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就像小时候寻求表扬的陈楚言。

    儿时无论她将菜烧成何种味道,母亲都是大大的认可,她渐渐培养起做菜的兴趣,后来还做得不赖。

    时间它走得太快,却冲不淡记忆的味道。

    这道“番茄炒蛋”和母亲做得太像,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完全无法招架,大量画面涌入,提醒她已是孤儿。看他将倒好的果汁放在她面前,将折叠好的纸巾递过来,还将果盘往她这边挪了挪。

    “唔……”她尽力挤出一字。

    他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好好改进,做得更好吃。”

    “还有,我也觉得做得不怎么样,你说的完全没问题。”

    “放心,我接受周太太的大大批评,努力改正。”

    ……

    她心里一遍遍喊着“傻瓜”,用力摇头点头不知如何是好?直至眼泪滴落于手背,周慕寒才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忙过去抱住她。

    她无力抽噎着。

    已经习惯一个人的她,如今在有他陪伴的家里,听他喊“周太太”,眼泪就跟丢了阀门的水龙头完全失控,她不在乎哭得多丑,声音是否难听,任凭感性游走招摇,越哭越大声。

    “对不起对不起。”词穷的他,抚摸的动作带着极度的呵护。

    “……你知道吗?”她终于发声。

    “嗯?”

    “我很害怕你消失,怎么办?”

    “傻瓜,我怎么会消失?”

    她摇摇头。“你不懂,万一你不见了,离开了,你不要我了,怎么办?我害怕。”莫名的预感在心头不时出现。

    他抱她更紧了些。 “不会的,你不要抛弃我才是,我永远不会放开你。”

    “真的?”她离开他的怀抱,十分楚楚可怜。

    他坚定地说:“真的,周太太。”

    她被“周太太”三个字逗乐,看一眼桌上的菜,拉住他的手,在心里定义着——家的味道。

    家——是在疲惫的时候,有人给你做一顿晚餐;

    家——是当害怕的时候,有人握住你的手鼓励;

    家——是在迷茫的时候,回来的归处;

    家——是此刻有个家人,在身边陪伴!

    片片秋雨,温度渐渐转凉。

    陈楚言在屠校办公室,听他叮嘱尽快完成手稿,因为怀着希望,她看向桌上的相框,点点头说:“明白。”

    出门后,她径直往顶楼走去,长椅有些想念,花花草草不知怎样了?带着迫切转过几个拐角,看见各色盆景一一呈现,视觉神经得到丰沛满足后,她坐到长椅上。

    “无图画框”依然孤傲空白地挂在壁上。

    就像外面的雨丝一样,透着凄凉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深邃”里,她看向手机里的照片,小时候的女孩多么开怀,那时的母亲多么美丽,“时光荏苒成茧,束缚心田成殇。”

    屠校拿着相框,眼角有些湿润。

    小寒从知道他和疏眉之间的渊源,隔三差五看望关心。

    疏眉是他的学生。在那守旧的年代里,他们惺惺相惜,互为挚友,都怀着对文学的热爱,在他鼓励她继续写下去、指望她实现理想时,疏眉突然离开。

    走得猝不及防。

    很多年后,当他得知她嫁到偏远地方,在那里生了孩子,过得并不幸福时,骄傲的疏眉拒绝他的帮助,甚至放出“若你过来我就搬走”的狠话,他为此和太太产生嫌隙,最终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若早早医疗她的病,或许结局会有所改变的。可她那么倔强高傲,不接受他的任何帮助,他甚至只能假借他人名义给她寄些中药。

    小寒曾说:“也许这就是宿命呢?”

    浮生若梦,宿命该如何把握呢?也许她到死都怀恨那个狠心的男人,甚至对他也不信任了吧?她在羸弱中走完出错的人生,或许她不后悔,可他愧意满满,她像一道幻影,却在他的人生深深烙下印记。

    他珍视她,可她轻看了他。

    想到这些,悲痛赫然升起。

    陈楚言——她的女儿。如今亭亭玉立,拥有和她一样的天份,看着娟秀的字迹,文笔透着复古淡雅,和她那么像又截然不同。

    他苦笑中长叹一口气。

    陈楚言撑着伞走到图书馆广场前,不知这里何时搭建了舞台,想起东大过几天的捐赠仪式,各界精英代表和杰出校友都会参加,恍然大悟。她想去天台看看蔬果。

    秋千上居然多了雨棚,干燥的面板瞬间扫去内心的阴霾,她亲近地坐在上面,伴着“吱呀”的声音,细雨让万物更加葱绿,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不应伤怀悲秋,她好似对生活也燃起期待。

    回到宿舍,薛然然告诉她关于骑士不学管理的秘密。

    看她神神叨叨,她配合着问:“什么?”

