廷修过几次,不过每每修好就崩塌,再后来演变至今……就未再修缮了。”

    她怅然若失。“哦......”

    他问:“对这个故事不满意?”

    谈不上不满意,这样的故事不知道真假,更没法查询。“只是堵着一口气。”

    “没事吧?”

    “有些遗憾罢了。”

    他指指赤诚塔。“要不要上去瞧瞧?”

    她看向和普通楼塔无差的塔体,不高的建筑,二层有着瞭望功能,除了四面环绕可看,墙体还刻了一排小字,她拉着他凑近观察,小小的文字清晰可辨,细究,原来是某些捣蛋鬼的“杰作”。

    她沿着塔体三百六十度绕圈走动,除去一开始的一隅崩塌,依着一开始站位的左手边,繁华的街市一览无遗;右手边转着,山脉、梯田、一条长河穿行而过;再顺着走,河流横亘在中间,山脉变得平顺且成了丘陵,再顺着,又是华灯初上的繁华。

    像是兜兜转转间,一场轮回。

    周慕寒指着一处说:“你知道那边是哪里吗?”

    见她摇头,他从身后抱住她,说:“这里笔直过去就是东成,再过去就是东大。”

    “东大?”她震惊了。

    “对。东大,而且很精准的直线位置。”他接着带着她又转了几十度,同样牵着她的手指向另一处说:“你知道那边是哪里吗?”

    “哪里?”

    “陆市,而且我告诉你……”

    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笔直过去就是陆市,再笔直就是张家镇。”

    陈楚言吃惊不已。“真的?”她转身看他不像开玩笑,“太不可思议了。”

    他问:“还有更神奇的,要不要听?”

    她捣蒜似地点头:“快说快说。”

    他看她盯着自己,吞咽了记口水,“我忘记了。”

    她第一次撒娇:“快想快想。”

    他看着她撒娇的举动,心头小鹿乱撞。

    “从地形来说,平城是中间位置,也是有问题的。你要知道,平城、陆市、东城三座城市形成三角地带,后面还有都城要守护,平城虽是要塞之地,但它也被包围,再远处还有一个水路城市,你看就是那里。”

    他指着河流处,说:“所以,这里成了易攻不易守之地。”

    她关心着问:“那会怎么样?”

    他说:“从战略角度来说,肯定平时要准备得充分周全才行,更何况在那个年代,粮草补给、人员调配、情报传输等等,任何一关都不可疏漏。”

    她崇拜地说:“确实。”

    他一把圈住她的腰,将她抵在凭栏处,腰间一阵温热袭来,她发觉时已被困在中间,绯红着脸颊,面对他脑袋有些迷糊。

    眼前的她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迷人光彩,甚至比任何一次都令人心醉。那浅浅的笑意、会说话的眼睛、娇俏的鼻头、微翘的小嘴……他清晰分明地捕捉着她脸上的细微变化,甚至连呼吸的改变都轻易捕捉。

    他喉咙有些发紧,眼睛迷离,身子带着阵阵情不自禁,亲吻上她的额头,将她拥入怀中,他抚摸着她的头,带着珍惜爱护,借着远处的风景,诉说自己的守护。

    陈楚言大气不敢喘一下,这种期待紧张、害怕兴奋的复杂心情,真是让她羞耻极了。

    她感受着有力坚定的怀抱,一种诉不清的情愫升起,莫名喜欢又有些小失望——他的浅尝辄止。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微风吹来后,赤诚塔空灵清幽。

    她转身看向风景,问:“怎么想到来这里玩呢?”

    他从身后抱住,说:“因为,我听说来这里的情侣,生生世世都可以在一起,我听说很多人来过这后,都过得很幸福。”

    “你不会觉得不吉利吗?”

    他想起“赤呈”二字。

    “不会,我反而更相信‘一片赤诚照丹心’,你相信哪个?”

    她说:“我更愿意相信真善美。”

    他躬身将下巴置于她肩上。“你就是真善美。”

    “那你呢?”

    他自然地反问:“嗯...高富帅?”

    她笑了,“那岂不是要配白富美?”

    他紧了紧给她的拥抱,“也行,白富美也不错,不过你就是。”

    她被他框得死死的,只剩一双手扶着栏杆的位置,问:“我?”

    在静静地等待中,她听到一声叹息,然后听他平静着说:“你不就又白,又美...”他跳过又富,久久才说:“还让我的心灵变富。”

    她说:“怎么办?我都跟不上你的节奏,你以后会不会将这些说给别人听?”

    他生气地轻咬了下她圆润的耳垂:“只对你。”

    陈楚言全身一阵酥麻,通电令她神经瞬间敏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情沿着周身散发,整个人飘飘然飞起。她还来不及体验爱情带来的滋味,脑子已成空白,像是穿过无边的黑夜,走进一片混沌……

    【马车内的少女微嗔:“爹爹,您为何这般?”

    被叫父亲的男子一身素服,看上去不过四十岁上下。他藏不住的贵气,尽管马车颠簸,仍是坐姿端正,少女因为车胎碾过石子,身子歪了一下,但也仅一下,仍就保持端庄。

    男子反问:“那你说怎么办?难道你要置家族所有人的性命于不顾?置全族人的生死与不管吗?”

    “可是父亲,你考虑过我吗?”少女面容姣好,良好的教养令她神色保持温和。

    她的父亲脸色一沉,即刻恢复如常。他没有回答少女的提问,马车极速飞驰而过,在掀起迷雾般的尘土后,消失于灰黄的大道上。】

    “楚言?楚言?”