    薛然然拉她坐下。“他是因为当时和他爸妈对着干。”

    “啊?居然和你一样。你俩私下约了?”

    “哎呀,那人烦得很。”薛然然苦恼道。“他说什么做外联要注意形象,需要添置行头,我当时问为什么不找言言?”

    “他怎么讲?”

    “别提了,那人说不能打扰你谈恋爱,拜托,我的时间也很宝贵,好不好?”

    陈楚言窃笑着:“那你还不是去了?”

    “你以为我乐意?”薛然然一脸嫌弃,“我是被他缠得烦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人,”她恨恨说:“他用激将法,他知道我最受不了被刺激。”

    “你都知道还上当?”

    “哎呀,你哪头的?”

    “我哪头的?还不是同一头的,还分什么你我呀?”

    薛然然没想到美人还挺记仇?

    “不行,你必须是我这头的。”她突然又提一事:“你知道吧?刘思维妈妈……来头…不小。”

    “刘思维妈妈?”

    “对,很……厉……害。”薛然然一字一顿说。

    陈楚言语气平平。“怎么?”

    薛然然嗓门大了起来。“你怎么不感兴趣?”

    “感兴趣感兴趣。”她正为能否通过审稿发愁,却不是故意忽视此事。她放下手稿,看然然示意猜猜,不想让人失望,说了几个答案。

    薛然然小手一挥:“哎呀,告诉你吧。”她率先走过来,附耳说:“......知道了吧?”

    “这……”

    “厉害吧?刘思维居然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

    可不是嘛!他一直以来有礼有节,身上拥有卓越品质,可今日听说了他母亲的身份,才知刘思维的母亲也这么厉害。

    陈楚言和她闲聊了几句后,执笔继续调整手稿,她要尽最大努力配上他的优秀。每当男朋友提醒她早睡,她常会哄他说“知道啦,这就睡。”事实是比过往任何一天还要努力,想要尽快拉近彼此间的差距。

    男朋友又何尝不知呢?

    他琢磨着如何帮她实现梦想?如何让她内心更强大?手里捧着的几本新书,是年轻作家们的作品。过去他们苦于经费又没有平台,而今在他的协助下,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在邮箱里收到他们中肯的建言、诚挚的祝福、还有优质提案,雀跃地将它们整理成文档发过去,不久收到回信。

    女朋友调皮地说:“谢谢大神。”

    他看着简单四字,尤如收到情书,又觉带着些英雄气慨。从抽屉拿出关于战神的介绍,不着急地坐到客厅沙发上,又再沏了杯茶,然后打开看上面的生平事迹。

    “戎马倥偬”、“半世萦苦”——结合年代和身份,形容算是真实;

    “战死沙场”、“不得善终”——模棱两可的结局,带着传说又觉真切。

    手机里查询着寥寥无几的资料,周南将军像是湮没于历史长河,又如何解读张家镇人的世代守护?若是杜撰,政府又岂会弄虚作假?他到底有无妻女?若说无人陪伴,那清贫的边陲生活,何以有闲心添置瓷器?“每一天都要过得幸福”的期待早被磊得高高的,因为她的出现,心里的漏洞早已被填满。

    他将介绍搁置于茶几,走回书房,从抽屉里拿出画本,从那日她住下,他就将它一直保管于家中。

    画里的每一个场景每一句,都是他前进的动力。

    “希望能有个梦幻的图书馆”——他当时看到,就下决心帮她实现;

    “希望实现出书的梦想”——他求着屠叔联系出版社,为她的梦想助力;

    东大的“解压室”提案——因为有她的参与,他没有犹豫就定下来。甚至他亲自设计研发,为此还让同事们加班了一阵子。

    可他并不觉得累,因为在实现梦想的路上有他的支持,待她发光的那天,他会更加幸福。她第一天在家下厨的画面,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那天看她有条不紊的做菜,动作有爱专注,一种“妻子给丈夫烹饪”的感觉顷刻间袭上心头。

    他没有任何杂念的环住纤瘦的身子,任她拒绝就是不肯撒手。哪怕拿菜盛菜,他都像粘人的狗皮膏药任她“哎呀”着,伴随走步声,他十分享受和她一起的每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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