    陈楚言看着关切的脸,回过神,“没事,突然发了下呆。”

    周慕寒抱她紧紧的,“不可胡思乱想,明白吗?”

    她被发呆的一幕弄得心绪复杂,一想起刚刚被咬耳垂的一幕,瞬间心头小鹿乱撞,胡乱说:“你在这里站会,我下去一下。”

    周慕寒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就看她已经下楼了。果然是跑步健将。

    她站在空地上,微风吹在她脸上身上,生出舒服的感觉。她抬头看着挺拔的身姿、微卷的头发、流畅的脸部线条.....在四周亮起的灯光和明亮的月色投射下,显出别样的魅力。

    她不由得拿手机拍起来。

    周慕寒没有阻止,在她跑动间隙,视线紧紧跟随,冲她笑得好生好看。

    她更光明正大连拍好几张,问:“站在那里看,有什么感觉?”

    他听她问,往远处望去,他想起曾经的无数个日夜,不管在哪,都曾借着月夜想念着她。“嗯,一个人的风景,再美也不过如此。”

    这话触动了她的心弦,“以后都有我陪着。”

    她的脱口而出,让他张开双臂:“等你。”

    无数个独处前进的日子里,她照亮他灰暗的人生,指引他成为更好的自己,每每在遇到困难时,看着画本,看着文件袋,闻一闻盒子里的糖果,他就有了无穷的动力。

    他看着一隅城墙,每每在朋友的诉说中,他对赤诚塔的印象就加深一些,今日第一次站在塔上瞭望远处,那繁华夜景、片片梯田、长长河流......像是隐隐昭示着什么。

    千百年后的今天,回看历史,那下面埋了多少生命?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已然不得而知。记录大抵带着偏见,每个人按照自己的理解,解读过去,这对于现代人未必是件好事,倒是给文学家们提供无穷的创作灵感。

    陈楚言一阵心疼,没有急着上去。看着落寞的身影,那一刻间收起的神情,尽管只是一下,但她捕捉到了。

    她像儿时对他说的话一样坚定,“你等会。”

    不久,手背身后,缓缓走到楼梯口。

    她笑意盈盈的样子很美好,她示意他别动,缓缓向上走去。他像经历半个世纪那么长,待走到面前,他对上好看的双眸,那双眸里有自己的身影,还有夜的陪伴。

    “你知道吗?”她的心触动了。

    她说:“从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如果没记错,我在八岁,不,在六岁就在感受离别。父亲的离开,我一开始是抱着期望的,但一天天过去的日子里,我不断失望中断了念想,我想没关系的,我还有母亲,可是后来的日子里,我随时做着母亲离开的准备,担惊受怕着,果然母亲也走了.......”

    周慕寒的心被搅得难受。“楚言!”

    她示意他听下去。

    “母亲走后,刘婶代替着了她。可是,老天爷对我太残酷,一场车祸让刘婶也离开了……我后来就没什么期待了。我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名利得失,如果可以健康平安,若加点快乐那就已经很奢侈了。”

    周慕寒很想告诉她,他不会离开的。“楚言!”

    “不是,你听我说完。”她再一次制止他。

    “可是我进了大学后,交了然然这个朋友,我想反正都会离开的,毕业后都要各奔东西,所以朋友一个就够了,我只要把学习抓好就行。可后来,我又有了新的朋友,刘思维,叶挺宇......我觉得朋友多真热闹,大家还有共同话题真好......可是我一直放心不下大哥哥,我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有没有快乐起来。”

    “楚言,你听我说。”周慕寒绷不住了。

    陈楚言淡淡说:“后来你的出现,让我觉得老天爷是爱我的,有个人就那么闯进我的生命,不过我觉得太不真实了......后来你又消失了,我又想,可能是老天爷搞错了吧,我的心开始恢复冷静。”

    他那时是因为身体原因啊!

    “可是我哪里知道,你那次出现在楼下,我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那么没用,那么害怕你会再次消失,我又想,哪怕消失,我也要确定真实性。真庆幸,你没有消失,一直陪伴着在身边,再后来,当我知道你是大哥哥,知道你过得好时,我比任何时候都幸福开心,那种喜悦替代意外,“庆幸”占据上风。”

    周慕寒想说的话被顿住了!

    他不知道她如此替他着想,他一心只想华丽的出场,只想着某一天突然出现时,可以给到她所需要的一切。

    她笑着说:“我现在特别幸福,真的。可是我看你有时候不快乐,我刚才看你淡淡地忧伤爬上,我担心你不快乐。”

    周慕寒感动与愧疚并存。

    “没有,我只是想到一些事。”遇到她后,他变得越来越好,除了偶尔奇怪的梦。

    她从身后拿出刚编好的草环递过去,“给,从今往后,你有我,不孤单。”

    “你去做了这个?”他吃惊接过。

    “嗯,你知道意思吧?”

    他答非所问:“这是我第一次收礼物。”

    她惊讶着,就听他说:“收女朋友的,是第一次。”

    她忙上前要抢回,可他手举得高高的,“哪有送出再要回去的道理?”看她因为身高的关系,怎么都够不着,他立马上前抱住:“你以后都会陪着我吧?一辈子。”

    她想,一辈子哪够啊?!

    他们定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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